《公理2:正义不朽》 第1章   《公理2:正义不朽》作者:栖还【完结】
  本文文案:
  京台市刑侦支队新任副队长谢遇知,一个冰冷强硬铁血手腕的工作狂直男,在一次抓捕行动中,偶遇完全长在他审美点上的宗忻。
  看着宗忻站在风中瑟瑟发抖,半张脸都是血,谢遇知二话没说把人抱上警务车,语气淡漠:“冷吗?”
  宗忻抬头,毫不在意,挂在苍白脸上的血迹像黑夜中悄然盛开的红花石蒜。
  谢遇知的心蓦地漏跳半拍。
  很久后,谢遇知看着电脑内网里京台刑侦支队前副队长照片上那张花容月貌的脸陷入了沉默。
  他的男朋友宗忻,到底还有多少事,他不知道?
  禁欲系(划掉)爱老婆直男攻x美强惨(划掉)苏爽甜钓系受
  已知 盛阳代号:三花。
  所以 谢遇知昵称盛支队长:小花。
  封面人设授权:千久泽猫。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 天作之合 业界精英 悬疑推理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宗忻(盛阳),谢遇知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行走的刑事法典x逮捕指引配套
  立意:不负藏蓝,即使单枪匹马也能英勇无畏!
  第1章
  东城区中央商圈灯火通明,拉开了京圈商贾阔太们昼夜颠倒纸醉金迷的夜生活。
  凌晨,豪庭夜总会二楼,贵宾厅。
  透过玻璃幕墙,可以看见整个夜总会的舞台全景,镭射灯五光十色渲染下,那么多人挤一起,从贵宾厅这边看过去,连个公母都分不清。
  赵乐国揽着怀里小鸟依人的女人,晃晃酒杯,笑着和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说话,“小宗啊,看看,有没有顺眼的?我让小雯给你介绍介绍?”
  京台市红山化工第二大股东赵乐国,身价几亿,出门吃个饭都要上金融新闻的存在,要不是红山化工连着十几个贮存罐发生爆炸,公司损失惨重,又面临员工死亡的巨额赔偿急需寻找融资,凭他的身份,是肯定不会来见宗忻这种小角色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风投公司市场经理,平时根本就没资格和他坐在一起。
  宗忻从玻璃幕墙上收回目光,放下酒杯附和笑笑,世故道:“赵总,得了吧,消金窟里的姑娘,我是没那个福气。”
  “那倒是。”赵乐国点上一根烟夹在指间,岔开话题,“上次,你说愿意给红山出资的老板那边,这几天怎么突然没动静了?”
  “要做风险评估,还得等些日子。”宗忻从怀里掏出张名片,递给赵乐国,“我替您搞到了那边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回头您自个儿跟他们联系吧,我们公司最近效益不好,昨晚上刚吃了散伙饭。”
  “哟,你这是失业了?”赵乐国掸掸烟灰,感慨:“小公司的抗风险能力就是不行啊。”
  “可不是么?别看我现在跟您坐在这富丽堂皇的贵宾厅,一会儿出了豪庭夜总会大门,指不定得去哪个天桥底下打地铺呢。”宗忻自嘲着,拾起酒杯把红酒一口闷了。
  气氛变得有些低落。
  赵乐国接过名片,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工作没了再找,都不是事儿。得嘞,走吧,咱们也去舞池跳一段。”
  “赵老板做东,恭敬不如从命。”
  宗忻一点没客气,起身跟着赵乐国下了楼,走进群魔乱舞的人群中。
  舞池里男男女女搂在一起,做着各种大胆的、擦边的动作,甚至在角落,还有人毫不避讳的身体紧贴前后摇摆。
  轻佻的气氛让人迷离,有种细细地、浅浅的,让人慢慢沉下去的感觉。
  轰————!
  一声刺穿耳膜的巨响盖过震天的音乐,霎时间整个舞池场面乱作一团,众人鸟兽四散仓皇逃离。
  爆炸!
  有人携带易燃易爆物品混进了舞池。
  宗忻下意识加快脚步往前挤过去,就在这时,人群里却窜出来个精瘦男人,他撞开赵乐国身边的小雯,一把勒住赵乐国的脖子往后拖。
  宗忻赶紧回身,试图阻止。
  精瘦男人挥舞着手里的水果刀,扯着嗓子向他叫嚣:“你别过来!我只要赵乐国的命!”
  赵乐国,这位叱咤商圈大佬的脸已经因为窒息憋得通红,他满眼乞求地看着宗忻,艰难从唇缝里挤出俩字:“救我。”
  话音未落,精瘦男人就狠狠揍了他一拳,赵乐国的脸登时肿成半个猪头。
  宗忻缓缓举起双手,配合的往后退,尽量不刺激到对方,“好,我不过去,我不过去,你冷静一点。”
  他仔细观察着对方的情绪、动作。
  男人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着,眼神恐惧,勒着赵乐国的手臂肌肉非常僵硬,小腿在发抖。
  根据对方的种种表现来看,宗忻判断男人应该是头一回作案,情绪紧张且手法笨拙。
  “你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千万别激动。”他继续安抚着男人。
  “我儿子大学刚毕业就被赵乐国给害死了,就让他给害死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相依为命,我以后再也没有儿子了,我要让他给我儿子偿命!”男人情绪激动起来,刀尖一转,突然捅向赵乐国。
  “啊啊啊———”
  赵乐国大腿和腰上被接连被扎了几刀,顿时血流如注,痛得大声惨叫。
  男人这时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在赵乐国身上连扎十几下后,把刀径直插向赵乐国的心脏。 第2章   眼见刀尖扎进赵乐国心口皮肉,宗忻压根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去卸掉男人手里的水果刀,把人撂倒在地压住:“你别冲动,有事情可以走正规法律程序,你这样已经违法了知道吗?”
  男人红着眼睛挣扎:“法律只会站在有钱人的那边,什么时候给我们老百姓讨过公道?我不管,你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他!”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猛地挣开钳制,抓起地上的酒瓶反手就往宗忻头上砸。
  哐啷!
  随着酒瓶炸碎的声音,鲜血顺着宗忻额头淌下来,糊住了他的眉毛、眼皮,一瞬间,宗忻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场景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人群喧哗乱糟糟的,他撑着桌子强撑着没倒下,恍惚中,人群里有人喊了声:“警察来了!”
  宗忻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被人抓着手就是一阵狂奔,等到了外面冷风一吹,脑子顿时清醒大半。
  一直拉着他的小雯这才松开他的手拢拢毛领大衣,从包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他,“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别人都跑,偏你往上凑,显能耐的。给,拿着这些钱赶紧去医院处理下伤口吧,我得走了。”
  宗忻看着她,杵在原地,没动。
  小雯细眉一皱,强硬地把钱塞进他手里,“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愣头愣脑的。”
  宗忻问她:“你不是赵乐国的女朋友么?你不管他了?”
  小雯好看的眉毛微挑,笑起来眼睛里带星星,“逢场作戏罢了,他愿意给我钱,也不用我三陪。再说,我又没答应做他女朋友。我可提醒你啊,那个赵乐国身上可牵扯着人命案子,你赶紧走吧,别让警察找到你,不然会被牵连的。”
  宗忻疑惑:“牵扯着人命案子是什么意思?”
  小雯撇撇嘴,“反正,他手上不干净。我是看你人还不错,才把你拽出来的,你可别再跑回去逞英雄了,我走了。”
  江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女,眉细而深,嘴唇红艳,天生自带妆感,一身红色毛茸茸穿搭,在冬天的夜晚妩媚的像团火。
  她耐着性子叮嘱完宗忻便拦下一辆出租车疾驰而去。
  宗忻摸摸还在流血的额头,看着江雯强塞进自己手里的五百元红钞,有些无奈。
  红山化工厂液化石油气泄露,引发特大爆炸,事故造成22人当场死亡,17人抢救无效,6人重伤致残,13人不同程度轻伤。
  他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才摸到的关键线索人赵乐国,居然就这样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莽夫连捅十几刀,搞得生命危在旦夕。
  “唉。”
  宗忻叹气,这半个月,他算是白忙活了。
  出来的时候外套落在了贵宾厅,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衬衫,冻得要命,宗忻把钱揣进裤兜,搓搓手臂原路返回,准备去拿自己的外套。
  ·
  一阵红蓝警灯闪过,几辆警车护送着救护车飞驰而去,随即警察押着捅伤赵乐国的男人从豪庭夜总会大门走出来。
  夜总会大厅内。
  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几个警察正在清理着现场,空气安静的可怕。
  大堂经理跟着两名警察站在旁边做笔录。
  警察:“人是怎么进来的?你们夜总会安检是摆设啊?登记一下信息,姓名,电话。”
  大堂经理接过出警记录,板板正正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写上递还回去,虽然心里慌的不行,但到底见过大场面,人还算镇定,急切辩解道:“警察同志,这真的跟我们夜总会没关系,他们应该属于私人恩怨。”
  这时,一名警察带着几个人走过来,黑着脸道:“是不是私人恩怨警方会调查,你们夜总会容留|卖|淫|是怎么回事?”
  谢遇知,原深夏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支队长,现任京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副处级,二级警督,身高一米九,大长腿,比记笔录的警察还要高出半头,挺拔的矗在那里,一张脸清冷矜贵,在明灭不定的光线下生出种与世俗背道而驰的距离感。
  大堂经理被他镇住,懵在原地。
  谢遇知接过民警手里的记录本翻看两眼,上下打量他片刻:”袁霄,豪庭夜总会大堂经理是吧?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语气冷硬,多少有点不近人情。
  大堂经理欲哭无泪:“不是,警察同志,我……我配合,我配合!是我们监管不到位,我们一定深刻检讨,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什么?容留卖|淫|还是贩卖可|卡|因|?”谢遇知微眯双眼,表情阴沉,根本不给袁霄说话的机会,吩咐身后跟着的警察,“陈林,把人带回去仔细查问,尤其是可|卡|因|获取渠道,喊禁毒科的人起来干活。”
  陈林不敢怠慢,掏出手铐把人铐起来,顶着张公事公办的脸,对袁霄道:“走吧。”
  技侦黄子扬这时勘察完现场走过来,把证物袋交给同事,摘下一次性手套向谢遇知汇报:“被捅伤的人是红山化工的股东赵乐国,这个人牵扯三个月前的爆炸案,初步怀疑,应该是受害者家属通过不合法手段在进行私人报复。”
  “……爆炸案?”谢遇知狐疑道,“红山化工厂那起爆炸案?”
  “对,就是那个案子。”黄子扬点头,问他,“谢队,咱们人也抓了,现场也勘验过了,打道回府吧?”
  谢遇知扫视一圈周围,大厅早已经清场,舞池里镭射灯孤零零的转着,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有一男一女跑了出去,长相他没看清,但那男的应该是受伤了。 第3章   现在,哪还有半个人影子?
  谢遇知收回目光,没什么感情的扔下俩字:“收队!”径直向大门走去。
  黄子扬赶紧招呼旁边几个警察跟上。
  天气预报说最近几天受西伯利亚寒潮气流运动影响,京台市有明显降温。
  外面寒风呼啸,大厅温暖如春,装修富丽堂皇的夜总会迎宾大门,像一堵结界把两股气流隔开,玻璃雾茫茫的。
  宗忻远远站在绿化树下,看着门口踌躇了会儿。
  路口还停着辆红旗h5警车,警车编号j0711,京台市刑侦支队出警专用车,现在应该是新接任的刑侦支队副队长在开。
  冷风刮在脸上,像利刀子镟肉皮,又疼又木,宗忻拍拍脸,下意识去摸裤兜,兜里空空如也,他才想起烟盒和上衣一起落在贵宾厅了。
  夜总会玻璃门这时突然被人推开。
  宗忻抬头,就看到一个穿刑警制服的男人整理着袖口走出来,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停下脚步缓缓看向他。
  谢遇知留着一头黑色短发,宽肩窄腰身材挺拔,五官深邃下颌线清晰,自带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这种疏离感和他身后暖黄色灯光融为一体,丝毫不违和。
  宗忻觉得,这个场景很好很熨帖,看着就很舒服。
  四目相对,两人谁都没说话,也没动作。
  黄子扬和其他警察先后跟出来,看到谢遇知笔挺的站在台阶上,目光灼灼盯着前面绿化树,纷纷把目光投过去。
  夜幕中站着的人,穿着单薄白衬衫,半张脸都是血,淌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厉鬼拦道找人索命。
  黄子扬倒抽一口冷气,作为一名光荣的刑事警察,他硬生生从脚底生起一股浩然正气,中气十足问谢遇知:“谢队,这……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有人受伤了,就这么个情况。”谢遇知摆摆手,提步径直走到宗忻面前。
  谢遇知靠近的瞬间,宗忻只觉得空气里透着凛冽的味道,仿佛有种沁人心脾的木樨香在鼻间若隐若现,很好闻,上头。
  谢遇知居高临下看着他,神情莫辩:“怎么搞得?”
  冷是真的冷,寒风刺骨,宗忻忍不住打个寒噤。
  第2章
  三个月前,市局接到报案,红山化工厂液化石油气泄露引发火灾,接警后,市刑侦支队和第五消防大队共47人火速到达现场开展救援。
  宗忻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情况,只记得现场火光冲天,几十米高的蘑菇云裹挟着红色火舌把他们席卷进火海中,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他们根本来不及撤退,第五消防大队消防员和市局刑侦支队干警全部遇难,壮烈牺牲。
  那一晚,整个京台市变成了红色海洋,夺走了百余人的生命。
  不知道是谁把他从烧焦废墟中扒拉出来的。
  等他从医院睁开眼,身上多处烧伤已经做了植皮手术,年过半百两鬓斑白的李副局长颓废的坐在病床前,看着没有人样的他眼眶通红。
  新组建的刑侦支队,人员是从各地方调集过来的,宗忻一个都不认识,只听李副局提起过,接替他职位的副支队姓谢,京台本地人,一年前还在深夏市公安局任职,家里有矿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
  富二代在宗忻眼里,只跟两个词挂钩:显摆和烧包。
  但眼前的谢遇知,气质虽凌驾于众人之上,但给人感觉很稳重可靠,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宗忻微微垂目,唇角弯起个不明显的弧度,有些自嘲:真要命,他对谢副支队的预判出现了严重失误。
  和显摆骚包俩词完全不挂钩的谢支队长,把宗忻脸上的表情全看在眼里,不禁微微蹙眉。
  他的样子很可笑吗?
  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站在风中瑟瑟发抖半张脸都是血的小白脸,看上去比隔壁乖张狂妄苏韫亭还拽,明明都受伤了,对他的关怀却表现得毫不在意。
  谢遇知在心里叹气,二话没说把人打横抱起,径直走到停在路边的警务车前,拉开车门塞了进去,问他:“冷吗?”
  明明是关心,从他口中说出来,淡漠的像在审问嫌疑犯。
  宗忻顺势窝进后座,抬头冲谢遇知笑了笑。
  光影在他脸上若隐若现,长长的鸦青色睫毛微微颤动,挂在苍白脸上的血迹,像黑夜中悄然盛开的红花石蒜,带着惊心动魄的易碎感。
  谢遇知单手搭住后车座背,以一个罩着宗忻的姿势与他对视,看着宗忻那张妖冶的脸,他心脏莫得漏跳半拍,脑子里生出荒唐的想法:求妻如此夫复何求?
  念头闪过的瞬间,谢遇知差点把自己吓死!
  最近加班缺觉,脑子变得不清楚了,他抬手疲倦的揉揉眉心,看来长时间加班工作确实不行,等回局里至少得多睡两个小时养养精神。
  宗忻倒是完全没在意谢遇知的问话,抬手用食指轻轻戳他胳膊:“警官,给根烟呗。”
  红山化工管理高层很有问题,液化石油气罐的爆炸完全不像质量问题引起,更像是有人故意制造的,这些人似乎有意在隐藏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赵乐国受伤,他的计划全部被打乱,如果赵乐国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他还有机会继续在赵乐国身上找案子的突破口,但万一人救不回来…… 第4章   眼下没有更多线索,下一步要怎么走,需要仔细想想。
  刑侦队工作压力大,长年累月下来,他一个从不吸烟的人渐渐开始接触香烟,尼古丁的味道,有助于他对案件进行思考和分析。
  谢遇知刚压下去的胡思乱想,被他一句话,瞬间又勾上来,看着宗忻满不在乎的模样,搭在椅背上的手紧握成拳额头青筋直跳,厉声呵斥:“不许吸烟!”
  促狭的车厢内,两人四目对视,带着些剑拔弩张的意思。
  黄子扬大气不敢出,很自觉坐上驾驶座扯过安全带扣紧,一脚油门飞了出去。
  刺啦——
  车刚开出去黄子扬就想起来,他们谢副支队还没坐好,立刻紧急刹车,扒着椅背回头提醒:“谢副队,安全带,安全带!”
  有人轻轻嘶了一声。
  宗忻单手抓着谢遇知胳膊,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两人唇齿抵在一起,接了个意料之外的吻。
  坐在副驾驶的宋经尴尬的默默抬手捂上了脸。
  黄子扬看着后座嘴唇贴嘴唇的俩人,大脑足足宕机三秒……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谢遇知抬头猛地往后一退,和宗忻拉开距离,嘴唇已经磕出血丝,喉间有些腥甜,他回头,看着僵在驾驶座上的黄子扬,沉着脸没好气道:“下车!”
  黄子扬:……
  “谢副队!知哥!”黄子扬双手合十放在头顶,一个劲儿认错道歉,“哥!我错了,求放过!”
  谢遇知压根不搭理他,推门下车,拉开驾驶座车门,语气不容拒绝:“后面去!”
  黄子扬顿时松了口气:“得嘞~”
  一路上,谢遇知安静的开着车没说话。
  黄子扬坐在宗忻旁边,时不时打量他两眼,有一句没一句的问话,“你头上这伤口看着挺严重啊?”
  宗忻:“还好。”
  黄子扬递给他一包湿巾:“叫什么名字啊?”
  宗忻接过湿巾擦擦脸上的血,“谢谢警官,我叫宗忻。”
  “哦……宗忻,这姓氏还挺少见的,你多大了?”黄子扬继续套话。
  “27。”
  “哪里人?”
  宗忻把额角最后一点血擦干净,脸部轮廓干净利落露出来,“三川省连安人。”
  黄子扬有些惊讶:“那不是震区……”
  “嗯。”宗忻舒展地笑了下,“震中心地区,死了很多人。”
  “那会儿你几岁啊?”黄子扬八卦道。
  宗忻说:“四岁。”
  谢遇知目光落在后视镜里宗忻擦掉血污的脸上,开口道:“现在住在哪里?一会儿送你去医院检查下伤口,送你回家。”
  “没地方住。”宗忻坦白回答,“之前住公司宿舍,公司倒闭了,可能要暂时先住东郊地铁站那边。”
  谢遇知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下,没有接话。
  几分钟后,市局门口。
  黄子扬:“什么?你不审?你要回家休息?!”
  谢遇知把警务车钥匙扔给他:“有什么问题找许队。”然后钻进自己的奥迪,车屁股一甩就走了,留下几个刑警站在风中大眼对小眼,一脸懵逼。
  宋经:“不对,情况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知哥肯定有情况!”
  黄子扬:“我瞎吗?他肯定被那个破碎感小妖精把魂儿勾走了。”
  宋经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京台刑侦支队赠送外号破碎感小妖精的宗忻,此刻正坐在奥迪副驾驶座,问谢遇知:“警官,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去医院。”谢遇知专注开着车,也没看他。
  “哦。”宗忻舔舔嘴唇,“我看到你们在豪庭夜总会抓了人,方便问问是什么案子么?”
  谢遇知看他一眼,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头上的伤怎么回事?打架斗殴违反治安条例,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五百元罚款,你有没有要交代的?”
  宗忻愣了下:“警官,我走路不小心撞的……”
  “是吗?”
  谢遇知冷漠的脸上明晃晃写着不信。
  宗忻不太喜欢和冷若冰霜的人相处,他做刑侦支队副队长的时候,向来很平易近人,对谢遇知的作风不是很欣赏。
  “其实,我在夜总会门口看到你们抓的那个人了,我应该认识他。”宗忻开始采用迂回战术套谢遇知的话。
  谢遇知放缓车速,挑眉:“什么?”
  “那个人我见过,他儿子是红山化工厂技术员。”宗忻说,“三个月前,红山化工厂爆炸那晚,他儿子被炸死了。”
  “我劝你警方的事情少打听,别想着法子套我的话,牢饭可不好吃。”谢遇知敏锐的掐断了涉案话题,缓缓把车开进医院停车场,“下车。”
  宗忻识趣闭嘴,安静如鸡跟在谢遇知身后上了二楼。
  谢遇知轻车熟路推开神经外科主任医生办公室的门,喊宗忻:“进来吧。”
  坐在办公桌前看片子的女医生抬头,看到谢遇知有些意外。
  “哟,一年到头见不到两次人的谢支队,怎么大半夜有空跑医院来探我的班了?”
  刚跟进来准备关门的宗忻看向谢遇知:“警官,你们认识啊?”
  主任起身,上下打量着宗忻,冲谢遇知颔首,“你同事?”
  “不是。”谢遇知走到旁边的等待椅上板板正正坐下,“路上捡的,头受伤了,你给他检查一下脑神经什么的。” 第5章   主任慈祥的看着宗忻,跟他招招手:“你过来吧。”
  宗忻规规矩矩走过去。
  主任拉着他上看下看,满意地点点头:“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了?”
  宗忻被关怀到受宠若惊:“宗忻,27。”
  “坐坐坐,别紧张啊孩子,说说你是怎么受伤的?”主任挪动着鼠标,开始填写病历表格。
  宗忻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头。
  主任填写完表格,嘱咐他:“男孩子出门在外,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行了,一楼连廊放射科去做检查吧。”说着看向谢遇知,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去一楼大厅窗口缴费!”
  谢遇知:“……”
  缴费窗口,宗忻身上穿着谢遇知的羽绒服,双手插兜,“你跟那个神经科主任认识吗?”
  谢遇知从护士手里接过缴费回执,瞥他一眼,“那是我妈。”
  宗忻:……
  从放射科出来接着就拿到了结果,等他们回到二楼神经科室,裴裴女士已经给他们俩叫了小灶。
  裴裴女士看看检查结果,对宗忻道:“未见淤血,神经没问题,骨头没问题,可能之后会有一点轻微脑震荡,不要紧,没什么大事儿,回家注意休息就行了。”
  宗忻接过检查单,连连道谢。
  “不用谢。”裴裴女士大方道,“和小知去吃宵夜,别跟阿姨客气啊。”
  宗忻:“阿姨,你办公室居然可以吃东西吗?”
  裴裴女士笑道:“医院我们自己家开的,我说可以就可以。”
  宗忻想起李副局的话:谢遇知,富二代。
  这么大一个医院,谢遇知家的。
  谢·真富二代·遇知。
  总共见面没俩小时,不仅见了家长知道了谢遇知小名,还被迫一起共进晚餐,宗忻想,这还真是难得的缘分。
  孽缘。
  一办公桌的豪华菜品,宗忻见都没见过,富二代的生活就是奢华,连夜宵吃的都是海参鲍鱼,这么营养的东西吃下去,晚上真的能睡好觉吗?
  谢遇知站在办公桌前,看着美味佳肴,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妈,把这些菜给各科室分分吃了吧,我不饿。”
  “你不饿?你不饿难道忻忻不饿吗?你说你,三十多了到现在都没对象,眼里只有工作,你看看你表叔家的小展?人家去年就办了婚礼,年前还带着新媳妇来我们家拜年了。”裴裴女士开启苦口婆心模式,“儿子,你不小了,三十多了,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我和你爸这么多的财产,你不结婚,以后留给谁?”
  谢遇知:“捐给国家吧。”
  裴裴女士痛心疾首:“我这是生了个什么东西!忻忻啊,忻忻,你快过来扶我一把,我头疼……”
  宗忻眼疾手快,忙扶着裴裴女士坐下,劝解:“您千万别生气……”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就当没这个儿子,反正从进了公安局,我好几年见不着他一回,我和他爸就是空巢老人,活该没儿子孝顺。”
  “……妈,妈,演得有点过了啊。”谢遇知刚抓起外套,身上的警务通响了。
  “喂,谢遇知,请讲。”
  “谢队,这起案子问题有点大,李副局让你赶紧回来。”黄子扬一句废话也没有,直奔主题,“死人了。”
  谢遇知动作微顿,“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他看了眼宗忻,“今晚你先跟我到局里睡吧。”
  十分钟后,市公安局。
  宗忻几乎把自己整个裹在了谢遇知的羽绒服里,只露出两只眼睛。
  谢遇知蹙眉问他:“你就这么冷吗?我羽绒服世界名牌,你在侮辱它的保暖性。”
  宗忻:“可能因为我在冷风里站了近半个小时冻感冒了。”其实是怕局里有人认出他,“警官,你准备让我睡哪儿啊?”
  “有地方给你睡。”
  谢遇知带着宗忻先去了副支队长办公室,从柜子里抱出一条棉被放到沙发上,叮嘱道:“卫生间出门左转走到头就到了,想喝水去楼道茶水间接,别乱跑。”
  宗忻老实点头。
  ·
  刑侦科大办公室
  李副局坐在最上首,脸色铁青,“这个赵乐国是815爆炸案关键线索人,现在好了,人死了,放出去的线子追查目标没了,破案变得更加困难。”他扫视一圈众人,竟然有个座位是空的,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许念,你们刑侦支队什么情况?这么大的事,还有人缺席?!你这个支队长是怎么搞纪律的?还想不想好好干了!”
  许念被劈头盖脸数落一顿,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谢副队连续加了半个月的班,今天又熬夜出警,我看他太累就让他先回去休息,刚黄子扬已经打电话通知让他回来了。”
  全市局都知道谢遇知是个工作狂,别人生病请假,他加班,别人结婚请假,他加班,别人受伤请假,他受伤吊着胳膊还在加班,主打的就是一个刑警人刑警魂,宁可累死在工作岗位上,绝不休息一分钟。
  一听是谢遇知没到场,李副局气头消了大半,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宋经,给你们谢副支队打电话,让他路上开车慢着点,不用太着急。”
  “哎。”宋经答应着,拿起电话刚准备打给谢遇知,办公室门被推开了。
  谢遇知衣服没来得及换,修身的cifonelli高定西装搭配上价值9万的伯爵手表,简直就是行走的奢侈品,普通富二代如果这样打扮,那只看得到暴发户气质,但可能是他行事风格比较内敛的原因,这些奢侈品在他身上都变得低调深沉,更有质感了。 第6章   “赵乐国没被抢救过来吗?”谢遇知跟众人打过招呼落座,直接问道。
  宋经说:“小王说,还没到医院人在半道上就死了。”
  “尸体呢?”
  “暂时在医院太平间放着,法医科李斯已经过去了。”
  谢遇知点点头,“捅伤赵乐国致其死亡的犯罪嫌疑人审过了吧?都交代了些什么?”
  许念说:“我和陈林审的,犯罪嫌疑人闫怀生,54岁,津台市人,家庭结构简单,只有父子俩相伴生活。杀人动机:闫怀生的儿子闫玉珧今年大学毕业后,校招进入红山化工厂担任技术员,815爆炸案发生时,闫玉珧才入职不到一个月,刚好负责爆炸区液化石油气罐日常检查维护,被当场炸死。”
  谢遇知点头,“杀人动机倒是合情合理,那他是怎么知道,赵乐国今晚会在豪庭夜总会娱乐的,有交代吗?”
  “跟踪尾随。犯罪嫌疑人交代,他已经尾随赵乐国有一个月了,因为赵乐国平时出门身边都带着私人保镖,他没有办法靠近,这两天打听到赵乐国在和一家风投公司谈融资,今晚在豪庭夜总会定了贵宾厅,所以事先就揣了水果刀在豪庭夜总会舞池里蹲点……”
  “赵乐国约了谁见面?能查到这个人吗?”谢遇知打断许念,问道。
  “这……”许念看向黄子扬和宋经,“散会后马上去查今晚和赵乐国见面的人。”
  黄子扬和宋经连连点头:“明白。”
  ·
  宗忻躺在谢副支队办公室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赵乐国死了,现在还有谁能和赵乐国搭得上关系知道爆炸案的内幕呢?
  他想事情的时候,习惯去裤兜摸烟,手指碰到裤兜里钞票的瞬间,宗忻忽然想起来了,还有一个人知道赵乐国的事情。
  江雯。
  第3章
  夜总会门口江雯说得那些话让他觉得,江雯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天色泼墨般浓稠,微弱灯光透进房间,被窗户边框隔成不规则条状,斑驳打在办公桌、墙壁,以及他盖着的棉被一角。
  宗忻翻个身,决定等天亮先去找江雯探探口风。
  大脑还很清醒,没有丁点儿困意,实在睡不着他干脆就不睡了,掀开被子坐起来,随手拉开办公桌左边抽屉,掏出一包速溶咖啡倒进马克杯。
  几个月前,这个办公室还是他的,布局摆设都没变,抽屉里的咖啡他放了几包还是几包,只有桌面比他在的时候干净利落很多,没有堆放乱七八糟的文件和资料。
  谢遇知是个很有条理的人。
  他端着马克杯起身准备去茶水间接点热水,打开门的瞬间,一股斜风刮过,迷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识抬手搓了搓,再抬眼的时候,刚好和站在门口准备进门的谢遇知撞上。
  谢遇知低头看他,黑沉沉的眼睛里映着一点亮光。
  宗忻退后一步给他让道儿,“谢警官,你开完会了?”
  “嗯。”谢遇知裹着寒气走进来,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马克杯上,略微加重了语气,“大半夜喝咖啡,不想睡觉了?”
  “我认床,换了地方睡不着。”
  宗忻简直在胡说八道,这个沙发,他没在上面睡过一百回也有九十九回,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平时累极了,往沙发上一躺能瞬间入眠。
  睡不着纯粹是因为赵乐国的死,让815爆炸案的追查陷入进退维谷的僵局。
  谢遇知看着他那张无辜的脸,没有怀疑。
  长得漂亮的男孩子有点娇气很正常。
  “咖啡就不要喝了。”他伸手,把马克杯从宗忻手中抽出去放到办公桌上,“原来睡什么床?”
  “就市面上那种普通单人床,家具市场就有卖,二三百带床垫。”宗忻脱口道。
  “没有。”
  宗忻:“……”
  宗忻心说,没有你问什么?
  谢遇知面无表情道:“要么沙发将就一晚,要么出去楼道打地铺。不过……”他上下扫了宗忻几眼,提醒:“现在寒冬腊月天气冷,泼水成冰,你那小身板撑不到天亮人就没了。”
  危言耸听!
  赤|裸|裸|的恐吓、威胁。
  要是三个月前,还生龙活虎体格健硕的他听到这话,指定要跟谢遇知打赌,真去楼道硬撑一晚,为自己强健的身板正名。
  现在……
  好汉不吃眼前亏,身子虚不逞强,大丈夫能屈能伸,可以睡沙发坚决不去睡楼道。
  宗忻默默走回去,脱鞋、盖被,把自己规规整整裹成蚕蛹滚到沙发靠里位置,面对沙发背乖乖闭上眼睛。
  倏忽,沙发往下一沉。
  宗忻迅速回头。
  躺下来的谢遇知侧过身,莫名奇妙看着他,“我的沙发。”
  宗忻只好往里面挤挤,给他腾出位置,位置还没腾完,棉被又被谢遇知扯过去一半,他瞪着眼睛去看谢遇知。
  谢遇知拍拍被面,宣示主权:“我的被子。”
  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宗忻识趣的缩进被窝只露出眼睛,像一只被欺负的小奶猫,模样可怜巴巴的。
  躺在旁边枕着手臂的谢副队,垂目看裹在被子里娇弱的宗忻,耳根微微泛红,心想,这人可真好看,泡在牛奶里面长大的吧?又香又软又糯的。
  ·
  刑侦科副支队长办公室的门,天刚亮就被人砸的哐哐响。 第7章   宋经和黄子扬俩人像贴门上的门神,一左一右轮换着叩门。
  黄子扬:“谢哥,在不在啊?谢哥?”
  没人答应,黄子扬狐疑看向宋经,“你昨晚上真看到谢副队睡办公室了?”
  “亲眼看见的,没回家,我骗你干嘛?人要是不在,我眼珠子抠出来给你当泡踩行不行?”宋经信誓旦旦,“肯定在办公室。”
  “不该啊。”黄子扬眉毛一拧,“平时这个点,谢副队都晨起跑操绕市局两圈了,今天怎么回事啊?”
  宋经抬手怼着门又是两巴掌,“谁知道?接着敲吧。”
  谢遇知被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吵醒,整个人还有点懵,他捏捏鼻梁刚要起身,发现自己的腰被人箍着,才想起来和宗忻俩人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宗忻还没醒,原本白皙的脸现在红扑扑的,呼吸有些急促,身上烫的像火炉。
  谢遇知心里一咯噔,迅速反应过来,宗忻应该是昨晚着凉发烧了,办公室里没有退烧药,他赶紧起来给宗忻裹好外套穿上鞋,叫人:“宗忻,醒醒,你发烧了,起来我带你去医院输液。”
  宗忻只觉得身上又冷又热,他脑子是清楚的,眼皮却很沉怎么也睁不开,怕给谢遇知添麻烦,艰难舔舔因高烧而干裂的嘴唇,回应:“好。”
  嗓子很疼,声音涩哑,一副有气无力。
  谢遇知看他这样不行,干脆把人整个抱在怀里往外走去。
  在北方男人堆里,身高179厘米的宗忻实在算不上挺拔悍利,和谢遇知190的个子更没法比,可以说在谢遇知面前,宗忻都能算是小鸟依人,谢遇知抱他就跟玩儿似的。
  外面俩人还在狼嚎。
  办公室门打开的一瞬间,黄子扬往门上拍的手猛地半空急刹,那巴掌,差一点儿就拍到谢遇知怀里抱着的宗忻脸上。
  真是险象环生。
  黄子扬收回手拍拍心脏,“吓死老子了。谢队,昨晚禁毒科审问有眉目了……”
  “等会再说!”谢遇知打断他,示意他让路,“我先送人去医院。”
  黄子扬这才发现,宗忻状态好像不太对。
  “他这是怎么啦?”
  “发烧。”
  谢遇知急匆匆抱着宗忻拐进走廊,只给黄子扬和宋经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轮廓。
  “完了。”黄子扬说,“咱们谢队坠入爱河了。”
  宋经咋舌,“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走吧,咱俩跑腿的命,走访走访人民群众,搜集下闫怀生定罪证据。”
  ·
  三大瓶输液针打下去,宗忻总算退了烧。
  裴裴女士在病房陪着他,时不时嘘寒问暖,问他有没有感觉好一点?要不要吃点东西?喝不喝水?去不去卫生间?慈祥的简直堪比宗忻亲妈。
  看着裴裴女士忙碌的身影,宗忻心中一酸。
  四岁那年连安8.2级地震,整个城市变成一片废墟,他妈妈用双手把四岁的他从废墟里高高举起,安心交给搜救的人民解放军后溘然长逝,他就成了孤儿,再也没有感受到过母爱。
  幸运的是他还活着,活的很好。
  “阿姨,我已经好多了,不饿,也不渴,您别忙了,坐下歇会儿吧。”
  裴裴女士见到宗忻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稳重、善良,脾气又好,肯定能和她那成天不着家的儿子合得来。
  其实,裴裴女士以前仗着自己家财大业大,对儿媳妇要求是非常高的,哪怕不是达官显贵,那至少也得是商圈名媛才配得上她儿子。
  但谢遇知压根不配合家里给安排的相亲,公安局又是那种工作环境,连只母蚊子都见不着,年纪越拖越大,已经痛失整个京圈相亲市场。
  裴裴女士愁得不行,要求一降再降,想着只要儿媳妇是女的就成了,只要儿子能结婚。
  直到去年,他们家老谢说,有个表亲家里儿子结婚要去参加婚礼。
  裴裴女士在婚礼现场,见到了他们老谢家传说中从未有过来往的表亲家孩子——深夏市公安局局长秦展。
  人家好福气,娶了个肤白貌美大长腿,身高足有一米八七的俊俏媳妇,媳妇苏韫亭还是松远、行台、深夏三家市局抢着争着要的三等功荣誉个人。
  再看他们家儿子……
  丢人,太给他们老谢家丢人了。
  裴裴女士一度觉得,她那闷瓢儿子只配和工作结婚!
  现在好不容易老天开眼,把忻忻送到她面前,儿子不努力,儿媳妇只能靠她这个做婆婆的争取了。
  裴裴女士摆手,阔气道:“忻忻,别跟阿姨客气,你就把这当自己家。”说着掏出手机,也不知道跟谁打了个电话,宗忻听着通话内容说的好像都是菜名。
  半个小时后,裴裴女士就把五星级酒店的名菜全给宗忻搬进了豪华单人病房。
  宗忻:……
  ·
  河畔花园小区门口停着辆警车。
  几个刚从菜市场买菜回来的大妈扒着前窗往里看两眼,凑在一块儿八卦。
  “出什么事了?怎么还有警察?”
  “不知道啊,我也刚回来,走,咱们去问问老张,他肯定知道。”
  老张是小区保安,年纪一大把了闲着难受,塞钱给物业非要当保安,物业没法子,只好让他跟着几个小年轻的体验生活,反正也不敢让他真干活,就在保安亭给他搞了个专座,每天坐在窗户前边看景儿,听听收音机广播,平时和小区里年纪差不多大的老头老太太打的火热。 第8章   几个大妈凑过来一问,老张吊着眼梢神神秘秘道:“我听说……”
  大妈们耳朵都竖起来了。
  “住在4号楼3单元402的住户,杀了人。”
  挎菜篮子的大妈说:“谁?4号楼3单元402住的谁啊?你们谁认识?瑞泽他奶奶,你家住的离4号楼近,你知不知道?”
  “那我到是寻思不起来了。”穿着太极服的老太太摆手,“那么多人呢,谁还都认识啊?”
  推着婴儿车的胖老太太忙接话,也不管自己孙子还在小车里哭,八卦的特别起劲,“就是闫怀生,跟咱们年纪差不多大,没老婆那个,儿子考的化工大学,前几个月不是化工厂爆炸,给炸死了吗?就是他。”
  “哦哦哦哦哦,你一说化工厂爆炸,我记起来了,你说这人啊,真是活个时气,”挎菜篮子的大妈唏嘘,“咱们整个小区,就他家那孩子是校招进去的,怪有出息,真可惜了那么好一个孩子。不是说,他去找化工厂闹了好一阵子没结果,消停了吗?怎么突然就杀人了?”
  老张说:“警察走访,我听了一耳朵,好像杀的人叫赵乐国,化工厂老板吧?”
  “其实,也不怨他杀人。”推婴儿车的胖老太太塞给孙子个橘子瓣,站在闫怀生的立场说话,“就那么一个儿子,被炸死了,化工厂老板一句话都没有,好歹给个赔偿什么的也不至于被捅死。”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是可怜,可杀人总是犯法的呀。”打太极的老太太讲道理,“再怎么,也不能杀人。”
  “我想起来了,他儿子闫玉珧跟你儿子嘉豪还是同学呢。”婴儿车大妈忽然提了一嘴,“你们家嘉豪不也去了红山化工厂吗?幸亏那几天不是他的班,你们家真是烧高香了,回头赶紧带孩子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打太极的老太太一听,脸都黑了,“跟我们家嘉豪有什么关系?”她不善的斜了推婴儿车老太太一眼,急匆匆走了。
  老太太回家,刚准备换鞋,被屋里的场面吓呆了。
  客厅里,三个警察齐刷刷围着她儿子,正在盘问着什么。
  想起推婴儿车那个老巫婆说的话,她吓得脸发白,战战兢兢问道:“警察同志,你们有什么事吗?”
  宋经忙道:“我们就是普通走访,有个案子需要了解,没什么事儿。”
  老太太总算缓了口气,腿软了。
  谢遇知翻看着笔录本,继续问万嘉豪,“八月十五你和闫玉珧俩人调休,正好轮到他值班?”
  万嘉豪点点头。
  “你和闫玉珧平时关系怎么样?”
  “一般吧。”万嘉豪眼神漫无目的的游走,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算好。”
  “工作的时候,交接班也不怎么说话吗?”
  “交接班肯定要说话的,班上对液化石油气罐有没有漏气、检修过哪里、需不需要加湿加潮都要详细告知接班的人,这些都很重要。”万嘉豪坐在沙发上,十指扣在一起指甲掐着皮肉,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紧张。
  谢遇知点点头,“爆炸案发生那天,你下班前还记得当时交接过那些细节吗?”
  万嘉豪低着头,咬了咬嘴唇,他的额头已经在冒汗了。
  “当时……我只记得……应该是交接到一半,闫玉珧就被经理叫走了……我怕交接信息不完整出问题,下了班就一直没走,想等他回来继续交接,但等了两个多小时都没等到他回来,就从同事那里借了张a4纸,把注意事项记了下来挂在安全手册旁边了。”
  谢遇知皱眉。
  “也就是说,当时闫玉珧有没有看到你写的注意事项存疑,他可能没有看到你写的交接信息?”
  万嘉豪搓着手背,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黄子扬和宋经面面相觑。
  当时负责群众走访的外勤,竟然没有了解到这么重要的信息!
  谢遇知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压下心里的怒气,认真又问了万嘉豪几个问题,立刻收队带着黄子扬和宋经赶回局里。
  警车在路上开的飞快。
  “居然出这么大的纰漏,回去把之前负责群众走访的几个外勤都给我揪出来!”谢遇知脸色铁青。
  黄子扬试图给几个新人求情,“之前刑侦队人都葬了,新调过来的人员人生地不熟,刚开始走访不到位很正常……”
  “刑侦工作首一样要求就是严谨,严谨再严谨,技侦痕检勘验哪一步出问题都有可能影响案件整体侦查方向,你是头一天做刑侦?”谢遇知简直堪称得上冷血无情,“群众走访是让他们抽丝剥茧甄别主要线索,不是翘班光明正大出去摸鱼!”
  黄子扬:“……”
  的确,谢副支队的话让他无从反驳。
  宋经插言:“爆炸案发生后,虽然法院第一时间就判了红山化工董事长和几个高层,可是这件案子疑点重重,上边让我们往深了查,就证明判刑的这几个人都是被推出来顶罪的,我们不能懈怠,查不出东西,陈局和李副局就得替咱们顶罡挨处分,要求严格些,对整个市局都好。”
  黄子扬说:“我知道了,回去第一时间就把小王揪出来批评。”
  刚说完,身上的警务通响了。
  黄子扬看了一眼,说:“是小王。”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小王邀功似的跟他汇报:“头儿,你让我查的昨晚和赵乐国在夜总会见面的人,我查到了。” 第9章   第4章
  “你这个人,真的让我觉得很意外。”
  爬满五叶地锦的常春藤咖啡馆里,午后阳光忽明忽灭,音乐舒缓低回,跟着蓝山咖啡的热气在慵懒空气中缭绕扩散。
  江雯搅动着咖啡,微微侧头很随意的拢了下头发,笑吟吟开玩笑:“仅凭江雯这个名字就能找到我,你别不是做什么侦查工作的人员吧?”
  宗忻把昨晚江雯塞给自己的五百元红钞平平整整推过去,“我不太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江雯愣了下,“就为了还钱?”
  “其实,”宗忻端起咖啡杯,真诚道:“除了还钱,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帮忙?”
  江雯很诧异,虽然宗忻长得很帅,是她喜欢的类型,但俩人顶多算点头之交,真没到能说帮忙就帮忙的交情。
  “一个很不幸的消息,昨晚赵乐国失血过多没能撑到医院。”宗忻说得很随意,既没有唏嘘也没感慨,看着江雯的眼睛深且沉,“你说他手上牵扯着人命案子,我想你应该知道些他的事情,能不能跟我说说?”
  “还以为你要我帮什么忙呢。”
  江雯抬手冲不远处的服务生招手:“阿华,sugar cubes。”
  服务生把方糖盒放在桌上,安安静静的离开了。
  江雯夹起一块方糖放进深褐色的咖啡搅动两下,“你对赵乐国怎么那么上心啊?其实,我对他的事,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你想问什么?”
  “红山懂事和管理层都锒铛入狱判刑的时候,赵乐国因为仅持有红山化工股份权不参与经营,未涉及到触犯刑法。我很好奇为什么闫怀生会去杀一个不参与公司经营权的赵乐国。”
  “你问我别的我还知道,问我这个……”江雯托腮,“真不知道。”
  宗忻大概也猜到了答案,没有继续深问,岔了个话题,“江老板,我现在没工作,你店里还招不招服务生?”
  江雯:“……啊?”
  ·
  中午。
  在外奔波半天的刑侦支队外勤,三三两两凑在食堂吃午饭。
  “我吃完了。”小王抄起餐盘走到洗碗池前拧开水龙头,垂头丧气的抱怨,“谢副队也太不讲人情了,这才来京台几天啊?因为群众走访不到位,就给这样的惩罚?这是要跑死我们吧?”
  近四十的老廖凑过来,安慰他:“年纪轻轻别抱怨,谁不知道谢副队严苛到变态?只不过是让你下班前把市区全部街道名字记下来,上次我和小赵可是徒步走了二三十里……”
  “你都说八万回了,去沙碧湖嘛我知道知道。”小王敷衍道。
  老廖冲他翻白眼:“那叫碧沙湖,你个沙碧。”
  旁边几个同事哄堂大笑。
  小王挠挠头,脸涨的通红,“行行行,下次记住了,碧沙湖。”
  和食堂同事间插科打诨不一样,办公室里,谢遇知食指弯曲抵在齿间,安静看着外勤走访报告和审讯袁霄的笔录,眉头紧锁。
  宗忻。
  昨晚和赵乐国在豪庭夜总会见面的人,是宗忻。
  虽然知道宗忻就是从夜总会大厅跑出去的那个受伤的人,但谢遇知其实并没有把宗忻往赵乐国身上靠,只以为他是被误伤的,和案子没什么关系。
  现在看来,昨晚是他太不严谨,不仅没有追责,对宗忻态度还过于好,想到这里,谢遇知抓起外套直接出了办公室。
  医院豪华单间病房门,是被谢遇知踢开的。
  小护士正在整理病床被褥,被破门而入的谢遇知吓了一跳,顿时就火了,“你是哪个病人家属?病房内禁止喧闹知不知道?”
  谢遇知没看到宗忻,根本不跟小护士废话,修长剑眉一挑,冷冷盯着她:“人呢?”
  小护士以为是哪个病人家属在医闹,跟他也不客气:“出去!闹事的话我喊保安了!”
  谢遇知俯视着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重复:“人呢?我问你,上午在这间病房输液的人呢?!”
  “走了,早走了。”小护士没好气道,“你们这些当家属的……”
  啪
  谢遇知摔门而去。
  小护士:……
  现在长得好看的男生真是一个比一个拽。
  奥迪a8从医院出来直接冲上高架立交,谢遇知单手打着方向盘调整耳线,“大黄,去图侦调煦阳医院路口的天网监控,查一下宗忻从医院出来往什么方向去了。”
  黄子扬接电话的时候,正在安慰刚打开缺德地图导航的小王:“不就是记街道吗?整个京台也就147个街道,还能比公联考难?”乍一听谢遇知电话里提起的名字,没反应过来叫他查谁,脱口道:“只有个名字没有什么特征?身高长相呢?宗姓倒是好查……宗姓……什么?宗忻?!”
  黄子扬顿时反应过来,谢遇知说的是昨晚上被带回局里那个弱不禁风的破碎感小妖精。
  “不是,他跑了?”
  其实用跑这个字不太合适,毕竟人家宗忻没犯什么事儿,但不知道为什么,黄子扬听到宗忻走了他们谢队竟然不知道,脑子里莫名其妙就自动给宗忻贴脸:落跑新娘。
  “这小子!”
  挂断电话,黄子扬骂骂咧咧去了图侦。
  图侦,天网区。
  图侦支队支队长高庆峰哼着不着调的曲子从茶水室走出来,看到黄子扬风风火火冲进办公区,提着嗓子喊了一声:“大黄!” 第10章   “你叫谁大黄?黄子扬!”
  高庆峰:“合着整个市局只有你们谢副支队能叫你大黄,搞区别对待呢?”
  “不跟你废话,赶紧调一下东风中路煦阳医院路口监控。”黄子扬扯过椅子坐下,把高庆峰拉过去,“我要查个人。”
  高庆峰吃惊地坐下,“谢副支队家门口啊?”
  四五个人盯着监控分时段查看,效率很高,没二十分钟就从来往的路人里面发现了宗忻的身影。
  就算是在监控画面里,宗忻都是那种气质拔尖的,跟周边普通路人完全不是一种画风。
  高庆峰说,“这个人长得还挺好看,就是有点柔弱,长得也不太像犯罪分子啊?”
  黄子扬没搭理他,把进度条往前拉了一小节。
  宗忻走出医院,直接上了一辆出租车,黄子扬双击屏幕把画面放大,“车牌号ja6547,查这辆车同时段行程记录。”
  高庆峰:“没问题。”
  谢遇知下了立交桥刚把车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停下,黄子扬电话就拨了回来。
  “谢队,查到了。”
  ·
  “还满意吗?”江雯大大方方带宗忻看了一遍宿舍,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这边靠文亭湖,夏天绿柳成荫,冬天湖面飘雪,风景超赞。”
  “有个住的地方就行。”宗忻不挑,特别随遇而安。
  他不和谢遇知站一起的时候,身高优势就展现出来,肩背挺直削薄,窄腰鞭子似的劲瘦利落,身上总透着不争不抢岁月静好的感觉,只站在那里,就是让人无法忽略的风景。
  江雯微微心动:“我以后怎么喊你啊?”
  “宗忻。”
  “那……宗、宗哥,你先休息。”
  江雯脸红心跳从房间退出来,贴墙站着直拍胸口,低呼:“这世上怎么有男人长得这么好看啊?”她像追到爱豆的狂热粉,踩着高跟鞋兴奋的下了楼。
  暂时算是凭借美貌,有了个落脚点。
  宗忻摸摸脸,疲惫的撑个懒腰,随手把身上裹得谢遇知那件名牌羽绒服脱下扔进沙发,径直走进卧室。
  发烧非常消耗体力,尤其是他这败絮一般的身体,更经不起生病折腾,再不补觉随时要挂。
  输液的时候淌了一身汗,贴身的白色衬衣已经湿透又冷又粘,宗忻扯了下领口单手去解扣子,精悍的肌肉一点一点|裸|露|出来,人鱼线逐渐掩盖在笔挺西裤的腰带下,他直接趴在床上,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脱了一半的白衬衫凌乱挂在肩膀,露出他白皙的后颈,颈间相接微微靠上的位置,能看到一块很明显的疤痕,那是重度烧伤的皮肉,植皮手术已经无法进行完全修复。
  那块丑陋的疤痕,对他来说,是荣誉的勋章。
  火光冲天,剧烈的爆炸声、杂乱的哭喊声、痛呼救命像海水把他淹没,周围是滚滚浓烟,几个同事从一个火团滚进另一个火团,全都消失在火海中,活生生的,被烧死、呛死,火舌嘭地爆开,焦烟夺走他肺部最后的氧气……
  身上好疼,他大概是要死了吧。
  一双手缓缓抚上他的脸,又大又有力,就像小时候,从地震废墟里把他高高举起的时候一样。
  “是你来接我了吗?”
  “我真的好想你。”
  他缓缓睁开眼,炽白的光线让他短暂失去视觉,只能看到白光中模糊的灰色影子。
  “醒了?”
  眼睛慢慢适应光线后,宗忻才看清光影里的人是谁。
  谢遇知好整以暇坐在床前,冲他抬抬下巴,“醒了就跟我走吧。”
  宗忻:……
  这人多少有点阴魂不散的意思。
  “我……”
  他刚想坐起来,忽然发现自己双手无法动弹,垂目一看,竟然被谢遇知送了一副‘银手镯’。
  宗忻蹙眉,“谢副支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5章
  “你涉嫌一起有预谋的凶杀案,现在跟我回局里接受调查。”谢遇知起身,提步就往外走。
  宗忻在床上挣扎两下坐起来,舔舔因为高烧干裂的下唇,情绪稳定平和:“喂。”
  谢遇知回头:“?”
  宗忻垂目示意:“我就这样跟着你走吗?”
  谢遇知视线在宗忻半敞的白衬衫上停驻两秒。
  宗忻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脖颈修长锁骨清晰,就连胸腹肌线条都匀称的恰到好处,肤色却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正常成年男性的肤色,透着淡淡的粉,更像新生的皮肉。
  “我这样走出去,可能有伤风化,影响市容。”宗忻说。
  谢遇知提步走回来,抬手给他扣衬衫扣子,衣料摩挲间,手指触碰到宗忻薄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腹肌。
  谢副支队喉结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我和赵乐国见面,是因为之前在风投公司上班,手里拿着赵乐国提交的融资申请,在走审批流程公司破产清算了。我只能和赵老板说清楚,才约了昨晚在豪庭夜总会见面。”
  宗忻实话实说,主打的就是一个完全坦白。
  “谢副支队长,豪庭夜总会现场有实时监控,我当时还见义勇为受了伤,不信你们可以调豪庭夜总会监控,赵乐国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凶手你们不是都抓捕归案了么?”
  “我说你和赵乐国的案子有牵扯了?” 第11章   谢遇知扫扫他的白衬衫领子,“红山化工厂爆炸案,所有涉案人员都在彻查,包括红山化工第二大股东赵乐国,他虽不涉及公司经营,但根据警方这两个月对他的清查以及证据补充,已经准备对他实施抓捕,这个档口上,他却死了……”
  宗忻知道,谢遇知是想说赵乐国的死,看似合理的表象下面,其实很蹊跷。
  身为刑警,在没有证据确实充分,定性准确的情况下,是不能给怀疑对象直接扣上犯罪帽子的。
  谢遇知口述方式非常官方。
  “我觉得死者闫玉珧,”宗忻微微避开谢遇知自上而下落在自己颈间的目光,分析道,“就是闫怀生的儿子,他在爆炸发生前,应该和赵乐国发生过不愉快。”
  “怎么讲?”
  谢遇知感觉到宗忻有意的避让,主动和他拉开些距离。
  宗忻双手握拳,往他面前一撑,“这个东西还是给我打开吧?我保证不跑。再说,我最多算被害人死前接触者,你拿手铐铐我违反规定,被领导知道会受处分。”
  “你对警务人员执法规定还很熟悉。”
  谢遇知掏出钥匙,给他打开手铐,揶揄的笑:“我们做警察的,就喜欢你这种有脑子的朝阳群众,讲讲吧。”
  鲜少能有把局气和痞气同时隐藏在身上的人,但谢遇知是。
  做卧底的时候,他可以匪里匪气从中斡旋,任支队长的时候,他又可以冰冷强硬铁血手腕,简直天生的演员。
  如果不是志不在娱乐圈,凭他这张脸和完美演技,再加上富二代人设,年年双料影帝指定拿到手软。
  谢遇知这个人,局里局外两幅面孔,毕竟深夏市局那边出来的人,骨子里多多少少都带着点压不住的狂。
  宗忻活动活动手腕,给他分析:“815爆炸案,包括牺牲的公职人员在内,共计105人伤亡,属重大安全事故,责任人全部入刑,这背后多少家庭支离破碎?但没有人像闫怀生那样有预谋的蹲点跟踪,持刀杀人。”
  “要么,闫玉珧生前向闫怀生抱怨过赵乐国这个人,有过偏激的想法。要么,就是闫怀生从别人嘴里听到了什么,可能是一些赵乐国针对闫玉珧导致闫玉珧被炸死的言论。”
  宗忻看着谢遇知,“也就是说,闫怀生杀人是有动机的,但肯定不是单纯的因为儿子被炸死。”
  谢遇知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尤其在看过闫怀生审讯笔录后,更坐实了这个猜想。
  “闫怀生说,815爆炸案发生那天,闫玉珧吃早饭的时候,曾跟他抱怨过约了朋友看电影不想和同事调班,还提及,从来不进工厂的大股东赵乐国不知道弄了批什么货,临时占用工厂仓库,几个大油罐被清出去放在外面,秋天气温低,空气干燥,油罐冷缩后容易出现裂纹,需要时刻检查安全隐患,增加了原本就超负荷的工作量。从闫怀生的笔录来看,我感觉赵乐国存在化工厂的货,应该有点见不得光,而且爆炸案发生后,局里对火灾现场进行大规模清理的时候,在起火点发现了大量硝酸钾、硫磺等成分的燃烧物残留。”
  化工厂里有化学物品很正常,但对这些危险物品的存储都有非常严格的安全规章制度,不能违反规定存放,赵乐国私自借用仓库存放易燃易爆危险物品,化工厂管理层居然都不知道,就很说不通。
  宗忻说:“赵乐国搞得这批货,八成渠道不合法。还有,当天值班的肯定不止闫玉珧,为什么只有闫玉珧知道这件事?闫怀生一口咬定是赵乐国害的闫玉珧,案子的关键点应该在闫玉珧和赵乐国发生过什么冲突上。”
  职业病几乎已经成为本能的条件反射,宗忻认真分析案子的时候,显然没注意到他现在的样子。
  干脆、利落、智商在线,条理分明,专业术语脱口而出。
  谢遇知噙笑看着他,满眼里都是欣赏。
  “大学怎么没考侦查系啊?思维缜密逻辑性强,你很适合到我们刑警队来上班。”
  宗忻抬手捂上后颈,在疤痕处摩挲两下,“不是不想考,是身体不允许,小时候被搜救队从废墟里救出来的时候,心脏就不太好了。”
  他最近说话,含谎量有点超标。
  不过,从大火里被救出来以后,他的身体状态确实很差,李副局说等815爆炸案破获,安排他转办公室干文职,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没办法继续待在刑侦队了,可能连警察这个职业,他都无法再胜任。
  谢遇知上下打量他几眼。
  心脏不好?看不出来像心脏不好的,大黄调的豪庭夜总会的监控录像里,制止闫怀生行凶的时候,出手干净利落,挨了一瓶红酒人都没倒下,这个人真会撒谎,不到一天时间,就诓了他两次。
  头上的伤自己撞的。
  心脏不好。
  “你身体不好,我家开医院,咱们俩还真是天定的良缘。”谢遇知直白道。
  宗忻:“……”
  “谢谢。”
  毕竟欠着人家医疗费和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宗忻表现的非常礼貌,他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谢遇知,“来一根?”
  谢遇知蹙眉。
  “我不吸烟,也不喜欢身边的人吸烟,收起来。”
  宗忻没有听话,自顾夹起烟点燃,轻轻吸了一口:“我现在算案件相关人员,可以带我去看看你们技术队在案发现场铲回去的现场物证吗?” 第12章   烟线缭绕,尼古丁的味道在两人之间散开。
  纯烟草,没有焦油燃烧后的臭味,味道很淡,不难闻。
  “规定上行不通。”谢遇知说。
  宗忻当然知道这么做违反规定,对这个不靠谱的提议并没有报很大希望。而且谢遇知的行事风格,相处下来他也摸得差不多了,知道谢遇知不是会违反规定的性子,拒绝他情理之中。
  “那我现在……”
  刚才谢遇知在他睡着的时候用手铐把他铐了,明显是要抓他进局子。
  谢遇知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掏出了警务通。
  宗忻欲言又止。
  谢遇知刚到常春藤,宗忻正趴在床上睡觉,没有盖被子,白皙修长的后颈|裸|露|在外,那块烧伤后留下的疤痕映在眼里,像朵烙印失败的睡莲,格外醒目。
  想着他发烧,昨晚又被酒瓶砸伤,谢遇知没有立刻叫醒他,一直坐在床边等,还怕弄出动静吵到宗忻,特地把警务通声音调成了震动。
  “大黄,什么事?”
  黄子扬那边声音有点发沉,语速很急。
  “谢副队,赶紧到府左路来,上午我们走访的那个万嘉豪,死了。”
  “什么情况?你详细说一下。”
  “报案人万嘉豪的母亲说,中午万嘉豪去农贸市场买饭,在府左路路段被一辆黑色套牌大众超速撞上,拖行十多米,当场死亡。现在交警那边正在查,但车辆信息完全被遮挡,无法进行定位追踪。”
  “好,我知道了。”谢遇知挂断电话,看了宗忻一眼,“走。”
  宗忻没有犹豫,随手抓起羽绒服把自己裹严实跟了出来,“是案子的线索人嘛?”
  “有一些牵扯。”
  ·
  案发现场
  拉起的黄色警戒线里,法医李斯和贾宝宝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带着蓝色的防止细菌感染手套,正在检查万嘉豪的尸体。
  宋经站在架着此起彼伏的闪光灯警戒线旁,捂着肚子干呕。
  一般交通事故都是交警现场处理,很少用得着刑侦插手,所以,他们干刑警的,毒杀的见过、碎尸的见过、奸杀的见过,总之什么样式儿的尸体都见过,只有车祸死亡的尸体,见到的机会不多。
  太惨烈了。
  是直接被撞飞之后,又碾压过去,拖行近数十米,脑浆子、肠子混合在血里,到处都是。
  要不是交警队怀疑是故意谋杀,把案子上报到市局,他都没机会来见识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
  总之,宋经觉得,碾烂的肉泥和肠子,比发酵了三天招了蝇蛆才被发现的尸体更恶心。
  黄子扬说他没出息,以后干脆转文职算了,出警能出掉半条命。
  宋经抹抹嘴,说:“我妈当年怀我的时候各种圣母心泛滥,连蟑螂都舍不得打死,我这人生来带着悲天悯人的大爱,看不得这种血腥场面,自从通过公联考进了体制,出警多了,已经磨炼的够铁石心肠了!”
  宋·铁石心肠·经同志话音刚落,抬眼看到他们谢副队掀起警戒线走了过来,立刻迎上去:“谢副队。”
  谢遇知面无表情的嗯了声,从警员手里接过一次性手套带上,径直往李斯那边走过去。
  黄子扬眼尖,看到了跟在谢遇知后面裹得严严实实的宗忻,伸手把人拉住:“小美人,你这半天跑哪去了?怎么也不跟谢副队吱一声?”
  宗忻拉拉被他拽歪的羽绒服,问他:“进展怎么样了?”
  黄子扬跟着他走,“李斯和贾宝宝正在检查,刚才把头和身体接上,肇事车辆系一辆黑色大众迈腾,套牌,前窗位置出厂车号位置是空的,现在还没有线索。”
  宗忻点点头,加快脚步走到法医拼凑尸体的地方。
  李斯见到谢遇知,赶紧起身,“谢副队,你过来看看,死者死亡前,曾试图给什么人留过信息。”
  第6章
  谢遇知戴着手套,在碾烂的尸体旁蹲下来轻轻翻开半截手掌。
  “他好像早就预料到自己可能会死,看笔迹的褪色情况,这些字符写在他胳膊上起码有三天了。”李斯说,“虽然看不懂这些字符,但我觉得他肯定是想传递什么。”
  谢遇知在沾着血的手掌上摩挲两下。
  宗忻和黄子扬这时候也走了过来。
  “也可能是纹身?现在的小年轻就喜欢在身上纹些与众不同的东西,看起来神神秘秘的,实际就是中二图案也说不定。”黄子扬往手臂上看两眼,“条条框框的,和我家幼儿园小侄子课堂上画的涂鸦一样。”
  宗忻抿抿唇,刚想开口,谢遇知起身打断了黄子扬。
  “是栅栏密码,但没有用字母组合,替换成化学元素周期表了,分别用放射性元素、非金属、金属、过渡元素的外围电子层进行了排布,你去问一下队里有谁化学学得好,应该能解密出来万嘉豪想要传递什么信息。”
  黄子扬听完目瞪口呆,学霸都是这么欺负人的嘛?领了任务刚转身要走,宗忻又补充了一句:“找化学成绩不低于119,脑子灵活的。”
  黄子扬:“……”
  黄子扬说:“要不还是干脆去清华北大,请教专业化学老师算了。”
  局里确实没有符合条件的人,公安局侦查、破案、禁毒,除禁毒科勉强算和化学沾边,其他科全员化盲。 第13章   李斯说:“大黄说的对,我也觉得还是去找专业人士咨询一下,节省时间嘛。”
  谢遇知点点头,“我知道了,尸体暂时先运回局里,让后勤做好现场清理。大黄,通知交警大队对肇事车辆继续进行追查。走,我们去万嘉豪家里看看。”
  事发太突然,万嘉豪的母亲没缓过来,已经送进医院,家里没人,空荡荡的。
  宋经和另一名警察进了卧室,黄子扬留在客厅,谢遇知站在楼道里,正跟局里汇报情况。
  宗忻则很随意地转进了万嘉豪的书房。
  书房没什么起眼的,很普通的装修风格,书桌桌面非常干净,只有一本红皮笔记,中间夹了一支笔,鼓囊着。
  宗忻走过去,把笔记拾起来翻了两页。
  笔记里记录着一些化学公式的实验过程、结果,还有些零零碎碎针对课题难易度的吐槽。
  看学霸的笔记,可以很快乐,因为每一条针对题目的吐槽,都能写出对出题人各种角度的嘲讽,而且他不止嘲笑出题的人,还嘲笑题目本身。
  “有什么发现?”
  谢遇知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蓦地问他。
  宗忻手指一抖,捏在手里的笔记散落几页纸张,圆珠笔啪嗒滚到了地面上,和圆珠笔同时掉落的,还有张照片。
  谢遇知弯腰,把照片从地上拾起来。
  那是一张自拍,背景是冲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照片里的人二十来岁穿戴规范的防护服装,正对着镜头笑。
  宗忻说:“不是万嘉豪。”
  谢遇知捏着照片,盯着宗忻的眼睛:“照片里的人是闫玉珧。”
  “大黄,小宋,立刻回市局!”谢遇知把照片揣进上衣内兜,急匆匆走出书房。
  “怎么了谢队?”
  黄子扬和宋经纷纷迎上来。
  “回市局,我要亲自审闫怀生。”
  谢遇知快步走出入户门,忽然回头,没有看见宗忻跟上,眉毛一拧调头又走回去。
  “姓宗的……”
  话说一半,宗忻捂着心口从书房慢吞吞走出来,脸色惨白的像个纸人。
  谢遇知看到他那张惨白的脸,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扶住:“你怎么了?”
  宗忻咬咬牙,说没事。
  怎么没事呢?看脸色就知道,他的样子离死差不多了。
  谢遇知脸色立刻冷下来。
  “哪里不舒服,说!”
  宗忻:“……”
  这人真的好霸道,小时候一定是家里说一不二的二世祖,周围人全得让着他那种。
  “真的没事。”
  他能说什么?
  说看到那张照片后,想起在他面前硬生生被烧死的同事而过呼吸?
  他不能说。
  就连他自己,也已经是公安内网里牺牲的英魂。
  “可能是痉挛,已经好多了。你不是要回局里?我自己可以回常春藤,你公事要紧,不用……”
  “上来。”谢遇知在他面前微微弯腰,“我背你下去。”
  语气冷硬,不容拒绝。
  黄子扬扒着门框,小声跟宋经交流感想:“病弱豪门小娇妻,这怕不是个林黛玉啊。”
  宋经:“正常,科学研究表明,男人更喜欢能激发自己保护欲的弱者,越是雄性荷尔蒙爆棚的强者越钟情于较弱的伴侣,动物界雄性天赋,你没有吗?”
  “我的还没挖掘出来。”
  黄子扬做个噤声手势,目迎背着宗忻的谢遇知出来,再目送背着宗忻的谢遇知下楼,这才提步跟上去。
  ·
  兜兜转转,宗忻又被安置在了谢副支队长的办公室,抱着一杯冒热气的茶盯着外面走廊发呆。
  闫怀生、赵乐国、万嘉豪,三个人的脸在脑海中来回切换,他试图在这三张脸上找到些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钟表时针滴滴答答,落在数字6上。
  冬天天短夜长,六点就已经完全黑了。
  手机屏幕隔着裤兜衣料闪了两闪,宗忻掏出来,按下接听键。
  “宗哥,你让我约的人我已经约到了,七点,就在常春藤隔一条街的小树林饭店,你现在人在哪里?我马上去接你。”
  宗忻看看时间,给江雯说了个地点,挂断电话,找了张空白a4纸,给谢遇知留下字条,裹着羽绒服离开市局。
  ·
  审讯室里
  谢遇知绷脸看着闫怀生,“你知道你儿子闫玉珧有个大学同学叫万嘉豪的,和你们住在同小区,而且还是闫玉珧的同事吧?”
  闫怀生在得知赵乐国没有被抢救过来的时候,好像终于出了口憋闷许久的恶气,又是哭又是笑的,在留置室里发了好长时间的疯。
  法医过来给他注射过安定,现在精神相对稳定,没有过激行为,对于警察的审问很配合。
  “我知道,他们俩人经常一起上下班,关系也还不错。”
  这个口供,就和万嘉豪的陈述对不上,因为万嘉豪说,他和闫玉珧,关系一般,不算好。
  所以,有人在撒谎。
  谁在撒谎,已经一目了然。
  闫怀生现在没有撒谎的必要,所以,撒谎的人是万嘉豪。
  “是谁告诉你,你儿子闫玉珧是赵乐国害死的?”
  “八月十五那天,不是我儿子的班,赵乐国让他调休,跟别人换了班,如果那天我儿子正常放假,就不会死。” 第14章   闫怀生很平静,可能是知道自己肯定会被判死刑,已经释然了,谢遇知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赵乐国有钱,比红山化工厂董事长都有钱,别人都能判死刑,为什么不判他?难道就因为他钱多?”
  对待被动犯罪和主动犯罪的犯人,刑警态度也是不一样的,那种明知道自己是在犯罪,威胁治安和人民生命安全的罪犯谁看了谁烦,绝对不会好言相向。
  但闫怀生这种,都不能算是反社会人格犯罪,放在古代最多叫为子报仇。
  宋经态度就很好,没有严词厉色,而是耐心跟他解释:“赵乐国没有获刑,是因为他不参与公司的经营,没有承担有限责任的义务,他投资红山化工,只拿股份分红,所以到不了判刑标准。”
  闫怀生听不懂,凭着底层人老实本分的情感,他只知道:杀人要偿命,法律不站在他这边,他就要自己动手报仇。
  所以违法了他也不清楚到底要走什么流程,就带着一命换一命的莽撞捅死了赵乐国,做了违法犯罪的事情。
  “法律不能替我儿子伸冤,不能替我讨回公道,那我只能自己讨,我知道我犯了大罪,很大的罪,枪毙我我都认了,我愿意。”
  他没什么文化,只知道自己杀了人,愿意认罪伏法。
  宋经无奈,“其实,如果你……”
  “小宋。”谢遇知冷着脸提醒,“现在在审讯,你先出去吧,换黄子扬进来。”
  宋经忙闭嘴,他差点就嘴瓢了,提步走出去,没一会儿,黄子扬捏着茶杯推门走进来,“谢副队,你喊我?”
  “嗯。”谢遇知点个头。
  黄子扬在谢遇知旁边坐下,侧头看了看讯问笔录,跟他们审问的时候不一样,没有那么大的格局,全针对杀人的步骤和前后准备问,谢遇知问的基本都是些鸡毛琐碎的小问题。
  “闫玉珧和赵乐国之前具体的冲突只是因为工作吗?闫玉珧生前有没有提起赵乐国囤的那批货是什么?”
  “玉珧说,赵乐国一开始找到他,让他把仓库帮忙腾出来,但因为流程不合公司规定,他就说让赵乐国去批个流程,等各部门都检查过,确认没有安全隐患就挪,赵乐国看他可能有点木讷,不知道变通,就要塞给他五万块钱,给他看了货,都是硝化棉,他老实,总觉得心里没底,把钱退还给赵乐国,还是坚持要公司管理层审批。后来赵乐国找了另一个员工,可能也是给了钱,东西就偷偷塞进去了。之后,赵乐国就总是在工作上挑他的错处,八月十五那两天直接不让他正常休班。”
  “我偷偷跟踪赵乐国有两个多月了,他经常去一个叫新海城的养生中心,每次都是和一个叫程昊的人去花天酒地,我儿子都被他害死了,他天天日子过得那么滋润,这世上还有公平吗?”
  听到程昊这个名字的时候,谢遇知撩了下眼皮。
  出来审讯室,黄子扬问他,“谢副队,闫怀生这个案子,要是请个律师的话还能不能……”
  “不能。《刑法》第232条,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是根据主观出于故意定罪,动机如何不影响最终定罪,杀人手段在所不问,一律处死刑、无期徒刑或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别做职责之外毫无意义的事情。”
  谢遇知就像是一本行走的535页刑事法典,规规整整不近人情。
  虽然他们心里都明白法不容情,可法亦有情,他们是警察,理应遵照条例法规办事,但他们首先也是人,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同情心和同理心呢?
  毕竟那是个年近60,痛失儿子的失独老人。
  黄子扬唏嘘:“这一天天的,净是些糟心事儿。”
  抱怨归抱怨,抱怨完了活还得干,案子还得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六天都在加班。
  谢遇知回到办公室,宗忻不在。
  办公桌上摆着张平整的a4纸,上面是宗忻给他的留言。
  [朋友过来接我,先回家了。]
  字迹工整,像打印出来的,一看就是三好学生字体。
  谢遇知捏着纸角,随手放到旁边,皱眉掏出手机划出一个没有备注名字的手机号码,回了个:哦。
  别人一条短信一毛,谢遇知一个字一毛,富二代的钱就是好赚。
  谢遇知走到窗前,捏了捏山根,脊背挺阔的看着窗外市公安局集合小广场,神情严肃,踌躇几分钟后,他把电话打给了正在松远休假的秦展。
  “秦局,这两天抽时间碰个面吧。”
  松远市,玉溪路尽头,某桂园云顶。
  宽大的落地窗前,秦展穿着单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正在给山梨洗澡,手机放在一边开着免提。
  秦大教授卸任深夏市公安局局长职务后,就留在刑事警察学院做着清闲职位,三十来岁年纪轻轻,每天和松远市局现任刑侦支队支队长苏韫亭,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已经成了全体深夏市公安局基层人员的嫉妒对象!
  基层嫉妒对象秦大教授,不疾不徐给山梨擦干湿漉漉的狗毛,拾起手机问谢遇知:“什么事要碰面才能说?”
  “程昊。”
  秦展微微蹙眉。
  苏韫亭刚洗完澡,坦坦荡荡从浴室走出来,看了眼阳台,“老秦,你怎么没拉窗帘?我珍藏二十多年的矫健身姿被隔壁楼美女帅哥看到,吃亏的可是你!” 第15章   秦展笑着拿过窗帘升降遥控摁了下按钮,挂在落地窗的窗帘缓缓拉上。
  苏韫亭擦着头发过来,身上还带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圣光。
  “跟谁打电话呢?”
  秦展说:“谢遇知。”
  苏韫亭凑过来,在秦展侧脸亲了一口,直接挂断了电话。
  ……
  谢遇知:“……”
  没几秒钟,谢遇知的微信视频聊天窗口就蹦了出来,接通后,苏韫亭那张二五八万的拽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哟,谢队,几个月不见有没有想我?”
  谢遇知说:“苏队威武,我不敢想。”
  苏韫亭抓抓头发,登上大裤衩,白皙的颈线贴着几滴水珠,随着他的动作一路下滑。
  “净边的时候让程昊那孙子跑了,这才一年不到,他就敢偷偷溜到国内活跃了?胆儿还挺肥,冲谁来的?”
  谢遇知说:“还没有足够证据证明是他,全是我个人猜测,但我觉得,肯定是他。”
  “你先查,老秦后天过去跟你碰面。”
  挂断电话,苏韫亭单手勾着秦展的脖子,一脸凝重:“要分开几天?”
  秦展目光灼灼看着他,“京台和松远隔得不远,开车一个来回也不过就半天,我早上早点走,晚上就回来。”
  “别,正好这两天市局也忙,你过去就在谢队那先住着,如果真的是程昊,京台市公安局就得有相对应的行动,虽然大鱼落网了,程昊一条小鱼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既然他冒了头,就送他个天罗地网。”
  “如果时间长,我忍不住会想你。”秦展咬了下他的耳垂。
  “像我这么优秀的人,你想我是应该的,想我了就打开手机,看看我的照片撸一发。”
  “你这个脸皮,真的是……”秦展舌尖一路下滑,轻轻落在苏韫亭的后背,带动一室潮热。
  ·
  翌日。
  一大早提前联系好的化学系钱教授就被接到了市局。
  刑侦支队大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到齐了。
  钱教授把技侦拍的死者手臂涂鸦部位照片,一一贴在白板上用磁铁压住,“昨天我拿到这些照片的时候,就跟系里几个教授研究过,栅栏密码我们都知道,但用化学元素外围电子层进行排布的,还从没有过,这应该是全国第一例,非常聪明的传递消息方式。”
  “钱教授,那这些条条框框,解析出来是什么意思啊?”
  几名年轻刑警对摩斯密码之类的东西都很感兴趣,迫不及待想知道破解出来的信息。
  钱教授把几张照片重新调整了顺序,依次把元素周期代表的意思对应进去,掐头去尾又把解析出来的字重新调整顺序,最终白板上出现了一行字。
  “他们策划爆炸,销毁违禁品,找人替罪。”
  在座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嘶了口气。
  策划、违禁品、替罪。
  这个万嘉豪是懂得精准传递消息的。
  可策划爆炸的人是谁?要销毁的违禁品又是什么呢?
  火灾现场技侦铲回来的那些物证里面,除了检测出来的硝酸钾、硫磺外,没有发现其他违禁品残存。
  “仅凭死者手臂上留下的一串毫无依据的化学元素对照,解析出来这几个字,看上去还没头没脑,这是不是,有点太怪诞了?”
  有人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对,我也觉得,我们应该从别的地方下手,再重新调查一下万嘉豪这个案子。”
  “可如果万一,万嘉豪留下的确实是一些指向,我们不去查的话,会不会把侦查方向搞错呢?”
  会议室里,大家七嘴八舌的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只有谢遇知和坐在上首的李副局没有参言。
  最后也没讨论出个确切的结果。
  散会后,李副局把谢遇知带到办公室,交给他一个档案袋。
  “这是什么?”
  谢遇知接过档案袋打开,里面是几张照片,还有两份打印出来的资料。
  李副局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温水,点点桌子,语重心长道:“815特大爆炸案,水太深,太浑,背后牵扯的东西可能涉|黑、涉|毒、涉及走私,我知道你在东南亚那个大毒枭身边卧过底,查这种案子有经验,但还是要郑重的叮嘱你一下,我们京台和深夏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军|区、高|干在京台太多太多了,出门一条街走过去,七个|军|长八个团|长,所以咱们京台的治安和打击犯罪绝不能有半点疏忽,你明白吧?”
  “明白。”
  谢遇知当然知道京台市在全国举足轻重的地位。
  李副局点点头,些许欣慰。
  “我都这把年纪了,再过两年就退休养老,也不怕葬送前途什么的,但你们还年轻,谁出事我都不愿意看到。”两鬓全是白头发的李副局长叹一口气,“二十四个人,只活下来一个,活下来地这个是以后再也握不了枪了。是我这个做副局的让刑侦支队那么多优秀的警员牺牲,为了牺牲的那些英魂,遇知啊,无论背后的人藏得再隐蔽,再深,无论要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他揪出来,让真相浮出水面。”
  李副局这么说,那就是肯定这个案子背后,是有人在故意为之了。
  谢遇知郑重道:“我一定细查,深查,一定揪出背后策划这场爆炸的人。”
  这相当于是在变相跟李副局立军令状。 第16章   而李副局要的,也就是他这句话。
  “我给你通个底。”李副局撩起下垂的眼皮,眼中闪过一道锋锐的利光,“市局在外边放了卧底和几个线子,负责和市局互通消息的人,代号三花,你手里这份资料,就是三花昨晚送过来的,看看。”
  谢遇知翻看过几张照片,又看了看两张打印出来的a4纸:“这是?”
  “照片里个头不高的秃头叫程华,是新海城养生中心的老板,那两张a4纸是程华近几年接触过的一些东南亚商人名单,还有新海城养生中心的发展历程。”李副局吹吹茶水浮沫,继续道:“三花昨晚和这个程华在线人介绍下吃了顿饭,后续如果有进展,他会随时跟局里互通消息,这几天你带着刑侦队,高调查万嘉豪被杀案,给三花那边争取些打入新海城的时间。”
  谢遇知把照片和资料装进档案袋,点点头,“好,没问题,还有别的事吗?”
  李副局摆摆手,“没事了,去忙吧。”
  从副局长办公室出来,谢遇知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短信栏只有昨晚他发出的那个哦,对方没有任何回复。
  宗忻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谢遇知看着短信窗口有些愣神,好半天才醒过来,很不可思议,自己竟然会有一天因为对方没有给自己回复,而变得焦躁。
  想了想,他把原因归结为,是他从没被人晾过。
  回到办公室,他看着档案袋上字迹工整的三花两个字出神很久。
  黄子扬和宋经俩人勾肩搭背过来找他,刚进门就带给他个非常炸裂的消息。
  “谢哥,那个宗忻来找你了,就在市局门口。”
  谢遇知恍惚回神,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脚步有多匆忙。
  宗忻今天状态看上去很不错,换了身新衣服,头发打了定型啫喱,单手插兜倚着黑色福特车门,左手夹着只没点燃的烟,长条纹围脖覆盖住整个眼睛下面位置,闲散的盯着市公安局大门口。
  谢遇知脚步很快,踏步流星的走过来。
  靠得近了,宗忻觉得谢遇知像一座倾下来的玉山,带着压迫感。
  不知道为什么,俩人都有些局促。
  僵持几秒钟,谢遇知开口打破沉默。
  “大黄说,你找我。”
  宗忻把手里的烟重新放进烟盒,“我今天是专门来找你道谢的,可以请谢副支队你百忙之中抽时间赏个脸吗?”
  “请我吃饭?”
  宗忻看谢遇知脸色,好像有些为难的样子,忙解释道:“如果谢副支队现在忙,那我改天再请吧。”
  “不,不忙。”谢遇知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你等我两分钟。”
  两分钟后,谢遇知换下警服,穿着自己的贴身定制休闲西装,人五人六的出现在宗忻面前。
  不得不说,富二代身上的纨绔在谢遇知身上完全见不到,他的外表总是给人彬彬有礼的绅士感觉,尤其身上定制合身的西装,让他看着就是有良好教养的贵族王子。
  “走吧。”
  谢遇知把宗忻推到副驾驶,拉开门塞进去,自己则走到驾驶座系好安全带,也没问宗忻去哪,直接发动了引擎。
  刚拐过路口,宗忻拉了拉围脖,提醒他:“谢副支队,我约了小树林的卡座……”
  谢遇知侧目看他一眼:“……”
  方向走错了。
  “小树林的卡座,这个点很挤,换个地方吧。”
  他说的很随意,但是不敢去看宗忻的眼睛,他从没去过小树林,所以根本不知道小树林这个时间卡座挤不挤。
  宗忻重新掏出烟,摘下围脖露出自己肖尖的下巴,“抽根烟,谢副支队不介意吧?”
  谢副支队可能是高兴傻了。
  “不介意。”
  “来一根吗?”
  宗忻缓缓吸了一口,感觉肺腔都打开了。
  人就是很奇怪的生物,对自己喜欢的事物,包容性非常高,甚至会为此降低自己的底线。
  谢遇知缓缓侧脸,衔住宗忻递过来的烟,借着宗忻叼着的那根点燃了自己这根。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宗忻微微抬着下巴,下颌线清晰深刻,朱唇轻启露出一点洁白的贝齿,近距离看着,谢遇知才发现宗忻鼻尖的地方有个非常小的红点,不细看几乎注意不到,给他整张脸增添了丝魅惑。
  宗忻薄薄的眼皮微微垂着,睫毛轻轻颤动,烟线贴着好看的眉毛消散,目光落在谢遇知的嘴角。
  谢遇知有点臭屁的挂嘴角,平时看起来很不好惹。
  烟丝一触即燃,仅仅只是几秒钟,两人视线就离开了彼此的脸。
  “昨天的案子,有进展了吗?”宗忻夹着烟,打开车窗往外掸掸烟灰。
  “有些棘手。”
  “闫怀生交代了多少?”
  “昨晚又审了一次,能说的都说了,根据闫怀生的口供,他杀害赵乐国的动机完全是因为闫玉珧的抱怨。”
  谢遇知打开转向灯,把车开进一条幽静的胡同。
  宗忻点点头,“闫怀生杀害赵乐国,人证物证都有,证据确凿,应该很快就会结案移交检方,谢副支队长不用在这个案子上纠结。”
  谢遇知咬着烟蒂,缓缓踩上刹车,停在一幢独栋别墅门前。
  “到了,下车。”
  宗忻解开安全带下车,问他:“这是哪里?私房菜?” 第17章   “我家。”
  宗忻愣了下。
  “走吧,今天我爸妈都在家,正好也很久没休班了,一起吃个团圆饭。”
  宗忻想说这好像有点不太好。
  但谢遇知已经拉着他的胳膊进了大门。
  “谢少,今天带朋友回来了?”
  是的,和所有家里有钱的普通富贵人家一样,谢遇知家里有保姆、阿姨,还有专属司机。
  跟他说话的这位,就是他们家老谢的专属私人司机。
  “谢什么少谢少,说过多少回了叫我谢遇知,听见这称呼我就尬的脚趾抠地,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家天天拍豪门少爷霸总连续剧。”
  进了谢家的大门,画风就和外面的世界变得割裂起来。
  宗忻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谢遇知不喜欢回家了。
  裴裴女士刚从自己一百平米的卧室出来,站在阳台看风景,一眼就看到自己儿子带着准儿媳妇站在院子里,赶紧喊老谢。
  几分钟后,富丽堂皇的餐厅。
  宗忻安安静静和谢遇知并排坐着,对面是笑吟吟的裴裴女士和慈祥的谢爸。
  “忻忻呀,你千万别客气,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吃菜,吃菜。”裴裴女士和蔼可亲的有点过头。
  宗忻意识到,今天这顿饭,是不能随心所欲地吃了。
  一天前,医院豪华单人病房,裴裴女士恨不能把他瞬间喂得白白胖胖的一幕再次上演。
  宗忻突然就有点后悔今天来找谢遇知。
  饭局就在裴裴女士每道菜都贴心给他夹进碗中的慈爱中,艰难的结束。
  好不容易找到借口,俩人终于出来,宗忻捂着嘴扶着谢家豪华别墅的外墙,腻的想吐。
  谢遇知一边帮他拍背顺气,一边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宗忻摆摆手:“谢副支队长,我没事,纯粹可能和你们家八字不合……下次我看,咱们还是别吃饭了吧。”
  谢遇知也深表赞同:“我也觉得,每次回家我都难受,我这个家天天上演狗血剧,不是豪门阔太的奢靡生活就是霸总和他的小娇妻,受不了。相比起来,市局的环境正常多了。”
  胃里的不适稍微缓解,宗忻觉得谢遇知说得对,市局的环境简直太正常了,比起这种尴尬生活,每天996算什么?起码那是现实世界的常态。
  “好些了吗?”
  “好多了。”
  “那就好。”
  宗忻:“你以后结婚的话,还是单独出去住吧。”
  谢遇知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
  裴裴女士站在观景台,看着福田绝尘而去,欣慰的点点头。
  这个儿媳妇,他们老谢家认了。
  “哎———老谢,你说忻忻和小知的婚礼去哪儿办啊?”
  ·
  同一时间,新海城养生中心
  双腿交叠坐在沙发里的男人姿态轻松懒散,“叫他们都出去,老子最他妈的烦女人。”
  秃头男人跟领班美女抬抬下巴,领班美女就带着几个穿着暴露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出去了。
  “昊子,这事儿你要不再考虑考虑?这里可是京台,跟深夏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真要在这里犯点什么事儿,可没退路啊。”
  程昊倚在沙发里,露出冷漠神色。
  “程华,你凭着从潘哥那里赚的黑钱,来京台开了这么个养生中心,舒服过了几年就想洗白了?我告诉你,沾了这些东西,这辈子都洗不白了,只要被人翻出来,就是吃枪子儿的结局。”
  “不是,昊子,我这不是也没说什么吗?”程华走到旁边坐下,满脸讨好,“这几年我在京台生意能做的风生水起,还不是昊子你在后边给我撑起来的吗?我这个人旁的没有,只一点记得住别人对我的好,我能有今天,多亏了你,我就是觉得吧,干嘛非得跟条子杠啊?一没仇二没怨的……”
  “没仇没怨吗?”程昊弯唇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京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谢遇知,我和他,可是有着过命的交情呢。”
  程华有点迷糊:“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谢遇知?昊子,你,你跟刑侦队的副支队长,有过命的交情?”
  “过几天,送给他个来自老朋友的见面礼。”程昊端起酒杯,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他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背叛!
  即使那个人曾经把他从看守所带出去,救他离开死地,让他能侥幸活到现在。
  谢遇知。
  程昊恨恨的咬牙。
  他现在活着,却无处可去,缅北那边乱成一团麻,多少人都想要他程昊的命,有钱又怎么?在缅北,有钱的人多了去,一样活了今天没有明天。
  是他太信任谢遇知。
  直到现在,他仍然还是信任他。
  但那个谢遇知,那个愿意给他挡枪子愿意跟他亲近的谢遇知,都他妈的是假的,装的!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冒这么大的险再回到境内,或许是转了一圈,觉得去哪里都不安全,也或许是想再见见谢遇知,趁着这条命还在,脑袋还好好长在脖子上。
  这一年来,他只要躺下闭上眼睛,看到的全是谢遇知那张温文儒雅的脸。
  人被逼入绝境的时候,往往会爆发出前所未有孤勇,他像飘在水中的浮萍渴望浮木,终于还是决定回国,到谢遇知待的城市。 第18章   见他冷着脸不再说话,程华起身又把酒给他倒满。
  “赵乐国手里那批炸药,是佤邦那边要了修路的,要不是那两个应届毕业生多事,本来也不用引爆,现在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怕是不好善后了。”
  第7章
  “今天早上在水库这边发现的,车轮印迹非常清晰。”小王边在前面带路,边跟谢遇知黄子扬两人汇报,“谢哥,头儿,你们看,就是这里。”
  城镇接壤地段,小沙河蓄水库环线。
  河堤防护栏被撞得扭曲变形,豁出一大块缺口,警戒线封锁在河堤枯黄的野草丛外,痕检正用10倍率马蹄镜在现场取证。
  谢遇知从协警手里接过一次性鞋套套上,掀开警戒线钻进痕检现场,问小王:“目前有什么发现?”
  小王说:“套牌迈腾八成是沉进水里去了,刚通知水上派出所过来进行现场打捞,应应该很快就到。”
  谢遇知点点头,提步走到车印处,戴上一次性手套蹲下来按了按地面,“土质结构松软,是新土。”
  黄子扬食指往土里一戳:“还真是。”
  “小王,水上派出所的人过来之前,你带外勤先沿整个河堤转一圈,看看有没有最新走过的脚印。”
  谢遇知起身摘下橡胶手套递给黄子扬,露出干净修长的指节,制服袖口不松不紧,恰好勾勒出手腕劲瘦流畅的线条。
  谁看了都得两眼冒心,夸一句:端庄正派禁欲系老干部。
  他说完,又点了下食指提醒小王:“注意不要破坏现场可能遗留下的任何痕迹。”
  小王郑重点头,一挥手带着几个痕检人员离开了。
  黄子扬接过橡胶手套刚想说什么,忽然一辆黑色福特咆哮着发动机,干净利落停进警戒线外的隔离带。
  黄子扬纳闷:“是谁?局里还通知了别人过来?”
  谢遇知操手看着福特车,锋利剑眉一挑,眼角噙笑迎了上去。
  宗忻推开车门,修长笔直的腿从车里迈出来,单手搭着车门往这边看了眼。
  谢遇知扬扬下巴,问他:“特地过来找我?”
  宗忻带着黑色防尘口罩,还带了款大框架墨镜,几乎遮挡住了整张脸,黑色碎发搭在额前被风吹得有些杂乱,抬手摸了摸耳垂:“昨天忘记还你衣服,我去市局找你,他们说你在出警。”
  “刚过来没两分钟,咱们前后脚。”谢遇知语气轻快,伸手去揽宗忻肩膀,“这里是案发现场,非工作人员禁止越过警戒线。”
  “明白。”宗忻把自己塞回驾驶座,扯过装衣服的纸袋拿给他:“衣服给你,我先走了。”
  谢副支队拎着鼓鼓囊囊的纸袋,‘你在这里等我’还卡在嗓子眼就被宗忻堵了回去。
  他不爽的拉开身后红旗警车车门,把衣服扔到后座啪地关上,回头看宗忻,“你去哪儿?”
  宗忻摆摆手,“江雯约了新海城的饭局。”
  “江雯?”谢遇知攥住他的手腕,眼底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霸道情绪,“是谁?”
  技侦痕检都在远处忙碌着,拍照的拍照,勘验的勘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就连黄子扬这会儿,也被几个痕检拽到水库堤岸最下边靠近水域的地方,正埋头检查一滩蓄满水的凹陷地面。
  宗忻把口罩往下拉了拉,淡淡道:“昨晚大众撞翻河岸护栏冲入水库,如果是意外,那么人肯定已经遇难,捞上来的只能是一具开不了口的死尸。但我觉得,这不是个意外,所以,大众里面应该是空的。”
  完全没回答谢遇知问的问题。
  “还有,既然是早有预谋,我建议你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因为侦查方向是错误的。”
  谢遇知拧眉,又重复问了一遍,“江雯是谁?”
  宗忻笑笑,摘下墨镜好奇的看着他:“谢副支队,你……”
  三艘巡逻艇拉着警报驶入水库水域,同一时间的公路上,巡逻车后面跟着一台警用挖土机和两辆警用吊车,也徐徐开入隔离带内。
  水上派出所的同志纷纷下车,径直往谢遇知这边走过来。
  宗忻看着走过来的人,把墨镜重新戴上,闭了嘴。
  打头过来的民警皮肤黝黑,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见到谢遇知很正式的敬个礼,“领导,水上派出所民警听从市局调遣,过来支援。”
  谢遇知肩宽腿长,整个人挺拔的站在福特车前,一只手扒着福特车门,因为用力的缘故,手背脉络青筋凸起,骨节泛白。
  他把目光从宗忻身上收回,看向民警,“你们去勘测下沉车位置,开始进行打捞。”
  民警重新敬个警礼,调头准备离开的瞬间,眼风扫到坐在福特车里的宗忻,微微驻足,有些疑惑:“盛……”
  民警转念一想,不对啊,刑侦支队前副支队长盛阳,在815爆炸案已经英勇牺牲了,车里这个人肯定不是盛副支队。
  但这人长得……身形可真像。
  谢遇知见民警没走,微微蹙眉:“怎么?有什么问题?”
  民警挠挠头,咧嘴一笑:“报告领导,没问题。”然后看了眼宗忻,问谢遇知,“这位也是咱们市局领导啊?”
  谢遇知说不是。
  “我看着眼熟,还以为在市局见过呢。”
  他就说,盛副支队已经牺牲了,怎么可能会大白天的出现在勘验现场?肯定是自己认错了人。 第19章   民警打着哈哈,带着挖土机和吊车去了堤岸。
  啪
  谢遇知敲了下车窗玻璃,提醒宗忻:“市局在办案,宗先生,作为知情人你哪里都不能去,在这里等着。”
  宗忻正打火的动作一滞。
  “谢副支队……”
  “嗯?”
  宗忻干脆摘下口罩和墨镜,直视着他,轻轻咬了下嘴唇,蹙眉不满道:“你这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
  两人对视片刻,谢遇知微笑反问:“不讲道理?宗先生知道高考吗?凡是参与出题的相关人员,在高考结束前会集中送到指定场所进行封闭管理。我们做刑警的,最讲法理,在车辆打捞上来技侦痕检未出结果前,宗先生走不了,也不能和任何人互通信息。所以……”
  谢遇知直接没收了宗忻的手机。
  “这个,暂时也要放我这里。”总之,不能和那个江什么雯的出去吃饭。
  说完,谢遇知好整以暇地等着宗忻的反应。
  僵持了大概十几秒。
  宗忻从杂物匣里捏起打火机,把烟轻轻咬在齿尖,唇角拉起漂亮的弧度,突然靠近谢遇知,几乎近得脸和脸贴在一起,“谢副支队是不是,喜欢我啊?”
  谢遇知握着手机的手忽然紧绷,整个人定格在那里。
  “……”
  近到能看见宗忻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自己那张石雕般呆板的脸。
  “我开玩笑的。”宗忻撤回身重新坐下来,又恢复刚才安安静静的样子,“等谢副支队忙完,麻烦早点放我离开,我希望能赶得及晚上的饭局。”
  他就像刚才真的是跟谢遇知开了个小玩笑,冲谢遇知比了个心,坐姿优雅地拉开手套箱,从里面拿出小霸王玩起了任天堂。
  谢遇知眼睛瞟上游戏机屏幕,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是不是喜欢宗忻?
  说实话,他光棍三十二年,没喜欢过什么人。
  上小学的时候就有女孩子送他礼物跟他告白,他觉得女生不好好学习,看不上人家。
  初中校花追他追的被年级通报处分叫家长,结果人家家长到了校长办公室,看到他立刻要和老谢把婚事定下来。
  要不是他们家老谢脑子清醒,亲手掐断他的烂桃花,他初中就成人家内定女婿了。
  高中为了能顺利完成学业,老谢给他请私人家教一对一,就怕他早恋影响前途。
  其实他还能有什么前途啊?
  家里钱多到几辈子花不完,京台市东风中路最繁华商圈一排商铺全是他家的,那可是京台的一整条路的商铺啊,他除了不能当皇帝,这辈子人生到顶峰了,没有人生追求。
  所以,当高考前他们家老谢带他回津台祭祖,和刚认识的秦展对脾气的聊了一天一夜后,便毅然决然报考了公大。
  一入公大深似海,从此美色是路人,人生有了信仰,活着有了力量,基层缉毒八年,枪|林|弹|雨几次鬼门关死里逃生,现在回头看看,突然发现他好像错过了很多的东西。
  八年来,经历过友情、兄弟情、唯独好像没在意过爱情。
  他是不是喜欢宗忻?谢遇知在心里又问了自己一遍,得到的答案好像……是的。
  但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
  他为什么喜欢宗忻而不是喜欢一个女人?
  谢遇知目光落在宗忻眉眼唇鼻上。
  宗忻的五官非常细致,下颌线有着完美的轮廓,唇红齿白,鼻梁高挺,眉眼带着勾人的魅惑,简直就是从少女漫中走出来的花美男。
  对,对对对对!宗忻长得好看,比什么校花什么名媛好看多了,校花有这么细致的脸嘛?名媛有这么完美的下颌线和勾人的眉眼嘛?
  答案是:没有!!!
  他谢遇知可是直男啊!直男当然喜欢大美人!
  没错,就是这样。
  给自己做好心理攻略的谢副支队在心里肯定的点点头,他就是颜控,是被宗忻美色所惑。
  见色起意多正常啊。
  “咳咳,那个……”
  “谢哥————”
  谢遇知刚要叮嘱宗忻两句别乱走动,堤岸下边水域线那里,黄子扬挥着手冲他吆喝:“找到了——谢哥——找到了————”
  谢遇知闻言,把自己的手机丢给宗忻:“我过去看看情况,有事用我的手机打电话喊我。”
  宗忻打着游戏头也没抬,但还是强调了一遍:“车上不会有任何线索,人肯定早就跑了,让人看看河岸上能不能找到可疑脚印比较靠谱。”
  话音刚落,小王带着几个痕检灰尘仆仆的回来了。
  “谢队,我们刚才在小树林那边发现了些杂乱的脚印,还有这个。”小王把放着几根短发的物证袋晃了晃。
  第8章
  “送去刑科所做生物检材和组织来源鉴定。”谢遇知大手一挥,踏步流星向河床走去。
  看着谢队走路带风的背影,小王缓缓收起物证袋,看了车里的宗忻一眼。
  “那个,谢队朋友?怎么称呼?”
  宗忻刚干掉个boss,抬头冲小王笑笑,“姓宗。”
  小王点头,规规矩矩喊了声:“宗哥。”
  宗忻注意到他手里捏着的物证袋,随手指了指:“在哪儿发现的?”
  “哦,这个?”小王抬手蹭了蹭鼻子,“就在前边护河小树林那边,我们发现了些不太明显的脚印。” 第20章   “能带我过去看看嘛?”宗忻毫不避讳道。
  他说是谢队朋友,小王以为他指不定是哪个部门的,懂现场勘验,忙不叠道:“那可太好了,现场脚印杂乱无章,就跟碰上鬼打墙似的,我正想不通呢。”
  宗忻把游戏机扔进手套箱,下车前看了眼谢遇知撂在中控台的手机,犹豫片刻还是抓起来揣进了口袋。
  这种蓄水库和市区那种环城河还是不一样的,环城河都是人工修筑起来的堤岸,有河道主管的水利局设固定维护场所,安全指数很高,相对设有各种河道防护措施的城区河,蓄水库这边除一块竖起的三米多高水深危险禁止下水的警示牌外,什么都没有。
  一些有大片芦苇子和香蒲的地方囤水,不适合栽种树木,护河林距离河床隔着留白。
  小王扒拉开枯黄芦苇荡,回头打折几根苇子给宗忻辟出路,“宗哥,就是这里。”
  河边的泥土内有大量水分,平时踩在上面会有软塌塌往下陷的感觉,但京台连着小半月没下雨,土里的水分蒸发后泥土产生空隙,变得非常松软,有些沙质感,很容易踩出脚印,但时间了,也很容易风化消失。
  小王说的,地上那串不太明显的杂乱脚印,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
  宗忻走过去,蹲下来看了看那些脚印。
  小王弯腰问他:“宗哥,能看出什么吗?”
  脚印虽然杂乱无章,但宗忻一眼就看出有两块脚印脚尖对着沿河公路方向,非常明显。
  “这些脚印被人为掩盖过。”宗忻说着,从痕检手上抽出哥黄色物证标记牌插进沙地,“鞋的码数不一样,说明当时可能有两个人,不过,看鞋印脚掌位置痕迹深,足跟几乎看不见痕迹,合理怀疑不是人穿着鞋在走路。”
  他这一波分析,把小王和几个痕检给分析的天灵盖直往外窜凉气。
  “宗……宗……宗哥,咱们可都是光荣的人民警察,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不是人穿着鞋走路,那……那……总不能是鬼吧?”小王摸摸头顶,突然觉得周围空气从冷变成了森冷。
  宗忻手掌向下,微微隔着一指距离平放在鞋印处:“人手比脚要小,如果把手放在鞋子里代替脚来走路,足跟吃不到重力,自然就不会留下痕迹。”
  小王恍然:“原来是这样。”
  宗忻嗯了声,眉头微微皱起来。
  如果说,是有意在隐藏痕迹,这周围都是蓬松的沙土,随便折根芦苇平一下脚印就遮挡过去了,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手脚并用搞乱七八糟似是而非的脚印出来。
  他抬头,观察了下周围。
  后面是芦苇荡,前边大概二三里的护河林,很难说这些脚印当时是怎么留下来的,也无法揣度具体情况。
  宗忻起身,搓搓手揣进羽绒服口袋,“现场拍过照了吧?”
  小王说:“拍过了。”
  水库风很大,刮得猎猎作响,宗忻带上口罩盖住半张脸,又带上羽绒服帽子,把自己裹得像个棉球,对小王道:“走吧,再去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遗留下的痕迹。”
  河床靠水域的地方基本查不到什么东西,因为有水,即使当时留下了足迹、水痕之类的,水波来回拍打一天也早冲平了。
  不远处,水警穿着橙色救生衣下了水,很快又从水里冒出来,手上牵着根钢丝绳挂在停在河床边的吊车吊钩上。
  上岸后,水警冻得脸发紫,急匆匆被人拽进车里去换衣服。
  吊车钢丝绳拔地而起,缓缓升上半空,很快一辆大众车被从水库里吊上来。
  随着泥污满身的大众车落地,几个技侦一拥而上,经过一番勘察,技侦队长确定,驾驶大众车的司机生还几率非常高。
  “跳窗,谢队,这孙贼肯定是跳窗跑了。”技侦看着四敞大开的驾驶座车窗,斩钉截铁。
  不管被撞弯的护栏、还是落水前已经打开的车窗,还是车前身撞断护栏造成的刮擦伤痕,都足以说明这辆车的车主溺水死亡的几率非常小。
  “拍照保留证据吧,回局里再对案情进行详细分析。”谢遇知嘱咐完,抬眼往停在隔离带的福特车看过去。
  福特车前窗在阳光下反光,谢遇知微微眯眼,发现宗忻已经不在车里,眉头不由紧紧拧起来,正要提步过去看看,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
  “谢副支队。”
  是宗忻。
  谢遇知猛然回头。
  宗忻双手揣着侧兜,羽绒服帽子包裹住整个额头,只在眉间压着些碎发,正定定看着他,目光深幽,眼里浮动着荡漾的波光。
  谢遇知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你怎么下来了?”
  宗忻拢拢围脖,非常专业的回答他:“初步可以断定,大众司机肇事逃逸了,人还活着。”
  他好像很冷,总是一副怕被冻死的装扮,明明身材瘦削,非得把自己裹得像只圆滚滚的北极熊,看上去虚胖好几斤。
  谢遇知觉得,宗忻的体质大概可以媲美五六十岁老大爷,一入冬就得穿骆驼绒保暖棉裤。
  “怎么看出来的?”他问。
  宗忻说:“大众车身撞击刮擦轻微,天这么冷,车窗却是打开的,车内未启动空调制热。还有,那边护河林有明显处理过的脚印,以及王警员在周围提取到的两根短发,足可以证明车主目前人身安全。” 第21章   谢遇知不置可否。
  宗忻继续道:“剩下的,只要把大众拖回市局,物证送去刑科所进行检材鉴定,再找个常年在基层破案的老民警,安排一下现场脚印进行侦辨,基层破案靠的是经验,有些警龄高的民警能凭借脚印精准推断出犯罪嫌疑人的大体身高、年龄,你再找个画像师按照口述画下来,基本就能锁定肇事司机是什么人了。”
  宗忻说的,是脚印侦查,深夏公安局就有这么一号人,是公安部命名的‘步法追踪能手’,曾仅凭着犯罪嫌疑人在现场留下的足迹,就描述出了对方的基本体征,为破案缩短了时间。
  碰巧,这个步法追踪能手,他认识,宗忻的意见他听进去了。
  但……
  “结果没出来前,你跟我先回市局。”谢遇知提醒宗忻,“你现在不是牵涉案子,是已经直接参与了,我有义务也有必要对你进行控制。”
  宗忻深深看他一眼。
  目光相撞,谢遇知心头轻轻一跳,宗忻带着星光的黑眸里,好像透着种撩拨心弦的勾|引,挠得他心里发痒,像有一万只小虫子在心口上爬。
  要不是天太冷,吹风可以让人思绪清醒变得理智……
  谢遇知赶紧住脑,强制自己不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
  刚回到市局,技侦、痕检、科研所就脚不点地的忙起来。
  宗忻坐在谢遇知的办公桌前,双手抱着保温杯取暖,可能是保温杯不足以缓解冻僵的全身,宗忻拉开抽屉拿出空调遥控器,把制暖调了到32c。
  以前不开空调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拖着植皮后的身体,宗忻开始觉得局里不搞地暖简直没有人性。
  谢遇知安排完刑侦队一众人员回来,刚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一股热浪夹杂着长时间不开空调的气味瞬间扑面。
  “你在干嘛?”谢遇知蹙眉关上门,问宗忻:“体验热带季风气候?”
  办公室现在的温度,穿短袖都嫌热。
  宗忻把身上的羽绒服又裹了裹,“太冷了。”
  谢遇知解开领口,露出欣长的天鹅颈,随手把脱下来的外套挂在衣架上,走到宗忻面前,语气冷淡:“把手给我。”
  “我手冷。”
  谢遇知不由分说握住了他的手。
  大概人体的比例和身高关系很大,宗忻比谢遇知矮一些,手也小,一下子就被谢遇知整个包在掌心里。
  炽热的手掌心触及到冰凉的指尖,谢遇知动作微顿后,紧紧攥住了宗忻的手。
  “你怎么这么怕冷?裴裴女士以前经常说十女九冷,她们冷手冷脚是因为气血虚,你又不是女人,这么没火力(注1)。”
  宗忻说:“我这身体,现在怕连个女人都不如,娇气的很。”
  “怎么搞成这样的?就因为地震?心脏受伤的原因?”
  “不全是。”
  宗忻显得有些局促,他不是很想在谢遇知面前撒谎,挺违心的。
  谢遇知点点头,接着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黄子扬刚跟刑科所做完交接,一看是谢遇知的电话,赶紧汇报进度:“谢队,一切顺利,刑科所说,明天下午就能出结果。”
  谢遇知嗯一声,“大黄,等会儿去超市替我带一盒发热贴,顺便再买个那种女生冬天抱在怀里取暖的东西。”
  第9章
  高楼林立,车行穿梭。
  “对,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啊?”黄子扬站在东郊民巷富莱商场门口,正在打电话,“暖宝……你等下你等下,我记下来。”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充电……防爆暖水…袋暖宝宝。”
  “你去日用品区问导购,就说买暖宝宝,都知道。”电话里,贾宝宝揶揄:“大黄,你买这个干嘛啊?肚子受凉啦?那可得配煎红糖水喝啊!”
  “我身强体壮才不用你们女人这种娇滴滴的东西呢!”黄子扬装起纸笔走进商场,“是谢队要的。”
  法医助理贾宝宝女士,闻言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什么?!谢副队居然会用这种东西?!没看出来啊!”
  宝宝一嗓子喊出了山崩地裂的气势,整个办公室法医都回头看她。
  短短二十分钟,谢遇知买暖手宝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市局。
  黄子扬提着塑料袋回来,刚爬上三楼一声我去,直接吓到往后蹦了两步。
  “你们……什么情况啊都?”
  十几个刑警守着走廊在往谢遇知办公室扯脖子,看到黄子扬,同科刑警呼啦围上来,不怀好意道:“大黄,快来快来,市局今年爆炸性新闻,我们听说,谢队用女警用的那种暖手宝。”
  黄子扬:“?”
  两名综合服务大厅的女警居然也赶热闹跑了过来,带着激动的心搓着颤抖的手,挤开堵在黄子扬前面的男刑警,神神秘秘的问黄子扬:“黄队,你们刑侦科的谢副队,可是咱们整个市局的警草,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长得帅工作又认真负责,他居然用暖宝宝?这事是真的吗?”
  黄子扬看看手里的塑料袋,结结巴巴回:“是……是的吧……”
  “啊啊啊啊——这也太反差萌了吧!”俩女警拉着手抑制不住激动,“没办法想象谢副队那张脸,抱着暖宝宝是什么样子啊啊啊啊——”
  黄子扬说:“你们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他完全理解不了她们的|h|点在哪里,提步走到办公室门口,抬手敲了敲门:“谢队,我回来了。” 第22章   办公室内
  宗忻上身未着寸缕背对谢遇知,双手抵住办公桌,额前碎发湿漉漉的,一滴水珠沿着鬓角缓缓滑过下颌线。
  他咬牙,轻喟一声:“有点疼,你慢点。”
  “这个力道都承受不住?”谢遇知说着,还是放轻了手上的力道,一路从大椎按至肩颈,“深夏市局有个姓陆的退休法医,去年我和苏队在他那疗养了一段时间,跟他学会几个手法,你怕冷,按摩大椎和肩颈可以通畅体内气血,很需要每天做一下。”
  随着他手掌来回推动,宗忻身体一前一后的晃动,刚才还手脚冰凉,谢遇知给他按了没几分钟身上已经出汗了。
  他觉得这个法子很好用,便点点头,“回去我让江雯打听打听哪家医院靠谱,去约个医生调理调理。”
  谢遇知蹙眉:“还要单独找医生?”
  “我不去医院找医生,难道还每天跑市公安局来,找你这位天天忙案子忙得脚不点地的副支队长?”宗忻半开玩笑,“我可不敢麻——啊————”
  谢遇知使坏的在他蝴蝶骨处加大力道,“那些资深有经验的推拿医师,都是年纪大快领退休金的老头,哪有我手劲儿大小合适?”
  宗忻撑着的手臂一软,整个趴在办公桌上直喘粗气。
  “谢副支队,我觉得我骨头断了。”
  谢遇知躬身贴过去,覆住他整片蝴蝶骨揉了揉。
  成年人的皮肤不论男女,大多都是白、偏黄、偏黑,宗忻不一样,宗忻的皮肤是那种类似婴儿的滑嫩透粉,手掌稍微用力,就会出现一片青斑,上手触感像在摸刚出锅的内酯豆腐,细腻的吹弹可破。
  这种皮肤,太不像是成人能拥有的状态了。
  “没断,哪有那么脆弱?”谢遇知抬手揩揩下唇,随手把衬衫扯过来盖住宗忻后背,“娇气的,还能动吗?”
  宗忻趴在桌子上,皮肤透红,实话实说:“动不了了,歇会儿。”
  谢遇知刚想把他抱到沙发上躺会儿,忽然门口响起黄子扬敲门的声音:“谢队,我回来了。”
  打开门的瞬间,走廊里站着十几个人。
  谢遇知蹙眉:“你们有事?”
  “没有没有没有!”站前边几个刑警疯狂摇头。
  黄子扬说:“谢队,东西我买回来了。”他把塑料袋往谢遇知面前一推,“导购嘱咐我使用前先看说明书,充电加热的时候不能靠近……”
  谢遇知伸手拿出暖手宝。
  一个粉色、浑身绒绒毛带三角耳朵的猪脸被谢遇知攥在手里。
  很难想象平时冷着脸,做什么都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男人,此时此刻竟然抱着这么可爱的毛绒娃娃。
  屁桃猪电暖袋!
  还是粉色的。
  身后包括两名女警在内的十几个人,齐刷刷变桃心眼。
  黄子扬还在继续说着注意事项,眼风透过门缝忽然扫过办公室内,宗忻白色薄衬衫松松垮垮挂在手臂,露出一大片白里透粉的后背。
  “有爆炸的危……”
  他目瞪狗呆,看着宗忻的背,危不下去了。
  谢遇知几乎单手攥住整个屁桃猪电暖袋,觉得这么可爱的东西挺适合宗忻的,大黄这次跑腿跑的不错,值得嘉奖。
  “晚上下班,我请你华尔道五号度假酒楼一张贵宾vip月卡。”
  黄子扬:“!!!”
  一张价值八万的华尔道五号度假酒楼vip月卡!黄子扬满脑子黄色废料瞬间一扫而空,“谢队,以后你就是我黄子扬亲哥,我愿为你刀山火海肝脑涂地!”
  谢遇知:“马屁少拍,去看看你们技侦科的大众车检测进度,出结果立刻汇报。”
  黄子扬:“得嘞,我这就去。”
  谢遇知带上门,宗忻此时已经穿好衣服,正坐在空调下吹暖风,冲粉色暖手袋递个眼色,问他:“送女朋友?”
  谢遇知深深看他一眼,没回答,自顾给暖手袋通上电,捉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蔡哥,有件事想麻烦你帮个忙。”
  老蔡,公安部命名的步法追踪能手,曾多次通过现场遗留足迹破案,在刑侦这行负有盛名。
  听完谢遇知对案子的陈述,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你把足迹图片发给我,跨省协助调查的案子我手里好几起,不外再多一个,案子着急吗?”
  谢遇知说:“最好是三天内能给我结果,我听李副局的口气,局里八成是跟公安部立军令状了,这次案子明知道背后有人却揪不出来,整个市局现在人人心里都憋着把火,京台这个地方……出一点纰漏就是大事。”
  “我明白,放心交给我,两天,只要两天我就能给你结果。”老蔡拍着胸脯跟他保证。
  “我等你那边结果。”
  谢遇知挂断电话,瞥了眼屁桃猪指示灯,已经绿了。
  宗忻穿好外套,“谢副支队长,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走?往哪走?
  谢遇知突然想起来,宗忻之前说晚上要跟江什么的去吃饭,脸色一变,“我说过,你现在知道太多办案细节,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宗忻无奈:“那怎么办?再和谢副支队在办公室同床共枕一晚?说实话谢副支队,我这个身体晚上睡不好很容易就挂了,你办公室睡眠条件实在不敢恭维,我怕再睡两天,你早晨睁开眼看到的是我的尸体,到时候‘京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虐待守法公民致其死亡’的社会性新闻,一旦上各大社交媒体热搜,就算你有钱能撤热搜,公安部也会给陈局李副局施压,对你进行停职查办,为这点小事葬送前途真不值当的,多冤啊?” 第23章   谢遇知劈手把加热的屁桃猪塞进他怀里,冷冷道:“江雯是吧?新海城是吧?我亲自送你过去!”
  没等宗忻再说一个字,谢遇知拿过挂在衣架上的常服,径直走出办公室,“走吧。”
  宗忻脸上总算露出笑模样。
  谢遇知:……这个江雯,他记下了。
  ·
  新海城两栋大楼的牌子挂的虽然是养生中心,但他经营的类目绝不仅仅是洗浴、桑拿、水疗spa,还有餐饮和娱乐,而且餐饮娱乐占经营大头。
  临出来前,天网部高庆峰高队说,外勤在河畔花园物业处调取的区内监控,查到几次万嘉豪和闫玉珧碰面记录,喊谢遇知过去盯了俩小时,直到下班前,单独提取出来视频画面,高庆峰才放谢遇知离开。
  暮色四合,他们到达新海城a栋七号馆,已经七点,霓虹勾勒出高楼大厦雄伟的轮廓,梦幻绚烂,让人如痴如醉。
  江雯穿着灰水貂绒毛大衣画着精致的妆容,站在七号馆翘首,时不时看看时间,终于看到宗忻出现在视野中,疾走几步跑着迎上去,关切道:“宗哥,你去哪了?我一天都没联系上你,你手机呢?怎么也不接电话,真是急死人了……”然后她就瞥到后面走过来,身高一九零肩背笔挺穿着黑色西装的谢遇知,问宗忻:“宗哥,他谁呀?”
  “朋友。”宗忻很随意回了句,问她,“程老板已经到了吗?”
  江雯摇摇头,有些可惜:“一分钟前,程老板电话通知说他临时有急事要处理,暂时由他的私人助理过来碰个面,为表示对这次爽约的歉意,他换了个时间请我们去华尔道5号度假酒楼。”
  扑了个空。
  宗忻说没事,“既然程老板临时有事,那就下次再约吧。”
  江雯还是很丧气:“我送出去两张周周轮巴黎巡回演唱会前排门票,才通过熟人约到程老板呢,不甘心啊不甘心。”
  “程老板助理什么时候到?”宗忻问道。
  江雯说:“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十来分钟吧,咱们先去包间坐着等,外边太冷了。”
  京台的冬天,和松远一样的冷,人站在外边,不戴口罩说话冒白气。
  宗忻点头,侧目往谢遇知身上轻轻一瞥。
  谢遇知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未曾挪开,正撞上宗忻投过来的视线,心中一紧。
  “你……”宗忻想了想,欲言又止。
  算了。
  叹口气,宗忻提步走向迎宾大门。
  江雯踩着12厘米的恨天高哒哒跟出去两步,忽然想起来后面还跟着个冷面帅哥,赶紧招呼:“朋友,来都来了,一起上去吧。”
  谢遇知说:“我姓谢,你跟宗忻,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和宗哥是什么关系?……”
  江雯一怔,心想这人到底是谁?宗哥什么都不告诉他为什么要把他带过来?
  “宗哥他没告诉你啊?”
  谢遇知疲惫的揉揉眉心:“没有。”
  宗哥说这个姓谢的是朋友,但既然是朋友,怎么会不知道宗哥的近况呢?不仅不知道近况,还对宗哥的人际关系毫不知情。
  而且这姓谢的虽然外表看着一身浩然正气,但那双眼睛在看着宗哥的时候,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
  江雯眼珠一翻,留了个心眼:“哦,我是宗哥的女朋友,宗哥他啊,就是性格太内向,不爱说话又自尊心强,觉得我开着咖啡馆有钱他失业没面子,从来不跟朋友介绍介绍我。”
  谢遇知说:“女朋友啊?看着不像。”
  “哎你……”
  谢遇知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迈着大长腿进了新海城七号馆。
  江雯给他气的牙痒痒,蹭蹭追上去不依不饶:“哎……哎!你什么意思啊你?”
  ……
  大堂,最角落里的卡座。
  光头摸摸自己油光蹭亮的脑门,远远目送谢遇知走进电梯,问程昊:“昊哥,就是那位?”
  第10章
  程昊微微向后倾着身体,灼灼打量谢遇知挺直的脊背,忽地轻轻一哂,“变了,比在深夏的时候精神,也更犀利了。”他微微眯眼,从眼缝里透出精光,揶揄道:“华子,你知道我刚认识这位谢副支队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么?”
  程华摇摇头:“不……不知道。”
  随着电梯门关闭,谢遇知的身影缓缓淡出程昊的视线,他默了默,嘴角划过犹如刀锋般冰冷弧线,“无父无母、穷鬼、工资不够吃、温饱解决不了、光棍一个,胳膊、腰间、背上有好几个刀疤,在底层出生入死,被人抢功……”
  程华满脸震惊:“昊哥,你这说的,真的是京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谢遇知?我怎么听着,不是一个人呢?”
  他们经营娱乐场所的,几乎天天和警察打交道,醉酒闹事了报警,顾客产生纠纷报警,除经营问题,还要不定期被扫黄大队光临,时不时来一场突击,一来二去总会认识几个混脸熟的警察。
  程华知道谢遇知,因为谢遇知出名。
  当然,谢遇知在他这里的出名和在市局的出名方式完全不一样。
  市局出名主要是因为他工作认真负责,忙起来二十四小时待机,结束工作还能在大家都瘫了的时候,保持最佳状态。在其他地方出名,是因为他爹是谢煦,京台市乃至全国首富,年年荣登福布斯富豪榜前15位。 第24章   满京台打听打听,谢遇知这小子没从警前,生活是个什么条件?住的什么地方?零花钱单位随随随便按亿算吧?
  无父无母穷鬼?
  工资不够吃温饱成问题?
  光棍……那倒是光棍,可有钱人打光棍那叫单身贵族钻石王老五吧?!
  还有在底层出生入死,立功被抢?简直离谱!
  程昊收回目光,强行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是啊,我当时以为他是真的穷,没想到他的一贫如洗,是亿贫如洗,他的演技真精湛,我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他,一次都没有。”
  被信任的人背刺,绝对不好受,尤其是他曾愿意用自己的命替谢遇知担保,最后搞得自己像个笑话,到处逃命。
  他恨,三百多天,每时每刻都在恨。
  他发誓一定要让谢遇知付出背叛他的代价,亲手送他下地狱!
  “昊哥,姓谢的怎么会和江雯那小娘们介绍来的人在一起?”
  程华忽然提到了重点,他刚才被程昊带偏了,差点把这茬忘了,这会儿忽然又想起来,觉得有问题。
  “这个叫宗忻的,别不是和条子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咱们还是小心点,查查这个人的背景吧?”
  程昊唇边泛起狡猾的笑意,气定神闲道:“宗忻,三川人,二十多年前连安地震,他父母双亡,靠着政府拨的救济金度日,初中时因遭受校园霸凌被人伤到心脏而退学,14岁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给人蹬过三轮拉过货,摆地摊的时候被城管欺负,用水果刀捅伤城管,关进局子蹲了几个月,出来后辗转到京台谋生,先后进了几家皮包公司,后来因为电信诈骗,老板跑路他又在京台公安局留了案底,今年找到一家风投公司上班,前两天那个风投公司老板破产跑路,他现在身上没钱,着急找工作,身份没问题。”
  “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宗忻的人生经历,简直能用衰神附体形容了。”
  “可是,这个谢遇知……”程华有些不放心。
  “谢遇知跟着他八成是因为赵乐国,阿有说,闫怀生捅死赵乐国那晚,宗忻和江雯刚好在豪庭夜总会,宗忻还出手制止过闫怀生。”程昊摸起茶杯,喝了口浓茶,“一会你给包间单独送瓶红酒,让服务生把我那本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著作的《钢铁是怎样练成的》拿给谢副支队长,算是给故人的见面礼吧。”
  程华:“尼古拉奥斯啥鸡?这外国人起名真特么有意思,不是搞基就是司机的,《钢铁是怎么练成的》是吧?是什么类型的书?那种的?”程华双手半空比划个丰满的弧度,“条子背地里也喜欢这种东西吗?嗐,我看这些人平时穿着制服人五人六的,原来换下那身皮,玩儿的比咱们还花呢……”
  程华正说着,发现程昊带着种看傻逼的眼神正在盯着自己,有些疑惑:“昊哥,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怎么看着你?”程昊蹙眉,“没事多读点书,整天就知道挣钱、泡在女人堆里,玩那些下三滥不入流的东西,生意做到这么大了,还一点内涵都没有,满脑子低|俗|碟|片|黄|色|读物。那是本社|会|主|义|文学名著,你这种地皮流氓起家的资本主义的走狗,根本不懂书里写的精神和哲理。”
  程华摸头,半开玩笑:“昊哥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文学名著了?那不都是无病呻吟的玩意儿?昊哥你小学都没上过,还能看的懂那么深奥的东西?”
  “离伟人近一点,离八卦远一点!”程昊翻个白眼,看向窗外。
  ·
  二楼包厢,满桌子精致的菜色。
  江雯端起酒杯给阿有敬酒,“有哥,我朋友的工作,就麻烦你操心安排了,以后要是有什么地方他做得不好的,你只管说他,别客气。”
  常年在生意场上混,江雯举手投足都自带一股女强人气势,说话拿捏得做事当游刃有余。
  阿有客客气气站起来跟她碰杯:“雯姐客气,我们程老板从你这里听说宗先生身手好,又聪明,赞赏的很呐,要不是他临时突然被急事绊住抽不开身,是真的很想和宗先生亲自见见。”
  江雯碰杯一饮而尽,“我这个人向来实话实说,从来不虚夸,宗哥长得好看,身手又好,脑子还特别好使,我看宗哥如天上的明月,要不是他看不上我那点小生意,我是真想把常春藤交给他,自己做甩手掌柜!”
  谢遇知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凑到宗忻耳边,微不可闻地问他:“宗先生,这女人说话你听着不觉得尴尬么?”
  他声音淡淡的,尾音略有些沉,低醇而富有磁性,落在宗忻耳里,像是手指滑过琴弦,撩拨心间一阵悸动。
  宗忻拢拢衣领,深深吸了口气,“不觉得。”
  他吸气的时候,露在外面白皙脖颈上凸起的青筋格外明显。
  谢遇知炯炯盯着宗忻脖颈凸起的地方,整个人就如同绷紧的弓弦。
  “宗哥,你跟有哥说句话呀。”江雯热络的招呼人。
  谢遇知收回目光,提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水。
  宗忻刚起身准备跟阿有碰一个,包厢门被叩响了。
  在座的四个人皆是微怔。
  阿有放下茶杯,喊了声:“进来吧。”
  服务生端着一瓶红酒进来,走到谢遇知面前,“先生,这是一位姓程的先生送您的拉菲。”说着,他又掏出本书籍板板正正放在谢遇知面前,继续道:“还有这本《钢铁是怎样练成的》,程先生有话带给您,说最近拜读了这本大作深有感触。” 第25章   谢遇知看着封皮上歪歪扭扭摘抄的两行字,以及最后的落款署名,蹙眉问服务生:“这位程先生,现在人在哪里?”
  服务生回他:“已经离开了。”
  谢遇知起身抓起外套,给宗忻撂下句话:“吃完饭去车里等我,别乱走,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便夺门而去。
  阿有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宗忻:“你这朋友在这里还有熟人呢?”
  宗忻放下酒杯,淡笑道:“其实不是朋友,前几天豪庭夜总会不是死了人么?当时我和江雯正好在,出手制止过那个杀人犯,当天就去公安局做过笔录了,这人是当时去豪庭夜总会出警的警察,因为我以前捅伤过城管,有过前科,他就一口咬定事情跟我有关,根本不讲道理,再这么阴魂不散,我都想去投诉了。”
  阿有听完安慰道:“嗐,现在的警察就这样,整天拿着鸡毛当令箭搞劳民伤财那一套,你也别往心里去,这种事向检察院一举报,保证他得挨难看。”
  宗忻说:“算了,咱们这种没钱没势的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好,胳膊拧不过大腿,不吃那个亏。”
  “那倒是。”阿有符附和道:“不说这个了,我们来谈谈之后你过来要负责哪一块的工作交接吧。”
  “好,你说。”宗忻点点头。
  阿有夹了块鱼皮放进菜碟,“是这样的,程老板手里有批货前段时间出了点问题,客户那边等着要,货凑不齐挺着急的,需要一个人去酆陵替他走一趟……”
  ·
  谢遇知走出电梯,一楼已经没有程昊的影子。
  外面是闪烁的霓虹,车流不息,谢遇知站在七号馆迎宾门外注视着停车场,几辆车先后驶出自动收费卡标缓缓离开,没有任何可疑迹象。
  他眉峰凌厉,目光如刀,静静在原地站着,良久,才掏出手机,给秦展拨过去。
  “秦局,我确定那个人就是程昊,你的行程要提速了。”
  松远,地下停车库里,冷风倒灌。
  秦展打开后备箱,在苏韫亭腰上摸了一把,淡淡询问:“有证据证明是程昊本人吗?”
  谢遇知锁眉:“是的,他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京台市了。”
  秦展回了句:“我现在正在往京台赶。”
  挂断电话,谢遇知看着被霓虹灯映得五彩缤纷的夜空,深吸了口气,某种诡谲不祥的情绪涌上心头。
  苏韫亭把收拾好的行李箱塞进车里,问秦展:“谢队的电话?”
  秦展点点头:“嗯。”
  “怎么说?”
  “程昊露面了。”
  ·
  江雯跟在宗忻身后,想去拉宗忻的衣袖,伸了伸手没敢。
  “宗哥,我觉得有点危险,怎么都听着好像有点违法犯罪,你真的要去吗?我心里没底。”
  第11章
  宗忻单手揣兜,拍拍她的肩膀,“之前,你说赵乐国手里那批货是程华要的,他要的很急赵乐国才选择铤而走险,借红山化工厂仓库来掩人耳目。那个沈从有说,程华手里有批货前段时间出了问题,客户那边等着要,我觉得他说的应该就是赵乐国放在红山化工厂仓库里的那批,这件事我一定得弄清楚。”
  “可是,宗哥……”江雯有些委屈:“你又不是警察,为什么非要掺和这趟浑水?”
  宗忻拉开江雯的红色保时捷车门坐进副驾驶,微微仰头靠向椅背,夜色里朦胧的光透过车窗,勾勒出他性感十足的颈线。
  江雯关上车门,语重心长地劝他,“其实,我常春藤生意挺不错的,你真没必要……”
  “我女朋友,是被炸死的。”
  江雯:“……啊??”
  宗·含谎量超标·忻,毫无征兆上线。
  京台市公安局,某被强制死亡前副支队长盛阳同志,此时此刻一副痛失爱人魂不守舍,生无可恋的颓唐模样,沙哑道:“你明白嘛?我不能让她这么不明不白的长眠于地下。”
  江雯:……
  沉默,良久的沉默。
  宗忻捂上眼睛,有些哽咽:“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是为了给她和我自己一个交代。”
  李副局秘密接他出院那天,让户籍科给他重新登记了新的身份,为合理化他之后一切行动动机,特地给他安排了一个815案遇难的女朋友。
  女朋友虽然是假,但那天晚上,葬身火海的所有警员,确实再也回不来了。
  这种揪心之痛,他根本不需要去刻意在别人面前演出来。
  江雯吸吸鼻子,声音有些发闷,“我知道了,回去我帮你收拾东西,明天和你一起去酆陵。”
  “你别跟我一起过去,我现在这个样子,真遇到什么事情,保护不了你,你留在京台等我消息吧。”
  宗忻近似无情的拒绝了江雯。
  “那怎么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过去!”江雯也完全不退让,“万一被相关部门查处,他们那些人会把锅全甩到你身上为自己脱罪的!”
  “我们才认识不过几天,你没必要为了我……”
  “就这么决定了!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江雯打断他,打开引擎,车轮刚发动,一双强健有力的手抵住车头,在正前方堵住了道路。
  江雯猛踩刹车,结结实实撞在方向盘上。
  “谁啊?会不会看路?想死别连累别人,好歹……”江雯被撞的手肘生疼,气到破口大骂,一把推开车门准备和对方大吵一架,结果看到双手撑着车前盖,身高腿长满脸不爽的谢遇知,江雯气倒是消了大半。 第26章   “哟,这不是谢警官吗?你怎么还没走啊?”
  报了之前谢遇知嘲讽她不像宗哥女朋友的仇,江雯心里无比畅快得意。
  谢遇知拍拍手,一张完美到无可挑刺的冰封脸往副驾驶座点了下,面无表情道:“他现在是局里重点看守对象,你要是把他带走,很可能会被以窝藏包庇罪请到市局喝茶,有兴趣了解了解吗?”
  江雯被他气的嘴唇发抖,“你这个人,太不讲理了,我要去投诉你!”
  谢遇知瞥她一眼,没什么好脸色,“市局刑侦支队谢遇知,警号021110,记好别投诉错了人。”然后转身,走到副驾驶座敲了敲车窗,“宗先生,下车。”
  宗忻无奈,推开车门,对江雯摆摆手:“你先回去吧。”
  江雯:“宗哥~”
  江雯语调中带着撒娇和对谢遇知强烈的抗议。
  “没事。”宗忻安慰她:“谢副支队是警察,比我们懂法,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江雯看看宗忻,满脸失落,目光移到谢遇知那张又沉又闷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上,咬牙切齿的一跺脚,带着恨不能把自己37码高跟鞋拍在谢遇知脸上的气愤,咵地拉开车门。
  谢遇知站在宗忻身后,嘴角微微挂着,冲江雯比了个胜利的耶。
  江雯眼皮一翻双目望天,坐进驾驶座哐当带上车门系好安全带,故意拐了个大弯,把谢遇知逼退两步,扬长而去。
  看着红色保时捷车屁股尾灯彻底消失在夜色中,谢遇知沉思片刻,终于开口,“你女朋友……脾气还挺大啊?”
  宗忻闻言,忽然抬头,“你觉得,她是我女朋友?”
  “不是么?”谢遇知高贵的少爷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我就说你的眼光怎么会这么俗气,喜欢那样的款式。”
  “江雯挺漂亮的,也很有能力。”宗忻毫不吝啬夸奖江雯,“我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知道还有几年能活的身体,配不上她。不过,谢副支队长要是喜欢她,我倒可以给你们俩牵牵线。”
  “我?”谢遇知蹙眉,“我喜欢身体不好的。”
  宗忻想,谢遇知大概是想说喜欢林黛玉那种柔弱不能自理,能激起雄性保护欲那挂。
  这人大概是个死直男,形容词用的钢铁笔直。
  “理解。”宗忻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回看谢遇知,“警察大男子主义,都喜欢另一半娇滴滴的。”
  谢遇知打量他片刻,略琢磨道:“也不算娇滴滴,挺强的。”
  宗忻目光微动,明亮的眼睛瞬间有些失了光彩,“我虽然身体不好,但其实也挺强的,条件也还算不错。”
  谢遇知愣了下。
  宗忻这是在……暗示自己追他?
  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明明隐藏的很好,居然被看出来了?
  不过,宗忻聪明,分析案情都那么厉害,看出来他这点儿小心思也是意料之中。
  谢遇知立刻释然。
  “我们家裴……”
  “你刚才说有事,是跟红酒有关还是跟这本书有关?”宗忻把从包厢带出来,一直装在身上的那本《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在谢遇知面前晃晃,“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次。因此,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一个人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能够说,我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人生最宝贵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奋斗。——保尔·柯察金。”
  谢遇知的话全被他堵回嗓子眼。
  “程昊,你认识这个人?”宗忻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有仇?”
  谢遇知看着宗忻,目光一凝。
  “看来我猜对了。”宗忻脸上傲娇瞬间闪过,“谢副支队在调来京台市局之前,是在深夏市公安局任禁毒支队支队长吧?深夏去年破获一起走私、贩毒的大案,网上就能搜到相关新闻,虽然没有深夏市公安局任何人名字,但我猜,谢副支队应该是立了首功的那批。”
  谢遇知微微眯眼,他在宗忻身上,觉察出危险的味道。
  “程昊给你送酒,送书,却不露面,朋友之间不会这样,只有仇人才会有矛盾思想,他即想杀你又怕被你抓,才故意做跳梁小丑般崩人心态的事情。”宗忻抵着手指,咳嗦两声,“谢副支队,你有危险,我建议你近期最好都在市局窝着,别抛头露面到处晃荡,省得走在大街上被人一枪爆头。保尔·柯察金的至理名言: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我要是谢副支队长,一定早跑回市局躲起来,绝不把自己置身在危险中。”
  “从警这条路上伴随着鲜血与牺牲,以我的家境,如果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你以为我会走上这条路吗?”谢遇知挑眉。
  “愚勇,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有的思想。”
  宗忻把书重重交到他手上,语气带着说不出来的情绪,听在谢遇知耳中,析出很明显的嘲讽。
  “谢副支队,明天我要离开京台市去涧南酆陵,如果你不能还我清白,一定要按照我牵涉赵乐国案针对我,是不是要向你上级打个报告,全程对我进行监视?”
  谢遇知居高临下,定定看着宗忻。
  他当然很想全程跟着,对于宗忻的一举一动,他都非常的在意,但是,这几天也确实脱不开身。
  程昊突然跳出来在他面前玩了个仙人跳,如果真像宗忻所说,程昊是来杀他的,那刚才他站在七号馆门口那么久,早该被一枪爆头,变成具躺在地上的尸体。 第27章   既然没有被攻击,显然,程昊是另有图谋。
  下半夜,还得接从松远赶过来的秦大局长,之后几天恐怕局里就要展开对程昊的抓捕工作,这个时候,李副局那老头脑子抽了才会同意让他离开京台。
  再说,他一直缠着宗忻也不全是因为案子,真捅到李副局那里肯定要被骂。
  宗忻见谢遇知炯炯盯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就知道谢副支队长是被自己难住了。
  以他们李副局的脾气,要知道谢遇知想跟他跑别的城市去,绝对会把谢遇知办公室掀了,顺便把人扔向外太空永久流放。
  “谢副支队,劳驾您亲自开车,送我回住处?”
  铃————
  宗忻话音刚落,谢遇知默认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谢队,你现在在哪里?”黄子扬着急道,“赶紧回来,禁毒科那边有新发现,黄萌瑞说,抓到的几个人里,有你认识的熟面孔。”
  谢遇知握着手机,看向宗忻。
  宗忻用口型回复他:“你忙,我自己打车回去。”
  谢遇知收回目光,“给黄孟瑞说,我一会儿就过去。”挂断电话,谢遇知拉着宗忻上了自己的奥迪a8,“我先送你回住的地方,明天会让外勤派俩人跟着你去酆陵。”
  宗忻不置可否。
  ·
  夜色很沉,常春藤员工单人宿舍,宗忻进门换下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端着。径直走到阳台拉开窗帘。
  文亭湖湖面上还有两艘游湖的小船,船身缠满五颜六色的灯。
  涧南省酆陵市,全国花炮之乡。
  程华助理沈从有饭桌上说的话,在宗忻脑海里又清晰浮现。
  第12章
  “老板前几年在酆陵下边的村子搞了几个私人作坊,那边以前是贫困村,这两年老板境外生意做得好,他们有钱赚,生活比前几年好了不少,紧盯着这块肥肉不想被人抢走,对生面孔警惕心很高,你明天带几个常年跑京涧线的伙计一块过去收货,他们轻车熟路有经验,和当地村民都认识,到了地方也好说话。”
  “这批货肯定不违法,你放心办事就行,只一点要求:进了村少说话少打听,只管收货给钱,要是让他们误会你别有所图,你可能就走不出来了。别说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这种蠢话,你老家三川和贵川接壤,知道贵川那边有多乱,进了十万大山还想全乎走出来可不容易,这世上有句话叫好奇心害死猫,懂吗?”
  “实话跟你说吧,赵乐国有钱吧?他到了地龙村也得老老实实按规矩办事,跟他同去的亲戚狂得不行,在当地得罪了人,是硬生生把一条胳膊留在了地龙村才回来的,到现在都没敢报案,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京台市公安局再牛逼,也不能跨省管地龙村的事。闹大了,人家只会说打架斗殴,关两天再放出来一点事儿都没有。”
  宗忻靠在窗边,端着茶杯单手抱臂,脸上神情晦暗不清。
  涧南省酆陵市,地龙村,这个地方他有所耳闻,受地理环境影响,地龙村身在连绵起伏的大山中,交通闭塞,与世隔绝,往西滇缅线,往南接壤泰挝,隐蔽性好,搜查系统进入山区还会被地磁干扰,很多走私|军|火、毒|品的穷凶极恶之徒,称地龙村是没有条子的天堂。
  深夏市公安局禁毒行动,几次三番在这里吃亏,思安港码头分局曾支援过一次市局的禁毒工作,他还记得那次他们潜进山林,接应被迫撤退禁毒警的场面,生死一线,满地残肢断臂,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地龙村靠什么发家致富的,谁心里都清楚,但每次搜查都找不到证据,是地理环境滋养了地龙村这块天然的养毒沃土,不能硬拆、硬抓、也无法对其强行遣散迁移。
  程华在这样的地方搞私人作坊……
  宗忻缓缓喝口茶,掼下百叶窗帘走到床边坐下,从抽屉里拿出瓶抗生素填进嘴里,用茶带下去,抬眼看看时间,23:23分。
  他起身,动作利落的从床底抽出行李箱打开,把最上面两件衣服拨到旁边,开始组装西|格|绍|尔|p|2|2|6式警用手|枪,枪|管|膛|线咔嚓楔入,宗忻动作利落专业,抓起7发子弹,全部装进双排弹|匣,又将内入式耳麦塞入耳孔内,开始调频。
  柔和的黄色灯光没有给他白皙的面容镀上任何暖色,反倒衬得他更冷漠疏离。
  沙沙的电流声穿透耳膜,很快恢复安静。
  “我是三花,目的地涧南酆陵,地龙村,收到回答。”
  几秒钟后,信息部门对他进行了回应。
  “总部已收到,随时进行实时追踪。”
  “替我接李副局。”宗忻侧脸下颌线冷硬,声音有些低沉。
  对方沉默片刻,“李副局正在开会。”
  宗忻微微蹙眉,“陈洁,告诉李副局,谢副支队被人盯上了,他很可能有危险,最近谢副支队出警,一定让他带几个人,最好取消他正常上下班,强制他非必要不离开市局半步,815案中我们牺牲了太多人,不能再让新调过来的人出事。”
  “盛副支队,我收到了,一定转达李副局。盛队,你知不知道盯上谢副队的人是什么人?有线索吗?盯梢目的是私人恩怨还是什么?”
  陈洁声音一如既往严肃。
  宗忻说:“还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对方姓名程昊。不过,谢副支队应该认识那个人,你最好让李副局问问他来龙去脉。” 第28章   陈洁郑重点头:“明白。”
  消掉频道,宗忻把枪放进行李箱电子干扰夹层,他的每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完全不似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孱弱。
  收拾完东西,宗忻躺在床上盯了会儿天花板,睡不着,掏出手机找到谢遇知的电话,想问问谢遇知在做什么,但想到陈洁说李副局在开会,那八成谢遇知这会儿也在刑侦科大办公室,市局纪律规定,开会期间不允许接电话,所以他编辑条信息发了过去。
  ‘谢副支队,已经回市局了吗?’
  发完信息,宗忻把手机随手扔到一边,抬手去关床头灯,手指抵在瓷白开关上的瞬间,手机震动了两下。
  宗忻一怔。
  谢遇知几乎是秒回。
  ‘正在开会。明天几点走?’
  宗忻拾起手机,输入:五六点钟。又删除,又输入:我还没有被限制出行不需要向你交代。想了想,还是全部删掉,只打了个睡了晚安发送出去。
  ·
  许支队正做案情分析报告,连续说了十几分钟嗓子已经冒烟,他端起茶杯喝水润了润,继续:“经查实,赵乐国今年七月底确实去过一趟酆陵市,和他同行的人叫赵毅,是赵乐国亲戚,这人从酆陵回来就断了手臂,我和陈林走访了当时他去复查的医院,医院档案里写的受伤原因是爬山摔折导致手臂断裂。但主治医生说,一般爬山摔到只会骨折,打上石膏板再接回去就行,赵毅手臂皮肉切面太光滑,他们外科在对断臂进行诊断后,一致认定赵毅的断臂像是他们外科截肢骨锯的杰作。”
  谢遇知在开小差,看着宗忻发过来的睡了晚安,嘴角浮现出微不可见的笑意。
  许念瞥他一眼,拿胳膊肘轻轻撞他,“我觉得这次,三花找到815爆炸案关节点了,谢副队你觉得呢?”
  “赵毅去的地方是地龙村,不是酆陵。”谢遇知收起手机,眉骨锋利,瞳孔黑森森的抬头,“酆陵是花炮之乡,经济发达,地龙村虽然属于酆陵市,但它的地理位置可以说和酆陵毫无关系,是彻底隔绝的两个世界。”
  整个刑侦科大办公室,在座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真正去地龙村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待过,能从基层调到直辖市公安局的人有几个?他们没来京台市之前,估计调解社区纠纷都不超两次。
  但谢遇知,是实打实从地龙村九死一生活下来的。
  某种角度来说,这一屋子的人,包括坐在上首的李副局,没有人比谢遇知家境更好,当然,也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基层缉毒警执勤,经历的都是什么样的炼狱。
  他起身,推开椅子径直走到投影仪前,面无表情打开贵川地区卫星地图,一块深绿色绵延起伏的地形被投映在绿板上。
  “贵川山脉多横向走势,所以很多地方道路不通,这块是酆陵,”谢遇知用红色记号笔在一块背面环山的凹槽位置画了个圈,又在环形山脉内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区域点点,“山背这块就是地龙村,通过卫星地图,可以看到酆陵的整个北方地区有河流,河流蜿蜒直通长江,所以酆陵不属于封闭城市。你们再看看地龙村,东南西北全是山脉,堵得严严实实,想出入地龙村要翻山越岭,而且山上植被多且植被密度非常小,再好的越野车也无法驶入,必须弃车徒步翻山,大横山山势陡峭地底又有地磁矿,指南针和所有电子设备在这里都会失灵,毫无用武之地,万一运气不好就直接葬到山里喂野生动物了,所以违法犯罪的人,特别爱往地龙村这个地方钻。地龙村,神仙进去也得扒层皮,进去还能出来的是什么成分,已经很明确了吧?”
  公安内网里,谢遇知的身份信息和经历不是什么机密,所以整个市公安局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他干过缉毒,尤其是禁毒科支队黄萌瑞,对他的了解更深。
  “也就是说,赵乐国生前可能参与贩毒或是走私?”黄萌瑞分析道,“谢副队你亲自去过地龙村,如果之后要深入调查……”他看向李副局,扶扶眼镜边框,“李副局,我建议立刻对赵毅采取行动,连夜进行审讯。另外,针对地龙村进行排查,组建至少两个大队的警力在山上驻扎,一个小队进村勘察,一旦发现可疑,立刻对整个地龙村进行封锁。”
  李副局垂目,双手十指交叉思忖半天,点点头,“现在赵乐国以及闫玉珧和万嘉豪都死无对证,开车撞死万嘉豪的司机一时半会查不到下落,我们能追查的线索就只有三花提供过来的信息,除摸排地龙村,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我不同意。”谢遇知扔掉记号笔,脸部肌肉紧绷,语气冷淡的不近人情,“两个大队的警力驻扎在山上,你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的轻轻松松,知道山上是什么样的环境吗?大横山姑娘峰海拔1500米,什么概念?穿着棉衣棉靴,盖三床骆驼绒棉被,晚上都会被冻死。”
  不知道是不是谢遇知和秦展有四分之一血缘关系的原因,很多时候两人的表情几乎能完美同步,比如说:冰块脸、不苟言笑、说话冷硬、且都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的脱尘气质。
  当然,谢遇知没有秦展那么不食人间烟火,毕竟从小不缺钱不缺爱,骨子里还是张扬自信的,这一点能和拽王苏韫亭媲美,只是他外表沉稳,显不太出来。
  谢遇知回到自己座位重新坐下,平淡的神情毫无波动,“地龙村要查,不能出动太多警力,人越少越好,最好是三人一组,不引人注意,到了地方也好活动。” 第29章   “但三个人,是不是太危险了?”黄子扬满脸担忧看着谢遇知,“谢队,三个人就相当于送羊入虎口,谁能去?怎么保证去查案子的人的生命安全?”
  谢遇知反问他:“所以呢?因为怕危险,就带上几百个人?这是约架斗殴,摇越多的人就越安全?危险的任务往往靠的不是人海战术,而是这里。”他指指自己的脑袋,“脑子。愚勇,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该有的思想。”
  说完,谢遇知猝然一顿。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第13章
  “我是在担心你。”黄子扬解释,“如果局里真要派人去酆陵走这趟,没有任何人比你更合适……”
  “那我就去走这趟!”
  ·
  关了灯,房间黑漆漆的,偶尔外面会响过一阵汽车音浪。
  宗忻躺在床上,把815特大爆炸案迄今为止查到的线索,从头到尾仔细捋了一遍。
  火警接到报案电话时间8月15日晚20点33分17秒,报案人闫玉珧。
  火势起因:风化液化石油气罐皴裂。
  灾情扩大原因:仓库内存储易燃易爆品。
  结案:董事层承担全部责任判处死刑、无期徒刑。
  疑点:引发连锁爆炸的易爆危险品为私自存放,但负责仓库管理的人全葬身火海无一人幸免,当时并没有查到赵乐国身上。
  事情的不合理性,是从市局开始把815案搬到台面上调查开始的。
  先是直接线索人赵乐国被闫怀生用水果刀刺伤致死,然后,间接线索人万嘉豪又在农贸市场门口被撞死拖行。
  很明显这两个人的死不是巧合。
  赵乐国的死可能是个意外,毕竟在被刺杀前,赵乐国还想着去风投公司谈融资,不像知道自己会出事的样子。但万嘉豪……通过万嘉豪将栅栏密码写在手臂上,以及向警方提供假虚信息等种种行为来看,完全可以确定万嘉豪知道自己可能会被杀。
  宗忻坐起来,手肘搭在膝盖处,碎发下眸色黑沉。
  半晌,他抓起外套出了门。
  ·
  看守所警察走在前面,掏出钥匙打开讯问室。
  “按照规定,这个点儿我们不能提审刑犯,疲劳审讯属于刑讯逼供,我的盛副支队长。”
  陈林笑着把宗忻板板正正请进去,宗忻拉开椅子坐下,他才提步走过去,倚着桌沿打开话匣子。
  “李副局说,你现在摸不了枪了?”
  宗忻说:“还行,跟以前是肯定不能比,整个右手皮肉全烧没了,植皮后没有手感,视网膜看东西也有点雾。”
  市局整个刑侦科,只有陈林是从下边分局提上来的,以前联合办案,宗忻经常去他们那边挖人,陈林没少被挖走,和宗忻混得很熟。
  公安局部门和部门之间就是这样,经侦、刑侦、扫|黑|除|恶|、反|诈、网|安,人经常是借来借去,刑侦口看经侦口是精英云集,经侦口说刑侦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刑侦眼里的网|安|高精尖、春风得意,网|安|天天能被刑侦口的人气到爆炸,挂在嘴边最勤的一句话就是:啥都找我啥都找我,破案不如我来得了!
  只有他们扫|黑|除|恶|和反|诈|口,刑侦要借人用,对他们没有鄙视链,吐槽为单向性,箭头共同指向刑侦口,台词也是万年如一日的统一:又来挖人!
  陈林在分局隶属扫|黑|除|恶|专项大队,每次盛副支队过去挖人,指定要他,挖人名单常驻名额,他们大队长永远会黑着脸咬着后牙槽,在把他们送出大门后,恶魔低语三天三夜又挖我人又挖我人。
  所以,盛阳在他们大队,有个非常出名的外号:盛挖挖。
  那时候的盛副支队,意气风发恣意张扬,现在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烧伤太严重,几乎全身植皮,脸上也动了刀子,虽然还有几分以前的模样和神采,但面相却偏柔美了。
  当然,柔美也很好看,盛副支队这张脸,只能说是好看的让女人都嫉妒。
  陈林郑重劝慰他两句:“其实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要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李副局有点不近人情,但又没别的办法,现在刑侦口没人能用。”
  宗忻垂目翻看着笔录本,昏暗的光线中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很轻的回应了个:“啊。”
  陈林下意识摸摸耳垂,岔开话题:“下午收到你的消息后,我和许队就马不停蹄去走访了赵毅复查的医院,结果不是太好,赵乐国在爆炸案发生前一个月确实去过地龙村,隔壁禁毒口黄支队建议组建两个大队警力过去地龙村驻扎,但被谢副支队驳回了。”
  “他怎么说?”
  宗忻头也没抬,对于谢遇知驳回黄萌瑞的提议并不感到惊讶。
  陈林说:“谢副支队说,地龙村受地理环境影响,不适合设埋伏和驻扎警力。”
  宗忻合上笔录,“他说的没错。几年前深夏市公安局禁毒支队对地龙村进行过全方位伏击搜查,场面非常惨烈,我有幸在那次缉毒行动中做过外援,到现在都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当时所见。”
  “真的有那么惨吗?”陈林问。
  宗忻抬起眼皮,盯着灯光下在空气里漂浮着的尘埃,瞳孔深邃而阴暗,他淡淡吐出四个字:“人间地狱。”
  陈林被狠狠镇住了。
  讯问室变得异常安静,以至于执勤警察把闫怀生带过来时,踩在走廊里的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第30章   闫怀生带着手铐和脚铐,整个人很清瘦,但精神看着还不错,进门的刹那他看到宗忻,脚步下意识的停滞了下。
  宗忻指指犯人椅旁边的红漆木椅子,“闫怀生,你坐吧。”
  闫怀生脸上还是有些惊讶,他不敢置信,抖着嘴唇问了一句:“我们在豪庭夜总会见过?我用酒瓶打了你?”
  宗忻点点头,“对。”
  闫怀生点点头,走到红漆木椅子坐下,看了看宗忻旁边站着的陈林,陈林穿着制服,脸色严肃,一看就是来审讯的警察。
  “警官,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反正已经是死刑,也不在乎再多加一条故意伤人,他指认我打伤他的事情,我都认的,我是用的酒瓶子,打到了他的头,当时应该是流血了,我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伤的不是很重的。”
  闫怀生说着,又看向宗忻,“你是不是要我赔偿医疗费?你放心,我不赖账,我银行卡里还有三十六万块钱,本来是准备给我儿子结婚买婚房付首付,现在反正也用不到了,你要用多少就让警官带着你去银行取多少吧。你是个好人,那天晚上只有你出来制止我,但我年纪已经这么大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已经没了盼头,就想着替我儿子报了仇,过段时间正好下去跟他和他娘一家三口团聚。”
  他垂下头,抬起手抹了把心酸的眼泪,肩膀克制不住的抖动。
  宗忻语调平稳的乏善可陈:“闫怀生,我听说,你儿子经常回家和你吐槽赵乐国这个人,那他除了告诉你他讨厌赵乐国外,还有没有说过赵乐国其他的事情?比如,赵乐国贩毒?走私?”
  闫怀生摇摇头,还陷在悲伤里,“没有说过,只说赵乐国经常给他穿小鞋,找他麻烦。”
  宗忻蹙眉:“闫玉珧没有说他被针对的原因吗?”
  “赵乐国往仓库囤货,我儿子不让。”
  闫怀生擦干老泪纵横的脸,忽然觉得不太对,这个小伙子怎么问他话的时候,口气这么像警察?
  “这些,我之前都交代过了,那个审我的大高个儿都知道啊?你怎么问我这些,你不是来指认我打伤你的吗?”
  宗忻想,他口中说的大高个儿,八成是谢遇知,刚要开口回答,陈林到抢了先,“他是我领导。”
  闫怀生听完,目光愣愣的盯在宗忻脸上,“领……领导?”
  “我们怀疑赵乐国可能涉嫌走私,如果闫玉珧生前有跟你提过任何你听不懂的字或是符号代码之类的,你一定要提供给警方。815特大爆炸案,不是失误,而是预谋,所有遇难的人包括你儿子在内,都是被谋杀的。”宗忻直白道。
  闫怀生大脑轰的一声,愕然愣住。
  “故意……故意的?”好半天,他脑子才转过来,情绪更加悲怆,“那是谁?是赵乐国预谋杀人的吗?”
  “没有足够证据指向他,但我们查到了其他的有关线索,初步断定不是赵乐国。”宗忻肯定道,“你努力想想,闫玉珧在815爆炸案发生前的那段时间,有没有比平时异常的举动?或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只有找到真正的凶手,才能让你儿子真正瞑目。”
  闫怀生垂目沉思,两分钟后他忽然抬头,急道:“有,那几天他提起过三四个很陌生的名字,肯定不是他们厂里的同事和领导,我记得其中有个人姓程,叫什么实在想不起来,但另一个人名我印象很深刻,我儿子说那人是个男的却起了个女人名字,叫冯巧。”
  宗忻和陈林互看一眼,脸上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还有别的和平时反常的事情或是行为吗?”宗忻握拳,微微往前倾身,下意识的敏锐起来。
  “写化学方程式,经常熬到凌晨两三点才睡。”闫怀生说,“我看不懂,他也不让我看,每次写完就锁起来。”
  陈林问:“那之后,你看过吗?”
  闫怀生摇摇头:“他的东西都用密码箱锁起来的,我也打不开。”
  陈林说:“盛队,这可能又是个新线索,没准能和万嘉豪的那串栅栏密码对起来。”
  宗忻起身,提步就走。
  ·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
  谢遇知这边也正在办公室加班加点,禁毒科黄萌瑞黄支队、技侦黄子扬还有谢遇知三个人,正头对着头,盯着酆陵市路线图,做潜入准备。
  黄萌瑞说:“进地龙村的路谢队熟。”
  黄子扬说:“我其实不太想跟你们去,不懂你俩为什么非得拉着我,我一搞技侦的,对禁毒行动要多生疏有多生疏,虽然说,咱们做警察的不能贪生怕死,可我还不到30岁呢,我还有我的宋经,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宋经会伤心到为我殉情的。”
  黄萌瑞白他一眼,“肉麻,你们俩天天腻歪在一起,都快焊死了,体会体会小别胜新婚的感觉吧,真的是受不了你们。”
  两显眼包你一言我一语,正事没商量几句,倒开始纸短情长起来。
  谢遇知眼睛虽然看着地图,但想的却不是怎么摸进地龙村,地龙村他太熟了,闭着眼都知道路是横着还是竖着,根本不在这上面费心。
  他在考虑明天,宗忻什么时候走,而且,宗忻这个时候去酆陵,是要做什么?
  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铃声忽然毫无征兆响起。
  黄萌瑞和黄子扬都闭了嘴看向谢遇知。
  谢遇知瞥了眼手机屏幕,来电显示:秦局。 第31章   第14章
  “在哪?”
  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秦大局长单手打着方向盘,吝啬到不愿意多说半个字,悍马车缓缓驶入京台市公安局,在露天停车场息灭车灯。
  谢遇知抓着电话从办公室出来,走进电梯,回道:“我这就过来,你怎么直接到市局了?我还想让你暂时住我家。”
  “陈局那边通过气,走程序住宿舍。”秦展拉开后备箱取行李,问他:“程昊查得怎么样了?”
  “手里的案子比较急,局里刚开完会,安排我和禁毒科黄支队潜入地龙村,明天一早动身,我分不开手去查程昊。”谢遇知推开一楼玻璃大门,径直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悍马发出落锁的轻微咔嚓声,秦展半倚着行李箱拉杆刚要回答,路边有两个人走进了停车场,穿制服的警察倒是没什么,但跟他并肩而行穿灰色羽绒服的人,特别吸引人眼球,那人背影看着瘦削,身板单薄,羽绒服穿在身上显得宽大漏风。
  对方似乎是觉察到了秦展再看向自己,敏锐地回过头。
  目光相撞,秦展很有意思的跟他点个头。
  对方带着口罩看不见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神冷然毫无热情。
  秦展还在想,京台市公安局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号人,看着病恹恹的没什么阳刚之气。
  陈林拉开车门,见宗忻正看着远处发愣,敲敲车窗喊他:“领导,看什么呢?走了。”
  宗忻回头,抵着手咳嗽两声钻进副驾驶座,问陈林:“局里调新人过来了?”
  陈林说:“新人?哪儿呢?没听说要调新人过来啊。”他扯着脖子往外瞅,整个停车场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子都没有,“可能是来市局探班的家属吧?”说着不在意的摆摆手,打着火发动了车子。
  谢遇知接过秦展的行李箱,问他:“陈局怎么说?”
  “一会儿就到,过来面谈。”秦展拍拍他肩膀,“先回去。”
  陈林把车转过弯,驶入直行道,看了眼后视镜,发现谢遇知正站在路边和人说话,纳闷道:“这人是来找谢队的?”
  宗忻看着后视镜里谢遇知越来越远的身影,问陈林:“谢副支队……人缘很好吧?”
  陈林点点头,“是啊,谢副支队这个人,怎么说呢,刚接触的时候看上去高冷的一批,相处下来你就会发现,他很随和,和同事相处融洽,除了对工作吹毛求疵,自我要求高,没别的毛病。”
  宗忻安静听着,没有接话。
  “对了,谢副支队的生日是918,整个城市上空响起防空警报的时候。”陈林补充道,“我听隔壁综合服务大厅的女警说,谢副队是处女座,她们还分析谢副队性格,弄了个钻石谢老五攻略指南,哎,领导,你要不要看啊?我这里正好有。”
  宗忻缓缓收回落在后视镜的目光,“钻石谢老五攻略指南?”
  陈林微微哈腰,在杂物匣里一阵乱摸,掏出个巴掌大的小本子递给他,“就这个。”
  宗忻接过去,随手翻开。
  谢遇知:人送外号谢老五,顾名思义王老五的意思,京台市公安局百年一见的警草,以全校第十五名的优异成绩毕业于双一流政法类院校——人民公安大学,禁毒英雄、一等功荣誉个人、集体一等功。
  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女孩子写的,纸页边缘地方还画着五颜六色的心,用红色圆珠笔写满了我爱谢副和love。
  “现在的小姑娘啊,都是恋爱脑。”陈林感慨,“谢副队什么家庭条件啊,全国首富家的门槛哪儿那么好进。”
  宗忻翻开小本子第二页,很随意的接了句:“也还好吧,他父母都挺平易近人的。”
  第二页记录的是谢遇知的身高、年龄,出生年月,爱好之类,这种行为,简直堪称粉丝追星现场。
  身高:190cm,体重79kg,生日9.18,爱好:跑步、射击、体能训练、工作。
  陈林惊讶,问他:“领导,你见过谢副支队父母啊?”
  “没见过。”宗忻继续往下翻页。
  陈林刹车,等道闸开启,随口哦了声:“我还以为领导你去过谢副支队家呢。”
  ·
  局长办公室
  陈局典型的国字脸上带着微笑,和秦展握手,“我本来想着,再过几天案子调查出眉目,再向公安厅汇报,没想到上边直接把你这位专家调过来了。”陈局推推眼镜,“秦教授的到来,对市局来说是场及时雨,相信之后办案一定会轻松很多。”
  秦展是实干派,亲临生死第一线,对陈局这种考上来又熬了很多年资历的官僚派作风根本不接茬,直白道:“依照案情复杂程度,现在说轻松还太早。再者,我过来处理的不是815特大爆炸案,客套话就不说了,净边收网时,跑了几个虾兵蟹将,深夏禁毒一直在盯着他们的动静,最近发现他们在京台活动,所以,陈局,一案归一案,除非案件串并,否则两起案件没有关联,我只做分内之事,在815爆炸案上,帮不了什么忙。”
  陈局笑容尴尬的僵在脸上:“……秦教授说的是,说的是。”
  “这段时间,我就住在市局宿舍,有问题我会随时找陈局进行沟通。”秦展说完,干净利落起身,抬起手腕看看时间,“那就这样,陈局也早点休息。”
  陈局客客气气,亲自把秦展送到宿舍,安排好一切捏着把冷汗回到家,颓丧的躺在床上扯了扯领带,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和领导的对话,客套在了棉花上,毫无效用。 第32章   看来,这些小年轻的,早就已经把体制内老一套的官僚风气摒弃了,他也不过就比秦展年长十来岁,竟然显得自己的行为跟个老古董似的。
  现在的孩子,都了不起,能独当一面,不怕辛苦,肯干实事,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这前浪啊,心甘情愿给这些意气风发的青年拍,就喜欢后生们这种雷厉风行的气度,他这块垫脚石也是时候得发挥发挥垫脚石的作用咯。
  想到这里,陈局欣慰的笑笑从床上爬起来,喊正在厨房忙碌着给自己煮晚餐的妻子:“杨珂,再给我煮两个白皮蛋———”
  另一边,刑侦科
  谢遇知带着黄子扬和黄萌瑞把枪|支|弹|药|隐藏好,确定最安全的一条进入地龙村的路线后,拉上了办公室的灯。
  三分钟后,市公安局大门口,凌晨的寒风中,黄萌瑞跺着脚呵气:“那就明天七点,扮成去酆陵采购烟花的商贩,在这里集合。”
  黄子扬搓搓脸,“别吧,去我家集合,开我那辆面包车,我刚办了人货两用的驾照。”
  黄萌瑞说:“开面包车?你还真打算拉一车鞭炮回来?”
  “做戏做全套嘛,有备无患。”
  谢遇知说:“大黄说的没错,那边的人很精,最好是自然一点,免得露出什么马脚,就这么决定了,明早七点,去大黄家集合。”
  “我没异议。”黄子扬回道。
  黄萌瑞也说:“我也没异议,就这么安排吧。”
  三个人三个方向,分道扬镳。
  谢遇知本来想直接回家,但又想起宗忻,还是觉得不放心,中途特地绕了个大弯子,去了常春藤咖啡馆员工宿舍。
  文亭湖周围已经没人了,游湖的小艇还亮着五颜六色的灯,在湖边码头随着水波一摇一晃。
  谢遇知坐在车里,看宗忻的房间亮着灯,觉得宗忻可能还没睡,但又怕宗忻是开着灯睡着了。
  有些人有黑暗幻想恐惧,就是睡觉前关灯,容易觉得房间里有鬼,心理作用导致无法入眠。
  因为宗忻那病弱的身子,谢遇知总觉得他属于患有黑暗幻想恐惧那挂,于是他就在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的矛盾中,抽出一根烟点上,也没吸,就那么单手夹在指间,搭车窗外燃着。
  宗忻站在百叶窗前,扒着柔软的叶片,静静看着谢遇知停在楼下的奥迪a8,手指攥紧了几分,微微皱起眉。
  难道是谢遇知发现他去过审讯室了?大半夜跟过来给他要说法?
  可他确定,谢遇知应该没有看到他才对。
  可万一如果,恰好就是那么不巧,谢遇知真的看到了他,那他要怎么才能合理解释自己大半夜出现在市局这件事?
  夜色深沉,路灯的光亮都开始变得晦暗起来。
  一根烟燃烧到最后,烟灰啪嗒掉在地面,被寒风一卷彻底没了踪影,谢遇知把烟蒂弹进路边垃圾桶,升起车窗打开车门下车。
  天一亮他就得走,虽然宗忻也要去酆陵,可他去执行任务,大概也没机会和宗忻在酆陵偶遇,今晚不见一面,不知道再见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等他回来,宗忻还住不住在常春藤。
  还是要见见的。
  宗忻看谢遇知下了车,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赶紧放下百叶窗叶片走回卧室。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什么也没做,就是突然心揪了起来,坐在床沿上,手紧紧抓着被褥,心哐哐直跳。
  要说什么?怎么遮掩?
  他在执行的任务,是机密,只和李副局直线对接,宗忻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慌。
  咚咚咚
  敲门声很轻,不疾不徐像多年老友来拜访。
  宗忻垂目,咬着嘴唇,没回应。
  谢遇知贴着门,听里面没动静,眉毛拧了起来,抬手又叩了三下:“宗忻,我是谢遇知,你睡了吗?”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可能是真的睡了吧,谢遇知心想,有些失落道:“那……那你睡吧,我走了。”
  宗忻一直坐着,丁点动静都不敢出,忽然听谢遇知说走,顿时松了口气,果然没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走动的脚步声,声音窸窣越来越远。
  确定谢遇知走了,宗忻才起身,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轻轻打开入户门。
  “我就知道你没睡。”
  谢遇知就站在门口,唇角微微勾起个笑。
  他平时不苟言笑,几乎没有什么人见过他笑起来的样子。
  刀削斧砍没有任何缓冲的脸部线条,在昏暗灯光投射下,真的很好看,是那种带着点斯文败类的感觉。
  “刚刚我明明看见你……”
  “我很想你,你离开后我不知道怎么就忽然很想你,就去市公安局找你,但他们说你在开会,我没见到你。”宗忻急忙打断他。
  谢遇知一怔:“你……跟到市局了?怎么不告诉我,还发那样的信息。”
  第15章
  宗忻一时语塞,脸涨的通红。
  谢遇知抓着门框往前挤了一步:“我刚在楼下看到你房间灯亮着,觉得你可能没有睡,但没想到你跟去了市局。”
  宗忻:……
  “你说想我?”谢遇知又往前挪了一步,把宗忻逼仄到狭窄的玄关,单手扶墙低头问他,“是怎么个想法?我想知道。”
  单身三十二年,除了家人以外,还没有其他人说过想他这种话。所以,宗忻说很想他的时候,京圈贵公子谢遇知同志内心狂喜。 第33章   45平的小公寓,玄关窄长,宗忻被谢遇知困在局促空间中,脊背抵着墙面,顿时生出压迫感,他直直看向谢遇知的眼睛,手指不自觉摸进裤兜。
  谢遇知看出他的意图表情微变,忽然俯身压住他的手腕,“不许。快说。”
  他挺括的肩背以一种极度舒展的姿势松垮着,好看的眉毛微微上挑,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
  面对谢遇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逼问,宗忻有些迷糊,要不是隔着裤兜布料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估计就顺着谢遇知的话继续说下去了。
  “是市局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吗?开会开到这么晚?”宗忻明知故问,转移话题。
  没从宗忻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谢遇知略有些失望,他缓缓松开宗忻手腕站直,捋捋袖口,“明天出任务,要离开京台一段时间,刚好下班回家,顺道过来看看你。”
  其实一点也不顺路,还绕了很大的弯。
  “酆陵那地方,我之前去过几次,挺繁华的,每年临近春节都会举办烟花燃放活动。年有烟花方尽兴,节无礼炮不成欢,不到一个月就春节了,带几支有特色的回来自己放了看。”
  宗忻根本不想跟他讨论烟花!
  而且,谢遇知这次的任务是去地龙村查案,那种出入九死一生的地方,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危险,亏眼前这个人心态竟然还能这么好。
  他低着头,眉梢都没抬一下,淡淡道:“我不喜欢烟花。”
  “为什么?”谢遇知有些惊讶。
  宗忻打开他,转身往卧室走,脸色又恢复平时的苍白冷静。
  谢遇知转身勾上门,踱步跟了上去。
  “以前在深夏,逢年过节局里都会放烟花庆祝,调回京台就见不着了,京台市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即不热闹也没年味。”
  谢遇知单手插兜,就倚在卧室门上,看着宗忻脱下衬衫搭在衣架,露出光滑白嫩的后背。
  欣长的天鹅颈青筋清清楚楚现出来,瘦削但结实的肩膀一路到窄腰处,丁点儿多余赘肉都没有。
  谢遇知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牙尖。
  “去年我调回京台,老谢高兴,心血来潮在家里点了根窜天猴,没两分钟就被片儿警敲门罚了200元巨款,不过……过节嘛,就图个热闹。”
  “谢副支队。”宗忻拉开衣橱随手拽出件睡衣穿上,转过身和谢遇知对视:“我是个孤儿,不喜欢烟花,也不喜欢过节,我……”
  “那以后,我陪你过节。”
  谢遇知放下手,神情严肃认真。
  宗忻:“……”
  “谢副支队,你是公安局的副支队,家产过亿的贵公子,我只是个初中学历有过前科的社会混混,既然赵乐国这个案子你也查问清楚了,我想,咱们本就不是一路人,缘分浅薄,是不是纠缠也就到此为止?”
  他身上带着任务,身边总是跟着个警察,之后还怎么行动?尤其这次深入地龙村,如果执行任务过程中遇上,肯定要坏事。
  谢遇知默默看着他,什么都没说,过了许久,才微不可见地点个头:“行,我知道了。”
  宗忻没搭话。
  长得好看的人都不能相信,前一秒刚还说很想他,两分钟就开始翻脸不认帐!谢遇知喉结一动,“那你休息吧,我走了。”
  “……”
  看着谢遇知落寞的背影,宗忻觉得自己像个骗完财色抬脚就踹的渣男。
  “那个……谢副队。”
  谢遇知猛地转身,“舍不得我走?”
  宗忻心中对谢遇知的那一点点愧疚立刻消失不见,“关于程昊这个人,你对他了解吗?”
  谢遇知迈着大长腿走回来,扯椅子坐下,“你想知道什么?我和他怎么认识的?还是单纯的对程昊这个人感兴趣?”
  “仅一瓶红酒一本红书,谢副支队二话没说就被他在饭局上勾走了,这个程昊跟你很熟吧?”
  宗忻问的时候,眼神有些躲闪,他本想直接了当问一下程昊的背景,但不知道为什么,话说出来却带着股说不清楚的醋坛子味,阴阳怪气的。
  显然,谢遇知也听出来了。
  “那是在深夏的事,程昊涉嫌贩毒、走私枪支,当时局里安排我到毒贩身边卧底,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后来收网的时候让他给跑了。”谢遇知显然对宗忻的反应很满意,眉宇舒展悠然和他对视,“他不来找我,我早晚也要去抓他的。”
  宗忻点点头。
  程昊果然是来找谢遇知报仇的。
  他猜对了,谢遇知现在处境的确很危险,他大概能明白李副局为什么在市局对815案展开深入调查的时候,安排谢遇知去地龙村执行任务了。
  谢遇知见宗忻脸色凝重,往前凑了下,问他:“怎么?有问题吗?”
  宗忻眼皮微垂,下意识地回:“没问题,李副……”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闭嘴。
  谢遇知蹙眉:“李富?谁?”
  “李富来,明天跟我一起去酆陵的同伴。”宗忻立刻接话,随便编个人名敷衍,“六点半过来接我,现在已经凌晨了,谢副支队没别的事还是早点回家吧,我这单人宿舍,睡不开两个人,就不留谢副支队过夜了。”他扣上睡衣最后一颗纽扣,做个请的姿势。
  谢遇知:“……”
  短短几分钟,撵他两次。
  得嘞,作为地地道道的京台爷们儿,他谢遇知也没那么脸皮死厚,不纠缠就不纠缠呗,世上美人儿千千万,还非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第34章   也太掉价了。
  他起身,冷着脸理理衣领,“你从酆陵回来,还住这儿吗?”
  宗忻说:“不一定。”
  “哦。”谢遇知点点头,“成,这回真走了,要是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到市局来找我,打架斗殴被欺负什么的报警,相信人民警察,知道吗?”
  “知道了。”
  谢遇知想了想,也没什么要叮嘱了,这才转身提步走出去。
  宗忻等他一走,立刻凑到窗边拨开百叶窗叶片看向路边,谢遇知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他视线中。
  谢遇知倚着车门在夜色里待了好半天,才单手压住被风吹起的衣摆坐进车里。
  奥迪a8引擎发动,缓缓驶出了宗忻的视野。
  宗忻松了口气,刚要收回扒着百叶窗叶片的手指,一辆a5白色轿跑不知道从什么位置钻出来跟上了谢遇知的车,几乎是瞬间,身为刑警的本能反应让他迅速做出预判,随手扯过外套拉出行李箱把枪别好出了门。
  车辆驶入立交右转车道,谢遇知在并线的时候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后面有一辆白色a5轿跑正赶上来,他刻意避了一下,哪知轿跑并没有超车,在他避让的瞬间,跟着他也变了道。
  谢遇知舔舔唇,觉得车主可能疲劳驾驶了,打开后闪试图提醒后车黄线违规变了道,但后车就跟没看见他的提示一样,加速冲了上来。
  看着不是疲劳驾驶,像酒驾。
  谢遇知蹙眉躲过追上来的车辆剐蹭,掏出手机给交警立交执勤点打了个电话。
  “喂,梁泛,你们交警大队来活了,cbd立交有人酒驾,你喊两个人过来处理一下。”
  梁泛说:“谢少,具体位置。”
  “一段路口堵截。”
  谢遇知把手机丢进中央扶手箱,忽然发现白色轿跑已经追上来和他并行,且在强行拉进两辆车之间的间距。
  远处的绿灯转红,赤红的光线透过前窗玻璃变得模糊一片。
  下雨了?
  谢遇知打开雨刮器,当雨刮刷过车窗模糊的不明液体后,谢遇知彻底失去前方视线。
  奥迪a8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迫停,几乎就在他迫停的瞬间,后车门玻璃应声碎裂。
  谢遇知脸色森寒,侧目看向车外。
  几张龇牙咧嘴的脸谱面具贴在车窗玻璃上,正直勾勾盯着他。
  谢遇知松松领口,一脚踹开车门下车。
  “什么人?”
  几个人往后退了一步,打头穿暗金纹中式开衫、戴一脸奸邪表情黄色脸谱面具的男人,用刀指着他:“要你命的人!”
  谢遇知瞳孔猝然压紧,眸色暗淡像是洒着层灰,满是冰冷,“要我命的人多了,我的命很值钱,你们杀我得多少?”
  几个人面面相觑。
  “你他妈别狂,知道你厉害,但我们哥儿几个也不是吃素的。”黄脸谱抄刀就冲了过来。
  咔嚓————
  谢遇知收回大长腿,黄脸谱就已经被踹到了立交桥护栏,直接把护栏砸出个坑,肋骨全断了。
  “知道我的命值多少吗?”谢遇知走过去,拎着领口把黄脸谱从地上拎起来,像提小鸡子一样,“1个亿。虽然我觉得他们把我这条命估价1个亿有点太侮辱我,毕竟1个亿在我眼里只是零花钱,但他们给‘深海’的价格也才2个亿,知道他们穷,我不计较。”
  黄脸谱面具下的脸已经痛到扭曲。
  “这里是京台,你们这么名目张胆在大街上出现,是傻子吗?”谢遇知嘲讽着把人往地上一掼,“袭警、涉毒、涉|黑,随便一条都够你们把牢底坐穿。”
  黄脸谱哇地吐了口血,全喷在面具里,他缓了缓,喊站在后面被震傻的几个人,“一起上啊!”
  绿脸谱最先反应过来,握着铁棍往谢遇知的后背抡,另外几个人也终于回神,七手八脚开始往谢遇知身上招呼。
  谢遇知轻松躲过绿脸谱的铁棍,抬脚踢飞另一个绿脸谱手上的刀,脚尖划过下巴,那人立刻捂脸跪倒在地,几乎是同时间,谢遇知卸掉了黑脸谱扎向自己脖颈的刀,反手抵在拿铁棍重新挥过来的绿脸谱脖子上,砸飞了黑脸谱,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别动。”谢遇知看着绿脸谱,声音充满了震慑力。
  绿脸谱登时僵在原地。
  “操。”黄脸谱捂着肋骨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四个人打不过一个身上不带枪的条子,传出去咱们在道上就没脸混了,弄死他!”
  他话音刚落,一排警车拉着警报风驰电掣而至。
  牧马人suv还没停稳,就从上面跳下来一群特警把他们团团围住:“警察,放下武器,别动,抱头蹲着!”
  陈林从沃尔沃出来,踏步流星走到谢遇知面前,关心道:“谢副队,你有没有事?”
  谢遇知随手把刀扔给陈林,“没事,把人都带回去,好好审审。”
  “快!带走!”陈林吩咐一声,几名特警立刻上前把人从地上拎了起来,推进牧马人svu,“老实点,蹲好。”
  黄脸谱还疼的躺在地上,两名特警抓着人一拎,直接怼进车厢关了门。
  谢遇知擦擦手,走向自己那辆被砸坏的a8,问陈林:“你怎么知道的?来这么快?”
  陈林一边走一边小跑地跟上他:“我们接到了两次报警,间隔只有几秒钟。”
  “两次报警?” 第35章   谢遇知脚步一顿,绝对不是巧合,两次报警那就说明除了动手的这四个人,还有别人在盯着他,那另外两拨盯着他的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
  陈林唔了声,“通过报警电话核对,其中一个人的身份已经核实了,是普通热心市民。”
  此时,热心市民宗先生已经在特警赶到后,确定了谢遇知的安全,驱车驶入返程。
  “另一个呢?”
  谢遇知拍拍后车门,这破车已经报废了。
  “是个虚拟号码,技术部门还在分析,暂时没有结果。”陈林如实汇报完,安慰谢遇知,“谢副队,人没事就好,这车回头送4s店修一下还能开。”
  谢遇知双手插兜,“送你好了,修车费用我报销。”
  陈林:“……”
  幸福来得猝不及防。
  “叫梁泛喊个拖车,过来把车拖走。”谢遇知拉开白色沃尔沃警车车门,“上车,先送我回家。”
  ·
  三手的五菱面包车在高速公路上限速跑着。
  黄萌瑞手搭着椅背抱怨,“早知道你这破面包车连坐垫都硌腚,我死都不坐!”
  黄子扬嘴里叼根棒棒糖,单手搭着方向盘吊儿郎当的,“你还整天吹你们干的活多累,多不怕条件艰苦,车座硬就嫌硌腚了?你看老板都没你这么多事儿。”
  谢遇知一个人占了整个后座,脸上盖着不知道从手套箱存了多久带着霉味的京台晚报,也不知道是在嫌他们俩鸹噪,还是睡着了,一路上点儿动静都没有。
  “我说的不是事实?”黄萌瑞捂脸,“你怎么就姓黄呢你说?你应该开除老黄家户籍,单立个姓,最好复姓将就,将就子扬,这名儿一听就高端大气上档次。”
  “还接地气儿!”黄萌瑞补充。
  “嘿,我……”
  黄子扬话说一半忽然急打方向盘,但还是晚了一步,面包车左前轮子没避开路坑,哐当把黄萌瑞从车座上颠了起来。
  黄萌瑞只觉得菊花一紧,有个尖锐的东西停在他右臀下方距离某不能说出口的位置仅差着指甲盖的距离,疼得他嗷呜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头顶抓手半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他冲黄子扬吼了一声。
  “怎么了?”黄子扬莫名其妙看他两眼,继续打方向盘。
  黄萌瑞:“……”弯腰开始扒拉坐垫,终于从上面发现了罪魁祸首,一枚倒放的螺丝钉。
  “老子差点他妈的断子绝孙!”
  黄子扬瞟了眼他拽出来的螺丝钉,指甲盖那么长,“这点长度,扎进去也没什么大事啊,别生气别生气,没准是修车的时候放进来的,忘收了。喏,给你个棒棒糖消消气。”
  黄萌瑞把螺丝钉扔进杂物箱,冷脸重新坐下:“我拒绝你的道歉!拒绝!”
  “不吃就不吃,还不给呢。”黄子扬把棒棒糖重新塞回口袋,抬眼扫扫后视镜,谢遇知侧身躺着,一点动静都没有,压低声音道,“早上我看老板眼球充血有点发红,昨晚上别不是又加夜班了吧?”
  “那个省厅派过来的刑侦专家秦教授,肯定是为了815案来的,保不齐昨晚临时给老板上眼药,硬拖老板了解案情,这些人都是官架子,故意折腾人一晚上也是有。”黄萌瑞也压低了声音,“好显得他们认真对待工作,雷厉风行。”
  “造领导的谣要挨处分。”
  谢遇知突然搭话,把黄子扬和黄萌瑞同时吓了一跳。
  “乖乖,老板,你没睡啊?”黄萌瑞拍拍心口。
  “没睡着。”谢遇知拿开报纸坐起来,双肘抵在大腿手掌自然下垂于双腿内侧,一副装逼思考人生的架势,“到哪儿了?”
  黄子扬说:“青阳县,还没出津台省地界呢,再走个把小时,就到安东省了。”
  谢遇知看看外面,天湛蓝湛蓝的,云朵很白,视野开阔,沉重的心情都跟着轻松了些。
  ·
  市局,审讯室
  “张士,十九岁因故意伤害罪、强|奸|罪|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出狱后未能洗心革面,短短三年间流窜多地作案,涉抢劫、盗窃、猥|亵|妇女等多起危害公共社会安全案件,昨天晚上,涉组织团伙预谋杀人,交代一下作案动机吧。”
  陈林整张脸铁青,厉声讯问。
  犯人椅里,张士身上缠着绷带,脸色惨白,他就是那个被谢遇知踹断肋骨掼吐血的黄脸谱。
  面对警察的审问,张士完全不配合,只瘫着有气无力的哼哼:“我受伤了,警察打人,我要起诉,我要举报,警察无缘无故打人,公理何在?我要举报,我要举报。”
  宋经听着他哼哼眉毛都拧起来了,放下笔录走到执法记录仪前摁死开关,敲了敲桌子,“老实点,我告诉你这里是市公安局,不是地方派出所,你往涉事被害车辆奥迪a8前窗喷洒鸡蛋液、迫停车辆意图对车主实施暴力的行为,全部都被立交高清摄像仪抓拍了,证据确凿不容狡辩。”
  张士半垮在犯人椅里,根本不搭理他:“我肋骨断了,疼死我了,我要申请就医,我要去医院!”
  宋经已经快管不住自己的拳头了。
  陈林赶紧把他往回拉,劝他:“客观证据事实证据都有,先让他耗着吧,审其他人,他嘴硬就撬另外三个,总有一个能跳出来指认的,这属于戴罪立功能减刑早点出去,不是人人都是硬骨头想陪着他坐牢,走吧走吧,别跟这种人置气违反纪律,不值当的。” 第36章   宋经被陈林从审讯室拽出来,气的一拳拱在走廊墙上,“这孙贼,我还就不信了!”
  “幸亏谢副队没事,但凡这四个人手里拿着把枪,真是凶多吉少,我现在想想都后怕,心里捏着把汗。”陈林拍拍他肩膀,“走吧,走,去看看其他几个人审什么样了。”
  第三审讯室,警察刚问完话,陈林和宋经就进来了。
  负责审问的警察赶紧起身给他俩让座,“陈哥,宋队。”
  陈林坐过去,接起笔录翻看两页,“交代了吗?”
  “目前只交代了基本身份信息。”警察回道。
  “石河子里人?本地的?”陈林抬眼,看了看犯人椅里坐着的人,长得挺稚嫩,“任苏苏,看着,你还没满十八岁吧?”
  男生点点头,眼神里流露出些恐惧。
  “昨天张士带你们去围堵谢副队,你承认吗?”
  “承认,但我是被他们强拉过去的,他们说只要我加入他们就放过我。”
  任苏苏就和他的名字一样,整个人看着娇娇弱弱的,和其他男孩子比起来,他长得没那么阳刚,有些阴柔,五官也偏女性化一点,如果不开口说话,完全就是个剪了短发的女孩子。
  陈林和宋经互看一眼,又继续问任苏苏,“他们威胁你吗?你别怕,这里是公安局,我们执法人员判定一个人有没有罪,是要看被迫还是主动的,如果你是被迫的,那你也是受害人,不用承担法律责任。”
  安抚似乎对任苏苏很奏效。
  他咬咬嘴唇,开口问了句:“警察叔叔,我全部说出来,他们真的会坐牢吗?”
  陈林点点头,肯定的说:“会,袭警、强迫别人意愿,涉及故意伤害违反公共安全,一定会坐牢的。”
  任苏苏抬手搓搓眼,“我交代。”
  ·
  酆陵市,夜色在美丽的烟花中,绽放出欢声笑语,这是个浪漫到极致的都市,只要抬头,就能看见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的绚烂。
  老炮吧嗒着旱烟,一只裤腿卷着,进屋前回头喊在院子里看烟火的宗忻,“娃子,别看咯,今晚早点睡,明儿一早要进山,不休息好体力跟不上噻。”
  老炮是土生土长的地龙村人,在酆陵靠近地龙村的地方开了家旅馆,旅馆住宿条件不好,不赚钱,主要是挣个带路费,之前赵乐国和赵毅就是他带进村子里去的,刚见到宗忻,老炮就觉得这孩子体力不行,怕进村过山路的时候,宗忻撑不住,晚饭还特地给宗忻加了俩大馒头。
  又是一簇烟花腾空爆开,向四周散去,宗忻收回目光,跟着老炮进了屋。
  第16章
  对过就是一栋现代办公大楼,主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老炮的旅馆夹在弄堂里面,是个老破小三层瓦房,与几百米外的世界格格不入,乍一看给人一种七八十年代的穿越感。
  老建筑,采光不够通透,屋里光线不好,房间墙面惨白惨白的,让人有些不舒服,就连睡觉的卧室,都带着一股霉味。
  宗忻刚进去,鼻子就觉得不舒服,散发的霉味里面,好像还有另一种很刺鼻的味道,让他觉得喘不开。
  老炮见他眉毛都快拧成疙瘩了,知道他和屋里那俩长着一身膘的壮汉不一样,拍拍桌子让他等着,然后走进自己的小房间里,抱了床干净的被子出来塞给他,“这是我女娃儿的被子,刚洗咯,你拿去盖嘛。”
  宗忻觉得老炮这个人看着挺平易近人的,把被子接过去,说了声谢谢。
  老炮摆摆手,“没得事,我看你是个讲究人,怕是住这么简陋的地方不舒坦,明天上山难着嘞,别睡不好觉。”
  宗忻点点头,问老炮,“老板,你这有空气清新剂之类的东西吗?”
  老炮一愣:“啥?”
  “就是去味道的。”宗忻简单解释。
  “那没有。”老炮忽然踮脚伸脖子往外边看,给宗忻扔了句:“你去外面十字路口那家超市问问有没有卖的。”然后堆着笑脸迎出去,“四喜,你婶子咋说了?”
  宗忻抱着被子提步上了潮湿的水泥楼梯,往外瞥了眼。
  和老炮说话的是个小青年,看着二十来岁,带着厚厚的军绿棉帽子,正在摘手上的帆布手套。
  “叔,婶说明天你回去哩时候,给意鸣带些退烧的药回去,意鸣昨儿跟着他二姐去池塘溜冰溜子,冰冻得不结实掉冰窟窿里了,晚上就起了烧,都烧到39度了,打了针也没退下去,实在不行,明天可能还得翻山,到城里医院挂号。”
  “噫,你说这个幺娃儿,天天不叫人省心,什么时候能跟她大姐学学。”老炮急的直跺脚,“怎办你说这怎办?发高烧还能等噻?回来再烧坏了脑子?不行,我得回去。”
  四喜攥着手套子搓搓冻麻的脸,“叔你别急,急也没用,这都快十一点咯,山上冷,你回去到家怎么也得到三四点,摸黑又看不清路,等等吧,等着天一亮,我去拉我爹的牛车。”
  宗忻驻足短暂听了会儿他们的谈话内容,就直接上了二楼。
  推开卧房门,跟他一起的俩人同时转头看向他。
  中分头单眼皮看面相就奸猾的那个叫刘怀,他跟程华身边很多年了,一路上对宗忻都挺客气。
  另外那个叫朱七,性格木讷沉闷,但满脸横肉看着就不好惹,整天下来只跟宗忻说了一句话:细胳膊细腿娘们唧唧。 第37章   应该是刚泡了两桶泡面,朱七握着吃面的塑料叉子,正在揭纸,目光落到宗忻怀里抱着的小碎花新棉被上,回头看看自己那床黄不拉几的被子,可能觉得不公平,把叉子往桌子一扔,撞开宗忻蹭蹭下了楼。
  没一会儿楼下就响起朱七浑厚的嚷嚷声:“老炮儿,你个老儿子还藏着新被?给我换被子!”
  宗忻没注意,朱七又胖,这一撞差点把他撞倒,刘怀坐在床沿扶了他一把,笑笑:“老七就这样,看着沉沉闷闷的,实际上斤斤计较,你别跟他生气,等明天睡醒了,他肯定把今天的事儿都忘了。”
  宗忻说没事,把被子放到自己床上铺开,开始脱外套。
  刘怀看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话:“小宗,我听老板说你以前捅伤过城管?”
  宗忻把脱下来的外套搭在床头,垂着眼皮嗯了声。
  “因为什么啊?”刘怀好奇道,“我看你小身板挺单薄的,性格也不像是能和别人起冲突。”
  宗忻掀开被子,合衣躺进去,身上顿时暖和不少,“那时候刚辍学,十五,身上一分钱没有,跟卖废品的大爷借了50块钱去进货,摊子是个好心的爷爷让的,两天没吃饭了,刚开一单那个城管就砸了我的摊儿。”
  刘怀:“……”
  “那要换我,我指定也得动手。”
  宗忻侧过身,冲他笑笑:“你呢?怎么跟着程老板的?”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光风霁月,差点把刘怀看傻了。
  刘怀这人也不坏,就是那张脸总会给人造成误会,做什么表情都显得猥猥琐琐,这一愣愣地颇有些不怀好意,但凡房里有第三个人,都觉得他要对宗忻干点什么的程度,得大喊一声流氓。
  但当事人宗忻完全没有要自我保护的意识。
  “嗐,差不多差不多,我也是穷,11岁小学毕业上初中,家里交不起200块钱的学费,只能出来打工,半大的孩子一个人到京台谋生,小饭馆里刷过盘子洗过碗,给人看过大门卸过货,没学历没技术反正就是挣得不够吃,还讨过饭偷过井盖,嘿嘿嘿……”说到这里,刘怀摸摸自己后脑勺,“有一回我们十几个人偷了一整片的公路,给警察逮到了,被罚钱批评教育,但因为是孩子当天就给我们都放出来了,那个警察还挺好的,怕我们饿着给我们买了二十块钱的包子,我分到三个,吃了三天呢。”
  宗忻点点头,“你是哪儿人啊?”
  “凉山。”刘怀搓搓膝盖,“不是水泊梁山那个梁山,跟水浒传没关系,是凉皮的凉,凉山,全国十大贫困县那个。”
  “知道。”
  宗忻掖掖被角,把脖子也捂严实了。
  “都穷,现在老家村里就剩几个老头老太,等死干净就没人了。”刘怀感慨,“那也没办法,谁想待在那么穷的地方呢?后来我就进了程老板的养生馆,一开始养生馆只有60多平,很窄的地方,程老板送我和张士、岳荣生三个人去学推拿按摩,学了有个把多月吧,开始正式接主顾,接的都是些富婆、家里有钱的,张士和岳荣生长得比我好看,拉的主顾也多,我长这样给人按摩,人家老投诉我猥亵,后来老板让我带着口罩接活,投诉是少了,可还是没几个人找我,老板就安排我去了仓库,干些搬搬扛扛的活,后来养生馆越做越大,招聘的技师都是些长得好看年轻的|男|技师,张士和岳荣生也就被调去了其他部门,只有我还管着仓库,到处进货。”
  宗忻想了会儿,忽然问他:“养生馆为什么只招男技师啊?”
  “女技师擦边的买卖查的严呗,扫黄大队三天一大查两天一小查,时不时搞个突击,咱们老板不想惹事,干脆就只用男技师,就算俩大男人脱光了躺一起,你也不能说什么吧?”说到这儿,刘怀挑眉看向宗忻,“一开始见着你的时候,我还真没想到老板是让你过来接货的,就凭你这长相,那得多少人喜欢?”
  宗忻翻身没说话,盯着天花板想事儿。
  看来,新海城养生会馆常年经营声色擦边生意,这个程华也是个人才,近十年没有被扫黄大队抓到过一次。
  见宗忻没搭话,还翻了身,刘怀以为他生气了,有些尴尬道:“小宗,我刚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宗忻侧目看了看他,淡淡哦了一声,“刘哥,程老板说这次的货很重要,千万不能有闪失,江雯是动了很大的人情,才说服程老板让我跟着你过来接货的,我心里没什么底,也没经验,万一不小心搬货扛货的时候摔了碰了的,刘哥你和七哥可一定多照应着点。”
  刘怀看他没因为自己的话生气,顿时松了口气,“这些货都是装箱的成品,里面裹得厚实着呢,摔了也不会出事,反正也不是易碎品,你别太担心。”
  正说着,朱七抱着床红面大花被回来了,二话没说上床踢开棉被蒙头就睡。
  刘怀看看时间,也不早了,揭开被子也上了床,“小宗,咱们早点睡,明天一早进山,山路陡着呢,早点睡吧,我关灯了。”
  随着啪嗒一声,屋里瞬间黑下来。
  宗忻睁眼躺着,好半天才适应摸黑的环境,霉味一阵一阵袭来,带着种烂臭和碳酰胺的味道,宗忻皱眉,用被子盖住了口鼻。
  ·
  大横山,山脚下
  成片的树在寒风中枝摇叶摆,投在山路上的影子,像是正在向人频频招手的游魂,阴森森的。 第38章   黄子扬靠着棵树干站着,嘴里叼着手电筒,手里拉着根拇指粗细的尼龙绳,呜呜哇哇:“往后,再后点,再往后半步50厘米,可以,就那,扎下去。”
  黄萌瑞把地钉楔进土里,抹了把脸上的汗,提步走回来,“我说,咱们这是不是有点太不怕艰苦了?我以为至少也能找个旅馆歇脚,好好睡一晚的。”
  黄子扬把尼龙绳在粗壮的树干上绑结实,拍拍手,“小黄,你思想觉悟还不行啊,合着全国你挨个公安局打听打听,就属京台的禁毒好干,不用鸟覆危巢身处险境,天天接个热心群众举报,风风光光去豪华小区就把瘾君子抓了,没在野外值过勤,也该见识见识社会的险恶了。”
  “谁小黄?谁小黄?”黄萌瑞抓过矿泉水灌了一口,“我还没见识到社会的险恶先见识到你的险恶了。”
  黄子扬指指自己,“我大黄,你小黄,”然后露出个不怀好意又猥琐的斜眼笑:“谢副队是蟹老板,没毛病!”
  黄萌瑞一脸吐血的表情回视他,“黄子扬,你这么欠,你们家宋经怎么忍得了你的?是不是天天对着你诵经,功德+1+1?”
  俩人正贫着,一辆吉普越野停在了不远处的空旷地带,谢遇知推开车门拎着三份盒饭走过来。
  “老板。”黄子扬闻着饭香味率先扑了上去,“老板,我的那份加蛋了没有?”
  谢遇知把左手那份递给他,“加了,两个。赶紧吃,吃完早点睡。”
  黄子扬接过盒饭,跟着谢遇知往刚拉好的帐篷里走,“老板,咱们明早几点进山?”
  “九点以后,等太阳升高视野会相对开阔些。”
  谢遇知钻进帐篷把盒饭往临时撑起来的小桌子上一扔,往上挽了挽袖口。
  黄子扬也跟进来,把帐篷拉链拉上,回身问谢遇知:“老板,总部有没有什么新指示?”
  “暂时没有。”谢遇知话音刚落,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陈林。
  “我谢遇知,讲。”
  “谢队,我们查到半路劫你那伙人的背景了。”陈林声音带着嘶哑,连夜的审问让他嗓子上火,“为首的叫张士,是新海城的打手。”
  第17章
  新海城?谢遇知眉头紧皱,宗忻现在不就是在给新海城老板跑腿?万一这个新海城有问题……
  电话里,陈林还在继续汇报。
  “另外,根据闫怀生提供的最新证据,我们在闫玉珧卧室保险箱中发现了一本日记,日记中记录,在815案发前,赵乐国曾带闫玉珧和万嘉豪二人见过一个名叫冯巧的人,见面目的是这名叫冯巧的人需要一种特殊化学制剂,闫玉珧与万嘉豪都是化学生,且在校期间就多次与导师共同研制注射水针剂,他们对冯巧提出的制剂研究方案很感兴趣,觉得有挑战性,一口就答应下来。我们搜集到闫玉珧的化学方程手稿,已经移交专业机构对其成分进行分析。另外,也着手调查了冯巧的个人信息,但很奇怪,户籍警在户籍系统中,并没有筛选到和这个冯巧信息相匹配的户籍档案记录。”
  ……
  等了半天,陈林没等到谢遇知的回应,不确定地问了句:“谢副队?谢副队,你在听吗?”
  谢遇知满脑子都在想要不要给宗忻打电话问一下情况,恍然回神,“在,你说。”
  陈林把手里的资料一合,交给外勤小王,点点手指示意小王先坐,继续道:“在公安户籍系统查不到的人,八成是黑户,一般黑户大多是超生之类的原因,但这种情况的基本都会补户籍,不然严重影响日常生活,所以我在想,这个冯巧是不是……”
  “偷渡入境?”谢遇知拧眉。
  “对。”陈林凝重道,“我猜想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谢遇知揉揉自己的太阳穴,问他:“报给李副局了吗?”
  “暂时还没,闫玉珧的方程式手稿对比结果没出来,还没有相关结论。”
  “嗯,那个张士,交代犯罪动机了?”
  陈林说:“嘴挺硬,还没审出来,不过根据同伙的指认,张士背后有人出大价钱买你的命,不知道是谁,应该不是新海城老板程华,一个亿不是小数目,程华没那个实力随随便就拿得出来。再说,这个程华十年前就到京台来做生意了,那时候谢副你可不在京台,也不在深夏,他跟你和‘深海’应该没有任何认识的机会。”
  陈林分析的有理有据,谢遇知也觉得他和程华从未谋面,不可能是程华指使。
  出一个亿买他命的人,暗网上一抓一大把,幕后的人是谁真不好说。再者,找杀手的眼光这么差,肯定也很可能不是什么靠谱的组织,八成是在忽悠那几个京剧脸,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好好查闫玉珧留下的线索,还有那个冯巧,遇到问题找许支队商议,之后潜入地龙村,我会固定时间跟局里进行联络。”
  谢遇知叮嘱几句,便挂了电话。
  办公室里,小王捏着材料坐在陈林对面,舔舔干燥的嘴唇,“陈哥,整个片区我都查了,那个报警的虚拟来电,真的查不到,网安那边说了,手机应该安装了反侦察系统,ip屏蔽,技术无法突破。”
  陈林双手手指交叉,放在桌子上,整张脸严肃异常,“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得查出来,这个报警电话很可疑,手机安装反侦察系统,故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地址、号码,除了心里有鬼,我想不出其他理由,如果这个人真的知道些什么,那谢副队在地龙村,可就危险了。” 第39章   小王被他的分析吓呆住:“那……这么严重,告诉李副局和陈局吧,最好寻求一下酆陵公安局的协助。”
  “不行,机密任务,咱们自己局里还保密呢,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陈林立刻否决,“这样,你先拿着这些资料,明天带人去暗访一下。”
  “行。”小王把资料收起来,提步走出办公室,给陈林带上门。
  ·
  晨曦未明,单间门就被人敲响了。
  刘怀搓搓眼,伸手摸到床头灯开关按下,光线瞬间转换,三个人都醒了,几乎是同时用胳膊挡住眼睛。
  等慢慢适应刺眼的灯光,宗忻坐起来,去抓搭在床头的外套,刘怀轻轻搡他一下,嘱咐:“一会儿进了山,你带着根绳子,没有辟出来的路,很多地方要翻过去,带着根绳子能保证安全。”
  宗忻穿好衣服,点点头下了床。
  老炮心里着急,记挂着家里发烧的儿子,本来和四喜商量好等牛车的也没等,四五点钟正冷的时候,带着宗忻他们摸黑进了大横山。
  手电筒的光在茂密树林里并没有那么管用,周围环境根本看不清楚,连着翻了两个小山头,几次都差点从落脚点摔下去,摸索着走了三四个小时,才终于迎来了第一缕曙光。
  北方的山巍峨,像挺拔雄壮的汉子,大多树木笔挺,视线几乎不受限制,但南方不一样,南方的山灵秀,像含蓄的姑娘,植被茂盛且枝叶遮天蔽日,尽管能感受到天亮,但行走在盘根错节的大乔木之间,视野还是不够宽阔,一道道沟壑纵横,偶尔遇到个风洞,深的吓人,一个看不清,可能就会踩空,直接摔进去。
  刘怀几乎走几步,就要去扶一把宗忻,生怕他会实足丧命,不过后来他发现,宗忻体力很好,几乎每次下步都下的很稳,而且比他们几个人翻的还要矫捷些。
  不止他,就连瞧不上宗忻的朱七,在翻过一个大深沟的时候都不得不坐下来气喘吁吁休息,看到宗忻没事儿人似的,也对宗忻的看法有了点改观。
  老炮倚着快大青石,磕磕烟袋,往远处山头一指:“瞧见了吗?再走个把小时,翻过前边那个高的山头就到地龙村了。”
  刘怀和朱七来过不少次,他这话一听就是给宗忻说的。
  “我还行,”宗忻接话,“咱们继续走吧。”
  刘怀拍拍他,“刚才过来那些都是坡,这才开始正经爬山,等会山路只会越来越难爬,先休息,攒足了气力再走。”
  宗忻从善如流也没坚持,就近找了块石头坐下。
  同时间。
  距离他们不远处,隔着浓密的树林,谢遇知把黄子扬从山坡断面拉上来,问:“没事吧?”
  黄子扬拍拍身上粘的土,回他:“没事。”
  黄萌瑞绕回来,给谢遇知递眼色:“老板,那几个人在前边坐着休息的,咱们怎么办?”
  “继续盯着,等他们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再跟上。”谢遇知提步走到一边,倚着棵枝干交错缠绕的香樟树,掏出手机拨拉两下。
  信号已经不怎么好了,信号格时不时就会消失。
  他们在帐篷里听到动静,发现有人进山,就立刻追了过来,本来准备九点动身的,结果硬生生比预计时间提早了四个多小时。
  地龙村不比别的地方,但凡往里面钻的,除了卧底的缉毒警察,就只有本村村民和不法分子,根本不会有第三种情况。
  这几个人,一路上都在说货,他们仨心里立刻就有了底,这些人是进村拿货的,至于拿什么货好像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太可疑。
  谢遇知滑动着手机屏幕,联系人的名字一一刷过最后落在宗忻的名字上,备注栏标注着两个灰色小字:初吻。
  黄萌瑞蹑手蹑脚原路返回,继续去盯梢,黄子扬拍拍屁股也跟了上去。
  山风刮过沟壑,发出呜呜厉嚎。
  手机信号格子短暂的满格又变成灰色,信号消失。
  谢遇知点进宗忻号码打开消息窗口,发了句:到酆陵了吗?也没指望宗忻能回他,看这信号,消息都不一定发得出去。
  果不其然,十多分钟后,手机信号还是空的,消息一直在转圈。
  他收起手机,刚要放回裤袋,黄子扬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压着嗓子表情十分不淡定的喊他:“老板,老板。”
  谢遇知一手插在裤袋里,抬眼去看黄子扬。
  “怎么了?惊惶失措的。”
  黄子扬拍腿,“出大事了,大事!我刚跟黄萌瑞去盯梢,看见咱们跟着的那四个人里面有认识的人,你猜是谁?”
  谢遇知听到这话的瞬间,几乎都没用想,下意识脑子里就浮现出宗忻那张深目长睫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黄子扬说:“是你那个病弱小美人,宗忻。他怎么会来地龙村?老板,他不会和赵乐国的案子有牵扯吧?怎么这么巧我们过来查案子的时候,就碰上他?这肯定有问题啊!”
  说着,黄子扬就有些懊恼,觉得之前工作没到位,居然都没去查一下宗忻的个人信息,有没有过违法记录之类的。
  “早知道,我就应该先去调一下这个宗忻的个人资料。老板,现在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
  谢遇知脑筋一向很清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从来不掺杂个人情感,甚至很善于伪装,临场发挥随机应变,但这会儿却不知道怎么了,脑子莫名其妙很乱,一时有点卡机。 第40章   他不知道怎么办!
  现在能确定的只有宗忻的身份,其余三个人是什么来头无法立刻查证,他们不能贸然露面,宗忻认识他,知道他是警察,虽然他对宗忻掏心掏肺,但他无法确认宗忻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进地龙村,能不能靠得住。
  如果答案是最坏的那个,宗忻涉嫌违法犯罪,他只能依法对其进行拘捕。
  果然他是打光棍的命吧?想找个合心意的人结婚过日子很难,三十多年没钟情的,好不容易遇到长在审美点上抢了自己初吻的人,还是这么个结果。
  第18章
  这时, 太阳已经升高,有几缕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投射下来,光影里带着淡淡水雾, 冷郁和温暖同时在周围映现。
  谢遇知倚着树干,沐浴在蓬松光束中,发梢、睫毛、高挺的鼻尖,就连紧抿的薄唇都剔透起来。
  黄子扬悻悻:“万一咱们进了地龙村,和他碰上……”
  “先别暴露,回头找个机会,我当面和他谈谈吧。”
  谢遇知脸上没什么表情, 双手插兜提步走到黄子扬刚才差点滑下去的深沟前,踩了踩结实的地面。
  “长年累月踩出来的陈土,土块老硬光滑, 应该是地龙村村民去酆陵经常走的路了。”
  黄子扬跟着凑过来, 低头一看, 那块土路都磨得快反光了, 周围杂草很矮, 只有零零落落几颗, 也没有荆棘小灌木之类的,形成很明显的路的痕迹,怪不得他一脚踩上去打滑, 亏地面干燥, 换下过雨的湿滑路面踩上去,他指定葬身沟壑,把命交代了。
  谢遇知说:“他们中间肯定有本地人带路。”
  之前在新海城, 饭局后半段他被程昊引了出去,不知道宗忻、江雯和那个阿有都说了些什么, 之后宗忻说要来酆陵,他还自己脑补是因为要过春节,到酆陵搞烟花爆竹很合理,甚至都没询问。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很有必要查查跟着宗忻的都是些什么人。
  他转身,往黄萌瑞那边走过去。
  黄萌瑞正盯着,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轻轻一拍,猛地回头,看到是谢遇知,赶紧挪了下位置,“老板,他们开始继续走了。”
  谢遇知摸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拉近焦距拍下除宗忻外其他三人的照片,编辑一下传给了陈林,留言:查人。
  陈林此时此刻正在网|安|部门蹲着,网警赵小乐突然敲敲电脑屏幕,兴奋道:“陈哥,锁定到了,当时的设备定位是在东城区□□一带!”
  “继续锁定,之后盘查,一定要查出来报警人的信息。”啾啾啾,手机默认短信铃声响了,陈林掏出手机看了眼,顿时头大。
  他抓抓头发,双手搓脸,不到三十岁的精神小伙这两天被折腾的像个四十岁中年颓废老男人。
  赵小乐看他双目布满血丝,胡子拉碴不讲究的样子,问他:“陈哥,怎么啦?这么丧。”
  陈林有点生无可恋,“查人。”
  “这不侦查入门么?查什么人啊把你愁成这样。”
  陈林敲敲手机屏幕,“谁知道查什么人啊,就三张照片,什么信息都没有,照片还跟糊了马赛克似的,讲道理,谢副队的手机1200w背照式镜头牛逼的,怎么能糊成这样!”
  可不是么,糊的勉强能看清楚五官,细节都看不见,这得距离多远才能1200w拍出如此潦草的画风啊。
  “唉,陈哥辛苦,咱们市公安局就需要面对挑战勇往直前的人才。”赵小乐拍拍陈林,安慰道,“之前你没调到市局的时候,不一直是跟盛副队搞侦查呢嘛?再说,有照片比只有个名字好查多了,咱们京台市局背靠公安厅,掌握着人口大数据库,全国身份证系统数据库拉出来照片比对,找两三个人问题不大。”
  “呵呵……”陈林翻个白眼,“14亿人口大国,问题一点儿都不大。”
  吐槽归吐槽,陈林叮嘱完赵小乐锁定位置继续排查报案人后,立刻马不停蹄去了公安厅人口数据管理中心。
  ·
  放眼望去,山脉连绵起伏,在天地间勾勒出浓墨淡彩。
  地龙村
  和南方所有的山村都差不多,几乎都是二层的青瓦小楼房,不一样的是,比起富裕地方的农村,这里看着还是破旧残败的。
  交通不发达,村里也没有什么工厂和赚钱的地方,家家户户门口都坐着不少人晒太阳,男孩子女孩子在疯跑,嘴里骂骂咧咧的追着个小男孩。
  老炮儿在外头经营旅馆,算是村里比较有钱的人家,翻新的房子和别家的都不一样,是三层红瓦的小洋楼,白底,看着就喜庆有面。
  走到门口的时候,老炮正好看到自己家女儿也在疯跑的孩子群里,二话没说拎着胳膊就拽回了家。
  “整天在外边疯,回去,你弟弟退烧了没?”老炮边问自家闺女,边把宗忻他们请进去,“你们先在我家等会儿,我先去看看幺,等会就叫娃儿她妈去给你们喊喊收货。”
  宗忻点点头,表示同意,刘怀和朱七也没说什么,跟着上了楼。
  结果三个人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天摸黑的时候,老炮女儿才气喘吁吁跑回来,刚上楼看到朱七五大三粗堵在门口,立刻唯唯诺诺搓手,“叔叔……我弟转脑炎了,要去城里挂号,我爸让我回来给你们说一声,让你们多等两天噻。”
  朱七眉毛一横,“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第41章   可能是他的面相太凶,小女孩被他吓着了,眼泪在眼包里打转,没敢再说话。
  刘怀走出来掐了把朱七,“你别说话,都吓哭这小孩多少回了?每次你来都得把人小孩吓的好几天不说话,去去去,里边等着。”
  其实,他长得也没比朱七好到哪里去,朱七看着凶,他看着猥琐,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刚攒个笑脸出来想安慰安慰小姑娘,小姑娘噔噔噔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
  刘怀无奈,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不过去。”
  宗忻本来不打算管闲事,他在想怎么能避开刘怀和朱七两个人,自己在村子里转转,看到小姑娘被这两个人吓到,就手心向下冲小女孩招了招手,“你过来,到我这边来吧。”
  可能是有了朱七和刘怀两人的对比,显得宗忻一脸无害还特别靠谱,小姑娘犹豫了下,就跑了过去。
  宗忻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抹抹眼泪,委屈巴巴地挨过去:“漾漾。”
  宗忻看看时间,问她:“吃饭了吗?”
  漾漾摇摇头。
  “饿不饿?”宗忻起身,“你家附近有超市……小卖铺吗?”
  说超市,估计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什么,这种几乎与外面隔绝的山村,只有小卖铺一类的综合商店,宗忻立刻改口。
  小姑娘说有,拉着宗忻的手往外拽,“大嬢嬢家就开小铺。”
  见宗忻被小姑娘扯出门,刘怀和朱七一紧张都跟了上来,小姑娘吓得叫了声直往宗忻身后躲。
  宗忻摸摸她的头,“你别怕,刘叔叔和朱叔叔都不是坏人。”然后对刘怀道,“我带她去买点吃的,应该没事吧?都这个时候了,咱们也得弄点吃的。我看老炮这两天肯定回不来,急也没用,咱们就安安稳稳在他家等吧。”
  朱七说不行,“他们排外,你不能出去。”
  刘怀给朱七递个眼色,示意他别说话,走到宗忻面前叮嘱两句:“见到人别说话,让她说,你给钱,千万别打听什么,不然容易惹事,知道吧?”
  宗忻点头,说知道,转身跟着小姑娘下了楼。
  刚打开大门,巷子里站着七八个壮汉,两三个坐在路口石头上,还有几个靠着墙在抽烟,听到动静立刻都瞥了过来。
  宗忻仔细打量着每个人,虽然隔着棉衣,依然能看出这几个人劲瘦有力,没有一个人说话,宗忻潜意识里警惕起来,这些人,八成是来监视他们的。
  小姑娘拽着他快步穿过窄巷,拐进靠路边挂着商店两个白色大字的配房里,踮脚去拍柜台,“大嬢嬢,我买东西吃。”
  被她喊大嬢嬢的妇女正在屋里剁馅子,听到声音抓过毛巾擦擦手走出来,看到宗忻的刹那,她脸上挂着的笑容僵住了。
  “大嬢嬢,我要方便面,还要鸡蛋,还要……”
  “你过来。”
  妇女把小姑娘一把拉进里屋关上门,把宗忻一个人关在了卖货区。
  宗忻:……
  行吧,被孤立了。
  他提步走到货架上挂着的圆镜前,随手拨拉两下盒子里的电池,通过镜子看商店外面的情况。
  那些守在巷子里的壮汉跟过来两个,就站在门口毫不避讳的盯着他,意图很明显就是在监视他。
  宗忻瞳孔微微压紧,看来,这个地龙村,果然问题不小。
  “漾漾,外边那是谁?”妇女表情十分紧张,弓腰压着嗓子问小姑娘:“你怎么把外边的人带出来了?”
  “他有钱,我没钱,我饿,家里没有吃的。”
  妇女责怪道:“你饿你直接到我家吃啊!”
  “他们也没有饭吃。”漾漾背着小手,舔舔嘴唇,“我爸爸说,给他们买点吃的。”
  妇女叹气,“你爸是个好人,要不是你爸从外边给咱们接正经活,都要穷死噻,算咯,我去拿吃的给他带回去,你家里没人噻?没人今晚就不要回去了,跟嬢嬢睡,三个男人,你一个女娃娃不安全。”
  漾漾点点头,说还是要吃方便面。
  妇女拍拍她头,“吃吃吃,等我下,我先去给他拿吃的。”推开门出去,她先是瞥了瞥外边俩人,然后板着脸走到柜台,什么也没说,拿出几包方便面装好推给宗忻,指了指柜台上的烟盒纸。
  宗忻接过方便面,往烟盒纸上看了眼。
  12元
  圆珠笔的字迹周围已经起了层毛边,还有附着的油污印子,这个烟盒应该很有历史了。
  他掏出零钱,点好12递给商店老板娘,老板娘却没有伸手接,全程都在忙别的,也不去看他。
  宗忻无奈,只好把钱放在了柜台上,然后冲女人指指里屋的门,意思是问漾漾。
  妇女冲他挥挥手,满脸不耐烦的驱赶模样。
  宗忻立刻明白,小姑娘是被扣下了,应该是担心晚上一个小姑娘和他们三个男人住在家里不方便,也就没说什么,拎着方便面出了商店。
  前脚刚出门,后脚门口俩人就把另一边的路围了起来。
  宗忻想,这不像是监视,更像是圈禁。
  回到老炮家,刘怀看到他自己回来没带小姑娘,根本不觉得意外,接过他手里的方便面问他:“你没说话吧?没打听什么吧?”
  宗忻说没有。
  “那就好。”刘怀跟他挤眉弄眼,“走,咱俩去厨房煮面。” 第42章   到了厨房,刘怀立刻搬了条凳子踩着,扒在通风的小窗往外看了看,小声喊宗忻,“你过来。”
  宗忻不知道他要干嘛,拿着锅铲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刘怀说:“你看。”
  宗忻被刘怀推上板凳,从通风窗看过去。
  连着好几条巷子,都蹲守着七八个人,不止老炮家这边有。
  “看到了吧?”刘怀窃窃,“这地方早几年毒品泛滥猖獗,听说禁毒警察摸过几次,死了不少人,酆陵市政府趁着禁毒有收获那阵子,派了村|官|下来,结果不到一年,第一任村|官|掉池塘淹死了,第二任村|官|被散养的狗咬死了,第三任自己把自己吊死在村大队办公室,上边派人下来查,无一例外结论都是意外。这种村子,是不是意外其实心里都明白,但就是找不到证据没办法,再加上地形原因,村子又穷,政府想管都有心无力,第二年就半散养着,再也没派村官下来。他们自己搞人巡逻,一天二十四小时轮流换岗,对外边来的人排斥的很,所以千万别生事,知道吗?”
  刘怀把宗忻从凳子上扶下来,“一会吃完饭早点睡觉,你要是想看电视,看会电视也行,不过应该也看不着什么,没几个台。”
  宗忻点点头。
  但吃完饭,等刘怀和朱七都睡了,宗忻并没有睡,他借着去厨房收拾碗筷,开始观察这个村子的布局。
  老炮家是全村唯一的三层楼房,处的地段也比其他人家里高,站在通风窗往外看,整个村子尽收眼底,大概七十户人家,两条大路,由于山地高低不平,房子基本不怎么扎堆,邻居之间大多隔很远,周围是成片的梯田,再远就是树林和峰峦叠嶂的大横山。
  这些守在巷子里的人,差不多都集中在老炮家这边,而且通过近半个小时的观察,宗忻觉得那些人不是在防备什么人,好像是在守着村中央一个类似家祠的二层土楼。
  那个土楼……
  刚琢磨明天能不能想办法去土楼看看,盛副支队长眼光一闪。
  他看见三个黑影绕过巡逻,溜进了土楼。
  很好,看来,还有别人对那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土楼感兴趣。
  宗忻跳下去,把凳子踢到墙角,舀了瓢水倒进水井,压水井的哐当声很快就吵醒了刚入睡还没睡深的刘怀和朱七,刘怀对宗忻很包容,只是打开灯坐在床上发呆,朱七不行,朱七有起床气,尤其是睡觉被人吵醒的时候更气,顿时火冒三丈提上裤子就冲进了厨房。
  刘怀怕打起来宗忻吃亏,赶紧也提着裤子追了出来。
  果不其然,宗忻被气急败坏的朱七推倒在地,膝盖撞到水井边缘登时就青了一大块。
  刘怀生拉硬拽好不容易把朱七劝回去,走过来扶着宗忻回房,“这个朱七,真是的,怎么老故意针对你啊。”
  宗忻说没事,由他扶着一瘸一拐去了另一个卧室。
  “我看你这摔的不轻,整片都紫了,等淤血散开得疼好几天。”刘怀放下宗忻的裤管,“这两天好好养着吧,你要是起夜不方便,我就在隔壁,记得喊我。”
  宗忻老实点点头。
  “那行,我先回去睡觉,有事千万叫我。”
  半小时后
  宗忻避开巡逻的那些人,摸到了小土楼。
  比想象中要轻松很多,他翻进院子绕到侧门,轻轻拉了下门栓,刚要推门而入,忽然被人从身后捂住口鼻勒紧了脖子。
  被发现了?
  宗忻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暴露了,一个反击勾踢,对方可能没想到他居然能反击动作明显一怔,给了他一个攻击上的缺口。
  宗忻确实勾到了身后人的裤腿,但对方反应速度非常快,几乎是瞬间挡击绊腿,重新又掌握了主动权,直接钳制住他的脖子击腰锁喉按倒在地。
  四目相对。
  借着几乎没什么光的微弱天色,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是……”
  宗忻立刻捂住了谢遇知的嘴,用手型示意他不要说话。
  谢遇知手还压着宗忻锁骨,膝盖抵在他小腹,完全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他想过进了地龙村会和宗忻碰到,但绝对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情形下碰面。
  比起谢遇知这会儿在发愣,宗忻脑子要清醒很多,他早就知道谢遇知来地龙村,所以不觉得惊讶,左臂往后一挥,非常镇静的用战术手语和谢遇知交流。
  谢遇知立刻明白,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躬身起来拉着他翻出小土楼。
  几分钟后,树林深处。
  谢遇知把宗忻摁在一颗树干上,强迫宗忻背对着自己开始搜身,语气非常不好:“别动,配合检查。”
  他单手钳着宗忻的双手手腕,力道大的惊人,腾出另一只手,从宗忻的头发开是摸索,后背,手臂,胸、小腹,腰带、臀|部以及裤腿,每一处都进行了严格专业的检查,动作甚至算得上|粗|鲁,完全就是一个针对犯罪分子的待遇。
  直到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全部检查个遍,谢遇知才微微放松手上钳制的力道。
  宗忻仍旧只能背对着他,衣|裳|被谢遇知|撕|拽|的很凌|乱,有种被人|轻|薄|过的破碎感。
  “谢副支队,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谢遇知彻底炸了。 第43章   “不是说去酆陵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推他,搡他,把他往前掼又迅速向后拖回去。
  宗忻被他拉扯的脚步不稳,前跌后仰,噗通跪倒在地。
  “嘶——”
  膝盖的疼痛顺着胫骨往全身蔓延,宗忻眼前一黑,挣扎着扶住树干,咬着牙根呵斥他:“谢遇知!”下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谢遇知干净利落压倒在地。
  谢遇知单膝抵|在|他|大|腿|之间,俯身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地龙村,全国毒品最猖獗最泛滥的地方,到这里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不是毒贩就是掮客,江雯给你联系的那个姓程的到底什么背景?你在给他干什么违法的勾当?说!”
  宗忻被他铁钳般的手捏的几乎下巴骨头都快断了,他去抓谢遇知的手腕,试图制止这种野蛮对待,但无济于事,主动权在谢遇知手中,他已经被掐住了软肋。
  “不……不是毒贩就是掮客?那你呢?你也是毒贩,是掮客?”
  “宗忻!不要挑战法律底线,你之前有前科,但只要改错,遵纪守法,人生还是可以光明一片,别受人蛊惑,坠入深渊再回头就晚了!”谢遇知被他的质问气到胸腔倒气,额头青筋凸起,“明白吗?!”
  “咳咳咳……”宗忻被他捏的呼吸有些不畅,开始短促咳嗽,“谢副支队,你放开……放开我。”
  看到宗忻的脸已经涨得发红,谢遇知终于意识到自己太过激,缓缓松了手上的力道。
  “听我的,趁现在还没出任何问题,立刻收拾收拾,马上离开地龙村回京台。”
  宗忻的下巴已经被他捏的皮肉发青,谢遇知松开手的瞬间,空气涌入肺部,窒息感得到些许缓解,“谢副支队……”
  两人近在咫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在夜色中,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宗忻深吸一口气,“我不能听你的离开地龙村。还有一件事,我很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因为这是个机密,说出来可能违反纪律,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我没办法判断之后进行到哪一步会出错,所以,我还是决定跟你摊个牌,也好有备无患。”
  他之前总是那种没有丁点儿血色的,带着病态的苍白娇弱,但现在看上去,完全没有那种苍白感,更像是头脑冷静、疏离淡漠的指挥官,带着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为了正义的坚定。
  谢遇知觉得,宗忻不像他刚见到的那天晚上那么羸弱不堪。
  “李副局应该告诉过你,市局有个代号三花的卧底吧?”
  谢遇知有点发懵:“什么?”
  宗忻弯唇,勾着谢遇知脖颈扣向自己,贴在他耳廓吐气:“没错,815案迄今为止所有有迹可循的线索,提供这些的人,是我。”
  温热轻柔的气息,从耳廓钻入耳蜗,犹如滚烫的毒蛇侵入心脏,谢遇知大脑空白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宗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卧底三花。
  宗忻线条优美的天鹅颈自上而下和他|交|缠|着,目光非常亮,“所以,谢副支队长,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同战线的战友,你知道怎么打配合吧?”
  但谢遇知没有回他的话,而是毫无征兆低头在他唇角印下一个深吻。
  宗忻猝然侧脸躲开,柔软的唇瓣一触即离,被拒绝的谢副支队抹了下嘴唇。
  “我在和你说正事。”宗忻蹙眉。
  “我知道,但我现在不想谈正事。”
  他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个有前科且可能还是现科预备役的罪犯,现在知道宗忻不仅不是罪犯,就连所谓的那些在地方派出所留下的前科,都是李副局搞出来的卧底人设,鬼他妈的才要现在谈正事。
  宗忻:“……”
  谢遇换个姿势带着宗忻往地上一滚,两人位置立即对调,换成宗忻在上面压着了。
  “我们家裴裴女士,你也知道的,她每天都在催我结婚,好像我不结婚就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宗忻被按着后脑勺贴在谢遇知心口,根本看不到谢遇知的表情,只觉得谢遇知每说一个字,就带动胸腔震动着他的耳膜,搞得他心跳加速。
  “我长得还行。”
  宗忻:……
  哪是长得还行?当红流量男星和您站一起都要顿失光彩好吗?
  “身高也将就。”
  宗忻:一米九的身高,碾压全国99%的成年男性!
  “家里有一点钱。”
  宗忻:……
  宗忻就差把‘你那是家里有一点钱吗?那叫有一点钱?那是亿!亿点钱!’有钱人装逼起来,真的是无形中拉仇恨。
  他都快被谢遇知说的仇富了。
  “只有学历最好。”
  “嗯。”宗忻点点头,学历这点确实不用谦虚。
  “所以,你看我条件这么好,我一不图你生孩子,二不图你的家庭,就图你这个人,这张好看的脸,你考虑考虑……”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宗忻立刻警惕起来,抬手捂住谢遇知的嘴,“别说话,有人。”
  果然没一会儿,两双鞋子倾轧着枯枝败叶,缓缓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刚才,说话的声音是不是就在这边?”有人压着嗓子,小声问了一句。
  第19章
  “老板——老板——”
  山里一到晚上特别安静, 动静稍微大点就会被人听见,要是拔高了嗓子喊一声,回音就跟水波似的往外荡, 黄子扬根本不敢大声,只能小范围用气声喊人。 第44章   谢遇知挪开宗忻捂着自己的手,给他递眼色,“是大黄。”随手摸起地上的小石子往前方扔了过去。
  “哎~”黄子扬被小石子精准命中,往前边探头一看,就见谢遇知站在不远处正冲他招手,蹭蹭蹭跑了过去, 老板两个字刚出口,接着被谢遇知旁边几乎和树影融为一体的宗忻吓一跳,“我去——你你你你……”他指着宗忻结巴好半天。
  黄萌瑞这时也跟了过来, 看到站在谢遇知旁边的宗忻抬手指了指, “谁?”
  刑侦禁毒不分家, 按理说黄萌瑞不可能和宗忻不认识, 但巧合的是, 宗忻调到京台任职那段时间, 黄萌瑞在执行跨省异地抓捕,等处理完手上的案子之后回来,815案已经发生了, 他和市局原刑侦支队副支队盛阳还真没见过, 确实不认识。
  但宗忻知道他。
  黄子扬说他:“你少打听。”然后看向谢遇知,郑重道:"老板,我们看过了, 是八|硝|基|立|方|烷,炸药。”
  谢遇知点点头, “具体数量有多少?另外,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大体估算了下,大概有800公斤炸药。其他暂时没有发现,小黄把周围都仔细查了一遍,可以确定没有毒品。”黄子扬报告完,去看宗忻,“我说,你是不是得说说清楚来这里干嘛来了?别不是冲着那些炸药来的吧?我可把你当副队家属看待,小宗同志,你千万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出来啊!”
  宗忻:“……”
  宗忻摸摸鼻尖,“哦,好的,我一定遵纪守法。”
  黄子扬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你还没说你来这儿干嘛呢?”
  “是被拐到这里来的。”谢遇知冷冰冰地替宗忻回了句。
  宗忻:!我没有……
  黄子扬目瞪口呆:?拐卖未成年……不是,拐卖花美男?
  黄萌瑞:……他们在聊什么热闹的天呢?完全融入不进去。
  “他心地善良,捡到钱拾金不昧、路见不平仗义出手,被骗这不怪他。”谢遇知打量宗忻一眼,“和我们查的案子不相关。”
  出于人道主义上的关心,黄子扬上前拍拍宗忻肩膀:“没事儿,放心吧,我们肯定伸张正义,将人贩子绳之以法,把你从这里安全带出去。”
  宗忻非常有礼貌地回了句:“谢谢。”
  “不客气的亲。”黄子扬瞬间某宝客服附身:“这月底我有任务考核,在处理了小三停车场撞原配、三十六中小混混猥亵女生、民间借|贷|纠|纷后,还差一件就可以完成考核了,等回了京台,记得给我个好评哦亲,我的警号是021114,别记错哦亲。”
  宗忻郑重点头:“好的警官。”
  黄萌瑞:黄子扬好贱啊!赤果果的刷业绩蒙混考核!真的好贱啊!!
  “说正事。”谢遇知打断他们,“地龙村几年前禁毒清扫,二十多户都参与了制毒,最近几年禁毒工作做得不错,已经没有再听到地龙村这边有什么情况,不过,也有可能是隐藏的更深了,那么多人白天晚上的满大街巡逻,又涉嫌非法制造□□品,很难说是个什么情况,今晚先在树林里将就将就,明天早晨进村查看。”
  “没问题。”黄子扬打个ok的手势。
  “不太行。”
  宗忻轻声回了一句。
  三个人同时看向他。
  面对投过来的三双六只眼睛,宗忻舔了舔嘴唇伸手去掏烟,刚摸到裤兜又停住了,他克制了下,“他们说,这里的村民很团结,非常排斥外来人员,如果多说话就会有危险,尤其是进村问东问西的,很容易出事。”
  说到出事,黄子扬和黄萌瑞同时变了脸色。
  他们想起了赵毅。
  七月份赵毅跟着赵乐国来地龙村之后,断了一条胳膊,在接受警方询问的时候,却坚持咬定自己胳膊就是摔断的,且对赵乐国到地龙村进货的事决口不提,只说俩人是在熟人介绍下到地龙村游玩。
  但京台三甲医院的外科专家,多少年的临床经验,伤口怎么造成一眼就能看出来,赵毅拒不配合调查还向警方撒谎,绝对有鬼!
  “我还听说,禁毒取得重大突破的时候,政府分派村官下来,一年内莫名其妙死了仨,我觉得应该不是巧合。”宗忻继续道。
  “不是巧合。”谢遇知冷静地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排外是因为他们整个村是一个家族,传承着族系式管理方式,有族氏祠堂,会选出有能力的本族人做族长来管理村子,外面调进来的村官没有根基根本管不了他们。地龙村与外面通信困难,遇到事也不好往外递消息,常常是人死在村子里个把月,外面都不知道,等知道消息再调人来查的时候,早就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了。失足跌落山崖、掉进池塘、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一年总有七个八个的人死于以上原因,但村官死于这种原因,就有些牵强了,那些大学生毕业考|公|务|员的村官,都有脑子又不傻,哪个正常人刚到陌生地方就到处跑?上边明知道死因没那么简单,但查不到证据,命案冤案就只能变成死案往上报。”
  宗忻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毕竟地龙村不像大城市到处有监控,发生命案能留下线索。所以,你们千万别轻举妄动。”
  任务是让你们调查赵乐国到地龙村是进了什么货,不是让你们来送死。
  这句话,宗忻没说出来。
  黄子扬抹了把额头。 第45章   不知道为什么,被宗忻这么一说,搞得他天灵盖窜冷气。
  “知道。”谢遇知蹙眉,“我们暂时先不动作,看看情况再说。”
  “嗯。”宗忻答应着,看看时间,“我先回去了。”
  翻墙溜到祠堂,只是想看看祠堂里放了什么东西要那么多人守着,现在已经知道是炸药了,他得赶紧回去。之前故意吵醒朱七,被推搡撞上膝盖,就是为了让刘怀和朱七以为他膝盖受伤行动不便好对他放心,不至于24小时总是盯着他。再不回去,万一刘怀和朱七发现他不在房间睡觉,肯定要出事。
  “等等等。”
  宗忻刚走两步,被黄子扬一把拽住,“你不是被拐进来的嘛?都跑出来了怎么还要回去啊?”
  宗忻无奈看向罪魁祸首谢遇知,满脸写着:你自己说的话自己解决吧。
  谢遇知说:“让他回去,不然怎么抓人贩子?要人赃并获才能定罪!”
  解释的合情合理。
  黄子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听话的放开了宗忻。
  ·
  宗忻悄无声息翻回自己的卧室,隔壁鼾声震天,朱七应该睡的很熟,看来没人发现他溜出去了,宗忻松口气,脱掉外套在床上躺下来。
  天亮之前,谢遇知应该会在那片树林休息。
  那些守在外面的人,隔段时间就会换换地方,在三楼都能清楚的听见脚步声。
  宗忻侧身,想到谢遇知推搡他的时候那么用力,恨得牙痒痒,但又想到谢遇知后面把他摁在胸口,说的那些话,又觉得也不怪谢遇知刚开始那么粗鲁的对待他,谢遇知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当场把他打到不能动然后送一副银手镯给他,已经很克制了。
  那个似有似无轻轻滑过唇边的擦蹭,好像很软,有些微微的凉意,还带着安抚和侵略的意味。
  这个人……
  宗忻咬唇,拉过被子把自己埋进去。
  ·
  黄子扬盘腿坐在棵大树下,揉着太阳穴,口中念念有词。
  黄萌瑞拿食指戳戳他,“哎,你干嘛呢?”
  “给小宗同志祈福。”黄子扬回了一句,继续念经。
  “党|员|黄子扬,你怎么还封建迷信呢?”
  “谁封建迷信了?我念的是24字真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懂不懂啊?”黄子扬白他一眼,放下手絮絮叨叨,“这个宗大美人真邪性,之前赵乐国被闫怀生刺伤,他在案发现场,还淌了一头血。后来小沙河蓄水库,打捞把万嘉豪创死的沉底肇事车辆,他也去了。这次更离谱,我总觉得有点不符合常理的巧。”
  黄子扬同志后知后觉,越琢磨越不对味。
  “你们都认识他?”黄萌瑞不解,“这人和我们查的案子有什么牵扯吗?”
  “没有很大牵扯。”谢遇知倚着树干闭目养神,“赵乐国那晚去豪庭夜总会约的就是宗忻,因为他跟宗忻当时所在的风投公司申请了投资,所以宗忻那会儿在场很合理。至于小沙河水库那次,他是去给我送衣服。”
  黄子扬说:“老板,狗粮这种东西建议收起来,因为我没有容易嫉妒,破坏同志团结。”
  黄萌瑞:得,这天聊到最后,又没有他什么事。
  山里的晚上,冷的不是一星半点,又不能生火御寒,到下半夜大黄和小黄俩人就冻得瑟瑟发抖开始报团取暖。
  谢遇知倚着树整晚没睡,大概是有爱饮水饱无情金屋寒效应,想到宗忻,他就忍不住弯唇。
  李副局那老头手里,怎么还有张这么好的牌?装病弱装得跟真的一样,长得好看,头脑冷静,身手也不错。
  总之,哪儿哪儿都好。
  ·
  鸡叫三遍,天开始蒙蒙透出亮色。
  刘怀起来上厕所,走过宗忻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小宗,醒了吗?”
  宗忻应声打开门,“刘哥。”
  他已经洗漱完毕,身上衣服穿的整整齐齐。
  一路相处下来,刘怀知道宗忻长得好看,刚见面已经被惊艳过一次,但不得不说,宗忻就是那种不管见几次,都还是会让人从心底由衷惊叹一句真好看的长相。
  刘怀愣了愣,脸一红赶紧把视线从宗忻脸上挪开,挠挠头尴尬道:“没事,我就是喊你起床,那什么我先去个厕所。”
  第20章
  大概在九点的时候, 之前去旅馆找过老炮的四喜过来了,进了门也不去楼上,就站大门口喊人。
  刘怀扶着宗忻下楼, 一直抱怨朱七,“你这人下手也没个轻重,给他撞得都没办法好好走路了,回头我看你还得专门牵个骡子驮着他。”
  朱七嘴上虽然不认错,但也知道是自己过分,走过去扶了宗忻几把。
  四喜见他们下来,先是问了个好。
  虽然没有和老炮说话那么热络, 但比起昨天巷子里那几个明显防备他们的人,四喜的态度已经算相当客气了。
  “你们跟我走吧。”
  天亮以后,守在路上的那些人就都不见了, 陆陆续续有大人小孩开始活动, 路上偶尔碰到几个人, 见到他们都远远躲着, 没有人上前搭话, 甚至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警惕, 仿佛他们是外来入侵物种一样。
  宗忻仔细观察着经过的每一条路和路上见到的每一个人。
  村子里的路况并不复杂,想要出去不难,难的是出去的路上很可能会被村民阻拦, 看得出来这些人眼睛里还带着明显的蛮化不开。 第46章   连着走了几条街, 宗忻发现有些民房在大门上挂着奇奇怪怪的红布,像北方某些地区家里添丁,在门楼挂的钉着小弓箭、毛笔和蒜头的方形红布一样, 这些红布上也钉着些东西,但他认不出来是什么, 而且在挂红子的民宅附近,地面上还会有一道黑色的圆形弧线。
  宗忻拽拽扶着他的刘怀的袖子,示意刘怀往旁边看。
  刘怀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过去,马上明白,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给他解释:“门上挂旌旗是地龙村的一种风俗,祈福用的,求财挂六钱,求平安挂五钱。”
  宗忻目光再次扫过那些旌旗。
  全是求财的六钱旌旗,没有一家是求平安的,这里的人都不求平安,居然只求财?
  宗忻不禁皱了皱眉。
  “到了。”
  四喜突然说话,宗忻猛然回神,才发现他们到了祠堂,祠堂周围守着二十多号年轻力壮的男人,看着他们几个的眼神,和路上遇到的那些村民没有两样。
  宗忻发现,这些人里面有好几个身上还带着土|枪。
  九六年,全国开始大范围收缴各组织的枪|支,明令要求非狩猎专业人员不能持|枪,全民禁|枪,只保留牧区中少数牧民允许配|枪的规定。
  很明显,地龙村既不属于狩猎也不属于牧民范畴,窝藏|枪|支|属于违法。
  怪不得赵毅被砍断胳膊都不愿意报警,他是怕被报复。
  宽敞的祠堂院子里站着几个打手,有个中年模样的男人坐在很有年头的太师椅里,前方摆着桌案,放了四样东西:一鼎插着三炷香的香炉,就摆在案桌最上方中间位置,往下依次是复印纸、笔、一盒红印泥。
  “坐。”
  中年男人冲宗忻他们指指旁边几把空椅子。
  “老规矩,先交钱后交货,在生死状上按手印,你们就可以把货提走了。”
  刘怀搓手,跟他客套两句直奔主题:“德叔,老规矩我们也得先看货。”
  他喊德叔的人随即给旁边的人挥了下手,立刻就有人去拉开了侧房的门,满满一屋子四四方方小盒子刹那暴露在他们眼前。
  “横排207,竖排180,共计803公斤,按照程老板的提货标准,你们可以带走450公斤,去点吧。”
  “德叔爽快人。”刘怀满脸攒笑,“上次提的货出了点意外全部砸手里了,老板的意思是这次要一起补了,那边等着用货,催的急。”
  德叔沉默片刻:“临时添货,风险加倍,价钱可就是另外算的了。”
  刘怀给他拱拱手:“好说,那我就点货了。老七、小宗,走,去看货。”
  配方里装货的小盒子全部用密封蜡封的严严实实,没有一盒被拆开过的痕迹,宗忻纳闷,昨晚黄子扬是怎么知道这些盒子里面装得都是炸药的?长了透视眼吗?
  此时,小树林里正在啃干面包的黄子扬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刘怀利落点完货,走到桌案处提笔在复印纸上写了串符号。
  那个符号,宗忻眼熟。
  谢副队,你过来看看,死者死亡前,曾试图给什么人留过信息。
  法医李斯在车祸现场说的话在宗忻脑中响起。
  刘怀写的那串字符,是万嘉豪手臂上栅栏密码中的一部分,根据陈林前几天拍给他的钱教授组合好的序列解码,刘怀写的这串对应意思为:销毁违禁品。
  刘怀、赵乐国、程华,以及迄今死亡的闫玉珧和万嘉豪,他们之间绝对有说不清楚的关系牵扯。
  八硝基立方烷的爆炸性非常强,比hmx的威力更大,是一种新型高能炸药,这种炸药的配比不是随便是个人就能搞出来的,首先,必须懂结构式,对制作工艺和安全要求也相当高。
  这种什么规格都不达标的地方,仅靠个人手工配比出来,应该是手上握有八硝基立方烷的结构式和配比比例。
  提供这个结构式的人肯定不会是刘怀,赵乐国和程华他也调查过,化学物理方面的知识一窍不通,那就只能是万嘉豪或闫玉珧两人中的一个。
  可是时间对不上啊,七月份的时候,闫玉珧和万嘉豪两人才刚入职,根据外勤走访得到的信息,赵乐国当时已经把炸药强行放入了红山化工厂的仓库。
  “小宗?!”
  “……嗯?”宗忻抬头,看向刘怀。
  刘怀正不解的看着他:“发什么呆呢?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么多货,咱们怎么带出去。”宗忻随便找个理由搪塞道。
  就算出神在想别的事,他临时抛出的问题也非常有逻辑性。
  刘怀说:“时间长点,大概三五天,要全靠人力往山外搬,等搬去酆陵就好运输了,之后走船还是走车,等老板安排吧。你过来。”
  宗忻点点头,走到他面前。
  刘怀把笔递给他,“按照我写的这个,在另一张纸上原样比划一下,实在不会写就复印上去。”
  “这是什么?”宗忻接过笔问道。
  刘怀说:“就是凭据,当初赵乐国也签了的,这是地龙村的规矩,每个人都要写。”
  说的好听是留个凭据,其实白纸黑字不过把柄而已,地龙村接的活干的买卖违法,他们自己心里清楚着呢,要想长治久安的不被人发现,就得拿捏着彼此的软肋,不然到时候双方脸一翻,无凭无据罪全是他们地龙村的,人家拍拍屁股干干净净什么也不牵扯。 第47章   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捏着这些纸条字据,就谁都别想瞥干净了。
  “写吧,没事。”
  写吧,不写出不了这个村子。
  宗忻走过去依样画葫芦把字符抄在纸上,德叔才满意的点点头,手一挥,叫人把纸张都收了起来,放进一个桃木长盒。
  “行,手续齐全,钱准备了吗?”
  刚进祠堂的时候,宗忻就站在刘怀后面仔细观察过这个德叔,和村里其他人不一样,德叔说起话来语速不快,气质儒雅内敛,很有那种中年老男人沉淀下来的底蕴,和整个地龙村的穷格格不入。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切尽在他掌握中的自信,是从根骨往外散发出来的。
  刘怀给朱七递眼色,朱七立刻把黑色背包从肩膀上扒下来,放到燃着线香炉的桌案上。
  “里面是二十万。”
  两个马仔立刻拉开背包拉链,把码得整整齐齐像小砖块的两摞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清点。
  其实二十万听上去很多钱,实际上实物要比想象中的袖珍。
  两人清点过后,向德叔点个头。
  “去掉货价,还剩六万分给搬搬扛扛的弟兄。”吩咐完打手,德叔起身走到刘怀面前,抬手拍了拍刘怀的肩膀,“给你们老板说,干了这票,他的生意我们地龙村不做了,等你们一出地龙村,剩下的货我就会让人全部销毁,让你们老板以后也收着点儿,钱这辈子赚不够,做人还是多看书学学人生哲理,什么钱都赚迟早阴沟里翻船,不得善终。”
  “是我们老板看中了地龙村这个地方隐蔽,给你们带了谋生的财路,仗着有点年纪在身上居然对我们老板指手画脚,你他……唔……”
  朱七后面的话被刘怀结结实实捂了回去。
  “德叔,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刚才疯了乱喷,德叔你大人大量,看在之前朱七从蛇口救过您小孙子命的份上。”
  朱七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这会儿却牙尖咬了舌头冷汗涔涔什么都说不出来。
  刚才德叔眼睛看着他的时候,凌厉的像刀,能杀人。
  “我从来不跟小辈计较。”
  德叔把目光从朱七身收回,貌似大度的摆摆手提步就走,却在擦过宗忻面前的时候,微微顿住,有些发白的眉毛微不可见的拧了拧,神情有些疑惑,但似乎没想出让他疑惑的答案,重又提步离开了。
  但宗忻记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几年前,支援深夏禁毒支队行动的时候,他在死人堆里见过这张脸,腾纾德,统计报告上去的死亡名单中,这个人照片下标注的名字。
  参与过制毒、贩毒、走私,手里攥着十几条缉毒警察的命,虽然当时情况混乱,禁毒支队伤亡惨重,没能及时对尸体进行正规处置,但撤退前,他们仍旧认真检查了死亡人员的生命体征,腾纾德,确实已经死亡,而且,是他亲自确认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有人能起死回生?
  不过,他可以确定,腾纾德不认识他,就算当时腾纾德装死意识清醒,他脸上涂得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样。退一万步说,即使腾纾德看到了他,现在他也因为身体大面积烧伤植过皮,脸动了刀子,长相和以前有很大区别,肯定是认不出来。
  宗忻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痛苦的嘶喊,赶忙回头。
  是朱七,他正捧着鲜血淋淋的手,额头青筋凸显冷汗直冒,旁边马仔提着刀,把一根血肉模糊的东西扔到了朱七面前的黄土上。
  “要不是你之前救过德叔孙子,砍下来的就不是这根手指,而是整条胳膊了,你们老板的面子,在德叔这里算个屁,呸。”
  刘怀吓得瑟瑟发抖,抓着朱七胳膊的手抖如颠筛。
  几个马仔骂骂咧咧跟着德叔走出祠堂,只留下他们三个人和带他们过来后就老老实实站在边缘毫无存在感的四喜。
  见人都走了,四喜才揣着手缓缓走过来,“你们,怎么嘴上就没把门的?都是跑了多少次的老人了,手指断的冤不冤?”
  刘怀这才醒过神,一屁股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他是真的要被吓死了。
  宗忻摸出卷医用纱布走过去给朱七缠断掉的手指头止血,顺手悄无声息把地上那半截小指包起来塞进裤袋。
  ·
  市局,图像科
  陈林看着电脑屏幕上调出来的个人信息,抓抓鼻梁,给谢遇知汇报。
  “谢副队,查到了,这三个人一个叫刘怀,是新海城仓库管理员,七年前就跟着新海城老板程华做事,干过技师、保洁、前台,因为个人形象不好,长相猥琐多次调岗,没有什么前科,唯一一次进派出所是因为偷井盖,当时是十一岁未成年,派出所只有个手写笔录,没有正式的案件受理记录。另一个人朱七,也是新海城员工,不过这个人就不怎么干净,有一次行政拘留两次刑事拘留案底,原因都是因为打架斗殴,我让小王去他犯事地区派出所走访了一下,三次斗殴都不算很严重,但也不轻,差点就判了两年有期徒刑,后来是对方主动撤诉,才只拘留了15天。”
  “好,我知道了。之前那个报案的号码定位,查出眉目没有?”
  “还没有。”
  “继续查。”
  谢遇知掐掉通话,带着白手套在抽屉一摞纸张里翻找半天,终于抽出那张记着赵乐国名字的货单,他轻轻推上抽屉,从后窗户翻了出去。 第48章   一直在给他望风的黄子扬和黄萌瑞见他出来,立刻手疾眼快关窗善后,处理足迹。
  还是那片小树林。
  黄子扬说:“得亏他们警惕性不高,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祠堂里那些炸药上,咱们才能这么顺利拿到东西。谢队,有什么发现没有?”
  谢遇知点点头,“赵乐国从地龙村购置了炸药,不过他购置的那些炸药是很普通炸药,不是八硝基立方烷,这份协议上,有赵乐国亲自写的八硝基立方烷分解式,赠与方式给地龙村生产,条件是:要以低廉价格回收。”
  “那赵乐国屯在红山化工厂仓库里的货是普通炸药的话,不就说明和我们生物检材对爆炸源土壤残留物提取的硫磺之类,对得上了?”
  “没错,红山化工爆炸扩大的原因,就是这些仓库里非法屯放的炸药。”谢遇知面沉如水,看向黄子扬和黄萌瑞。
  “那还等什么?赶紧把证据传给局里,给赵乐国定罪。铁板钉钉的证据,这孙贼就是死了,也瞥不干净,死那么多人,全是他干的好事。”黄子扬愤愤,“害人精啊这就是,妥妥害人精。”
  黄萌瑞分析的就比较理智,他说:“要传回给市局,但凭这些不能结案,现在赵乐国买炸药的事已经确认,动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买这批炸药是想干什么?而且现在,新海城老板程华,也牵涉进了这个案子,除了查赵乐国购买炸药的目的,也要时刻盯着新海城那边。”
  黄子扬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小黄你说的对,这个新海城的老板程华肯定有大问题,c8(no2)8是高能炸药,800公斤炸十个山头都绰绰有余了,他搞这么多炸药,既没有审批修路造桥,也没有开山垦荒相关项目,他……”
  谢遇知一个字废话都没有,淡淡道:“查。”
  第21章
  “明白, 我们立刻针对新海城老板程华采取行动。”
  “给缉私口的通个气。”谢遇知简洁道,“必要时候,需要他们配合。”
  “涉及走私吗?”陈林谨慎地问了句。
  “大概800公斤的八硝基立方烷, 可能涉及|军|火|走私。”
  陈林挂掉电话,神色严肃的抄起谢遇知传真过来那份赵乐国签订的购货单,脚步匆匆敲开了李副局办公室的门。
  ·
  京台最繁华的汉楼老街王府商场搞活动,无数五颜六色的气球从王府商场楼顶缓缓飘下,把喜迎新春的气氛推到最高潮。
  周边的小吃摊、烧烤摊、传统美食店座无虚席,大大小小奢侈品店、品牌店、夜总会ktv霓虹绽放,将街道变成梦幻秀场, 满大街人头攒动,无数俊男靓女老人孩童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王府商场对过,一条人流稀少的不起眼巷子里。
  外勤小王抬起右手双指并拢, 微不可见做了个分散的手势, 紧接着七八个穿便衣的执勤警察迅速融入人群中, 在新海城养生会馆周围蹲点监视。
  大街上熙熙攘攘,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新海城二楼, 客房大堂内豪华红木屏风后面, 程昊抓过旁边架子上搭着的毛巾擦干脚上药浴,睨了程华一眼:“准备通关还是绕关?”
  程华摸摸自己油光蹭亮的秃头,“以前都是通关, 赵乐国负责的, 他有认识的人能搞到特制工具藏货,从没出过问题。不过这次不好搞了,赵乐国一死, 只能绕关试试。我打算让刘怀拿到货,直接走水路绕滇缅线。昊哥, 你在滇缅线上有能说得上话的人吗?给兄弟介绍介绍?”
  程昊把擦过脚的毛巾随手一扔,掐了把眉心。
  “我现在是个逃犯,你见过哪个逃犯在风声正紧的时候,不顾死活抛头露面的?”
  程华搓手,“嗐,我哪还能让昊哥你亲自出面啊?给兄弟介绍个道儿上的,我自己去联系,能帮得上忙就行,只要800公斤炸药运出境,我给昊哥你这个数。”他伸出四根手指,“400万。”
  “不是昊哥不帮你。”程昊抬起眼看着他,神色淡淡,根本不为钱财所动,“净边行动的时候,深夏市公安局抓了几百号人,我认识的估计全在监狱里等着公理正义的审判,最后押送刑场一枪爆头 ,好给|全|国|人|民|一个交代。没被抓的,指不定现在躲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窝着不敢露头呢。”
  “啧。”
  程华知道程昊没在跟他开玩笑,深夏市公安局潜行十年,净边行动打的漂亮干净,别说现在滇缅线上找不到人帮忙,就是能找到人帮忙,重新整改的滇缅线也绝对没那么容易能蒙混出关,很可能在路上就被扣住了。
  程华拍拍后脑勺,发愁,“那怎么办?”
  程昊系好身上的浴袍,越过他径直走到吧台打开一瓶红酒倒上,平静无波,“就佤邦那边,造桥修路还用的上八硝基立方烷?华子,给哥说句实话,你搞得是|军|火|吧?”
  程华腾地睁大眼睛看向程昊,脸涨得通红。
  看他这个反应,程昊微不可闻地冷笑了声。
  “老板!”
  阿有忽然推门而入,模样匆慌。
  “怎么了?”
  程华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回头问了句。
  阿有关上门,先是恭恭敬敬叫了声昊哥,才俯在程华耳边小声回道:“老板,刘怀递回来的消息,说朱七被人砍掉了一根手指。腾纾德好像是要跟咱们撕破脸,他打算把剩下的货全销毁,还让刘怀告诉你,以后地龙村不再接咱们的买卖。” 第49章   “什么?!”程华脸色倏地冷了下来,“怎么回事?他手里握的那份……”程华一句话梗在嗓子眼里,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妈的,这只老狐狸,他是算准了我被他拿捏着不能怎么他,想跟我玩儿金蝉脱壳。”他恨恨道,“刘怀还说什么了?”
  阿有说:“货明天下午就能到水运码头,刘怀问之后怎么安排?”
  “安排?安排个屁!”
  程华个子不高,体型还有点横向发展,又是个光头,气急败坏的模样像极了报废的羽毛球,看着十分滑稽。
  “剩下的那些货绝对不能销毁。而且,咱们给出去的结构式是死了多少人换回来的?不能让腾纾德一个人独吞!”
  程华略一琢磨,再度看向程昊,“昊哥,就这一回,你帮兄弟这个忙,我知道你手上不缺钱,瞧不上400万……”
  程昊气定神闲晃晃手里盛着红酒的高脚杯,“我是看不上那点钱,但我看得上其他的,如果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要对那个万嘉豪动手,我或许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是。”程华点点头,“万嘉豪是我找人动的手。因为……”
  ·
  “你真的要自己过去?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刘怀还是有点担心。
  “按照你说的,咱们要是敢提出来,三个人都别想活着,那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去偷。明天你和朱七跟着货一起走,就在你说的码头附近找个落脚的地方等我,如果三天之后我还没出现你们就立刻回京台。”
  宗忻目光幽沉的看着他们俩人。
  “没事,我会想办法脱身,不会死的,等回京台我一定先找你们报平安。”
  刘怀犹豫半天,“那……那……那行吧,那个单子能不能拿到你也别太执着,咱们出来给人打工的,拿着几千块钱操着卖白|粉|的心,你听我的,就别再把命搭进去了,没了新海城,还有皇秀、豪庭、罗马皇宫,饿不死咱们打工人,明白吗?”
  宗忻点头,“我知道了。”
  刘怀这个人确实不坏,老板让来收货就收货,老板不告诉他货是什么他也真的不问,钱不多拿事不多干。
  说起来可能是最开始给他买包子的警察种下的善果,刘怀一直感念当初那三个救命包子的情分,对违法犯罪的事情不怎么接受,之前不想继续给顾客按摩,一是长相原因确实没人愿意点他。二是他也不想赚那个色|情|擦|边的钱。到仓库去每天干干出纳,什么人也不接触,摆摆货记记单子挺自在的。
  从祠堂回来,朱七就一直抱着被砍掉手指的那只手发呆,什么话都不说,听到宗忻要主动留下,去腾纾德家里帮老板偷单子,他才机械地动了动脖子,看向宗忻。
  一个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不怎么说话的人,忽然动作僵硬的看着某个人,这要是胆儿小的,当场腿就吓软了。
  宗忻迎着他投过来的目光豪不避让,问他:“七哥,怎么了?”
  朱七挑眉,嗡嗡哝哝说了句什么,不太清楚,宗忻没听清。
  刘怀忙解释了下,“他说让你小心点,前两年他来地龙村的时候,亲眼见到腾……德叔杀了个人,把尸体绑着大青石沉的水,他在池塘边上捡到了证件,那个被杀死的人是警察。”
  宗忻面色微不可见的变了变。
  前两年是哪年?哪个局里有警员失踪或是报殉职吗?
  看来,这个被腾纾德沉水的警察,他得让局里帮忙查一下。
  这天晚上,三个人都没怎么睡好。
  四喜来喊他们跟着出山的时候,大概有二十多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已经去祠堂把800公斤的货抬走了。
  刘怀和朱七收拾的整整齐齐下楼,四喜见只有他们俩人,那个看上去羸弱不堪的小白脸没下楼,开口问道:“跟你们一起的那个呢?”
  “我刚要给你说。”刘怀拉过四喜硬塞了把钱给他,“他不舒服,上吐下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现在整个人都虚脱了爬不了山,我们想着村子有村子的规矩,到了时间我们就得走人,你看他实在是走不了,还得托你照顾照顾,等他好了你再送他出去行吗?”
  四喜看着刘怀塞在他手里的钱,很为难。
  “什么样了?我上去看看。”
  “哎哟,躺床上起不来了,闹一整晚刚睡着。”刘怀忙拉住四喜,“先带我们跟上货吧,不然都走远了我和老七到哪去找?反正人在屋里睡觉,你等把我们俩送到再回来看吧,他又跑不了,都虚脱成那样了。”
  四喜犹豫片刻。
  “哎呀,他人生地不熟,又不像我和朱七来过好几趟,现在又病着,还能出什么问题啊?快点吧。”刘怀又催促一阵,“再晚那些货都抬山上去了。”
  “行吧。”四喜把钱收起来,“等会儿我把你们送出去再回来看他。”
  宗忻等他们离开,才走到厨房从通风窗往外看。
  刘怀和朱七跟着四喜已经走远了。
  另一边,祠堂大门开着,院子里只留两个人在收拾着。仿佛送走了人和货,整个地龙村都松了口气,那种防备和压抑感立刻淡了不少。
  走之前,刘怀特地把腾纾德家指给他看过,梯田边上的二层小楼,前后左右都没有邻居,是个独户独院。从老炮家三楼,能清楚看到腾纾德家的院子里,一个年轻女人正在晾晒被子,旁边跟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一直在伸手跟女人要抱抱。 第50章   没多会儿女人抱着孩子进了屋,再出来的时候,女人身边跟着腾纾德,两人带着孩子出门往西去了。
  宗忻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拉大焦距对着腾纾德的宅子拍了几张角度不同的照片。
  白天很难行动,就算腾纾德不在家或是家里没人,也很难避开大街上那些村民的眼睛,但如果晚上翻墙,肯定会被抓个现行,他的结局就会和朱七口中那个被沉水的警察一样。
  咚
  外面忽然响起很细微的小石子落地的声音。
  宗忻一怔。
  紧接着没几秒钟,又响起同样的小石子落地的声音。
  像在试探院子里有没有人似的。
  宗忻提步走到门前,轻轻推了条缝隙往外看。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又一颗小石子落地,在卧室门前的水泥地上滚了两下,停在门缝前。
  谁在恶作剧?难道是老炮家叫漾漾的小姑娘回来了?宗忻把门缝拉开更大一些,往外看了眼。
  院子里没有人,楼梯走廊也没有人。
  宗忻蹙眉,不过,谁在扔石子他现在也没功夫搭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想怎么能拿到刘怀说的那张货单才是正事。
  宗忻刚要关门,一只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扒住门框,宗忻几乎是同时把门推回去。
  门外的人忍痛嘶了声。
  “谁?!”
  几乎是下意识,宗忻立刻往后退几步,随手抄起旁边的椅子随时准备动手。
  那只被门缝挤得手背发红的手指节轻弯,挡开卧室门,一个漂亮的闪身进来旋即把门带上,看向宗忻。
  宗忻瞳孔微微一震,难以置信的回望着他。
  “傻看什么?去找碘伏。”
  谢遇知走到床边大刀金马坐下,骨节分明的手自然下垂着,见宗忻还没动作,蓦地笑了声。
  “看傻了?我就这么好看?”
  宗忻抿抿唇,放下手里的椅子,默默走到床边拉开抽屉,默默打开碘伏瓶盖抽出棉签蘸饱了,拉过谢遇知的手。
  “你胆子挺大的。”
  他想说谢遇知胆儿挺肥,大白天的溜进村子还翻墙,不要命了。
  谢遇知看着宗忻拉过自己的手,半蹲下来给他抹药,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个弧度。
  宗忻额前碎发有些凌乱,浅色的眸子聚精会神落在谢遇知被门板夹破皮的手背上,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那张白皙的脸精致如同瓷器,一碰就碎似的,在黑色高领毛衣衬托下自带几分沉郁。
  谢遇知垂目看着他,心里在想,明明体格很好的人,怎么外表看上去能病弱成这个样子?都怕风稍微大点就把宗忻整个人卷走了。
  宗忻用碘伏把他手背仔细清洗过,把棉棒一扔,抓着谢遇知的手看看,“不算很严重,晾两天就结疤了。”然后放下谢遇知的手站起来,半倚着床头柜抱膀子质问,“怎么摸过来的?被人发现了吗?你不要命了是吧?”
  两人一站一坐,彼此对视着。
  谢遇知抬头看着宗忻的眼睛,非常认真的回答他:“地龙村我早几年摸过十几遍了,这点路想让人发现很难。他们已经带着货都走了,我没看到你,过来问问你什么情况。”
  宗忻默了默,并没打算隐瞒:“腾纾德手里有八硝基立方烷结构式以及合成步骤,这个东西很重要,是物证,拿到它我们就可以和闫玉珧化学结构式手写稿进行比对,对比后一旦证实这个结构式的吻合,就能顺藤摸瓜扒出815案背后牵涉的其他人。”
  “其他人?”谢遇知单手握拳抵在唇边,若有所思问他,“你说的其他人,是指新海城老板程华吗?”
  宗忻眼梢挑了下,不置可否。
  “腾纾德?”谢遇知忽然想起什么,眉头微拧。
  “怎么?”
  宗忻纳闷,心说谢遇知不会也知道这个腾纾德吧?当年支援深夏市公安局禁毒行动的时候,他可不记得市公安局有个叫谢遇知的人,救援名单上,也没有。
  谢遇知往旁边挪了下,拍拍被褥,“坐。”
  宗忻倒是没说什么,很听话的在他旁边坐下来。
  谢遇知借势往宗忻身边又靠了靠,“深夏市有一年禁毒行动抓了很多人,你知道吧?这件事在内网里有记录。”
  宗忻点点头,实话实说:“我知道。”
  谢遇知拍拍他的背,“消息是一个叫谢茂树的人放出去的,后来这个谢茂树被抓,和制毒贩毒的人一起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宗忻一脸的不敢置信:“你?是你?”
  谢遇知嗓音有些沙哑:“咱们干警察的,尤其是缉毒,谁没做过几年卧底?当时往外传递消息的时候正碰上大横山地壳运动,当中信号受地磁干扰断了几秒钟。我是归队后才知道信号断了几秒钟,指挥中心收到的信息不完整,导致错漏重要信息发生了枪战,死了很多人,是个重大失误,如果不是思安分局离这边近,临时调动直升机输送警力支援,可能禁毒行动就要失败了。”
  ……
  那场人间地狱,一等功多达七十人,至今想起来都让人为之一颤的地步,能活着走出大横山的,说是死里逃生根本不是形容词而是当时的心情。
  宗忻默了默,目光落在谢遇知淡色薄唇上,旋即又挪开:“结果是好的,虽然牺牲了很多人,但最后还是把罪犯都逮捕归案绳之以法了。” 第51章   “你觉得结果是好的吗?”谢遇知那张脸,带着冰片一样的棱角感,“一等功,从没有哪次任务,有那么多一等功,比上战场更惨烈。”
  “但你已经尽力了,地震是天灾,和你没关系。”宗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而且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别总放在心里。别提以前了,说说这个腾纾德吧,他是怎么回事?”
  “镜面人,先天性心脏异位,百万分之一的概率,生活中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只是心脏在右边。”谢遇知看着宗忻,“所以,他成了那次清扫行动中,唯一没有被拘捕判刑并且活下来的人。”
  “是早就知道吗?”宗忻问他。
  谢遇知摇摇头,“不知道,昨天摸进腾纾德书房,在书房里找到了这个。”他将三张折的板板正正的a4纸递给宗忻,“看看。”
  宗忻拆开来看,这三张折在一起的a4纸,分别是x线影像诊断报告、赵乐国签名的购货单和画着正方体标有no2、o2n的八硝基立方烷结构式和合成步骤示意图。
  “这……”
  宗忻看看手里的a4纸,又看看谢遇知。
  “我干的还不错吧?”谢遇知在他面前表现得很自豪。
  宗忻没回答,反问道:“昨天什么时候?”
  “你们在那个祠堂和腾纾德周旋点货的时候,他们警惕心很低,家里也没有留人,到手很顺利。”谢遇知有些得意,“我很能干对不对?”
  “对。”宗忻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你很能干,干的不错,非常能干。”
  “收拾收拾跟我走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发现,到时候咱们就不好全身而退了。”谢遇知起身,走到门前推门往外看了看,“原路返回,你翻墙没问题吧?”
  宗忻把a4纸折好,重新交还给他,“还行,保证不拖后腿,你那俩跟班呢?”
  “先走了。”
  ·
  酆陵,五星级豪华酒店包间。
  浴室传出哗哗哗的水声,没多久宗忻穿着白色浴袍光脚走出浴室,头发上的水滴落在他搭在脖颈的浴巾上。
  谢遇知正襟危坐,在跟什么人通电话,雪白的衬衣领子非常挺括,手腕处袖口松松挽着,简洁中自带着优雅气质。
  脱掉警服,骨子散发出来的华美自信使他少了几分禁欲感。
  宗忻站在浴室门口欣赏了会儿谢遇知的盛世美颜才提步走过去。
  见他过来,谢遇知冲他点点头,对着电话继续道:“明天下午我回去后,第一时间把检材结果拿给我看。”
  第22章
  挂断电话后, 谢遇知收起手机看了宗忻一眼,用食指敲敲桌子,“你过来, 我有话要问你。”
  宗忻:“……”
  宗忻搓着毛巾走过去,坐在谢遇知对面,趴桌子上静静地看着谢遇知,睫毛微动,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眉宇之间透着与他实际年龄不符合的少年感。
  “问什么?”
  可能是刚洗过澡的原因,宗忻整个人看上去像软嫩的蜜桃果冻, 唇色饱满水润没有什么唇纹,让人忍不住萌生出想要咬一口的冲动。
  谢遇知看的发愣,喉结微不可见动了动。
  宗忻看他盯着自己也不说话, 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伸手覆上谢遇知的手背, 冲他眨巴眨巴眼睛, “谢副支队, 要问什么你问啊。”
  触碰的瞬间, 谢遇知心里腾起一窜燥热,他觉得宗忻在玩火,而且是控制不住的那种。
  “不说?那我猜猜。”
  宗忻拉过谢遇知的手垫在自己下巴上, 眼巴巴看着他, 算命先生看面相似的盯着他打量好久。
  “深夏市公安局的警花是叫苏韫亭对吧?”
  谢遇知还以为宗忻真的在猜自己要问什么,特别老实的配合,结果宗忻盯着他半天, 就说了句毫不相关的。
  “明明你长得比他好看多了,为什么他是警花啊?”宗忻有些可惜。
  谢遇知顺势捏住宗忻下巴, 往前倾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回答:“因为我是上面那个。”
  宗忻:“?什么?”
  很明显谢遇知已经被撩拨的忍到顶点了,他没有耐心再继续和宗忻打哑谜。
  警察找对象要求没公务员那么严格,但是也要考察对方品性,他是个做什么事都雷厉风行的人,不喜欢拖拖拉拉,之前考虑到宗忻有前科,关系进展不能太快一直憋着,但也已经叫人去三川当地派出所调过资料,根据三川当地派出所的说辞,当年那个城管只是轻微伤,还不到刑事案件的程度,根本不影响什么。
  他本来决定等执行完这次任务回去给宗忻坦白,现在知道宗忻是市局的人,就不想等回去再说了。
  他们家可能有点那种基因在身上,就是不知道这个基因是遗传父母哪一方,不过无所谓,那个整天冷着脸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表弟秦大局长,可是仅仅用一晚上就接受了喜欢男人的事实,他作为大两个月的表哥,怎么可能输给秦局长?
  胜负欲还是要有的。
  但是看着宗忻,话到嘴边谢遇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他不确定宗忻能不能接受他的表白,换句话说,他不确定宗忻性取向是bl还是bg。
  “你有喜欢的人吗?”谢遇知捏着宗忻下巴的手指被宗忻发梢滴下的水滴打湿,囤了点水痕,“女人。”
  “没有。”
  “真的没有?” 第52章   “真的没有。”
  “不打算找个?”
  宗忻笑了笑,下唇在吊灯下透着微光,“我身体烂了,从里到外都不好,尘肺,隔段时间就要去医院净化一次,右手筋膜不同程度损伤,抓握没有感觉,看着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开始萎缩,不想坑人家小姑娘。”
  谢遇知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蹙眉:“不想坑小姑娘,考虑一下坑小伙子吗?”
  “啊?”
  “我有钱,不怕坑。”谢遇知回看着他,“考虑考虑吗?”
  宗忻:……
  “不是,你有钱就更不……”
  “你身体烂,我家开医院,天作之合。”谢遇知冷静且头脑清楚的给他分析,“裴裴女士医术很好,人才引进型内科外科双修医学博士,斯坦福毕业的,这么好的条件,你不吃亏。”
  宗忻:“……是挺诱人的。”
  “同意了?”谢遇知平稳的声音中,透着丝得逞的欣喜。
  “但我是个男的,不能……”宗忻思考了下,目光平缓的移到谢遇知小腹下方某个位置,直白道,“给你带来多巴胺神经递质调控中枢神经系统的生|理|功能,你以后会后悔,除非你追求的是柏拉图式爱情。”
  “受体激动剂?”谢遇知无所谓道,“那种东西顺其自然就好。还有别的问题吗?”
  宗忻说:“这个事情有点荒谬。我是说,我们这样,两个男的谈婚论嫁,挺荒谬的。”
  谢遇知缓缓深吸口气,端正坐好,“基于生物学分析来看,只有人类会把性别划分的这么明显。要知道在自然界中,很多生物雌雄同体,他们的繁衍不需要必须异性参与,人类的进化不够完美,才需要两个性别不同的人结合来繁衍后代,但爱情这种东西不被性别束缚,雄性大多都是视觉动物,对好看的东西很容易一见钟情,这个好看的东西包括事物、女人,也包括男人。”
  没错,直白的说,他就是见色起意。
  宗忻质疑:“你这个论调,不太像一名刑警。”他起身,裹裹浴袍抓起桌子上的冰红茶提步往卧室走去,推门的刹那,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又看向谢遇知,问道,“谢副支队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吧?第一次还在吗?”
  谢遇知:……
  “哦,谢副支队别误会,我就是随便问问。”
  “你在意这个吗?”
  谢遇知脸色不是很好看的挑挑眉。
  宗忻喝口冰红茶,半仰着头想了会儿,下颌线一路到锁骨反衬着灯光,让他的表情看着朦胧,有些不太真实。
  “不知道。”
  “你是京台本地人,一出生就在罗马,品学兼优的公大生,人人口中说的天之骄子,从警也是为了信仰和梦想。我跟你不一样,地震几乎摧毁了整个城市,死亡两万多人,被埋一万多人,我的父母为了能让我活下来,扒开黑暗的废墟用满是污血的双手将我高高举起,等救援的武警官兵赶到,我已经被他们僵硬的身体举在废墟上两天。”
  “你体会过一个人等死的感觉吗?”
  宗忻看向谢遇知,有些自嘲的扯了扯唇角。
  谢遇知看着他,不知怎么有些心疼,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一个人等死的感觉,他怎么不能感同身受呢?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了。
  宗忻很平静的继续道:“我怕黑,怕安静的密闭环境,怕周围没有人,从警很多年执行过各种危险任务都没能治愈,而且,有情感障碍。”
  “可能在意吧,会希望喜欢我的人付出更多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劫后余生,两个人都平安走出了地龙村的原因,宗忻话说的有点多。
  “在。”谢遇知几乎是咬着牙回答的他。
  毕竟活了三十多年,没碰过女人就算了,但是连撸都没撸过说出来真的需要很大勇气。
  宗忻不敢置信,半是认真半是怀疑:“你不会是……五姑娘都没上过吧?”
  谢遇知那张斯文矜贵的脸,已经像开了染布房一样五颜六色了。
  “禁毒是什么警种?高强压工作,吃饭喝水都要时刻防备着会不会被人盯上干掉,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还有心情撸?”
  “那你岂不是没体验过多巴胺带来的快乐?”宗忻有一瞬间对谢遇知萌生出敬佩和可怜两种情绪,再次对他竖起大拇指:“谢副队,你真是男德楷模!”
  男德楷模谢遇知的脸色,已经比刚才更难看。
  宗忻眼见着某人情绪就快压不住了,赶紧战术性撤退,“我困了,谢副支队也早点休息吧。”
  卧室门在关上的瞬间,被谢遇知用脚抵住,他直接推开门捉住宗忻的手往床上带,“这么说,你的第一次交给了谁?左手还是右手?还是外边那些野女人?”
  谢遇知足足比宗忻高半个头,又是肩背宽阔厚实的类型,常年训练过的肌肉紧实有力,手劲很足,如果宗忻不是在815爆炸案受过很严重的烧伤,抵抗他的钳制不成问题,但现在,只能由着谢遇知将双手压在头顶,轻轻松松按倒在床上。
  “没……”宗忻求饶。
  但被他激怒的谢遇知根本不听他的求饶,单膝抵在他双腿之间,一手死死按着他的双手手腕,另一只去解白衬衫领口的扣子。
  厚实的肩背沟壑隔着白衬衫若隐若现,每一束肌肉都像雕刻出来的好看,谢遇知领口半敞,袖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卷到手臂中间,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第53章   宗忻被他摁着动弹不得,脸涨得通红。
  “别,谢副支队,你冷静一下!”
  宗忻眉头深锁,咬着嘴唇回看谢遇知。
  由于谢遇知过于生气,已经完全不顾及他羸弱的身体,导致撕扯间宗忻穿在身上的浴袍已经松垮,而被谢遇知钳制住的手腕,也也有些发青发紫,宗忻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谢遇知!手疼!”
  谢遇知微不可闻的骂了句脏,他贴着他,牙齿咬在他耳垂上,语气恶劣:“你还知道手疼?忍忍就过去了!”
  宗忻心想,完了!他玩过火了了
  “谢副支队,你还没洗澡呢。”把人惹毛的罪魁祸首宗·怂怂·忻意图转移战火。
  “不洗。”谢遇知不为所动,恨得牙痒痒,“你惹的火,你自己灭。”
  咚咚咚
  客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谢遇知和宗忻皆是一怔,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警惕的意思,谢遇知松开了对宗忻的禁锢,起身整理好衬衫走出卧室。
  “开门!警察查房!”
  宗忻已经换下自己的常服,穿的整整齐齐跟出来,问谢遇知:“警察?扫黄大队的吧?”
  谢遇知没好气睨他一眼,径直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往外看了看,走廊里确实站着一帮警察。
  谢遇知打开门,立刻涌进来七八个人。
  打头的警察胖胖的,进来先是看了谢遇知一眼,又看向坐在桌边淡定喝着冰红茶的宗忻,问谢遇知:“几个人住?”
  “两个。”
  “身份证拿出来看一下。”
  谢遇知提步走到衣架处从外套内兜里掏出证件递过去。
  警察接过身份证看了看,又撩起眼皮看看谢遇知的脸,“京台的,到酆陵来干什么来了?”
  “进货,快到春节了,进点烟花炮竹。”
  “进货?”警察明显不相信,“有烟花爆竹经营许可证吗?拿出来我看看。”
  谢遇知听完眉头一皱。
  来酆陵之前各种手续局里虽然已经全部给他们准备好了,但那些蒙混过关的证件全都在黄子扬手里,他和宗忻刚落脚,还没和黄子扬联系,根本拿不出来经营许可证。
  那个胖胖的警察把他的身份证交给身后警员,脸上表情仿佛看穿一切的沼跃鱼,“不配合检查,查查他的身份信息,看看是不是逃犯。”
  谢遇知的脸已经难看到极点。
  “有,我们有烟花爆竹经营许可证。”一直坐着闷声不吭的宗忻忽然插话,从口袋里掏了一阵,把身份证和一张折叠成半个巴掌大小的硬纸块拿过来,“领导,这是我的身份证,这是我们的烟花爆竹经营许可证。”
  警察接过去,不由自主目光在宗忻脸上多逗留了几秒钟,心里暗暗感叹:这人是男的还是女的?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等看过身份证,性别那栏填的还真是男。
  “检查一下。”胖警察随手交给身后的警员,问宗忻:“你们俩什么关系?”
  宗忻堆笑,给胖警察递烟,“领导,他是我老板,富二代不懂什么进货流程,您抽根烟?”
  胖警察摆摆手,态度比刚才好了不少,“执行任务,不吸烟。”
  警员把身份证和营业执照都查了一遍递过来,“队长,没有问题。”
  有了结果,胖警察把证件都交还给宗忻,“行,没事了,你们早点休息,没事别乱开门,注意安全。”
  “哎,麻烦领导了。”宗忻笑着把人送出去,“领导辛苦,领导慢走。”
  谢遇知全程盯着他,眉头越皱越深,等宗忻关上门回身,就看见谢遇知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你怎么了?跟别人欠你八万吊钱一样。”宗忻把身份证塞给他,“这些地方上的警察都是这样,半夜三更被喊起来排查酒店扫黄,你以为他们想出勤啊?”
  “你以前在小地方派出所上班?”
  “嗯,小地方,县级市。”
  “怪不得。”谢遇知把身份证塞进上衣口袋,转身去了卧室。
  这理所当然的口气,听的宗忻心里有点不得劲,跟着他走到卧室门门口抱膀子质问:“怪不得?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你刚才的样子那么谄媚,一副巴结领导的嘴脸!”
  被扫黄大队警察一搅和,什么气氛都没有了,从来不觉得累的谢副支队,竟然难得露出丝疲惫之色。
  第23章
  谢遇知脱下衬衫随手一扔, 极其削瘦精悍的背部线条暴露出来,一览无遗的腰腹,肌肉愤张紧实有力, 裹在白衬衫里的力量感释放出来,简直雄性荷尔蒙爆棚。
  宗忻垂目想了想,谄媚、巴结……他摇摇头,撩起眼皮刚要说什么,看到谢遇知的肩背,突然顿住。
  谢遇知窄腰一侧有道近十厘米长的伤痕,肩胛骨处也有块很明显的圆孔状疤, 其余不太明显的疤痕,大大小小加起来大概有七八处,光是看着就已经让人觉得很疼的地步。
  但那都是陈年旧伤, 谢遇知已经不太记得这么伤疤的来历, 见宗忻看着自己发呆, 微微蹙眉问他:“怎么了?”
  宗忻回神, 摇摇头:“没事, 你说的对, 小县城就这样,会拍马屁就是工作的基石,人情世故大于个人能力, 逢人见面嘴甜三分, 跟领导打好关系才有机会露个脸,我能去思安分局做水警,全靠所长极力推荐。小地方有小地方的生存规则, 不像深夏京台这种大地方,可以凭自己本事打拼, 谄媚巴结有时候挺好使的,比如刚才那些扫黄大队的同行,你客气点他们也会对你客气。” 第54章   谢遇知说:“谁跟他们是同行?我是他们的上级领导。”
  “是是是,领导,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你明天还得马不停蹄赶回京台。”宗忻抬手捂着嘴慵懒的打个哈欠,“我也回去睡了。”
  “等下。”
  宗忻刚转身还没走两步,蓦地被谢遇知叫住,回头:“干嘛?”
  “什么叫我明天还得马不停蹄赶回京台?你呢!”
  谢遇知语气不由加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宗忻随意说出来的一句无关痛痒的客套陈词,却那么刺耳,好像遗言似的,仿佛说了这句话,明天宗忻就会彻底消失。
  “我?”
  宗忻抬手抵在唇上轻轻咳嗽下。
  “我是带着任务过来的,815爆炸案还没有最终结果,我不能和你一起行动。况且我跟你坦白自己是卧底这件事局里还不知道,也不能让局里知道,在地龙村告诉是因为当时情况复杂,万一我暴露被发现很可能会死在那里,搜集到的证据只能交给你带回去。”
  谢遇知强硬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适合继续卧底!等回到京台,我先去找李副局,让他给你安排到文职部门养病,这种危险任务,让他找别人去做!”
  宗忻就那么看着他,神色很平淡,但是深讳的眼睛里却带着丝冷漠和说不出的幽讽。
  谢遇知的心跟着他的目光缓缓下沉,脑子里浮现出不好的念头。
  良久,宗忻才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句:“你什么都不知道。”提步缓缓走向卧房轻轻关上了门。
  那一刻,谢遇知看着宗忻关上的房门,心跌落到谷底。
  宗忻那双眼睛里,藏着很深的东西,他看不透,走不进去,他觉得自己像大海抛弃的砂砾,被拒绝了探索深海的权利。
  客厅的灯开了整夜,卧房的灯也开了整夜。
  谢遇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他就是觉得宗忻有很多事情瞒着他,感觉非常强烈,像黑暗中织了一张大网,他看不到收网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撒网的人是谁。
  如同一块巨石压着胸口,他憋得难受,在床上躺了会儿,实在躺不下去了,干脆坐起来暴躁的拿过手机,给陈林打了个电话。
  陈林带着整个刑侦支队,加班加点校对815案迄今为止搜集到的所有证据,才刚空出点时间喘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手机铃声一响,水都没来得及往嘴里送立刻接起。
  “喂,谢副队。”
  谢遇知扣着床单瘪着眉头问他:“小陈,你帮我查一下三花这个人在内网里的档案,他除了在协助调查815爆炸案,身上还有没有带着其他任务之类的。”
  陈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什……”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他赶紧捂着手机,四下看看确认没人后重新躲进茶水间,压低嗓子回谢遇知,“什么?你没事查三花干嘛?他是跟李副局单线对接的,关于他的所有资料都在李副局手里,没有李副局的入网密码,谁都查不了。”
  电话另一边,谢遇知迟迟没有说话。
  陈林不知道什么情况,但觉得肯定有问题,警察胡思乱想起来都是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的严重程度,他试探着又喊了声:“谢副队?”
  谢遇知不咸不淡的嗯了声。
  陈林拍拍心口,他妈的把他给吓死了。
  “你为什么突然要查三花啊?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谢遇知咔嚓,把电话挂了。
  通话突然中断,陈林瞬间打个激灵,这是怎么了?出了趟任务回来,居然要查自己人?
  谢遇知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搞得他心里慌慌的,陈林也没心情喝水了,干脆把杯子里的水泼掉,调头就去了信息科。
  “小陈。”
  网安陈洁剪着一头干练的短发,正全神贯注检测电子信号,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蓦地回头,“哟,大林,刑侦科不是正在校对证据嘛?你怎么偷偷溜我们网安科了?”
  陈林扯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现在能接一下盛副吗?”
  “接不上。”陈洁摘掉头戴式耳机喝口茶润润嗓子,“一直是盛副支队单线和我们联系,我们不能进行主动接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现在接他的话,万一他身边有什么人,这不是添乱嘛?会捅大篓子的。”
  陈林愁容满面,“刚才,谢副支队给我打电话,让我查三花。”
  “什么?”陈洁听完,表情比他还夸张,“怎么了?怎么还自己人调查自己人呢?出事了??”
  “不知道。”
  “那这事要不要跟李副局汇报?”
  “暂时别吧,这件事如果捅上去,性质就变了,反正规定不能违反,我告诉谢副支队查不了三花,如果他还是想查,就直接去找李副局。”
  “也对,原则性错误咱们守住底线,也不能转头就去领导那里卖人,同志情谊深如海嘛。”
  陈洁伸手和陈林击了个掌。
  京台市公安局灯火通明,各科室仍旧在加班加点,酆陵五星级酒店,812客房也灯火通明。
  谢遇知双手交叠枕在后脑勺,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直到外面漆黑的天色浮出蓝幽幽的晨曦,谢遇知才短暂的打了个盹儿。
  但这个盹儿一打,再睁开眼他就悔的肠子都青了。 第55章   推开隔壁卧房,发现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宗忻已经没了影子,谢遇知心里咯噔一下,来不及多想抓起外套匆匆下楼。
  “哦,一小时前人就离开了。”前台小姑娘细声细气的回答,“那位先生还特地交代说您睡的晚,让我们工作人员等八点后再喊您起床吃早餐。”
  “他往什么方向去了?”谢遇知眉头深锁,他竟然没看住宗忻,让人悄无声息在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小姑娘看他满脸着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只得尽量安抚,“先生您先不要着急,我马上给您调监控看一下。”
  五星级酒店就是豪横,挂在门外的监控能看到整条街的场景,天色尚早,外面没有什么行人和车辆,所以能很清楚的看到宗忻出了酒店就搭上一辆本地出租车往北去了。
  北……
  谢遇知闭目揉着眉心,把酆陵市地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既然是卧底,而且也不愿意跟自己回市局,那很可能是去找昨天从地龙村出来的那两个人去了。
  刘怀和朱七,他们带着800公斤八硝基立方烷,如果要返回京台的话,就得找货车或是货船,货车、货船……
  托运公司!
  谢遇知立刻起身,穿上外套拔腿就走,刚走到酒店大厅,就被狼狈赶过来的黄子扬和黄萌瑞拦住了。
  “老板!老板,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黄子扬见到谢遇知率先扑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往谢遇知定制西装上蹭,“老板,你没事吧?胳膊腿儿还全乎吧?有没有受伤啊?我看看。”
  他身上那身皮也不知道在哪个泥坑里打了滚,脏兮兮的,有几处还被刮烂了,后面跟着的黄萌瑞也潦草的一批,虽然衣服没破,但领口处洇着块黑红印子,右侧脖颈处有一道不是很深的伤痕。
  谢遇知扒拉开抱着自己胳膊的黄子扬,抬抬下颌,“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黄萌瑞说:“别提了,都怪黄子扬,我说不要跟的太近,他说没事,结果被一个躲在草堆里撒尿的村民给发现了,追着我们满山林一通乱跑,还掉进了个风洞,要不是碰上上山捡柴的小女孩把我们俩带出来,我们俩就光荣牺牲了。”
  怪不得他和宗忻轻轻松松就跑出了地龙村,原来是黄子扬吸引了村民的注意力。
  黄子扬撩起谢遇知的袖子擦脸:“老板,我快饿死了,快搞点吃的吧。”
  大黄是个好大黄,情商高会来事,知道露破绽故意吸引村民的火力,给领导制造安全脱身的机会,事后还不着痕迹掩饰真相,坚决不给自己邀功。
  顶多跟老板要一顿好吃的。
  但很快谢遇知就反应过来,这顿饭是不能再酆陵吃了!
  黄子扬一暴露只怕马上就会引起地龙村的警惕,本来腾纾德可能过十天半个月才会发现货单被偷的事,现在说不好已经知道了,正在想办法找他们灭口。
  酆陵已经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必须马上离开。
  可是宗忻那边……
  十分钟后,黄子扬和黄萌瑞被谢遇知打包塞进了越野车。
  “立刻回京台,到了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黄子扬:“……我真的服气,我差点把命扔大横山里,就为了让你和你那朵小娇花能顺利脱身,现在好了,小娇花人不见了,你还……”
  “帮我给李副局带个话,就说,我跟他要了小花这个人。”谢遇知单手搭在开着的车窗上,抬抬下巴。
  “小花?”黄子扬整个人还是懵的,“谁?”
  “你一说李副局就知道。行了,快走吧,等腾纾德反应过来就危险了。”谢遇知拍拍车门,“别忘了给我报个平安。”
  来的时候,谢遇知就考虑到任务完成后,凭黄子扬那辆破三手面包车,出了问题准跑不掉,现去4s店提了辆马力强劲的哈弗大狗,这就派上用场了。
  前脚黄子扬和黄萌瑞一走,谢遇知就带上手套和黑色墨镜,上了辆出租车。
  “师傅,麻烦白水湾码头。”
  ·
  刘怀和朱七在白水湾码头蹲了一天一夜,都没等待宗忻的半个人影子,本来约好的碰面时间是三天,三天后如果宗忻还没来,他们就先带着货回京台,但早上接到了程华的电话,让他们直接乘最早一趟货船,往滇缅线方向去。
  刘怀犹犹豫豫的,猫在货船上跟朱七打商量。
  “要不咱俩留下个人在码头上等小宗?”
  朱七摇头,“老板要的那张单子根本不可能拿到手,我听说这个德叔很有背景,黑|白|两|道|通|吃,以前在大毒贩手底下做过事,是个狠角色,咱们俩得罪不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姓宗的想逞英雄借这件事在老板面前得脸我管不着,反正我不想死。”
  刘怀对宗忻挺有好感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宗忻长那么好看,他看着也喜欢,但一听到涉及生死,刘怀也有些怂,毕竟他一个普通人,还没有为了个仅仅只是有点好感的人,就不要自己命了的觉悟。
  “那行吧。”
  刘怀起身去拉纤绳,口中念念有词:“小宗兄弟,不是我不想等你,这批货老囤在码头就是个不定时炸药,出了事儿我和朱七俩人谁也担不起责任,等把货送到老板说的地方,我们俩回来的时候再走原路回来接你,你可千万别有事哈。”
  穿梭行驶的驳船在江面上只有一点模糊的黑影子,帆樯林立舳舻相接,喧哗市声夹杂着响亮的轮船汽笛把江面撑开,浮光跃金雾消鸥现。 第56章   宗忻穿行在拥挤嘈杂的人群中,目光略过一艘艘抛锚的船只,并没有找到刘怀说的那艘。
  忽然,人群中闪过一个高挑悍利的身形,眨眼挡在宗忻面前。
  第24章
  “别说话, 跟我走。”
  宗忻看清来人是谁后,脸色微变,刚要开口被对方抬手制止了。
  ·
  毫不起眼的集装箱狭缝内仅容得下两个人并肩站立, 人群喧哗和轮船汽笛都被隔绝在很远的江面上。
  宗忻平静点上根烟,问谢遇知:“为什么跟过来?”
  他的语气刻意压制着,但还是透出些烦躁。
  “身为领导,我有必要对你的生命安全负责。”谢遇知面对面看着宗忻,伸出食指戳了戳他心口。
  宗忻怔了下,旋即掐灭刚点燃的烟,已经完全不打算掩饰自己的烦躁。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们深夏市局出来的人, 是不是都仗着自己很厉害,身上背着一等功二等功,就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谢遇知, 这是任务, 不是在过家家扮演警察抓小偷的游戏……”
  他的义正言辞, 戛然而止在谢遇知看着他微笑的眼神里。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你现在这样子就像那种在公园里流浪的三花猫, 浑身是伤但只要有人接近, 就奶凶奶凶的冲别人哈气。”
  谢遇知本身长相就是那种又刚猛又斯文的类型, 一笑起来简直帅的人神魂颠倒。
  宗忻抬头瞥他一眼,想怼回去,但忽然发现对方太华丽了, 天降铲屎官, 神职就是拯救流浪三花,只要从了这个人,往后肯定不缺吃穿从此走上猫生巅峰, 继而语塞。
  谢遇知在宗忻肩上轻轻拍了下:“行了,说正经的, 昨晚我给陈林通过电话,他说三花和李副局单线联系,所以,过来的路上我特地叨扰了李副局,他的意思很明确,要我们想办法阻止刘怀和朱七手里那批货流回京台。”
  宗忻默了默,“我觉得,可能拦不住了,约定好的地方没有见到刘怀和朱七,也没有见到那些货。”
  “嗯。”谢遇知收起笑意,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或许已经走了,如果真的已经离开码头,是好事。”
  “为什么?”宗忻不解。
  谢遇知扯着宗忻胳膊,把他拉到集装箱的间隙之间,往外指了指:“你看那边的几个人。”
  宗忻顺着谢遇知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几个模样鬼鬼祟祟的人,正觑着眼睛到处张望。
  谢遇知说:“眼熟吗?之前跟腾纾德出现在地龙村祠堂过。”
  “我们被盯上了?”宗忻蹙眉。
  谢遇知摇头:“昨天我们到酆陵的时候已经晚上七八点,就算腾纾德知道文件丢了,反应过来喊人追也得到半夜。夜里不上山这是地龙村的规定,那些人盯得应该不是咱们俩,而是带走800公斤八硝基立方烷的人。”
  “刘怀和朱七。”宗忻回道。
  “对。”谢遇知直起身,双手插进裤兜倚着集装箱,“他们很看重这批货,我们在酆陵把这批货拦下会非常危险。酆陵市不大,但属于货物贸易繁华港,一旦800公斤|炸|药|落地,酆陵市就会成为第二个红山化工厂。”
  宗忻摇摇头,面色苍白的回看着谢遇知:“不,不是第二个红山化工厂。”
  “嗯?”
  “酆陵是烟花爆竹之乡,万一800公斤八硝基立方烷落地,整个酆陵市都将不复存在!”宗忻脸色一点一点变冷,“谢副队,咱们可能要违反纪律了。”
  不能让这800公斤炸药,在酆陵地界出任何差错。
  换而言之,他们不仅不能拦截这批货,相反的还要保护这批货安全走出酆陵港。
  帮助犯罪分子走私,简直荒谬。
  “马上跟市局联系,汇报现在的情况。”
  “港口开放前分头找刘怀和朱七,千万不能跟丢人!”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同时开始行动。
  谢遇知这边跟市局互通过消息,转而跟着宗忻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刘怀缠好纤绳,跳进船舱跟驾驶员打个招呼,驾驶员给两个副手递个眼色,三人结伴走进驾驶舱。
  朱七端着刚泡好的康师傅牛肉面,缺了根手指的手明显握筷子不方便,往嘴里扒拉两口方便面,问刘怀,“老板说的那个地方,你听说过吗?”
  刘怀在他旁边坐下,抽出一次性竹筷劈开,去捞面,“吊弄,没听过。”
  “我知道。”朱七放下筷子,长长吐出口气,“就和缅甸地界隔着一条河,老板有没有说,这批货到了吊弄,交给谁?”
  刘怀喝口面汤,说:“冯巧。”
  “女的?”朱七问。
  “不是。”刘怀摇头,“男的。”
  一炮黑烟猛地从烟囱喷出,随着长长的汽笛嘶鸣,货船突突突缓缓驶出白水湾港口。
  ·
  宗忻和谢遇知沿着整个港口找了五六遍,仍旧一无所获,回到碰头的地方,宗忻冲谢遇知摇摇头。
  “我也没找到。”谢遇知摊手。
  “可能已经走了。”宗忻说着,就要去摸烟。
  谢遇知摁住他伸向裤袋的手,“从今天开始,不准再吸烟了,尘肺还吸烟是嫌自己命长?”
  宗忻舔舔嘴唇,“习惯了,想事情的时候不来一根,脑子就乱。”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听话的垂下手,没有再去摸烟盒,“现在怎么办?” 第57章   “我先……”
  谢遇知刚说两个字,手机忽然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个不显示号码的未知来电。
  宗忻看着他,目光带着询问。
  “可能是骚扰电话。”
  谢遇知随手挂了来电。
  “哦。”
  宗忻点点头又往江面上看去,其实找不到,根本找不到刘怀和朱七在哪艘船上,只是不死心还想再试试。
  这边谢遇知刚挂断来电,没一分钟,未知号码又打了过来。
  宗忻回头冲谢遇知抬抬下巴,“要不你接?骚扰电话接了骂回去就不会再打过来了。”
  谢遇知说:“我没隔着手机骂过人。”单指在屏幕上划了下,接通后也没说话,准备随时挂断。
  对方信号好像不太好,嗤嗤一阵才有声音。
  “谢副支队,猜猜我是谁?”
  听到对方喊自己,谢遇知第一反应是不是网安科的人在恶作剧,正准备开口,忽然被宗忻拉了一下,他看向宗忻,宗忻指指手机,用口型回他:“网络电话软件,可能是诈骗,问他是谁。”
  谢遇知点个头,“你是谁?”
  对方好像是被他问愣住了,大概停顿了四五秒,才重新开口。
  “我是你的一个老朋友,想送你份见面礼,我想你一定会喜欢我送的这份大礼。”
  对方的声音听着有种诡异的感觉,声音明显经过特殊处理,是个没感情的机器男音。
  谢遇知右眼皮没来由的一跳。
  对方就好像猜中了他的心思,机械地冷笑两声,继续道:“三天后,滇缅线底下一个叫吊弄的村子,我在那里等你。自己一个人来,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谢遇知眉头紧皱。
  对方是什么人,是不是在网络恶作剧,他凭什么因为一个不知道真假的未知电话,跑到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
  谢遇知还没开口,对方就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继续机械地冷笑:“你当然可以选择不赴约,但我手里有800公斤八硝基立方烷。京台到吊弄全程3142公里,开车需要34小时,谢副支队你有一天的时间考虑我的提议,怎么样?不过分吧?”
  “你到底是谁!”谢遇知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我是谁等见了面你自然就会知道,明天这个时间我会再给谢副支队电话,到时候希望谢副支队能答应我的邀约。对了,挂电话之前我有必要提醒一下谢副支队,不要试图用公安局的网络定位我所在位置,徒劳无功,我是通过外网服务器打给你的,地址在墨西哥。”
  对方说完,用那种机械的声音冷笑两声,迅速挂断了电话。
  谢遇知眉头深锁,在对方挂断电话的第一时间打开了通话记录,他试图通过通话录音再听一遍刚才的对话,可打开通话记录却发现,这条通话界面下跟本没有录音。
  宗忻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对方是专门冲你来的?跟程华有关系?你认识程华,和他有私人恩怨?”
  一句话三连问。
  谢遇知沉郁的摇摇头,“我并不认识新海城老板程华,也和他没有任何个人恩怨,但是……”
  “什么?”
  不知道是出于担心还是害怕,宗忻面部表情有些空白。
  谢遇知和他对视片刻。
  但是,他认识另一个姓程的人,两人关系以前相当好,甚至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只不过他是在执行任务,最后收网百密一疏,让程昊跑了。
  而现在,程昊就在京台市,甚至那天夜里光明正大给他送了红酒和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著。
  难道,这些炸药真的和程昊有关?
  见谢遇知迟迟没有回答,宗忻有些急了:“但是什么?”
  “没有什么。”谢遇知忽然扣住宗忻的手腕,拉着人往回走,“从现在开始,你卧底的任务结束,之后这个案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会让地方公安局送你回京台,回去后立刻住院,一切听裴裴女士的安排,听懂了吗?”
  谢遇知的反应让宗忻本能觉得,815爆炸案可能和之前深夏市净边行动有些牵扯,所以他没有反抗,任由谢遇知拉着踏步流星走出白水湾码头,两人一起上了出租车。
  ·
  酆陵市区公安局,局长办公室。
  仝局全程笑着和宗忻相谈甚欢,眼睛却一直在粘在门口站姿挺拔正在打电话的谢遇知身上。
  “掘地三尺,也要把程昊从京台给我挖出来,严查新海城养生会馆!”谢遇知语气冷硬,非常强势。
  仝局短暂的收回目光,给宗忻递茶水:“小宗,喝茶喝茶。”
  宗忻客客气气接过茶杯,跟仝局道谢。
  仝局摆摆手,往门口又觑一眼,压低声音问宗忻:“是有什么重大案件吗?”
  宗忻说不是,“就平常小案子,我们领导平时就这样,工作作风严谨严肃、认真仔细。”
  仝局搓搓手,“领导真是辛苦,吾辈楷模。”
  宗忻微不可见瞥个白眼,心说这个仝局比自己还会来事,刚喝了口茶,那边谢遇知又不知道给谁打了通电话,语气比刚才软和不少。
  宗忻好奇,京台市公安局什么人面子这么大,谢副支队居然能这么温和的跟对方有商有量,而不是强硬的指挥命令。
  “也就是说,你已经查过了,程昊现在不在京台?” 第58章   “好,我知道了。”
  “嗯,明白,辛苦秦局。”
  挂断电话,谢遇知提步走进来。
  仝局赶紧起身迎过去,“领导,需要我们区局怎么配合工作您尽管指挥。”
  谢遇知看看宗忻,沉声对仝局道:“这是我们京台市公安局警花,由于身体原因现在无法继续执行任务,你找两个靠谱的人把他护送回去,来回路费我报销,住宿餐费也一并报销,明天务必把人送到京台。”
  仝局连连点头,“这没问题,我们一定完成领导交代的任务。”
  宗忻:……
  这个仝局,会察言观色,是个有前途的仝局。
  ·
  “混账!胡闹!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副局长了啊?!”李副局气的一个肚子两个大,马上就要炸了。
  “李副局你消消气,这件事我不是已经给你汇报过了?哪儿就这么大气性?”谢遇知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再说,我又不是一个人逞英雄,不是说好我自己去,你派人支援吗?你不会是想反悔,不给我增派支援了吧?”
  李勇心脏病都快让谢遇知给气出来了。
  “我是答应你,让三花撤回京台,给你增派警力支援做好随时应对突变状况的准备!”
  “那不就得了?你气什么呢?”
  “我同意你现在一个人去了吗?”李勇锤着心口,“你们深夏出来的龟儿子,一个比一个横!你给我在酆陵公安局好好待着,在支援警力没赶到以前,你哪里都不许去!”
  “您看?我可是再三向您请示,您怎么前脚答应后脚就反悔啊?”谢遇知打开地图导航,随意扒拉两下,在地图上找到吊弄的定位,“身为副局长,要言出必行,都同意了又不让人去有损您的英明!”
  李副局坐在椅子里,嘴角微微抽搐,无助的看向坐在旁边面无表情正在翻看档案的秦展,“领导,你带出来的人,是不都这德行?”
  秦展撩起眼皮回看他一眼:“嗯?”
  两鬓斑白的李勇李副局长此刻内心是崩溃的:得,这都是祖宗!
  “李副局,谢副支队行动是走流程报备的,条子是你批的,我觉得这事,主要责任在你。”秦展放下手里的档案,拾起茶杯喝了口茶,相当淡定,“我给你出个靠谱的主意,现在人你肯定是拦不住了,不如立刻跟深夏那边通个气,从那边调警力支援,要比从京台调人快很多。”
  第25章
  “哎, 老蔡,我是李勇。”
  李副局开门见山。
  “是这样的,我们正在调查京台815特大爆炸案, 根据现在手上掌握的线索,我们怀疑这个案子背后涉境外军|火|走|私,我方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谢遇知,前几天在酆陵市地龙村搜查相关证据,目前正孤身一人前往犯罪分子交货地,京台警力调动在时间上有些赶不及,需要深夏市公安局对谢遇知同志马上进行警力支援。”
  ·
  十几辆黑虎突击装甲车风驰电掣驶出深夏市公安局。
  红蓝警灯闪烁, 季杨从防弹观察窗跳下来,拍拍高磊肩膀,“高队, 冷静点冷静点, 就是个支援任务, 看把你激动的。”
  高磊摩拳擦掌, 脸涨得通红, “哎呀, 一年多没见到老谢了,你别说我还真是有点小激动,等完成任务我一定得拉着他比试比试, 上次伤刚好那小子就跑了, 招呼也不打,一去鸟无音信的,连秦局和苏队的婚礼这家伙都没参加, 实在是太过分了。”
  季杨:“你是还记着他放走程昊没告诉你是执行任务的事,心里憋着气想找个机会跟谢队打一架出气呢吧?”
  高磊:“胡说, 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
  季杨:“是,你可是了,你就是小肚鸡肠。”
  “我就是想跟他切磋切磋,这一年多我警体训练一天都没耽误过,上次打不过他,这次肯定能胜一两场。”高磊感慨,“唉,众所周知,苏队没调到深夏之前,我跟老谢可是深夏市局的卧龙凤雏。”
  季杨笑道:“对对对,谢队是卧龙,你是凤雏。”
  高磊:“……哎,我说你小子做了苏队小舅子,也学会他那套损人做派了?”
  季杨诙谐一笑,“他们老苏家嘴损的毛病容易传染呗……”
  ·
  宗忻刚回京台,还没喝上口茶,就从陈林口中得知,谢遇知单枪匹马一个人去了吊弄。
  陈林三步并做两步跟上宗忻,继续道:“本来谢副队打了报告,李副局也批了,但李副局以为,谢副队是要在酆陵市公安局等调过去的警力汇合后一起行动,但谢队其实说的是自己先过去,条子批完后,一下就把李副局cpu给烧干了,现在正在办公室,隔着手机对谢副队破口大骂呢。”
  “陈林。”宗忻忽然停下脚步。
  陈林被他突然地动作搞得一滞,但反应够快,也停下来:“盛副你说。”
  “你现在去系统档案查一下有没有程昊这个人,看看他是不是存留着违法犯罪记录。顺便再查一下,新海城法人程华和这个程昊之间是什么关系。”
  “程昊?”陈林有些疑惑。
  宗忻点头,“对,如果查到了,马上告诉我。”
  “好。”陈林没有多余废话,转身就去了信息科。
  宗忻抬头看看办公大楼,提步走了进去。
  大办公室里,和深夏市公安局那边通过气,李副局抬手抹了把脸,忍不住叹气:“815案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几十名干警躺在万胜山公墓,全都是活活被烧死的,有的人尸体都找不到只能葬衣冠冢。全是人命,一条条的全都是,我把盛阳从余烬中扒拉出来,他烧得都没有人样了,没人样了。” 第59章   李勇五十多岁,额头上岁月的痕迹已经能夹死苍蝇,他是见过多少大风大浪过来的,但提起815案劫后场景,仍是一脸不忍。
  没法用语言形容当时那种心情,灰烬里扒拉出来的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只有烧黑的骨头或是一抔灰。
  盛阳救完群众才往火势中心跑,离爆炸区还隔着几百米远命都差点没捞回来,全身轻重不一烧伤,肺部吸入大量烟尘,躺在医院急诊抢救跟死神赛跑,靠着植皮和洗肺才终于醒过来。
  他看着浑身缠满医用纱布的盛阳,心里五味杂陈,只觉得自己这个领导当的太差劲,才牺牲了那么多优秀的干警。
  “整整三个月,我们查了整整三个月,一无所获。是,推出来承担责任的红山化工厂法人和领导层确实不无辜,但策划这场爆炸的人,才更应该抓捕归案绳之于法。现在局里什么线索都查不到,那种无力感真的……真的我给你说,”李副局长一时语噎,“咱们干警察的,他怎么就这么难呢?”
  秦展放下茶杯,语气平静无波:“李副局警龄三十多年,干到现在什么事没经历过?怎么临到退休了反而感慨起来?选了这行,没有最难只有更难,时时刻刻都要做好面对牺牲的准备,不过从警人常态罢了。”
  “唉,我年纪大了,看不得孩子们冲锋陷阵流血牺牲。”李勇耙耙半白的鬓角,“遇知这孩子是家里独苗,他家什么情况领导也知道,谢煦那个家境只有遇知一个儿子,遇知真要出个什么事那还能得了?”
  “李副局没有接触过暗网吧?”
  秦展撩起眼皮,瞥了李勇一眼。
  “啊?那到没有。”
  秦展点头:“等会儿你让网安科给你开个暗网的通道,去看看飙在首页的悬赏信息,有助于李副局深入了解一下你们谢副支队这个人。”
  李副局额前灰白的头发微颤:“悬赏信息?”
  秦展慢条斯理起身,“如无意外,深夏市公安局派出的警力,应该天黑之前会在安乐一带成功拦截谢副支队。李副局喊人盯着点,随时和他们取得联络。我手里还有事需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李勇赶紧起身,“好,我这就让信息科的人盯着情况。”
  秦展没再说什么,转身抓起外套径直走向门口,刚抬起手去推门,门就被宗忻从外面拉开了。
  四目相对,看到秦展的刹那,宗忻忽然想起面前这个人那晚在停车场他见过。
  秦展很随意对他点个头,往旁边让了下。
  宗忻也礼貌的回点一下,提步走进办公室,回身看着秦展挺拔悍利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脑海中忽然就浮现起八年级语文课学的一句古诗文: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心想,这人身上怎么还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感?
  “盛阳!”李勇送秦展离开后,背着手溜达回来,“回来后和信息科陈洁已经见过了吗?”
  宗忻抬手向李勇敬礼,“报告,我和陈洁已经见过,针对任务结果也进行了交接,之后陈洁会整理好证据交给刑事组,目前815爆炸案所有证据都指向新海城老板兼法人代表程华。”
  李副局拍拍他肩膀,“好,干得不错,这次辛苦你了,之后的行动就交给刑事组吧,你回去休息几天,顺便去医院做个复查,身体要紧。”
  宗忻放下敬礼的手,看向李勇:“李副局,我身体还行暂时不用去医院复查,我的意思是,现在立刻针对新海城老板程华,涉嫌非法买卖违禁品进行立案侦查,对嫌疑人程华进行批捕。”
  “我知道。”李副局走到办公桌前捉起电话给刑侦组拨了过去,“宋经,一会儿带上逮捕证,立刻去新海城养生会馆抓人。”
  放下电话,他刚想开口劝宗忻回去休息,宗忻却比他先开了口。
  “李叔,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李勇看他风尘仆仆多少有些疲惫,也是有些心疼,想了想道,“我叫内勤小魏送你回去。”
  “不用,内勤还有内勤的工作,不用送。那李叔,我就先走了。”宗忻出来办公室随手摸出根烟,掩掩领口下了楼。
  内网里,盛阳这个人已经英魂长眠万胜山,他现在不能参与局里任何的抓捕等行动,只能站在毫不显眼的地方,看着黄子扬、宋经带人上警车,拉着鸣笛去新海城抓人。
  直到听不见警笛声,宗忻才把烟蒂扔进垃圾桶,揣着衣兜上了自己的那辆黑色福特,一甩车屁股开出去,没多久就上了京川高速。
  他得去吊弄,因为,谢遇知在那里。
  手机铃声蓦地响起来,宗忻随手点了下,“陈林,怎么样,查到了吗?”
  “查到了。”陈林回道:“盛副,你说的那个程昊,是深夏市公安局重点抓捕对象,净边行动漏网名单上首一个就是他。”
  宗忻嗯了声,单手搭在方向盘上,问他:“程华呢?查了吗?”
  “我让陈洁深查了新海城老板程华,他祖籍松远华江,十五岁初中毕业,经人介绍到深夏一家电子厂上班,那个电子厂不正规,程华是被中间人卖进去的,管吃管住但是没有工资,工资全部都被中间人预支走了,程华在那个电子厂白干了五年,后来合同到期电子厂可能是给了他二百块钱把他打发了。”陈林抖抖纸页,继续道,“这当中有个让人比较在意的地方,就是程华被电子厂赶走那年认识了一个叫彪哥的人,这个彪哥两年后因为贩|毒|被抓,判的无期。我们调了下这个彪哥的信息,深夏本地人,掮客,追述了他当时被抓后的审讯笔录,供出的上线名单里就有程昊这个名字。” 第60章   宗忻脸色慢慢沉了下去:“也就是说,程华认识那个阿彪,阿彪又认识程昊,所以程华和程昊很可能也认识。”
  “不排除这个猜想。”陈林没有反驳。
  宗忻单手夹着烟,目视着前方车尾灯,一言未发。
  这些还只是猜测,在程华落网交代之前无法确定真实性,但直觉告诉宗忻,程昊和程华两人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
  几年前程华刚到京台就迅速选址开了会所,租的房子还是习武门外边的四合院,那四合院当时对外出租的租金已经相当高昂,一年大概七八十万,程华一个被电子厂赶出来,身上只揣着200块钱刚成年的孩子,后边肯定是有人给他投钱。
  这个投钱的人……
  宗忻觉得是程昊。
  “盛副,你在听吗?”陈林把纸页放回桌面,不确定的问了句。
  宗忻回神,抵着指骨咳嗽两声,“抓捕结束,你审程华的时候,在这件事上想办法套点东西出来,先别让其他人知道,只要程华有交代,第一时间告诉我。”
  “行,我知道了。”陈林隔着手机打了个ok的手势。
  宗忻刚挂断陈林的电话,手机又双叒叕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他看着那串号码,以为是谢遇知,摁下接听后,话筒忽然传出一个高于正常男音分贝的女人声音。
  “宗哥,你是不是回京台了?”
  自从宗忻离开京台后,江雯心里就一直打鼓,她知道赵乐国生前接触的那些人都不靠谱,什么程华、冯巧的,反正就没好人,白天晚上的担心宗忻安全,突然想到宗忻好歹也算和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那个姓谢的认识,就恬着脸跑过来想让公安局帮帮忙,在酆陵那边找人照顾照顾宗忻。
  结果人家告诉她,姓谢的也去了酆陵。
  一想起来姓谢的居然背着自己偷偷勾搭她看中的男人,江雯七个不平八个不愤出了市局,咬着牙骂姓谢的大变态,就在她准备打开车门上车的时候,眼风一瞥,忽然在路边看到了宗忻的那辆黑色福特。
  车开的太快,一闪而过,江雯登时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视,等反应过来车牌号确实没错,江雯手掌带风,噼里啪啦掏出新换的手机就打给了宗忻。
  宗忻无奈:“有点事需要回来处理下。”
  江雯站在路边来回搓胳膊,“宗哥,你现在人在哪里?我马上去接你。”
  “你不用来接我,我现在马上就要出京台市区了。”宗忻拒绝道。
  “你怎么刚回来就走?吃饭了吗?宗哥,你找个地方等我会儿,我给你买点吃的喝的送过去。”
  “江雯,不用了,你好好看着常春藤,留在咖啡馆照顾生意,我不饿,车上有零食和水,不用担心。”
  “那好吧。”江雯情绪很明显的低落起来,“宗哥,我换了个新号,你要是有什么需要,记得打电话给我。”
  “我知道了。”宗忻把方向盘打了一圈,拐进川滇高速后,看了眼手机屏幕,继续道,“江雯。”
  “我在呢宗哥,什么事你说。”
  “你之前说赵乐国手里有人命案子,是不是知道什么?给我说说?”
  “哦,就是之前,我听赵乐国和冯巧打电话……”
  ·
  穿过高黎贡山清翠绵延的公路线,就是安乐镇。
  这个镇坐落在断裂纵谷区,人户不是很多,房屋零零星星的分布着,偶尔能看见几个放学归来,背着书包穿梭在山间路上的学生。
  谢遇知绕过几个山坡,想趁着天还没黑,再开个十几公里直接去吊弄,拐过一道长弯后,忽然被几辆特警黑虎突击车和警用巨无霸防爆装甲车拦住了去路。
  第26章
  “发现目标, 一辆牧马人jk黑武士,临时车牌号酆a67978,正在往滇四线急速行驶, 预计大概15分钟到达拦截区。”观察员提醒:“注意拦截。”
  高磊第一个跳下特警车,季杨随后。
  谢遇知老远就看见拦在公路中间的人,觉得身形眼熟,开到面前才发现是高磊和季杨。
  这哪是眼熟?简直烧成灰都能认得出来的程度。
  但聪明如他,瞬间就明白高磊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谢遇知刹车,摘掉手套拉开车门,径直走过去。
  高磊正正帽子, 也提步迎上来,一见面就用食指戳谢遇知心口,“你小子被上面重点照顾了知道吗?”
  谢遇知温文尔雅的笑了笑:“上面的安排?”
  高磊:“昂。”
  “我以为李副局会从京台安排人, 没想到他……”谢遇知忽然想起李勇从警三十多年, 从来没有一次牵头联合执法, 跨省调用其他警力不太像他的作风, 继而意识到, 这应该是秦展的提议。
  既然是秦展的安排, 那就说明吊弄之行大概率会很危险。
  “行,我知道了。”谢遇知拍拍高磊肩膀,提步往路边走, “叫你的人把车都往边上挪挪, 说说任务安排吧。”
  高磊跟在他身后,直言不讳:“按兵不动,等对方的第二次电话, 我们带了信息员和定位设备,既然对方说是通过外网服务器给你打的电话, 那只要在通话过程中,对同时段|翻|墙|设备进行检测排查就可以,到时候你尽量拖时间,剩下的交给网警。”
  谢遇知点头,“净边行动结束之后,你们深夏对漏网犯罪嫌疑人的追踪工作做的怎么样?” 第61章   “还行。”高磊点上根烟,半倚着警车车门,“这一年陆陆续续抓了大概有二十多人,不过都是虾兵蟹将,落网后戴罪立功相互检举告发,滇缅线这片儿基本清的差不多了。”
  谢遇知颔首,冲高磊使个眼色,“晚上摸进村?”
  “偷偷地。”两人心有灵犀,高磊递给谢遇知一根烟,“抽一个?”
  谢遇知接过去,借着高磊的火把烟点燃,“吊弄辖两个村民小组,113家农户524口人,主要种植甘蔗,没什么存在感的小村子,虽然毗邻浑水,一根竹竿两头挑就能做跨境买卖,但是从没有出过任何走私生意,连毒|贩|都看不上这地方。”
  “还不是因为对面没几户人家?”高磊叼着烟,吐个烟圈,“往南往北挨着沿边高速的村子,可没一个清白过。”
  谢遇知短促的笑了声,弹掉烟灰,“李副局怎么给蔡局说的?”
  “说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往吊弄跑,条子是他眼花批的,拦不住你,让蔡局先增派两个警力过来支援。”高磊晃晃剪刀手,“蔡局当场二话没说,直接就支了一队二队,50多号人全给你打副手来了。”
  “蔡局器重我。”谢遇知笑道。
  “能不器重你嘛?当时他可是哭着喊着求领导把你留在深夏,结果厅局干的什么事?病刚好就把你偷走了,蔡局赶去医院的时候,你影子都没了,你是没看到蔡局当时的脸色,跟开了染缸似的。”高磊唏嘘,“本来我们都以为你肯定要进省厅,过了大半年突然说,出任京台公安局刑侦副支队长了,我们还在想,你这一等功,职位怎么不升反降?”
  “工作需要。”谢遇知看看撤到路边的几辆特警车,无所谓道,“再说,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官|场,那些白衬衫给学院派的穿吧,他们善于人际周旋,我就喜欢在一线流血拼杀的感觉。”
  高磊竖个大拇指:“英雄所见略同。走,找个开阔的地儿咱们俩比划比划。”
  ·
  “高队,勾腿啊,操没赶上,出拳出拳!”
  “好可惜,就差一点点,哎————快躲啊,挡臂挡臂啊!完了完了高队完蛋了————”
  有人已经不忍的捂上了眼睛,可又忍不住想看比试结果,撇开手指偷偷露出一只眼睛。
  旁边干警激动握拳:“滑跪剪刀腿锁喉,卧槽,这动作绝了绝了,干净利落帅,谢队yyds啊!”
  高磊整个人仰躺在地上,望着灰蒙蒙的天大口喘气。
  谢遇知伸手,把他拽起来,“怎么样?还来吗?”
  高磊扶着腰摆手,“不来了不来了,你这格斗都是从哪学的?怎么每个招式都不按路子来啊?完全招架不住。”
  “野路子招式,跟那些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动起手来可比正规散打管用多了。”谢遇知扫扫眉梢,“他们可没有钱去报什么散打格斗,真干起架来招式全出其不意。”
  “你说这个我信。”高磊接过季杨递的水猛灌两口,“看来我还得苦练,争取明年跟你再打一场,且一定打赢。”
  谢遇知噙笑,拿过自己的外套穿上,回他:“行,等我婚礼上,再跟你打。”
  “噗——”高磊刚喝的一口矿泉水直接喷出来,“婚婚……婚啥?婚礼?!你你你万年老铁树开花,突然红鸾星动了?”
  “缘分这种东西,砸砸钱就有了。”谢遇知点点头,非常赞同自己的这套理论,“顺便一提,是美人型的,颜值很高特别好看。”
  高磊捏着下巴想了想,怀疑的看着他,“就你这直男审美,我咋觉得怎么不靠谱呢?美人型的……那种不爱浓妆艳抹,说话声音温柔,性格内敛很容易脸红害羞那种?”
  “不是。”谢遇知自豪道,“身体不太好,但身高一米七九,鼻尖有颗很小的痣,手感好,浑身上下香嫩软糯的,很能打。”
  “很能打?”高磊把塑料瓶往车头一怼,抱臂回他,“那是同行吧?京台市公安局的女警?咱们深夏这么多美女你都没看上眼,果然还是京台的女警条件好。”
  “嗯,可能吧。”谢遇知也没反驳,“改天介绍给你认识,他特别懂礼貌。”
  “那感情好,回头我给弟媳封个包做见面礼。”高磊信誓旦旦。
  谢遇知坦然接受,“封大点的,他穷。”
  高磊:……
  ·
  天幕阴灰,看不清路边上站的是人还是灌木。
  两个马仔揣着手在村头溜达一圈,又调头去村尾,空旷的大街上没什么人,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让人头皮发麻的猫头鹰笑声。
  “这鬼地方,也太他妈瘆人了。”其中一个马仔打个激灵,“吓得老子尿意都出来了。哎,你等我下,我去放个水。”
  另一个马仔停下来,有些不耐烦,“行行行,赶紧的,溜达完这圈没事就回去睡觉了。”
  马仔拎着裤腰带走到路边一颗树后面去了,另一个马仔守在旁边望风,顺便点了根烟。
  一分钟后,那个放水的马仔才不疾不徐提上裤子回来,两人并肩逛着往村尾去了。
  谢遇知和高磊从砖瓦墙后面绕出来,互相递个眼色,跟上两个马仔。
  两个马仔巡视完村头村尾,打着哈欠往回走。
  “阿亮,我媳妇下个月就得生了,等着用钱,你欠我的那三千过两天还我吧?”
  “行行行,过两天我就还给你,正好明天去556国道替老板接货,等这批货一到手大概能得个两三万,到时候你老婆生孩子要是不够用,我再多给你点。” 第62章   “这么好?要是我媳妇生个大胖小子,我得让他给你叫一声干爹。”
  “算了吧,我这个人最讨厌小孩了,光棍一个人无牵无挂多好。”
  “那怎么行呢?男人还是得结婚生孩子传宗接代的。”
  “以后再说吧,整天躲条子硬都|硬|不起来了,哪儿有闲工夫结婚生孩子。”阿亮搓着手推开吊脚楼的木门,唯唯诺诺走进去,“老板,我们回来了。”
  吊脚楼内部布局很讲究,一看就不是普通农户的家,客厅宽敞,置办着很现代化的木制家具,知道是自己住的,不知道得以为是民宿。
  被阿亮喊老板的是个有些年纪的中年男人,正坐在竹编藤椅上悠闲煮茶,香樟木根雕刻的茶海上,一只暹罗鳄憨憨的张着嘴巴,享受着茶水的洗礼,听到动静迅速扭头。
  正在往茶宠暹罗鳄身上浇着茶水的年轻男人,抬头看了阿亮一眼,缓缓收回目光,“巧爷这么晚还喊人出去巡村?”
  冯巧,人到中年,儒雅内敛,五官深邃,斯斯文文一中年文化大叔形象,波澜不惊捏着壶柄,将煮沸的茶水倒入填满茶叶的茶杯,盖盏。
  “例行而已。”冯巧推给程昊一盏刚闷好的新茶,语气平淡, “季后最爱喝滇桂的黑茶,你也尝尝看,别有陈香泛上心头。”
  “我喝不惯这种东西,潘哥从小和陈程渡在一起,有那份文化人熏陶,我大老粗一个,您拿这么好的东西招待我,不是牛嚼牡丹吗?还不如拎两扎啤酒烤几个串来的实在。”
  冯巧微笑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慢条斯理看向阿亮,“还安静吧?”
  “和平时一样。”阿亮规规矩矩鞠个躬,“村头的电子眼开着,村尾的也没问题。”
  “回去睡觉吧,明天一早去贡站接货。”冯巧摆摆手,阿亮立刻会意,鞠个躬退两步,转身就出去了。
  房间又恢复安静,只有茶壶盖子在沸水的□□中,时不时发出咔嚓的碰撞声。
  冯巧给自己倒了杯茶,放在鼻尖闻香,片刻后才轻抿一口深褐色茶汤,微微蹙眉。
  “这批货我不想插手管,本来就是秃头和赵乐国俩人勾搭的买卖,我之前就给他们说过,国内往境外倒卖军|火|是赔本的买卖,而且很容易出问题。这几年海关专门成立了缉私部门,绕关还是通关都有很大风险,他们找到的那两名学生是人才,什么合成式写不出来?八硝基立方烷、t|n|t|,结构式往暗网一挂,随随便便几个亿的交易,可惜年轻气盛,看着几千万还想再赚几个亿,不听我的建议,最后动静搞那么大收不了场了,去杀人灭口,到现在还想把那几百万的八硝基立方烷搞到境外去。我要不是看在之前季后在缅北救过我,这浑水我一点都不想趟。”
  “合成式是万嘉豪和闫玉珧两个人一起写出来的,闫玉珧知道赵乐国拿到八硝基立方烷的合成式后,去找过赵乐国,他以毁掉合成式要挟赵乐国放弃生产八硝基立方烷,但赵乐国没有听。”程昊坐在板凳上,双腿分的很开,十指交叉微微向前倾身,他沉思片刻,郑重道,“因为当时程华已经和缅北毒狼签订了合同,三千万的酬金赵乐国四六开,赵乐国六,他四。赵乐国为了能顺利把货生产出来安全运往缅北,人为的制造了红山化工厂爆炸案。”
  “这些内幕,你是怎么知道的?”冯巧一动不动盯着程昊,郑重问道。
  “赵乐国死了,那这笔合同签的三千万,就全是程华一个人的了,他迫不及待想要尽快出手,京台市公安局的条子很可能已经盯上了他,为了自保他已经动手干掉了万嘉豪,但手法太粗糙,条子全面彻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不然,他也不会听我的,让取货的人直接把800公斤八硝基立方烷送到吊弄来。”
  “哦。”冯巧点点头,重新饮下一口浓茶,“那说说你的目的,冒着可能会被枪|杀|的危险,亲自跑过来是为了什么?”
  “这是我的私人恩怨,我想自己解决一下,跟巧爷你借个地方,不知道巧爷愿不愿意成全?”程昊坐直身体,态度诚恳。
  “借我这个地方?吊弄这个村子可从没涉毒涉黑啊,你借地方看在季后的面子上,我是愿意借的,但是呢,你得保证村子的安全,不开|枪、不杀人,不伤及无辜。”
  “巧爷放心,你说的这几点,我保证都能做到。另外,既然巧爷不想趟这批货的浑水,这批货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也好。”冯巧轻轻放下茶杯,“正好我女儿打电话让我去三亚待几天,地方给你折腾,希望个把月我回来,吊弄还是清清白白的吊弄,甘蔗生意仍旧是甘蔗生意。”
  ·
  乌漆墨黑中,谢遇知拍了高磊肩膀一下,双指一点,那是个撤退的手势。
  高磊颔首示意知道,悄无声息迅速撤了出去。
  ·
  十几公里外漆黑的树林里,季杨带人扎守,听到动静立刻拾起望远镜往远处看过去。
  确定过来的人是谢遇知和高磊,他才打着手电迎上去。
  “谢队高队,怎么样?”
  高磊拍拍身上沾的枯树叶和杂草种子,“村头村尾有两个24小时监视的电子眼,晚上有人巡村,其他的没什么,挺正常的。”
  “那就是没有什么可疑人员。”季杨总结。
  谢遇知没有说话,冷脸走到特警车前,单手抵着下巴,眉头紧锁。 第63章   那个吊脚楼足足安装了六七个小型电子眼,一般农户家庭,根本不可能安装那么多的监控,这不合常理。
  “谢队,怎么了?”
  高磊提步跟过来,开口问了句。
  “没什么。”谢遇知放下手,揣进兜里,“让大家都好好休息吧,等明天看看那个未知号码会不会再联系我。”
  ·
  宗忻在服务区加过油,买了一扎纯净水和几个面包丢上车,翻开手机看了眼短信。
  发件人陈林。
  短信内容:盛副队,程华已经逮捕归案,但他非常不配合审问,暂时我们还没有从他身上问出任何有用的证词。
  第27章
  宗忻摩挲手机片刻, 简单编辑几个字回过去:审815爆炸案相关。随手关上车门,挂挡启动引擎开上了滇缅线,
  “刘哥, 我是小宗。”
  “小宗?”车载蓝牙里刘怀的声音又惊又喜,“你从地龙村跑出来了?怎么样,老板让拿的那张清单,到手没有?”
  “到手了。”
  “小宗,你这……你这太厉害了!没有被发现吧?”刘怀的声音有些担忧,“我听朱七说,德叔以前跟滇缅线的大毒枭手底下干过, 不是善茬,万一被他发现,你可能会有危险……”
  宗忻现在没有耐心和他扯别的, 直接打断了刘怀的话, “腾纾德应该是发现了。你和七哥现在在哪?我去码头没找到你们, 是已经回京台了吗?”
  “没有, 我和朱七现在正往吊弄方向, 老板说, 吊弄有人接货。”
  “到了吗?”
  “还没有,正在中转站,之后这些货要挪到货车, 走556国道, 今晚暂时在船上休息。”
  “好,我知道了。你们明天大概什么时间出发?”
  刘怀略一琢磨,“联系我们的人说, 明天一早,六点钟左右。”
  宗忻点个头, “那就到吊弄碰面。”
  挂掉电话,宗忻瞥了眼手机通讯录里谢遇知的号码,犹豫片刻,还是拨了过去。
  高磊端着盒饭,找块石头擦干净坐下,招呼谢遇知:“老谢,过来,这边有地方坐。”
  谢遇知把盒饭放在牧马人引擎盖上,随手掏出手机,以为是李副局劈头盖脸的问候,还措辞了会儿要怎么回答,眼睛落到来电号码上的瞬间,谢遇知下意识搓了搓手。
  “你……”
  “你……”
  电话接通的刹那,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谢遇知唇角不自觉上扬,“你先说。”
  “你先说吧。”宗忻视线往手机屏飞快一瞟,“我也没什么很重要的事。”
  “你到京台了吗?”谢遇知提步走到高磊旁边,单手扶上树干,“有没有好好休息一下?去医院找裴裴女士挂号没有?做检查了吗?结果怎么样?”
  “你问我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你哪个?”宗忻有些好笑,“已经休息过了,还没有去医院挂号,也没有诊断,所以结果怎么样不知道。倒是你,现在到哪里了?”
  谢遇知毫无意识的抠掉一块皴干的树皮碎屑,“你怎么这么不拿身体当回事?你这个病我查过了,是因为长期吸入有害粉尘颗粒或有害气体导致的,发病时会全身无力,低烧,食欲不振,伴有咳嗽,胸闷气短,你现在只是早期,积极治疗还是可以消除治愈的,拖得越久越难治好……”
  “你现在到哪了?”宗忻蓦地笑起来,打断他,“给我报个平安。”
  又一块树皮木屑悄无声息从谢遇知手指尖掉落,“安乐镇。你放心吧,李副局已经联络深夏这边给我增派了两个警力,有五十人正在配合我的行动。”
  “那就好。”宗忻放心的点点头,“那边海拔高,夜里穿暖和点。”
  “高磊有带过来的军大衣,都裹着呢。”谢遇知扫了眼在旁边坐着的高磊,高磊此时正在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看着他,谢遇知没搭理他,继续道,“你现在不在家?我听见有车声。”
  “嗯。”宗忻揉揉眉心,开始撒谎,“江雯出来逛街,我和她一起。”
  谢遇知一听登时不乐意了,但又不能明着吃醋,显得自己小肚鸡肠,想了半天想了个相当蹩脚的理由,不满道:“这个女人,她知不知道照顾病号啊?你把手机给她,我来跟她沟通!”
  “她……”宗忻想了想,回道,“她去卫生间了。”
  谢遇知:“!!!”
  江雯这个女人,是一点边界感都没有吗?光明正大勾搭别人老婆!
  “那个,她出来了,正在叫我,我先挂了。”宗忻怕再说一会儿就要露馅,赶紧找个理由挂断了通话。
  谢遇知:……啊?喂?
  ……
  高磊看着谢遇知,试探着拍拍自己坐的石头,问:“老谢,坐会儿?”
  谢遇知拧着眉毛没好气回他,“坐什么坐?不坐!”手机往裤袋一揣,提步就往车子那边走,忽然被高磊从后面拽了一下,回头刚要说话,高磊无声指了下旁边那棵树,“瞅瞅,多光滑啊。”
  谢遇知顺着高磊手指看过去,皴裂的树皮已经全都被抠掉了,现在的树皮没有皴裂的木屑,十分光滑。
  ……
  高磊冲他比个大拇指:“早前就听说,跟女朋友打电话的时候,能薅秃噜一片草坪,我还觉得夸张形容,现在看来,应该是写实没错了。”
  谢遇知:…… 第64章   “吃你的盒饭吧!”
  回到车里,谢遇知放下椅背枕着手臂躺下来,脑子里乱哄哄的,浮现出的全是江雯挽着宗忻胳膊跟路人秀恩爱的画面,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把电话打给了黄子扬。
  黄子扬正在办公室翘着二郎腿玩宋经的短寸,接过电话吊郎当喊了声老板。
  “老板什么老板?下班了吗?给你安排个任务。”
  “有,领导吩咐。”黄子扬立刻松开宋经立正站好,“什么任务?查谁?”
  “帮我带点吃的去看看宗忻。”谢遇知想了想,“算了,还是去医院找裴裴女士开点汉防己甲素片和n-乙酰半胱氨酸带过去吧。”
  黄子扬挠挠头,“那是……什么啊?”
  “祛痰药。”
  “知哥,你家小娇花感冒咳嗽了?”黄子扬冲宋经吐吐舌头,用口型陈述,“是一朵需要精心呵护的小娇花。”
  宋经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宗·一朵需要精心呵护的小娇花·忻,此时还开着车在滇缅线上疾驰,窗外是一道道闪过的绿化树、村庄、山丘,他全神贯注握着方向盘,脑子里筹划着之后的行动。
  ·
  “大雾橙色预警,据安阳市气象局28日预报,预计未来6小时内,罄县安乐、吊弄、556国道中段及窝县大部分地区,可能出现能见度小于200的大雾,局部地区能见度小于50米,会对交通造成严重影响,各有关部门和单位按照职责做好防雾工作,高速公路、轮渡码头等单位加强调度指挥。”
  刘怀从早间六点半插播的天气预报画面收回目光,起身走到外面,看看白茫茫的码头,啧了一声,喊朱七:“老七,这么大的雾,回头怎么找人啊?”
  朱七不慌不忙漱完口,把漱口水倒进河水里,“等会儿天大亮雾会散一点,不是说了会有人来接咱们嘛,找不到肯定会给咱打电话。”
  “我着急,昨晚小宗说了,等咱们到吊弄碰头,这么大的雾耽误出行,我怕再有什么变故。”
  刘怀话音刚落,船头出现了几个人,由于浓雾可见度低,也不知道这几个人站在这里多久了,打头的人率先上船,问了句:“兄弟,巧爷的货,是咱们这艘船上的吧?”
  刘怀点点头,“对,我们老板说,接货的人叫冯巧。”
  “行。”打头的高个子对着身后的十几个人一挥手,“过来,都过来,把东西抬上货车。”
  “等,等等,你们几个人等等。”刘怀张开手臂把他们拦住,急道,“我们交了货,得有个凭据,好给老板说一声,你们就这么上来搬哪?这不是抢吗这?”
  “什么抢?你们现在就给你们老板通电话,告诉他货被接走了。”大高个黑着脸,没好气的催刘怀:“赶紧的,我们还赶时间。”
  刘怀和朱七面面相觑,心神不定的给程华拨电话。
  结果忙音,一直无人接听。
  俩人顿时六神无主,心跳如擂鼓。
  这是怎么回事?货送到了,老板失踪了?
  刘怀接二连三的又给程华拨了十几个电话,无一例外都是无人接听,这下俩人彻底蒙圈了。
  大高个嗤之以鼻拍给刘怀一张单据,“这个是回执,我们老板说,字据还是要给你们留下的,省得到时候没凭证。”说完一挥手,利索道:“走,都抬走!”
  眼睁睁看着货被人抬走,刘怀和朱七过了好半天才回神。
  “老七,我心里怎么总觉得不踏实呢?”刘怀蹲在甲板上,表情颓丧。
  朱七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说,足足沉默了近二十分钟,才撩起眼皮看了刘怀一眼,“刘哥,单子你给我拿着吧,我知道的比你多,万一出了事儿,我扛。我觉得老板肯定是出事了,你也别回京台了,我得摸进吊弄村看看出了啥事。”
  “到底是啥事啊?”刘怀懵逼的看着朱七,“这批货到底是啥货?别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呀老七。”
  刘怀跟程华干了那么多年,新海城搞擦边做声色交易他是知道,但那都是谋生的手段,查到最多也就是治安管理处罚,但这次,刘怀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了,搞不好是什么大罪。
  朱七耙耙头发,“你别问了,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黑白两道都不会放过你。你回头跟那个小白脸碰个面,把人一起带走,他刚进来干这一票,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值当把命搭进来。”说完,朱七夺过刘怀手里那张单子,头也不回的上了码头,消失在浓雾里。
  刘怀在船上傻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赶紧起身拍拍屁股,也上了岸。
  ·
  村外,山坡上一间废弃吊脚楼前,几个强壮有力的男人把两个木条钉死的长箱放了进去。
  “昊哥,按照你说的,东西都放好了。”马仔颠颠跑过来,指了指身后的吊脚楼,“等人来了,就直接引爆吗?”
  程昊瞥他一眼,“直接引爆?”
  “哎,昊哥不是说那个条子骗了你,不把他粉身碎骨不能解心头之恨吗?我想着把人引到这里,点燃这些炸药…”
  “滚!”程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神里全是嫌弃。
  “昊哥,我这…”马仔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知道那箱子里是什么吗?”程昊抬手指了指。
  马仔点头,“知道啊,新型高能炸药八硝基立方烷。” 第65章   “知道啊?”程昊眼珠子一瞪,甩手给了马仔一耳巴子。
  马仔被他甩懵了,捂着脸委屈巴巴的看着程昊,“昊哥,您怎么还打我?我说错什么了我?”
  程昊踩踩脚底下的小石头,哼了声,“知不知道这边山体结构?土质松软,下陡中缓,上部山体是个大圆环,这800公斤八硝基立方烷炸下去,这地方就彻底埋山底下去了,你是想替我出气,还是要我给那条子陪葬?饭桶废物。”
  马仔马屁拍在了马背上,吃了一顿瘪,什么也不敢再说了。
  “行吧,就先囤这,回头我再想想怎么处理这些八硝基立方烷。”程昊转身,提步刚要走,远处跑来个人,气喘吁吁到程昊面前,抹了把汗,上气不接下气道:“昊……昊……昊哥,哥,有有个人,有个人来找你,说是程老板”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咽下唾沫,来了个大喘气,“的人。”
  “程华的人?”程昊微微蹙眉,“走,回去看看。”
  ·
  朱七哆哆嗦嗦抱头蹲在地上,什么也不敢说。
  几个人上来七手八脚把人带上车,打头的给旁边的人递个眼色,立刻跳上去俩人,一左一右看着朱七。
  “老实点,别乱动。”
  朱七舔舔干涩的嘴唇,一米八多的个子,看着弱小无助。
  ·
  程昊从外面回来,看到客厅里站的年轻人,蓦然锐利起来。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你。”他走到沙发,一提裤腿大刀阔斧的坐下,冲宗忻点点头,“坐吧。”
  宗忻也没客气,在他对面坐下来,“我听他们说,接货的人是你,你就是冯巧吗?”
  程昊摇摇头,“我不是,巧爷去三亚旅游了,最近不在村子。你们押货的不是三个人吗?怎么就你一个过来了?”
  “走散了。”宗忻实话实说,双手很自然垂放在腿上,整个人看着都很舒展放松,毫无紧张感,“我来的早些,打听到是你的人接货,就直接过来了,能冒昧问一下,你是谁吗?跟我们程老板什么关系?”
  “你这也有点太冒昧了吧?”程昊笑看着他,“说起来,我跟你们老板程华也没什么关系,硬要说的话,大概十年前他在我手底下做过事,后来我给了他一笔发家钱,就是这种关系。”
  宗忻点点头,“那我能打听一下,你想用这批八硝基立方烷做什么吗?”
  程昊听完明显一怔,但想到程华之前说过让他们去偷腾纾德货单的事,那这个宗忻知道货是八硝基立方烷就不奇怪了。
  “你很敏锐,我这个人欣赏有才能的人,既然你知道这些货是八硝基立方烷了,那么应该也明白,程华私自搞炸药是违法犯罪的事,而你帮他私运800公斤八硝基立方烷,被警察查到是要坐牢的。”
  “我知道。”宗忻非常淡定的看着程昊,“所以呢?”
  程昊不由对宗忻的从容镇静佩服起来,上次在毒窝里还能如此从容镇静的人是姓谢的,有魄力。
  “所以?所以现在你有两条路可选,回去京台找程华,不过他现在应该已经被抓进了京台市公安局,你刚找到的工作可能已经丢了。说起来我叫人查过你的身份信息,你的命格挺衰的。”程昊挥手,让马仔拿了几张纸交给宗忻,“不如考虑考虑跟我干?”
  宗忻看看纸页上的内容,略笑了下,回看程昊,“你居然查我查得这么仔细,很出乎我的意料。”
  “没什么。”程昊端起茶杯喝一口,笑道:“和他走得近的人,我都查的很仔细,起初我以为你和他之间有什么,后来发现并不是,他只是想从你身上查赵乐国被害的案子而已。”
  “他?”宗忻发梢下乌黑的眼睛平视着程昊,面部表情异常的平淡,“他是谁?”
  第28章
  “你不用知道他是谁。”
  程昊翘起腿换个坐姿, 并指很随意的对马仔挥了下,马仔立刻识趣的退到一边。
  “知道程华为什么都不调查你就敢用你了吧?”
  宗忻往后靠了下身体,点上根烟夹在指间:“一开始我以为是江雯那两张周周轮演唱会门票的作用, 现在知道了,我能给程老板做事是您在背后撮合的,跟江雯没什么关系。”
  程昊略略扬眉,“我们做生意都是很信玄学的,你这种到哪儿哪儿出事的命格可是万里挑一,放到对家去肯定能整死他们。”
  宗忻单手搭在沙发扶手,笑了下, 不紧不慢地问他:“您和程老板不对付?”
  “我对程华没什么。”程昊很随意,浅浅翘了翘嘴角,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笑, “不过这个案子落到我看中的人手里, 两年多没见, 我只是想给他送个见面礼。”
  “如果没猜错, 您看中的这个人是个警察吧?”宗忻有些好奇, “可能我还见过, 还见过不止一次。”
  “别猜。”程昊向前倾身,一手搭在桌沿制止:“这事跟你没关系。程华让你们搞得货单到手了吗?”
  “八硝基立方烷结构式、货单、合成配方全都拿到了。”宗忻弹弹烟灰,“但是不在我身上。”
  这是拿来和眼前这个不知道身份的人谈判的筹码, 且不说已经把东西交给局里, 就算没有带回京台他也不能轻易就拿出来。
  程昊怔了下。
  “这位先生,”宗忻观察着他的脸色,犀利道:“我是个穷人, 只想安身立命,现在事情和原定计划有点脱轨, 一旦这些货被查,我会被抓进去坐牢,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有必要把这些东西放在我认为安全的地方。” 第66章   程昊死死盯着他。
  促狭的空气里,一丝火药味无声蔓延。
  屋里屋外全是程昊的马仔,其实他如果想,干掉眼前的宗忻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但程昊现在不想沾命案。
  国内和境外不同,他在缅北可以想杀什么人就杀什么人,缅北的法律不能把他怎么样,可一旦在境内沾染上命案就不好办了。
  潘季后被抓后判了死刑立即执行,缅北的毒枭亡国塌了,没有潘季后的庇护,他带着几个忠心的马仔东躲西藏,那段时间想了很多。
  除了想再见见谢遇知,回境内其实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在境内既没有贩过毒也没有杀过人,就算真的落网,最多以间接从犯逮捕,不至于吃枪子儿,最坏在监狱蹲几年。
  而且,程华这批货,他根本就不打算帮忙偷渡出境,没必要和宗忻在这件事情上闹不愉快。
  “你说的很对,应该这么做。”程昊搓搓手,重新坐回去,“说说你的条件,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女人?还是钱?”
  “都不。”宗忻眼里充满真诚的看着程昊,“我想要个机会,可以干大事的机会。”
  “我不喜欢半道投靠过来的人,半道投靠过来,说的天花乱坠要干大事的,都有点反骨在身上,我可不敢用。”程昊直白的拒绝了宗忻,“一会儿你把钱领了,回京台跟女朋友好好过日子,那么大的咖啡馆,她养你绰绰有余。”
  宗忻微微蹙眉,“可是……”
  “放心。”程昊立刻看出宗忻的小心思,“绝对不会牵扯到你。”
  宗忻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看来,对方非常谨慎,想留下是不可能了,那就得再另想办法。
  “好。”他起身,将烟摁死在烟灰缸里,向程昊伸手:“合作愉快。”
  程昊起身,和他握了下手,“大雾橙色预警,路上车开慢点,不送。”
  宗忻跟马仔出来吊脚楼,随着太阳升高,浓雾渐消,放眼望去整个吊弄村映入眼底。
  环水而建,山高空气透,比起地龙村的封闭,这地方看着旷阔。
  马仔把他带到下边小些的吊脚楼,塞给他个黑色背包,“这是程老板之前答应给你们的报酬,一共十万,当面点清。”
  宗忻拉开背包拉链看了眼,里面捆着十摞红钞,随手抓起一摞点了点,一万。
  “程老板出手阔绰,那这些钱我就不客气的拿着了。”宗忻拉上包背在单肩上,看了马仔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你们老板叫程昊,是不是以前在深夏道上都说的那个程老板啊?”
  马仔闻言脸色忽地一变,赶紧捂住他的嘴,做个噤声的手势:“现在风声那么紧,这种话不能乱说。”
  宗忻瞬间明白,眨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马仔这才松开捂着他的手,摸了下鼻尖,“你这人靠不靠谱啊?回去千万别乱说话。”
  “我不说。”
  宗忻提步往外走。
  “哎哎哎————”马仔担忧的把他拦住,“你先别走,你等会儿。”说着提步出门,宗忻刚跟上去,结果马仔反手在外面把门锁了。
  被莫名其妙锁在屋里的宗忻:……?他抬手拍门,有些不耐烦:“喂,开门。”
  “你等会儿。”
  马仔没好气回了句,蹭蹭蹭跑下楼,请示程昊去了。
  听着外面没了动静,宗忻蹙眉,扯张椅子原地坐下。
  身处的这个吊脚楼看着应该是个仓库,和其他吊脚楼不同,它没有窗户,除了这扇被锁死的门,四面都是竹片墙。
  马仔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
  宗忻间中喊了几次,没有人答应,外边没动静,静悄悄的,搞得他不由忐忑起来。
  难道是外边出了什么事?
  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在墙皮上刮了刮。
  实打实好几层竹子片钉起来的墙壁,厚重坚固用钥匙根本刮不出丁点儿缝隙,根本徒劳无功。
  屋里只吊着盏白炽灯泡,光线黯淡。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开始变得稀薄。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宗忻大脑缺氧,他捂着胸口,缓缓靠向墙面,艰难的从口袋里掏出个蓝色药盒,铝箔纸包装里,已经空空如也。
  呼吸越来越困难,宗忻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白炽灯泡这时候忽然刺啦一声,泵出刺眼的火花,灯泡玻璃瞬间烧焦。
  屋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密闭环境里,无助、绝望,如同潮水一样袭来,他仿佛又看到那个记忆中黑暗的卧室,周围是掉落的墙灰、石块,还有用身体撑起墙皮把他护在身下父亲和用全是血双手把他从废墟里高高举起的母亲。
  他好害怕,怕失去爸爸妈妈。
  但他太弱小了,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等死,只能哭。
  宗忻紧紧抓着胸口,大口大口呼气,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要活下去,阳阳,你要活下去,带着爸爸和妈妈的那份,好好的活下去啊。
  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
  他的意识渐渐涣散,恍惚中,好像看清楚了爸爸妈妈的脸。
  “我……”
  “我要……活下去……”
  肺部呛出一丝腥咸的血气,他在窒息中彻底失去意识。 第67章   ·
  傍晚时分,昏暗的天色从四周笼罩过来。
  特警车安静的车厢里,网警聚精会神盯着电子信号反馈。
  “你到底是谁?”谢遇知一边盯着网警面前的电脑屏幕,一边和打电话过来的人周旋。
  网警用口型告诉他:“尽量延长通话时长。”
  电话里,对方的声音依旧非常的机械而诡异。
  “都说了是你的老朋友,告诉我你的答案吧,来还是不来?”
  “我可以去,但我必须知道你的目的。”谢遇知冷冷道。
  听筒里的声音忽然低笑起来,逐渐加大的笑里夹杂着丝嘲讽的味道,声音也从诡异发展成一种变态的扭曲。
  “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和老朋友叙旧,我的老朋友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十几年前在暗网和‘深海’并驾齐驱,现在悬赏金高达一个亿,不是个会瞻前怕后的性子,怎么十几年过去了,人到中年反倒失了血气吗?不敢单刀赴会?”
  谢遇知神色一凛,“你知道深海?”
  “大名鼎鼎的人物,可惜无缘得见,当年姓陈的葬在他手里,之后他就像在人间蒸发了,没有任何人知道深海的下落,在暗网首页人头悬赏挂了整整十年,这样的传奇人物想不知道都难。”
  “你到底是谁!”谢遇知的耐心一点点被磨干净了,“说!”
  “别冲动,别冲动,我的方尖大人,你还没有回答我要不要来赴约。”
  谢遇知脸色逐渐变冷。
  深海、方尖……
  对方一定和暗网脱不了干系,短短的时间里谢遇知的大脑已经如同计算机处理器迅速的运行了一遍。
  高磊在旁边忽然扯了他一下,指向电脑屏幕。
  网络路线上,全国内正在翻|墙|的信号源全部亮起红色气球,网警心中一喜,迅速对翻|墙|信号源进行定位,立刻发送给京台市公安局网安部门,向谢遇知打个ok的手势。
  谢遇知点点头,情绪终于平稳下来,对着手机淡淡回道:“好,明天我会准时到你说的地点。”
  “爽快,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方尖国王。”
  信号中断,车厢里所有警察都松了口气。
  “这样我们等网安部的结果就可以了。”网警胸有成竹道,“只要查到对方的定位,就能顺藤摸瓜锁定目标。”
  “我们还有二十多个小时的时间。”高磊看看手表,往后耙了下额前碎发,“明天这个时间,京台市公安局调配的警力就能和我们汇合,到时候根据指示行动。老谢,你这边深入没有问题吧…”
  “喂,大黄。”
  高磊话说到一半被谢遇知接起的电话打断了,只好挠挠头坐了回去。
  “什么?!”谢遇知脸色一下子难看到极点,厉声道:“你再说一遍,宗忻怎么了?!”
  第29章
  大雾伴随着阴天, 中午以后能见度虽然提升了,但一入夜,视野立刻被打回原形。
  谢遇知原计划是自己做饵, 单枪匹马去赴约,届时其余警力在周边进行埋伏,争取一举成功抓获犯罪嫌疑人。
  黄子扬的电话,彻底打乱了他的阵脚。
  宗忻根本就没有回常春藤,更没有和江雯逛商场,当事人江雯在电话里都快急疯了。
  “姓谢的,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宗哥他只是去酆陵帮程老板接货, 你们为什么查他?他是回过京台,但当天就返程了,你查他也得有个名目吧?啊?!”江雯气的胸口疼, “我不在手机里跟你废话, 我现在就去酆陵找宗哥。我跟你说, 你要是敢动宗哥一根手指, 我立刻把电话打到检察院去投诉你!”
  谢遇知不耐烦道:“我没时间跟你吵架, 立刻告诉我宗忻离开京台之前做过什么说过什么。警方问案你不配合就是妨碍执行公务, 黄子扬可以把你立刻带走扣押!”
  江雯:“……姓谢的你少威胁老娘,我……”
  “别废话!”谢遇知厉声打断她,“宗忻现在很可能会有危险, 你还想你的宗哥全须全尾的回京台就实话实说!不然, 我保证不了他的人身安全。还有,这全都是你干的好事,程华涉嫌走私违禁品已经被我们抓捕归案, 你以为他让你宗哥干的是什么合法勾当吗?!”
  “什……什么?!”江雯握着手机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半天才转脸看向站在旁边的黄子扬,嘴里干巴巴的问了句:“姓谢的说的……都是真的?”
  黄子扬郑重点头。
  生意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老板娘这时候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快说!”谢遇知语气已经变得有些暴躁。
  “他……”江雯扶在黄子扬胳膊上的手打着哆嗦,她用力咬咬嘴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宗哥说回京台临时办点事,我当时刚好在市公安局门口,看到宗哥开车从你们公安局出来,还以为自己眼花,后面打了电话才确认是宗哥。”
  “他跟你都说过什么?”谢遇知的声音有点哑。
  江雯担心宗忻,老老实实全交代了,毕竟和平年代,遇到事情最靠谱的还是警察。
  “宗哥问了我赵乐国的事情。”
  江雯打开了老太太裹脚布一样长的话匣子。
  “之前,赵乐国追求过我。赵乐国有老婆,我没有答应他的追求,但也没有明确拒绝他。毕竟,我一个女人经营咖啡馆常常会遇到一些|性|骚|扰,摸个手揽个腰的报警,也不能打110把人抓进去吧?警察的口头批评教育又解决不了问题,就很需要像赵乐国这种说出去有身份的人帮我镇镇场子。赵乐国追我那段时间,经常带我出席各种生意场合,谈买卖也不避讳我。那天,在豪庭夜|总|会|宗哥受伤,我提醒他不要和赵乐国走太近,赵乐国身上有人命案子,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在赵乐国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一点,有个仓库管理不知道用什么事情威胁赵乐国,还要报警,赵乐国当时跟一个叫冯巧的人通电话,笑着说要弄死那个仓库管理 ,当时我以为赵乐国就是耍嘴皮子斗狠过过嘴瘾,也没在意。但是宗哥听完,说红山化工厂爆炸案就是赵乐国故意制造的,还说新海城老板程华也不干净。” 第68章   谢遇知蹙眉,“这件事我知道,宗忻有没有给你说,他去哪了?”
  “没说。”江雯老实回他,“不过,我觉得应该是跟刘怀和朱七去了接货的地方。”
  “接货地?”谢遇知和身边的高磊互相交换个眼神。
  吊弄。
  “我知道了。”
  他刚要挂掉电话,那边江雯着急的哎哎两声,“谢警官,你一定要保证宗哥的安全啊,他身体不好一直在吃药,受不了刺激,你见到他人的时候,说话千万千万温声细语!”
  谢遇知心里翻个白眼,心说我不知道对他温声细语?还用你一个外人叮嘱?
  然后一句话没回,冷冰冰挂断通话把手机交给网警,伸出食指在屏幕里的电话号码上戳戳,“立刻精准定位一下这个手机号码。”
  ·
  “雾太大了,看不清。”高磊把望远镜递给季杨,“大雾简直就是望远镜这玩意儿的克星。”
  季杨塞给他红外夜视仪,“用这个吧,虽然看不清人,但能看到热图像。”
  高磊扒着枯草用夜视仪盯了会儿,确定道:“老谢,这片儿没人啊,你问问小杜,他这个定位做的准不准啊?一个人影子都没有。”
  “小杜说,准确无误。”谢遇知拍了下高磊肩膀,“给我看看。”
  高磊把夜视仪交给他,单手叉腰,“我仔细看过,这附近半个活物都没有,会不会是那个叫宗忻的手机丢了?你不是有他的手机号嘛?掏出来打打试试?”
  谢遇知不是没有给宗忻打过电话,一路开车过来,早不知道打了多少个,一直提示无人接听,别看他表面上一直冷冰冰的,其实心里早就对着警徽无数次祈祷,希望宗忻真的只是丢了手机,那至少能保证,此时此刻宗忻是安全的,没有生命危险。
  “怎么样老谢,有发现活着的东西嘛?”高磊问他。
  “没有。”谢遇知把夜视仪还回去,重新拨通了宗忻的电话,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听筒传出嘟——嘟——嘟——等待接听的声音的同时,一阵非常微弱的手机铃声从不远处的吊脚楼里隐隐约约传出来。
  “有了。”高磊耳朵一竖,警惕道,“有了有了有了,听音辨位,手机应该就在前边那个吊脚楼里面,我们摸……”
  谢遇知不等他说完,已经率先踏步流星走了出去。
  “哎——”高磊下意识刚扯了一嗓子,立刻紧急捂住嘴,给季杨打手势:跟上。
  谢遇知瞥了眼吊脚楼的门,门闩上挂的锁头和门闩锁孔大小相悖,完全不是同型号。
  屋内,手机铃声逐渐变强。
  谢遇知握住锁头用力晃了下,纹丝未动,高磊跟过来看了看指头粗细的锁梃,给身后的特警招招手。
  特警上前,用上了消防工具老虎钳子。
  宗忻模模糊糊从昏迷中醒过来,听到门外有动静,身为刑警多年来养成的警惕立刻飙升到顶值。
  肺腔里扯着拉丝般的疼痛,口中充斥着血的味道,但这些都被他主动忽略掉,他扶着墙面缓缓站起来,左手下意识摸上后腰别着的那把枪。
  一声细微的喀拉声响过,门锁瞬间落在特警掌心。
  谢遇知推门而入。
  屋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往前走几步停住,去掏裤袋里的手机,幽暗里,忽然闪过一点森寒的冷光,下一秒谢遇知本能往后一仰,躲过了向他挥过来的什么物什,抬手反击。
  和对方肢体触碰的瞬间,谢遇知感觉到了,那是拳头。
  一个很有劲,直奔他面门打过来的拳头。
  “都别进来,屋里有人!”谢遇知急道。
  话音刚落,高磊已经把打开手电筒功能的手机举了起来。
  光线霎时把整个黑暗的房间照亮,谢遇知清楚的看到了双手握着枪正对向自己那个人的面孔。
  宗忻苍白着一张脸,身体紧绷,他双唇微微张开,羸弱的咳嗽两声,紧紧盯着谢遇知,瞳孔在手机不是很强烈的光线里有些涣散,胸腔间起伏不定,整个人似强弩之弓,有种随时会轰然倾塌的无助感,嘴角上还挂着一丝血污,很浅。
  但谢遇知几乎立刻就注意到了,那几乎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被宗忻简单擦过的血污痕迹,心猛地一揪。
  宗忻看着谢遇知,感到非常诧异不解:“是你?你怎么会……”
  话音未落,谢遇知军大衣一个兜头罩下来,宗忻被他严严实实裹进厚重的军大衣里面。
  “先回去,有任何话都回去再说!”谢遇知不容反驳的把他往怀里一带,整个儿捂住,问他,“还能自己走吗?”
  刚才那一拳,已经是宗忻拼尽全力打下去的,现在别说自己走,就是靠着谢遇知站立都已经很困难,肺腔里空气正在一点一点往外挤压,剧烈地抽痛和窒息感向四肢百骸蔓延。
  宗忻迷迷糊糊的想:我怎么还没有死啊?真的好疼……
  见他已经说不出话,谢遇知血液流动速度加快心却一点一点往下沉,他强迫自己镇定,尽量安抚宗忻:“没事了,没事了,我先把你带出去。”
  谢遇知竭力安抚着软在自己身上的宗忻,面沉如水,“高磊,收队。”
  高磊舔舔嘴唇,冲旁边几个刑警使眼色,立刻跟着谢遇知撤了出去。
  牧马人黑骑士在公路上疾驰。 第69章   高磊看看靠在谢遇知怀里的宗忻,再偷眼打量打量谢遇知,舔舔嘴唇问道:“他……他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谢遇知低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宗忻额前的碎发上轻轻拂过,眉毛皱地拧出疙瘩。
  “受伤了吗?”高磊问。
  谢遇知没回答,抬手拍了下正在开车的季杨,“去梁县县城医院。”
  ·
  宗忻被谢遇知抱着送进急救科时,已经是二次休克,护士推着抢救床飞快地把人送入抢救室。
  谢遇知坐在等候席,双腿分的很开,他紧紧抓握着膝盖位置指节已经泛白,从没有任何一个时间,看着抢救室单面向玻璃门贴的红色急救字样,脑袋里空空如也,只有本能的心疼。
  第30章
  高磊办完住院手续, 带着人过来,看到坐在急救室外的谢遇知,有些晃神。
  谢遇知身姿挺拔, 肩膀宽阔,天生带着一股子难以撼动的凛然正气,一向是那种给人感觉外表冷厉的人,不会为什么事动容。
  高磊远远看着他,心头泛酸,一时间五味杂陈。
  这个自己中枪都能淡定用衬衣扎起来继续行动的面瘫,此时此刻盯着急救室, 双唇紧抿,线条分明的脸庞上,带着疲惫和害怕。
  虽然在其他人眼里, 他们的谢队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高磊就是觉得谢遇知在害怕。
  高磊觉得, 谢遇知很在意抢救室里那个苍白病弱又略显稚气的小哥。他看了眼手里乱七八糟一堆单子, 提步走过去在谢遇知旁边坐下, 问道:“他怎么样了?”
  “不知道。”谢遇知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
  高磊拍拍他肩膀,“别担心,我刚才问了护士, 应该没什么大事, 只是看起来凶险。”
  谢遇知垂目,声音沙哑的不像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我知道。”
  高磊被他吓了一跳,“老谢, 你没事吧?”
  谢遇知摆摆手,他现在半个字都不想说。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 抢救室的门终于被拉开,谢遇知一个箭步冲上去,此时躺在抢救床上的宗忻,苍白的脸已经有了血色,眉目舒展呼吸平稳。
  医生说:“目前已经脱离危险,挂点生理盐水就可以了。你跟我过来,有些细节需要做下记录。”
  谢遇知看着被护士推出去的宗忻,点点头,跟医生走进诊断室。
  “你和患者什么关系?”医生坐下,拿起笔扶扶眼镜。
  什么关系?同事?朋友?还没有挑明关系的情侣?谢遇知想了一圈都觉得不合适。
  医生看他没搭话,不由得皱了皱眉毛。
  “他的肺不好,这个问题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我们医院有义务告知家属,你是不是他家属啊?”
  家属?
  谢遇知眼睛一亮。
  “对,我是他家属。”
  医生:……
  “行吧。”医生都被谢遇知搞无语了,“他这是尘肺,好在还是早期,仔细养着不会恶化,平时注意点,出门戴口罩能有效过滤掉粉尘,之前做的工作也不要让他再做了,养两天出院回去就辞职吧,如果有条件,最好是找个氧含量高没有城市污染的地方养几年,没准能治愈。”
  听到能治愈三个字,谢遇知的眼睛又亮了亮。
  “好,谢谢医生,还有什么其他要注意的吗?”
  “给他多喝水。一会儿我给开些药,等他醒了让他吃上。”医生握着笔在处方纸上写了串普通人根本看不懂的天书,交给谢遇知,“去大厅取药。”
  谢遇知带着药回到病房,宗忻还没有醒,安安静静躺着,他看看吊瓶,输液管里的点滴滴速很慢,消毒水的味道淡淡充斥在鼻间,有种很心安的感觉。谢遇知随手把药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扯过椅子坐下,目光落在宗忻的眉眼间。
  宗忻睡的很熟,浓密微卷的睫毛微微扇了扇,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线条匀称,鼻翼随着缓和的呼吸翕动,浅色的唇让他看着没什么生气,人盖在被子里都肉眼可见的单薄。
  谢遇知看着他,不由地想: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变成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李副局是个非常严谨稳重的人,怎么会让一个身体差成这样还患有尘肺的人参与调查815特大爆炸案?甚至之前他提起让陈林查宗忻,陈林根本不惊讶,明显知道宗忻是和李副局单线联络的事。
  最近他一门心思全扑在815爆炸案和程昊身上,居然都没有注意到。
  谢遇知正在想要不要现在立刻给陈林打电话,再核实一遍宗忻的个人信息,躺在病床上的人忽然眉头深锁一脸痛苦,仿佛陷入梦魇里挣扎不出来一般,额头上开始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谢遇知眼底神情陡然阴沉下来,立刻握住了宗忻的手。
  “宗忻?你怎么了?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宗忻忽然回握着他,含糊不清的说了句什么,谢遇知没听清,躬身侧耳俯在宗忻唇边轻轻地问了句:“什么?”
  宗忻嘴唇微动,轻轻张合,又重复一遍。
  谢遇知脸色骤然黑到顶点。
  宗忻紧紧握着他,说:仓库炸了,别管我,快跑!
  陈林是凌晨三点钟睡的正酣时被吵醒的,接电话的时候,听筒那边谢副支队声音冷的像开了零下二十八度的冰箱,瞬间把被窝里的他冻的打了个激灵。 第70章   “谢队,我说了,三花的档案是机密,不……”
  “我问的不是三花是宗忻!”
  陈林:……不是一个人吗?
  “那也不能告诉你,这是规定。”
  “好,你不说!”谢遇知单手插在裤袋里,倚着医院走廊的墙壁,咬牙,“那我来猜,之前815案往上报的刑侦支队殉职名单被人动过手脚。”
  陈林:……
  靠,这个死条子,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啊!
  见陈林不搭话,谢遇知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宗忻是死亡名单里的一个,他是参与815案救援刑警中的一个!他身体弱是因为在爆炸中受过伤,尘肺也是吸入过多烟尘和毒气导致的。”
  陈林:“谢队……”
  “说吧,是哪个?死亡名单上的哪个人?”
  “我不能告诉你!”陈林坐在床上,摸黑耙耙头皮,“谢副队,我真的不能告诉你,这件事是机密,他现在身体是那个样子,即使你知道又能怎么办?他注定不能再胜任刑警这个工作,李副局知道,他自己也知道……”
  “行,陈林,你们京台市公安局的人,都厉害!”谢遇知咬牙切齿,“我不问你,等着,等我明天把装神弄鬼那人的脑袋拧下来带回去,我自己查!”
  陈林蹭地跳起来,“谢队!谢队……”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操!”陈林抓起裤子蹬上,灯都没来得及开抱着外套跑出卧室,刚跑两步发现腰带没扎,着急忙慌又跑回来拿上腰带,边跑边往裤腰带里扎,口中念念有词,“出大事了,要出大事!”
  车子引擎发动后,陈林也顾不得三更半夜,赶紧把李副局从睡梦中吵醒。
  ·
  “不等京台那边的警力支援了?”
  高磊组装上狙击枪,冲正在给手|枪上膛的谢遇知抬抬下巴。
  谢遇知把子|弹|上膛,拧上保险栓随手往皮靴里一挂,放下半扎在靴筒里的裤腿,活动活动手腕,“我现在没有时间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其实我很好奇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你的个人档案在内网虽然是公开的,但方尖时期的信息应该和深海一样是被永久封存的吧?”高磊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内部人员知道的都屈指可数,知道你就是方尖的人,会是什么人?”
  谢遇知冷冷地看了高磊一眼。
  “以前,知道方尖和深海的人,全部都死了。所以,现在知道方尖和深海的人不管他是谁,我都可以直接击毙他,抹消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不需要向上级报告,这是我和深海独有的权利。”
  独有的权利。
  谢遇知说的这么轻飘,但高磊知道,这种危及到自身生命安全可以随时随地举枪击毙对方且不用负责的权利,不是人人都有的。
  警察开枪,有严格限制,《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整整一十五条,没有一条纵容警察可以面对歹徒随意开枪。
  但方尖和深海可以无视以上条例。
  说明什么?
  说明这两人身处的环境,要面对的全是穷凶极恶之徒。
  “那几年,你和深海……”高磊欲言又止。
  他是个热血上头有着一身正气对危险任务极度向往的人,这么多年做刑警处理的都是纠纷、小案子,实在没地方圆英雄梦,一方面很想知道谢遇知和深海的过往,一方面又知道这种加密档案,即使是执行任务的本人,在任务结束后也会彻底把过去尘封起来。
  谢遇知怎么会跟他说呢?
  “算了,没事。”高磊起身,喊不远处站着的特警,“小张,过来!”
  特警用标准的正步跑过来:“高队。”
  高磊把狙击枪塞给他,“去看看,把所有武器检查一遍,等会行动的时候确保一切没有问题。”
  “明白!”特警抱着狙击枪,立定转身,又特别标准的跑了回去。
  ·
  天亮时分,依旧是大雾缭绕。
  在接连发生两次追尾事件后,路政封了高速路口,国道也设置了十来个关卡,每个路口都启用了大雾警示灯。
  谢遇知拖着牧马人独有的汽车音浪闯进吊弄村。
  大清早,路上没什么人,很多人还在睡觉,被巨大的音浪吵醒,烦的难受,立刻有人推开窗户,冲着白茫茫的大雾喊了一嗓子:“谁他妈大早晨不让人睡觉啊?有车了不起啊?有车值得显摆?!”
  这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吵醒了整个吊弄村。
  此时,谢遇知已经跟着引路的人,到了村外废弃的那栋吊脚楼。
  浓雾缭绕间,马仔拉开了吊脚楼的门。
  谢遇知提步走进去。
  这间竹楼和昨晚关宗忻那间差不多,里面都没什么东西,空荡荡的,唯一不同的是,这间竹楼撒风漏气,从破烂的墙缝里飘进丝丝缕缕的雾气。
  啪啪
  有人拍了两下手。
  谢遇知回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吊脚楼门口,嘴角噙笑看着谢遇知。
  “惊讶吗?我的方尖大人。”
  第31章
  噗呲——
  砰————嘭————咚!
  程昊还没反应过来, 接连挨了好几拳,嘴里鼻子里登时涌出一大滩鲜血。
  他踉跄着站起来抹把口鼻,糊了一手心的血浆子。
  “你他妈——”
  不等程昊骂完, 谢遇知抓住他的衣领狠狠掼在竹片墙上,力道之大,震得整个吊脚楼都跟着晃荡。 第71章   程昊毫无防备,后背瞬间撞到支棱倾斜的墙面,顿时吃痛地闷吭一声。
  谢遇知碎发落在眉峰处,盯着他神色极其冰冷。
  这时候,外面的马仔听到动静匆匆忙忙跑进来, 看到程昊被揍,抄起家伙就往谢遇知身上招呼,其中两个马仔还没近身, 就被谢遇知抬脚狠狠踹飞出去, 剩下几个人握着棍子面面相觑。
  程昊剧烈咳嗽的同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喷在谢遇知掐着他的虎口, 立刻洇红雪白的衬衫袖子和定制西装, 甚至溅到了谢遇知的侧脸上。
  “别动……”挨了好几拳, 程昊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痛感,说话的时候脸都是木的,他摆摆手, 低斥抄家伙的几个马仔, “别动他,滚,都滚出去, 这是我和他的事,不需要你们插手。”
  被谢遇知踢飞的那个马仔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 眼疾手快地一招手,几个人立刻跟着他跑了出去。
  “你就这么恨我?”
  程昊负了伤,反倒笑出来,看着谢遇知的眼睛里带着煜煜的光。
  “日日夜夜的想把我抓捕归案吧?”
  “程华搞得那800公斤onc是不是跟你有关系?!815红山化工厂爆炸案是不是也是你干的?!说!”
  “咳咳咳,你啊……”程昊被打的鼻青脸肿鲜血直流,却一点都不生气,就连对谢遇知说话,都保持着非常温和的声调,“怎么刚见面就对我拳脚相向?咱们曾经也是同床共枕过的情谊,老话还说一日夫妻百日……噗…”
  谢遇知照着他左脸毫不客气的又给了一拳,“说!”
  程昊吐出口血,落了半颗牙齿,他终于收起所有的好脾气,对着谢遇知狞笑起来。
  “说什么?姓谢的,你要查的案子,我全都知道,你想从我这里拿证据拿口供,就不能坐下来好好问我?你打我,当初我在潘哥面前拿脑袋为你担保,你打我!”他几乎是嘶吼着瞪向谢遇知,“知道吗?啊?!知道我这一年多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程昊抓着衣服用力一撕,嗤啦——几颗扣子应声落地,沾着血迹的胸口彻底暴露出来,他用大拇指戳戳心口的位置,那里连着几个弹孔留下的疤痕,每个弹孔的位置都离心脏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不是老子命大,早他妈死在缅北曝尸荒野了!我留着这条命冒这么大风险回来,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为了保命?屁,老子是为了再见你一面!你不是想知道815爆炸案内幕吗?不是想要人证物证嘛?全他妈都在老子手里!只要你要,我,我程昊没有什么是不能给你的,包括这条命!”
  谢遇知唇线拉直,脸上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程昊心中一喜,抬手去拍谢遇知肩膀,就在指尖即将碰到谢遇知衣服的瞬间,谢遇知恍惚撤身,下一秒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掰。
  咔哒
  程昊肩骨发出移位的声响,发出吃痛的惨叫,整个人滑到地上。
  谢遇知在他面前缓缓蹲下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程昊,警察和你们犯罪分子,最没得谈的就是交情。主动自首配合调查,交出证据提供证词,都算你戴罪立功,到时候法院怎么判,公检法机关怎么执行,和公安局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有话,你带去法庭上说,减刑,你去跟司法申请,不过在这之前,有个私人的帐,我来单独跟你算算。”
  手臂脱臼,浑身是伤,程昊已经成了个血人,刚才进门的时候有光鲜亮丽,现在就有多狼狈不堪。
  可即便是已经被谢遇知打的满地找牙,他还是强撑着没有还手,看着谢遇知的眼睛里仍旧带光。
  “我知道,深夏市一直在扫净边没收拾干净的人,首要一个就是我,于公于私你都应该抓我,我知道。”
  谢遇知抬手拍拍他的脸,嘲讽道:“你的咖位,想入我的眼还不够格。”
  “我知道。”程昊翻个身,捂着手臂仰躺着看他,“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是方尖的事?我回缅北整理潘哥和陈程渡遗物的时候,在陈程渡的保险箱里发现两张照片,时间太久远,像素已经很模糊了,而且拍的角度并不能看清楚五官,但我跟你太熟,几乎一眼就认出来,那张背面标着方尖字样的照片就是你,于是着手去暗网查了下方尖,顺道也查了深海。”
  “那你应该知道,所有知道方尖和深海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吧?”谢遇知缓缓掏出战地靴中的|手|枪,抵在程昊太阳穴上,“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程昊回看着他。
  有一个瞬间,他觉得谢遇知非常陌生,就像从来没有和他认识过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或许他觉得谢遇知也和他一样是个念旧的人,也想再见他一面,全都是臆想,谢遇知对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感情。
  他也不知道是在期待什么,但现在忽然就心如死灰了。
  “开枪吧,至少让我死在你的手里,我这毫无意义的人生也算是圆满了。”程昊和谢遇知对视片刻,缓缓闭上眼,下定决心道:“开枪吧。”
  咔嚓,扳机清脆一响。
  并没有子|弹|射|出。
  程昊睁开眼,这是他离死最近的一次,心里非常平静,甚至在谢遇知对着他扣动扳机的瞬间情绪毫无波动。
  但谢遇知没有打死他,让他的希望死灰复燃。
  吊脚楼里安安静静的,守在外面几个马仔也不敢再进去,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个个悬悬而望,他们垫着脚尖巴望的时候,高磊早就带着特警从后面包抄过来,生动而形象的表演了一个瓮中捉鳖。 第72章   此时此刻,被特警抓起来的马仔们,就像被稻穗穿起的蚂蚱,连蹦跶都无法蹦跶的被推进警车。
  吊脚楼内。
  谢遇知蹙眉拆下弹|匣,才发现里面的子|弹|都被卸了。
  高磊带人闯进来,先是看了眼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程昊,径直走到谢遇知面前喊了声:“谢队。”
  谢遇知把枪丢给他,抱膀子一副‘你给我解释清楚’的表情。
  高磊接过枪,笑了笑,“这不是怕你枪走火,一不小心把人犯给干掉了嘛!”
  躺在地上的程昊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噗呲——灭了。
  他当谢遇知只是拿枪吓唬他,原来弹|匣|里的子弹,是这个姓高的卸掉的。
  谢遇知没好气的看高磊一眼,抬脚在了程昊的大腿上用力踩下去,“今天算你运气好。但昨天你对我的人动了手,现在他人还在医院躺着,我再废你一条腿算是替他出气,你要不服就憋着。再不服,去领导那里投诉我虐待罪犯,罚我照领!”
  大腿骨头硬生生被谢遇知踩断,程昊额头青筋凸起咬着牙愣是没吭出声,直到疼痛忍过去,才看向谢遇知,“昨天,你的人?”
  他实在没想出来,昨天他对谁动过手,昨天他只是和马仔一起把800公斤八硝基立方烷转移到这边的吊脚楼,并没有对谁动过手。
  很快,特警闯进来,把程昊铐上手铐拖了出去。
  高磊跟谢遇知一前一后走出吊脚楼,正看到季杨带人把堆放在另一间废弃吊脚楼里的八硝基立方烷抬到开阔场地,见他们出来,季杨疾走两步将一摞单子交给谢遇知。
  “这些是八硝基立方烷结构式、合成还有制作买卖相关,还有这个,是一份货物经手名单,全部和这批货放在一起,像是特意打包好等着我们来查处似的。”
  谢遇知接过去翻看一遍,问季杨:“什么叫像是特意打包好等着我们来查处?”
  “太充分了。”
  季杨都觉得是没有程华本人证词就能靠这些证据直接定案的程度,不是刻意给警方准备的都说不过去。
  高磊从谢遇知手里把材料拿过去,仔细看了一遍。
  确实,和季杨说的一模一样,证据太充分了!
  “收队。”谢遇知大手一挥,“落网的人即刻押回京台公安局,交给讯问组进行审讯。高队、季杨。”
  “有!”
  “写报告,立刻向上级汇报任务执行进度。”
  “明白!”
  谢遇知点点头,从特警手里接过纸巾擦擦手上的血,嫌恶的扔给特警,径直上了自己的牧马人黑骑士。
  高磊疾走两步跟上他,敲敲车侧窗,“老谢,去哪?”
  谢遇知拧开车钥匙,降下车窗,“回梁县县医院,去看看宗忻,你们先回京台等我两天,到时候我请客吃饭。”
  高磊笑道:“那我可等你这顿饭了。路上慢点开,雾大,注意安全。”
  ·
  宗忻醒过来的时候,刚过中午饭点,太阳升的老高,几只山雀在窗外悠闲飞过。
  小护士说,他有点低血糖,留下来照顾他的特警去医院门口买了把香蕉,正坐在床边给他剥香蕉皮。
  走廊里护士推着放药剂的小推车走过,护士前脚刚离开,后面就跟上来个挺拔悍利的身影。
  宗忻下意识往门口扭头,和赶回来的谢遇知目光相碰,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
  特警香蕉皮刚扯掉一片,被走过来的谢遇知抽了过去,特警抬头,看到是谢遇知赶紧起立,手搭在眉骨敬了个礼:“谢队。”
  谢遇知点头,“你先去吃饭吧,我在这里守着就行。”
  特警放下敬礼的手,提步走了出去。
  “人都落网了?”
  宗忻往枕头上又靠了靠,半垂着眼皮,不去看他。
  第32章
  谢遇知拉过椅子坐下, 把剥好的香蕉放在他唇边抵了抵,“吃吗?”
  可能是外边太冷的原因,香蕉就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碰触到嘴唇的一瞬,宗忻被冰的微微向后侧了侧头。
  谢遇知目光落在宗忻散发着诱人光泽的薄唇上,喉间一梗。
  大概觉得谢遇知太真诚不好拒绝,宗忻舔舔唇,微微蹙眉,张嘴在香蕉尖尖处轻轻咬了一口。
  这个动作单看很正常,就是很普通的咬东西的动作, 但不知道怎么的,谢遇知大脑轰然炸开了,体内气血翻涌。
  宗忻也意识到了氛围有些尴尬, 赶紧接过他手中被自己咬了一口的香蕉自己拿着。
  “有点凉。”他说, “不过很好吃, 很甜。”
  很好吃……
  很甜……
  谢遇知猛地起身, 耙耙头发, 呼吸又重又深的转身走了出去。
  宗忻握着香蕉, 看着谢遇知离开的背影:……
  这人怎么了?
  宗忻放下香蕉,掀开被子趿鞋跟了出去。
  谢遇知走出病房一头扎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 鞠水接连往脸上拍了好几把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扶着水池边重重呼出口气。
  没想到自己曾经混迹各|声|色|场|所的卧底,面对|娱|乐|城|里千千万万美女从没有过生|理|反|应|的正派角色,居然也会有|精|虫|上脑的一天。
  不过……
  刚才宗忻停留在香蕉尖处的薄唇真的差点就让他失控, 怎么能那么勾人呢。 第73章   他懒懒的抬起胳膊,无奈揉揉眉心。
  八七年德国受训警犬结业考试的时候, 为了测试警犬对兽性的压制力是否合格,监考官在犬群投放了一只牛奶猫。
  刚才那瞬间,谢遇知觉得,宗忻就是那个释放信息素的顶级omega牛奶猫。而他,是接受结业考试的alpha警犬,差一点就没抵住诱惑冲上去把宗忻撕成碎块。
  太危险了。
  “领导,水这么凉,你不嫌冷啊?”
  谢遇知猛地放下揉眉心的手回头。
  宗忻站在不远处倚着玄关看他,勾唇笑了下,径直朝他走过来抓抓后脑勺,“你们留下照看我的那个小刑警,|硬|逼|着我喝了三大茶缸子纯净水,我去个卫生间,一起?”
  谢遇知:……
  宗忻抬抬手,“软头针,不方便。另外,昨天那一拳打出去的时候,拉到筋了,疼。”
  谢遇知这才注意到,宗忻左手手臂始终保持着一个垂放的姿势,袖口的位置确实绷得很紧,手腕是肿的。
  “真的不方便。”
  见谢遇知看着自己没有动作,宗忻还以为谢遇知不相信自己,又非常认真且郑重地解释了一遍。
  谢遇知走过去,拉开卫生间隔断门。
  “进来。”
  宗忻耳尖一红,听话的走了进去。
  【审核好,这里没有涩情,因为受伤了手不方便只是帮忙上厕所!】
  谢遇知反手拉上门转了下锁扣,去|解|宗忻的|腰|带,手指落在裤子拉链上的时候迟疑了下,牙一咬直接|扒|了|宗忻的|裤|子:“快点解决。”
  说话的时候,谢遇知仰着头根本不敢去看宗忻。
  医院卫生间的抽捅是那种为了保持洁净一直自动冲水的系统,水流不大但不间断,一直哗哗啦啦的,在隔断挂卫生纸的小台子处,还放了消毒水和熏香,整个卫生间里充斥着消毒水和熏香混和的淡淡香气,一点都不难闻,还挺安抚病人心情的。
  宗忻解决完,抬手戳了戳谢遇知心口,“好了。”
  谢遇知答应一声,低头。
  宗忻正抬着头看他,在谢遇知低头的瞬间,两人的唇若有若无轻轻碰了下,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睫毛有几根。
  电流从触碰的嘴唇开始往身体各个部位蔓延开来,心中的冲动在这一刻再也压制不住。
  谢遇知把宗忻推到墙角,摁住他的手腕,虽然体内小宇宙爆发,但还是强制保持着清醒,避开了宗忻拉伤的手臂把人掴在狭小角落。
  宗忻莫名看着他,动了动嘴唇:“谢……”
  “别说话,别说话。”谢遇知额头青筋直跳,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几乎用一个鼻梁贴着鼻梁的距离,试探地问了句:“小花,给我亲下,可以吗?”
  听得出来他声音已经非常克制了,但还是带着一点喑哑。
  宗忻睫毛半垂,脸上腾起一抹霞色,因为靠着墙角被谢遇知箍着,不得不半仰着头,鼻息间充斥着谢遇知身上一种很上头带着荷尔蒙的气味,如果他是一只猫,那谢遇知此刻大概率就是猫薄荷,已经让他想原地发疯。
  ……
  半晌,宗忻喉结无声一滑,撩起眼皮盯着谢遇知的眼睛,踮脚在谢遇知嘴唇碰了下。
  这个回应刺激到了谢遇知大脑神经元,激活了他的兴奋神经系统,在宗忻还没避开的刹那,谢遇知摄住他的唇,将轻吻变成深吻,继而成了攻城略地。
  宗忻觉得口腔和鼻间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他是喜欢他的。
  而他,也不讨厌,甚至给了他足够多的回应。
  这个绵长的吻在结束前,两个人脑子里都生出不真实的疯狂感,他们这到底算什么?
  违背正常人类择偶的天性,两个男人互相看对了眼,还在卫生间上演如此荒唐的一幕?
  其实这件事,谢遇知的接受度良好,毕竟他身边就有实打实的例子,而且还毫无阻隔的步入了婚姻殿堂。
  但对宗忻来说,就比较纠结。
  他出生在一个正常的普通小资家庭,父母都是异性恋,结婚后生下他,四岁成了孤儿,身边没有人教他怎么去喜欢别人,初高中学校军事化管理,女孩子都不许留长发全是野小子头,加上他自己也孤僻,只知道学习没想过成家立业的事情,大学警院,一个学校也见不到几个女生,到工作后就更见不到女孩子了,所以从没有春心萌动什么的。
  在他的认知里,男人和女人相识,相爱,结婚生子,这样的过程才是正常的,而不是两个男人相识相爱结婚。
  所以,当谢遇知郑重且深入的跟自己进行了情感交流,宗忻身体很诚实的回应了,但整个人脑子是懵的。
  等醒过神来,忽然意识到这种行为是如此放荡。
  谢遇知居高临下,灼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瞳孔,得到满足后低低的笑了声:“小花,你真好看。”
  “……”
  宗忻轻咳两声,现在他已经没心思去想这个举动是不是放浪形骸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脆弱到接个吻都会肺部缺氧,导致呼吸变得困难。
  以后怎么办呢?
  不能和喜欢的人漫长缠绵,还可能会体力透支猝死在床上。这个死法,真的很丢人啊,他用命换来的一等功,大概率要因为这么没出息的死法蒙尘。
  宗忻觉得很苦恼。 第74章   看他满面愁容,谢遇知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仔细打量半天,问他:“我第一次亲别人,还不是很熟练,保证以后会好好练习的。”
  宗忻说:“不是因为这个。”
  谢遇知笑起来,“嗯?是因为什么?”
  宗忻没吭声,脸颊比刚才还红。
  “因为什么?”谢遇知大拇指轻轻在他唇角摩挲,“嗯?”
  “我怕我身体不好,跟你在一起会猝死在床上。”宗忻半垂着眼皮,浓密纤长的睫毛微颤,视线落在谢遇知摩挲自己嘴唇的手指。
  “没事,你的病还不至于这么严重。”
  “!!!”
  外面忽然响起脚步声,医院保洁将带有正在清洁的黄色指示牌立在卫生间门口,开始厕所隔间的门。
  “定时清洁卫生间,里面有没有人?”
  谢遇知伸手,拨开隔断门的门挂,宗忻下意识抬手去阻止:“别!”
  谢遇知回头疑惑看他。
  宗忻:“裤子。”
  谢遇知盯着他那个位置看了眼,迅速把门挂又扣上,立刻给他整理。
  隔断门打开的瞬间,保洁带着蓝色橡胶手套的手悬在半空,还没落到门板上,看到俩人同时出现在卫生间,保洁立刻往后退了几步,一副我懂得的眼神看着他们。
  宗忻:“……不是,我————”
  没解释完,他就被谢遇知勾着肩膀行为暧昧的拖了出去。
  回到病房,谢遇知看了眼床头柜上被宗忻咬过已经有些氧化的香蕉,随手拾起来丢进垃圾桶。
  “喂——我还没吃完……”
  “已经氧化了,氧化的香蕉又丑又软,口感不好,我给你重新扒一个。”谢遇知说着,从塑料袋里又扯下一根。
  “不……”用还没说出口,谢遇知已经扯掉了香蕉皮,宗忻无奈,只能老老实实回道:“好吧。”这次他没等谢遇知喂,在香蕉皮扒开的时候就接了过去。
  谢遇知拉着椅子往前凑了凑。
  “小花。”
  宗忻咬着香蕉,回了个:“嗯?”
  “你的资料……”谢遇知十指交叉抵在下颌,试探问道,“有七分都是假的吧?”
  “也不算吧,这个身份真实性还挺高的。凭空造个户口出来,你也太看得起户籍科了,只能算套用,至少编撰户口的时候,得真的有这个人,到当地去查问有根有据才行。”
  亲吻会让脑子缺氧,脑氧含量低就影响大脑运行,宗忻不疑有他,谢遇知问,他就很诚实的回答了。
  谢遇知点点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宗忻吃完香蕉,把香蕉皮丢进垃圾桶,瞅了谢遇知一眼:“我听那个小特警说,你们进吊弄村行动了,人是不是已经抓完了?那批货也清缴了?”
  “抓完了,货也查处了,800公斤onc也一并查获。”
  “赵乐国跟这个案子绝对脱不了关系,有从地龙村腾纾德那里拿到的合同,赵乐国涉嫌策划815爆炸案已经是铁上钉钉。但针对程华的定罪证据还不够充分,虽然我可以成为证人,但没有签订的劳务合同可以证明雇佣关系,程华完全可以说不认识我,我在想……”
  “你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想。”谢遇知打断他,“你就听我的话,好好养身体,815案用不了几天就可以结案移交检察院了,程华跑不了他。”
  ·
  数日后,京台。
  宋经刚收拾起做好的笔录,坐在受审席的人犯不耐烦的看着他,问了句:“谢遇知还没回京台吗?”
  明明暗暗的灯光中,他的脸棱角分明,浓密的眉毛叛逆向上扬起,生着一副好皮囊,眉里眼间却戾气深重。
  宋经和陈林对视一眼。
  谢队怎么没回来呢?早回来了,但架不住老大人家不愿意来见你啊。
  程昊刚被带回京台市公安局的时候,血赤糊拉的,要不是法医门诊把人拉过去接骨的接骨,缝线的缝线,减轻了伤情,他们现在还没法对程昊进行正常讯问。
  但程昊这小子,都被揍成那样了,刚恢复清醒就嚷嚷着要见谢遇知。
  宋经抬手揉了揉鼻子,挺不解的,随口问了句:“你对我们老大,是有什么执念不是?”
  程昊斜靠椅背,嘴里咬着根烟,耷拉眼皮神色闲散的瞟了宋经一眼,“怎么说,我搜集程华犯罪证据主动提交给警方,也算是重大立功表现,要求见谢遇知过分吗?不过分吧?”
  宋经心说:你那是主动提交给警方的嘛?
  “再说,我要不是因为他,犯得着把道上的弟兄卖给你们警察吗?我认识你们谁啊?”
  宋经:……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你都被谢队差点打的半身不遂,怎么还要见他呢?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点sadomasochism恋痛癖啊?”陈林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程昊眉毛一挑,“老子喜欢,怎么你们警察还管个人xp?我就爱玩|s|m|还判刑是怎么?废话少说,谢遇知回京台了是吧?让他过来见我!”
  宋经:“……我们老大昨天是回来了,但他不会来见你。不过呢,815爆炸案你提供的证据我们已经全部录入系统,之后你就和我们京台市公安局没什么牵扯了,会有其他人来接手你的案子。恭喜你,程昊,无缝衔接去深夏市监狱等着服刑吧。”
  程昊:“你们还准备强制扭送?” 第75章   宋经刚点个头,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打头的人穿制式西装,肩背挺阔沉稳内敛,长着一张刀削斧砍的冷硬面孔,下颌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洞察人心的尖利。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穿制服的刑警,气场都挺锐利。
  程昊看到来人,叼在嘴里的烟没咬住掉落,和地面相碰的瞬间,炸开一小撮烟灰。
  “深……”
  秦展很随意的给高磊打个手势,高磊立刻走到程昊面前,出示了下逮捕令,“程昊,你涉嫌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现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四十七条规定对你进行依法逮捕,跟我们走吧。”
  程昊没有理他,只是直勾勾盯着秦展,满脸的不敢置信。
  “深……深……”
  他深了半天,面对着那双锋利的琥珀色眼睛,愣是没勇气说出深海两个字,甚至额头都因为莫名的压迫感而沁出细密汗珠。
  “你们先出去,我有些问题要单独审问一下。”
  一直看着程昊没说话的秦展走到桌子后面坐下来。
  陈林、宋经、季杨和高磊都识趣的走了出去。
  讯问室里只剩下俩人,但压迫感比刚才几个人的时候更加强烈。
  程昊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我查到之前谢遇知在cbd立交被张士那伙人袭击的时候,匿名报警的人是你。”
  秦展打开天窗没一句废话。
  “是。”
  有些人真的是根本不用审问犯人,单单是往那里一坐,看着对方语气不轻不重的问话,就能让对方主动彻底的交代犯罪事实。
  因为只是对视,大脑就已经避开主观思维自行把所有实话输出了。
  “你知道深海和方尖?”
  程昊抿抿唇,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到下巴,“是。”
  “所以,现在你除了涉嫌违反刑法第四百三十七条,还涉嫌违法获取警方卧底人员机密,不管你这次在815案中提供了什么证据,接下来等待你的,都将是无期徒刑。”
  “我……”程昊舔舔干涩的嘴唇,用最后一丝理智开口问了句,“深……我不知道怎么称呼现在的你,你们带我走之前,我有一个请求,我想见见谢遇知,体面的见见他。”
  秦展很有意思的上下打量他半天,良久勾了下唇角,“好,我来跟他说。”
  ·
  超市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宗忻将一块牛腱子肉放进小推车,抬眼就看见谢遇知正站在水果区挑挑拣拣着什么东西,他推着车走过去,看了眼谢遇知手上拿的保鲜盒。
  “你想吃柿子?”
  “鲜柿生食能改善咳嗽痰多,对你的肺有好处。”
  宗忻:“……我是尘肺,不是咳嗽咯痰亲爱的。”
  谢遇知看柿子的目光落在了宗忻的脸上,“亲……爱的?这个称呼是你准备以后几十年对我的昵称吗?”
  宗忻说:“这么多人,领导我求求你别太引人注意……”
  谢遇知笑着刚把柿子放进小推车,工作机响了。
  第33章
  “什么事?”
  等谢遇知挂断通话, 宗忻把一包酸奶放进购物车随口问了句。
  “让我回局里一趟。”
  谢遇知话刚出口,有个牵猫的小女孩从两人中间跑过,被小推车绊到, 差点摔跤,宗忻赶紧弯腰扶了一把,小姑娘惊魂未定站在原地哇哇大哭。
  追过来的女人应该是孩子妈妈,抱起孩子不好意思地给他们道歉:“真是的,小孩子太调皮了,没碰到你们吧?”
  宗忻忙道:“没有没有。”
  女人尴尬笑笑,“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谢谢啊。”
  宗忻摆摆手:“没事。”
  看着女人抱孩子转到另一边的货架,宗忻才把手搭上小推车,回头对谢遇知道:“走吧。”
  “你没事吧?”谢遇知瞥一眼他的手臂, “有没有扯到?疼不疼?”
  “已经好了。”宗忻无奈, “扭到筋而已, 又不是……”
  “伤筋动骨一百天, 扭到筋也要多注意。”谢遇知把购物车捞过去, “我来, 你跟着。”
  宗忻:“……”
  排队结完账,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走出超市,谢遇知把东西往地上一放, 让宗忻在原地等着去开车过来。
  宗忻百无聊赖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回头看过去,是刚才在超市差点摔倒的那个小女孩的妈妈。
  “那个, 刚才谢谢你啊。”女人在塑料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递给他,笑道, “这是佰德福的巧克力,我女儿可喜欢吃了,送给你吧,算是你刚才帮忙的谢礼。”
  宗忻正要推辞,女人把巧克力心型包装盒往他怀里一塞,“今天是我女儿四周岁生日,我还要带她去买生日蛋糕,你就收下吧,沾沾喜气。”
  听到四周岁生日,宗忻把谢遇知买给自己的柿子拿给女人,“生日礼物,柿柿如意。”
  女人看着他递过来的柿子有些吃惊,“柿柿如意?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祝福。”她把柿子接过去,往谢遇知开过来的大奔瞟了眼,笑道:“行,谢谢你。祝你们感情甜蜜。”说完拿着柿子转身离开了。
  宗忻看看女人塞自己怀里的心型巧克力包装盒,自言自语道:“有这么明显吗?” 第76章   谢遇知把车子停在路口,踏步流星走过来,拎起买的一堆年货,问他:“要不要我背你过去?”
  宗忻捂脸:“领导,别这样,太丢人了……”
  谢遇知冲对过商场围观歌舞表演的人群抬了下下巴:“这有什么?你看人家都不在意。”
  熙攘人群中,一个小伙子把女朋友驼在肩膀上看歌舞表演,女孩子手里还拿着两串冰糖葫芦。
  谢遇知感慨:“多恩爱啊。”
  宗忻耿着脖子坚定不移的回答:“我——拒——绝!”
  大年三十,全国各大城市都鞭炮齐鸣同贺新春,京台禁燃烟花爆竹,没有噼里啪啦的热闹,年味全靠商业圈的老板们主办的歌舞表演烘托。
  两人在热闹喧天的锣鼓声以及满大街震天响的流行音乐中回到谢遇知三百多平的单身豪宅,刚进门谢遇知就把饭菜往厨房冰箱一塞,问宗忻晚上想吃什么。
  宗忻摘下白色针织围脖挂在衣帽间,探个头回他:“你不是还要回局里?你先去吧,晚饭我做。”
  谢遇知没有回答。
  北方入冬每个小区都有地暖,屋里屋外冰火两重天,外边冻死人,屋里热死人,所以北方人在家穿t恤出门裹棉袄,主打的就是能快速适应冷热交替。
  宗忻脱下裹得严严实实的羽绒服,扯了扯透光的白衬衫领口,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随手把羽绒服往衣架一搭。
  谢遇知蛩然走进来,从身后抱住他,低头稳了吻他的侧颈。
  一股电流迅速酥麻了宗忻整个后背,他僵硬的站着,脑袋发空,好半天理智才回笼,去推谢遇知:“你泰|日|天|附体了?”
  “那是谁?”谢遇知被他推开,失笑问道。
  “没谁!”宗忻把他往外推,“喊你回局里你就赶快去,万一是很着急的任务,你还在这里拖拖拉拉的。”
  絮絮叨叨的模样像个管家婆。
  谢遇知被他推到门口,不由莞尔,“行,我这就去,一会儿我让老许和宋姨把晚饭做好送过来。”
  “啊?”宗忻抬头,“大年三十还要麻烦别人煮饭不太好吧?你们家……”
  话到嘴边宗忻卡住了,谢遇知家工作的那些人应该怎么称呼?
  佣人?下人?长工?员工?怎么每个词用在老许和宋姨身上都感觉那么别扭呢?
  “没事,他们和我爸妈一起过年,本来就要做年夜饭,也不算麻烦,顺便就做了。”谢遇知换好鞋,搂过宗忻亲了下额头,“宋姨煲的雪梨银耳山药汤特别好喝,你一定得尝尝。我走了,可能会晚些时间回来,你要是困就先睡,怕黑开着灯我回来关。”
  “知道了。”
  ·
  市公安局,副支队办公室。
  谢遇知盯着手里的815爆炸案参与救援的殉职刑警名单,脸色阴沉。
  “这就是全部了吗?”
  黄子扬点头,“全部了。”
  “好。”
  谢遇知放下名单,打开电脑屏幕输入内网密码,按着名单上的姓名把815爆炸案救援的相关人员档案一一调出来。
  刘建军
  朱青
  冉岳
  魏星河
  李飞
  ……
  二十多个人的档案,没有一张脸能和宗忻对起来。
  “不对。”谢遇知眉头紧锁,“这个名单不对,少人了。”
  黄子扬张了张嘴,吃惊道:“这不可能啊,这些牺牲人员名单都是按照入档整理的,怎么可能会少人呢?不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把殉职名单上的人名字搞掉?这根本不可能啊,牺牲了几个人上边一查就查出来了,谁拿自己前途……”
  “如果就是上边干的呢?”谢遇知定定的看着黄子扬。
  黄子扬彻底愣住了。
  “……上……上边?难道是李副局?还是陈局?”
  “不知道,但是……”谢遇知手掌放在名单上一压,“我得查出来。”
  黄子扬抿抿唇,试探问他,“老大,你到底是在查谁啊?”
  “没查出来之前,我还不能告诉你,另外,我查殉职名单的事,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黄子扬虽然不知道谢遇知到底要查什么,但他对谢遇知忠心耿耿绝对算得上死心塌地的忠诚,所以想都没想满口答应下来。
  “放心吧,我绝对守口如瓶。”
  “嗯,下班你先回去吧,和宋经好好吃个年夜饭。”
  “唉。”黄子扬答应着转身刚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回身扒着门框提醒道:“老大,那个厅里下来的秦教授,他是不是超级厉害啊?”
  谢遇知满脸你打听他做什么的表情看着黄子扬:“怎么了?”
  “哦,没什么,今天他带深夏的两个同行去提程昊,把我们都从审讯室里撵了出来,不知道单独审了些什么东西。”黄子扬说,“老大,我有个疑问憋心里好几天了,一直想问你。”
  “问。”
  得到回应,黄子扬表情一下子就变了,颠颠又跑回来扯把椅子坐在谢遇知对面,欠儿欠儿的:“你以前是□□过程昊老婆还是把他命根子废了?那小子抓回京台血赤糊拉从李斯的手术台下来,中气十足的嚷嚷着要见你,我看他|对|你真是恨之入骨恨入骨髓此恨绵绵无绝……”
  “程昊,净边行动漏网重要人犯,我放走的。”谢遇知面无表情的看着黄子扬,“这次涉815爆炸案相关,身上的伤,我打的。” 第77章   黄子扬登时一脸顿悟的表情:“怪不得天天吵着要见你,这小子还想着还手呢?那老大你绝对不能去见他!”
  说完黄子扬还郑重的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提议。
  谢遇知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他掏出来随意看了眼,拉开抽屉把桌子上的人员名单放进去,起身理了下袖口,单手插在裤袋里提步就走。
  黄子扬赶紧起身跟上,“老大,你去哪?”
  谢遇知边走,边冷淡回他:“去见程昊。”
  黄子扬:……
  ·
  审讯室公安蓝软包墙面,贴着公安局审讯室规章制度总则和安全管理,不锈钢栅栏将房间从中间隔开,屋里光线非常暗淡。
  程昊吊着手臂,坐在公安蓝这边,刺白的光像聚光灯打在他身上,衬得他的脸苍白,带着丝阴森森的感觉。
  与之相对的,是挂着庄严国徽白色软包墙前,坐在审问席的谢遇知。
  隔着不锈钢铁窗,程昊不死心的看着谢遇知,“我做到这份上,你就真的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你觉得,我们之间能说什么?”谢遇知蹙眉,语调冰冷疏离。
  “是,是。”程昊咬牙,“你是警察,你清高,你看不上我这种从小无父无母靠偷抢杀人活命的下三滥。但他妈的那是我愿意的嘛?我不那么做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这能怪我?没有人把我往光明的路上引,谢遇知,没有人把我往光明的路上引!我接触到的全是人性的贪婪社会的黑暗,我必须一条道走到黑才能活着,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感激老天能让我认识你,认识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的人竟然不是为自己而活。毒枭王国随着潘哥的落网彻底塌了,我再也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遇知,我想用剩下的生命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想为以前那些浑浑噩噩中做的恶赎罪。”
  “你想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谢遇知起身,双手撑在审讯桌上,语气不咸不淡的,“这很好,起码证明你还没有坏到骨子里,以后在深夏市监狱服刑,用你仅剩的那点良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至少不是死刑,结局还算不错。”
  “遇知,我知道这很荒唐。”程昊盯着他,舔舔嘴唇,脸涨得有些红,在刺白的灯光下,有种说不出的割裂感,“我说,我喜欢你,你会怎么想?”
  谢遇知蹙眉,这话听着真他妈的恶心。
  “收起你变态的思想,老子是直男,最恶心你们这种基佬!”谢遇知转身就出了审讯室,哐当关上铁门。
  秦展手里捏着块怀表用拇指顶开表盖,又用食指盖上,半倚栏杆盯着审讯室,见谢遇知铁青着脸出来,勾了勾嘴角,“方尖魅力不减当年,到哪都蜂群蝶浪。”
  谢遇知翻个白眼:“过奖,不如深海,毕竟他们都想上我,可是都想被你上。”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塑料兄弟情眨眼就撕破。
  秦展:“可以了,用自己半辈子给你换个三等功。”
  谢遇知脸一黑:“借过,我耳朵脏了,得回去洗洗。”他低头无声骂了句脏,透过口型能辨别出来,唇语的意思是:操,早知道老子才不过来听这么恶心的一段陈词。
  “喂,别着急走,你不是在查那个叫宗忻的个人信息吗?我知道一点。”秦展抱膀子把他叫住,“去你家坐坐?”
  谢遇知回头,“去我家不方便,还是去对过咖啡馆吧。”
  “不方便?”秦展笑了笑,“是金屋藏娇了吧?”
  谢遇知点个头,“就许你秦教授抱得美人归,还不许我养个金丝雀了?”
  ·
  包厢,咖啡飘香,热气袅袅。
  秦展把手机推给谢遇知,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看看吧。”
  谢遇知摸过去看了眼手机屏幕,有些诧异:“你怎么进得了李副局的内网?”
  “我查案子比较细,职位之便,你们李副局必须全权配合,我当然有登录内网的权利。”秦展放下精致的杯子,平淡道,“你先不要惊讶,看看宗忻这个人的个人信息再惊讶也不晚。”
  谢遇知滑动了下档案信息,切换到内页,赫然出现五个大字:刑警档案表。
  所属单位:京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警号:021314,姓名盛阳,性别男,民族汉族,出生年月1998年3月16日,籍贯三川,警衔二级警督。
  谢遇知目光落在入局时间一栏,是深夏净边行动的那段时间,净边行动结束后他被调回京台的时候,这位盛副支队长就已经在京台市公安局干了三个多月了。
  和二十多名殉职的刑警档案不同的地方是保密协议栏和调动备案栏。
  其他人的个人档案是一等功,牺牲。
  盛阳的调动备案里清清楚楚写着,调动日期8月15日,原工作部门京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现调入工作部门:保密。保密协议栏里填写的,也只有保密两个字。
  “你往下拉,看看这个盛副支队的2寸照。”秦展提醒道。
  第34章
  谢遇知随手一滑。
  证件照上的少年下巴微微抬起, 长着一张貌美如花的脸,平直的一字眉下杏眼澄澈,眼底有星辰璀璨, 鼻梁翘挺薄唇微抿,颜如舜华英气逼人。
  五官脸型几乎和宗忻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遇知陷入了沉默。
  “刚到京台那晚,在市局露天停车场我见过他,和你们刑侦队的陈林在一起。”秦展下颌微微扬起,嗓音冷淡,“直觉上,觉得这个人有点问题, 至于哪里有问题不是很确定,顺手查了下,就查到你头上了。” 第78章   谢遇知:“……”
  “815爆炸案, 他负责疏散群众, 等所有人撤出爆炸范围, 又往爆炸中心折返救助队员。烧伤三度, 肺损伤, 转移到医院时就吊着最后一口气了。”
  谢遇知目光定格在宗忻那张两寸照片上, 额前碎发挡住视线,看不出脸上什么表情。
  “他……怎么抢救过来的?”
  “几乎全身植皮。”秦展叹气,“洗肺。”
  谢遇知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煞白, 指甲深深嵌进皮肉里, 可他已经感受不到疼了。
  良久后,他才呼出口气。
  “我知道了。”
  嗓音一如平时,冷淡的没什么起伏。
  ·
  宗忻自己坐在一百多平的客厅里简直像坐在小广场, 空荡荡的,挂在墙上的象牙钟分针一格一格走过, 停在数字12,已经夜里十一点,谢遇知还没回来,他等的有些着急,心不在焉的。
  一桌子的年夜饭没怎么动,只有面前的夹菜碟里放着只剥过壳的虾肉。
  电视里央视春晚主持人报着下一个节目,宗忻看着手机正出神,微|信|突然蹦出来个视频聊天窗口。
  是陈林。
  接通后,光着膀子的陈林出现在视频里,看样子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正拿毛巾擦着往客厅里走。
  “盛副支队,你在哪呢?”
  宗忻把手机拿近些,尽量不让一百多平的客厅出镜。
  “哦,在酒楼……包间。”
  陈林也没多想,感慨道:“这包间还挺宽敞,你在跟雯雯姐吃年夜饭啊?”
  宗忻:……
  “嗯。”
  “那你现在方便说话吗?”陈林穿着休闲居家大裤衩往沙发里一坐。
  宗忻点点头,“你说就是,方便。”
  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什么机密都方便说。
  “谢副队回京台后去找过你吗?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宗忻不知道陈林怎么突然提起谢遇知,有些疑惑,“谢副队他怎么了?”
  陈林沉吟片刻,“前几天他大半夜突然打电话给我,有理有据的猜测你的真实身份,当时我都吓死了真的。你接受任务这件事,整个市公安局除李副局,就只有我和陈洁两个人知道,虽然由于程昊戴罪立功,我们将程华抓捕归案定了罪,但这个案子背后还牵扯到更严重的案子,所以不能掉以轻心。李副局的意思是,希望你以后尽量不要和谢副支队再见面。”
  宗忻愣了下。
  “毕竟,谢副队的内网档案你也知道,他可不仅仅是个富二代那么简单……”陈林继续补充,“师哥,思安码头追踪的那几个人,他们背后的关系网和买卖链,必须一网打尽。”
  “我明白,一切以任务为重。”宗忻半分犹豫都没有,“我随时等待上级调遣。”
  陈林点点头,“师哥,要我说你得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我媳妇预产期二月初,你抓紧时间找个女人结婚,怎么着生个孩子,回头跟我们家的崽做玩伴,以后长大了没准还能替老子重启个警号什么的,我觉得雯雯姐就不错,人长得好看又有钱……”
  “不想祸害人家小姑娘,别说现在身体不好,就是以前身体好的时候,也想过咱们这个职业指不定哪天就挂在墙上了,合着人家跟了咱们,活寡死寡都得守,这对人家不公平。”宗忻打断陈林,轻咳两声,“没别的事我就不跟你说了,之后有任务让陈洁直接传达给我。”
  陈林:“师哥,你还真是个好人嘞。”
  “贫。”宗忻笑骂着挂断了通话。
  电视里唱歌的歌手穿着一身喜气的中国红,快乐的像只猴儿上蹿下跳。
  宗忻平时不怎么看电视,也不关注娱乐圈,对这些唱歌跳舞的演员歌手都很面生,也提不起兴趣去听歌词内容。
  十一点半了,谢遇知还是没有动静。
  他划拉两下通讯录,想给谢遇知打电话,但食指落在电话号码上,又放弃了这个想法,随手抓起手机去了卧室。
  ·
  谢遇知踩着跨年钟声回的家,推开门,客厅里已经关了灯,只有卧室半掩着的门透出一道温和的微光。
  不知道为什么,谢遇知心落实了,轻轻松口气,蹑手蹑脚换上鞋,踩着客厅花纹繁缛极其奢华的波斯地毯走进卧室。
  宗忻安安静静侧身躺在床上,背对着卧室门,黑色碎发凌乱的散在枕头上,可能是太热了,被子只盖到腰间,紧致的背部线条在透薄的白衬衫下若隐若现。
  如果不是刚刚从秦展口中得知宗忻的情况,看到这样一幅勾魂摄魄的场景,谢遇知一定小腹蹿火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床上那形单影只的肩背此刻在他眼里,就像被风吹到半空的纸片,身不由己摇摇欲坠。
  他提步走到床边躺下来,在背后紧紧抱住宗忻。
  宗忻本来睡的也不深,迷迷糊糊觉得被人箍着,闭着眼睛慵懒的问了句:“回来了?”
  “嗯。”谢遇知沉沉的答应一声。
  宗忻得到回应,缓缓翻个身睁开眼睛,和谢遇知对视,“局里有案子?”
  “没有。”谢遇知轻轻在他额头亲了下,“关于815案子的一些小事,都处理完了。”
  宗忻抬手去解他衬衫领口的纽扣,随着指尖的动作,很快谢遇知就露出一大片胸膛。
  “有没有人夸过你身材好?” 第79章   宗忻拿食指戳了戳他心口。
  “没有。”谢遇知攥住他,“我一向穿衣服很保守,上班、出入公开场合,制服的第一个扣子都要扣紧。”
  “真的?”宗忻不信。
  “真的。”谢遇知握着他的手在唇间摩挲两下,“只有一次,以前卧底的时候为了博得对方的信任,脱上衣展示过身上的伤疤,没人夸我身材好。”
  宗忻唔了声,挣开谢遇知的手去搂他的脖子,毫无征兆的覆上了谢遇知的嘴唇。
  谢遇知大脑空白两秒。
  “……”
  口腔里的空气被挤压榨空,谢遇知含糊不清的喊了声小花。
  宗忻忽然翻身而上,以一个上下相对的|姿|势看着谢遇知,微喘:“我是京台市刑侦支队原副支队长盛阳,上报的殉职名单里就有我,所以,我现在是个在公安内网里已经死了的人,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谢遇知诧然看着宗忻,一时间脑子里冒出无数个想问的问题,但却半个字都问不出口。
  他怕宗忻说植皮的过程,怕宗忻提起那两个字:洗肺。
  静脉注射全麻,将一根形同“y”形的双腔支气管导管从口腔中|插|进去……
  尽管是全麻进行,但只要一想到宗忻这幅身体经受那样的折磨,他就心疼。
  宗忻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这个人对感情要求很高,喜欢我的人只能喜欢我一个,这辈子都不能变心。”他抬头,灼灼看着谢遇知,眼里有些雾气,“我怕被抛弃,不管任何理由的抛弃,都不可以,为我好也不可以。”
  谢遇知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觉得宗忻下一秒眼泪就会落在自己的脸上,只能去抱紧他。
  宗忻一手抵在他心口,轻轻闭眼:“这是我第一次和喜欢的人过春节,谢队,我觉得很好,很心安。”他声音越来越轻,放在被子里的另一只手已经伸向渊岸,触碰到的瞬间,谢遇知脊背猛地紧绷。
  “真的爱我吗?”
  宗忻手指轻轻打转。
  谢遇知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一把抓住他的手,继而托起宗忻,他觉得自己已经看到金色星星了。
  “爱。”他肯定道。
  仅仅是个简单的缠腕冲拳,两人位置再度对调。
  宗忻|咬|住谢遇知放在自己唇边的手指,用舌|尖|舔|了|舔|,“证明给我看,证明你爱我。”
  妈的,这换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来,他也扛不住啊!
  谢遇知心腔子里都快喷火了,大手一扯直接把宗忻的衬衫扔了出去,自己只是领口半敞,相对|衣|衫|整|齐|的|沉|下去。
  亲|吻|更像安抚,因为太多心疼。
  而沉|在|被|褥里的宗忻,却只想向他|索|取|更|多,想要的更加|热|烈。
  他们的|身|体|几乎完全湮没在黑夜里。
  放|纵|吧,就这一次。
  新年的钟声响彻整个京台市上空,谢遇知终于在新年的第一天,告别了自己的单身生涯。
  ·
  咚咚咚
  裴裴女士挽着谢煦先生的胳膊,穿着一身特贵妇气质的蓝色兔领大衣站在门外敲门。
  “你这个儿子也不是知道是随了谁,以前在外地公安局上班,过年过节不能陪我们也就算了,调到本市来,居然过年还不回家!大年初一,九点了,啊?居然还不过来给父母拜年,还要咱们一把年纪拖着沉重的身体来给他拜年!”
  裴裴女士气得,边抱怨边掐了谢煦先生胳膊两把。
  “这基因肯定是你们老谢家的!”
  “敲门敲半天都不开门,这倒霉孩子我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拼死拼活把他生下来的!”
  带着金边眼镜,看年纪也就五十出头,状态还非常年轻的谢煦先生,捂胳膊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老婆裴裴女士,宠溺的笑:“我给他打电话,我喊他,夫人你别生气。”
  谢遇知迷迷糊糊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摸过来看都没看,“喂谁啊?什么任务?”
  对方中气十足道:“你老子,命你一分钟之内马上开门,给我和你妈拜年!”
  谢遇知随手往身边一摸,刚要回话忽然瞬间清醒。
  宗忻没了!
  “喂?喂!遇知啊?主要是红包,我和你妈给你封了一百万压岁钱……”
  嘟嘟嘟嘟
  谢煦抱着被挂断的手机,看看自己媳妇,替儿子诡辩:“遇知他可能……信号不好?”
  谢遇知穿好衣服,喊了两声宗忻,没有人回应,他疾步走出卧室,客厅里一个人影子都没有,餐桌上还是昨天纹丝未动的饭菜。
  卫生间、厨房、书房、家庭影院、就连二楼的狙击房里都没见到宗忻。
  人呢?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脑袋空了。
  手机这时候忽然响起,他几乎是瞬间接起:“宗忻?”
  听筒那边迟疑了下,“谢队,是我,黄子扬。”
  “哦。”谢遇知揉揉眉心,声音有些嘶哑的问他:“什么事?”
  “新案子,翠明湖小区两名女童失踪,外勤在官地发现了尸体,已经没有生命体征,法医那边已经喊人过去了,根据报案人描述,两名女童分别是在昨天下午四点十分、四点二十五分,同时在丰润超市和父母走散,年龄都是四周岁,昨天刚过完四周岁生日。”
  刚过完四周岁生日?谢遇知忽然想起昨天和宗忻逛超市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小女孩,好像也是四周岁。 第80章   “好,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谢遇知走到卫生间简单梳洗了下,提着外套匆匆出门,他就是这种性子,永远都会以工作为准绳,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碰到任何事,都能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推开门的瞬间,看到站在门口的裴裴女士和谢煦先生,他迅速的撇开目光,“局里出了紧急案子,我现在得过去,压岁钱就不收了,和往年一样存起来吧。”
  裴裴女士想要儿子陪自己过春节的想法瞬间破灭!
  不过反正她也没对自己这个儿子抱什么希望,摆摆手:“算了算了,忻忻呢?我给他也封了个大红包,人呢?”
  谢遇知:“……”
  他怎么知道人呢?一睁开眼就不见了,要不是人找不着了,他肯定逮着人去敲民政局大门,高低不管放不放假先把结婚证扯了!
  谢遇知撂下句:我晚上带他回家吃饭,便急匆匆下了楼。
  裴裴女士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问谢煦:“老谢,你儿子怎么了?”
  谢煦:“……闹别扭了吧?”
  裴裴女士:“什么?他这个万年老光棍好不容易找到媳妇,居然还敢欺负人家?!”
  谢煦露出慈爱的目光,“小夫妻之间的情趣,你以前不也这样?我经常半夜开着车跑丈母娘家请你,你忘了?”
  裴裴女士:“有吗?那我得回去,把红包再封大点,一千万不多吧?”
  谢煦点头:“不多不多,反正以后家产都是他们的,封多少都行……”
  ·
  官地以前不叫官地。
  建|国|前这一带是乱葬岗,扔的都是些生下来先天夭折的婴儿,当时社会背景大环境都迷信,算卦师说死婴聚集地容易滋生怨气,需要用大点的字压住,民不够大,商也不够大,用皇、天犯帝王忌讳,唯有官两袖清风为民作主,能镇冤魂,所以就给这地方用官地镇着,后来官地这个地名就一直沿用到现代。
  两年前有房地产公司把这片竞拍下来,规划搞个京台最高建筑大厦,周边配套小区商场,当中不知道什么原因开发商卷钱跑路成了烂尾楼,除了野狗、野猫还有流浪汉,基本无人踏足。
  高楼没有门窗,墙壁凹凸带刺,混凝土里的钢筋锈迹斑斑|裸|露在外,满地的碎石渣子和垃圾,成堆成堆的。
  宋经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前面掀起警戒线,把谢遇知带进案发现场。
  深约60米的地基坑,由于长时间无人管理,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动物粪便、鸟类干瘪的尸体、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毛和塑料袋垃圾之类。
  法医助理贾宝宝蹲在地上,蹙着眉检查了下尸体的手臂和小腿,“身上多处伤痕,手臂不自然弯曲,腹部有明显淤青,死因是:外伤性腹膜炎。”
  李斯检查了旁边的尸体,手指在死者嘴角揩下一点发黑的粘性物质捻了捻,抬头正看到走过来的谢遇知,随手简单打了个招呼,“谢副队。”
  谢遇知点个头,“说说目前进度。”
  李斯说:“死者是两名女童,四周岁,经过对身体各部位查验,受害者死前均被人进行过虐打,死亡原因为外伤性腹膜炎。”
  谢遇知垂目在两具幼小的身体上看了看。
  两具尸体头对着头,小眼睛小鼻子长得都很可爱,脸上没有任何伤痕,从脖子以下,胸、腹、手臂、大小腿以及腰臀几乎全身布满淤青,腹部淤青尤其明显,已经发黑了。
  如果他们不是刑警和法医,干的就是每天面对死亡和尸体的活,根本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老大!老大!”黄子扬举着步话机狂奔而来,边跑边喊谢遇知,“刚才,接警中心又接到一起报案,朝阳小区一个小时前,失踪一名四周岁女童。”
  这个消息无异于是在众人当中投放了颗炸弹,眼前这两个女童已经死亡,这名刚失踪的女童一下子把所有人的心都给揪了起来。
  谢遇知想都没想,对李斯道:“案发现场交给你,处理完回局里再说结果。”然后迈着大长腿回到地面,对着黄子扬一招手走出警戒线上了警车。
  ·
  “失踪的地方是监控死角,看不到是自己走丢还是被人掳走的。”陈林扶着桌面,把超市路口监控按了下暂停,继续道,“得排查这一整条路的监控。”
  旁边的外勤连连点头,“那我们现在就挨家调查。”
  陈林点个头,“速度要快,昨天失踪的那两个女孩已经遇害了!”
  “明白!”
  外勤出警后,陈林抬眼看向坐在旁边沙发里的人,凑过去问道:“所以,你决定暂时先住我那了?”
  第35章
  宗忻抱着泡枸杞的保温杯吹吹热气, 抬头淡淡回了句:“嗯。”
  “那江雯那边呢?不去了?”陈林问。
  “她还不知道我回京台的事。再说815特大爆炸案,新海城老板程华已经落网,也交代了和红山化工股东赵乐国, 暗中勾结非法制造走私onc的事实,这个案子就算揭过去了,我还留在常春藤蹭她的地方不合适。”宗忻喝口养生茶,“另外,我想休息两天。”
  “也好,趁休息到医院做个复查。”陈林非常赞同,掏出钥匙递给他, “我媳妇回我爸妈那儿待产,正好不在家,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他想了想, 又问道, “有要搬的东西吗?等中午吃饭, 我去给你搬。” 第81章   “没有。”
  到哪都是拎包入住的宗忻起身接过钥匙, 拎着保温杯提步就走。
  陈林匆忙喊住他:“盛副队, 今天报案走失的两个小女孩已经在官地烂尾楼找到了, 你要不要顺道儿过去看看?”
  宗忻回身,“命案?”
  陈林郑重点头:“两名幼童,均已死亡。”
  宗忻下巴一抬简明扼要:“走!”
  ·
  “我们已经联系了家属, 通过和家属交涉, 他们同意解剖尸体立案调查,李法医已经把人带回市局法医科进行详细尸检。”外勤边带着俩人往案发现场走边汇报案情进展,“初步断定两名幼童是被虐待致死, 犯罪嫌疑人很谨慎,作案前进行过充分准备, 在案发现场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线索。”
  陈林问:“指纹、毛发什么的都没有吗?”
  外勤警察实话实说:“都没有。”
  三人钻进警戒线,走到深60米的地基坑边。
  外勤指着坑底一个位置,继续道:“当时发现的尸体就在那个位置,两名受害幼童头对着头。李法医说没有摔伤,骨头也没有移位,是在坑底完成虐杀的。”
  可能是自己的孩子马上就快出生了,初为人父的陈林已经听不了这种幼童遇害的惨状,两个四周岁的小女孩,被活活虐待致死,这俩孩子当时得多痛苦绝望啊。
  “畜生。”陈林咬牙,“才四岁,还那么小,施害者简直就是渣滓。”
  宗忻沉默片刻,看了看道路四周,问外勤:“这附近都没有监控?”
  外勤点头:“对,没有监控,官地这片烂尾楼烂了十多年了,周边基本都是荒地,而且道路属于半封死状态,车辆行人都是禁止出入的,路政觉得没必要投放公共设施,监控路灯什么都没有。”
  “没有监控也没有路灯,道路半封死状态,周围都是荒地……”宗忻把周围环境简单做了个分析,“也就是说,案发时基本可以确定:没有物证、目击者,那么案子很可能会因为获取证据困难而使本案变成疑案难案。刑侦科的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得早中晚一天祈祷三遍凶手良心发现投案自首,或许还能有一线破案生机。”
  陈林:……
  陈林说:“不至于吧?”
  宗忻淡淡看他一眼,“先等李斯那边的尸检结果,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案子现在是谁在查?知会一声,让他们从受害者家庭关系入手,着重排查有仇、有纠纷的对象。”
  “行,我明白了。”陈林忙道,“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吗?”
  外勤看看宗忻,又看陈林,问道:“这位小哥是哪个部门的?怎么说起案子侦查方向,一套一套的。”
  陈林愣了下。
  光想着把宗忻拉过来现场了,竟然忽略了宗忻现在的身份和市公安局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哦,他是我朋……”
  “侧写师,协助办案的。”宗忻拧开保温杯,很淡定的喝了口养生茶,“作案现场种种迹象都表明凶手是有预谋、有策划的作案,现实中凶手心理绝对扭曲,可能对两组家庭有非常大的嫉妒或是怨念。”
  外勤和陈林同时看向宗忻。
  宗忻拧紧杯盖,问道:“被害幼童家境怎么样?”
  陈林说:“一个孩子母亲是当红明星,另一孩子的父亲是知名导演……”
  宗忻幽幽看着他,“看来,这个案子有得查了。”
  话音刚落,陈林就收到了外勤群众走访的回执电话。
  “陈哥,有目击证人提供信息,说在西街见到过早上失踪的小女孩。”
  陈林看向宗忻。
  宗忻说:“你看我做什么?我没意见,你要去西街我们现在就走。”
  ·
  路人:“白色羽绒服,扎蓬蓬丸子头,黑色皮靴背黑色香奈儿羊皮卷小皮包,长得很漂亮。”
  路人:“那个男人高高瘦瘦,带着遮脸大墨镜打扮很时髦,抱着小女孩上了一辆白色保时捷,应该是往西街方向去的。”
  宋经在一旁奋笔疾书做记录:“还有吗?”
  路人:“没了,我就是路过,记得不太清楚。”
  “好,感谢您的配合。”
  宋经单手点了下眉尾,致谢后转身走到警车前敲敲车窗。
  “谢副队,西街。”
  谢遇知一扬头,“上车。”
  ·
  景园保安带陈林和宗忻到路边,指指临时停车位标线,“那辆车停在这边好长时间,限时30分钟超时抓拍的嘛,保时捷起码要停超两个小时了,超时间实在太久,我不免就多注意了下。车里就一个人,带个大墨镜也看不见脸,我好心提醒他超时也不搭理我,后来我去上了个厕所,回来车就离开了。”
  陈林问他:“小区门卫这边有监控吗?”
  保安说:“有是有,但是昨天晚上,几个偷放烟花爆竹的小孩把摄像头炸坏了,物业要等初六上班还没来得及更换。”
  “这么巧?”宗忻不由蹙眉。
  保安不明所以:“巧?巧什么啊?每年都有熊孩子春节偷偷放爆竹,一到过年监控就得换一次,这都是小区常态了。”
  每年春节,监控都会坏?宗忻和陈林对视一眼,觉得不太正常。
  “去年监控也坏过吗?”宗忻问道。
  “坏过。”保安点头,“去年春节和元宵节都坏了。” 第82章   宗忻若有所思:“都是爆竹炸的?”
  保安说:“那倒也不是,元宵节是被落下来的孔明灯烧坏的。”
  “持续几年了?”宗忻继续问他,“坏监控的情况持续了几年?”
  “大概有四年了吧?”保安不确定道:“反正不是四年就是五年。”
  “陈林,超时抓拍,去交警队调路况监控,看看那辆白色保时捷是什么时候停靠什么时间离开,往哪个方向去了。”宗忻掷地有声,“查车牌号查驾驶执照,一有结果立刻让交警部门对白色保时捷进行追踪定位,出警全力解救失踪女童。”
  一辆哈弗大狗警用车缓缓驶过,谢遇知鬼使神差侧了个头,就是这千万人中一瞥,他瞥到了马路对过正在和陈林交代什么的宗忻,脚下意识在刹车上狠狠踩了一下。
  副驾驶座上的黄子扬爆发出惨绝人寰的:“我去————”幸亏安全带把他死死固定住,不然他就冲破车前窗顺利飞出了车厢。
  “老大!你怎么突然刹车?后面要是追了尾可是咱们前车全责!!!”
  谢遇知盯着宗忻,没有搭黄子扬的腔,重新启动车子提速闯到红绿灯路口打了个左转,一分钟不到,哈弗大狗稳稳当当停在宗忻和陈林身边。
  谢遇知给黄子扬冷冷扔下句下车,推开车门一把攥住宗忻手臂,不由分说把人往副驾驶上拖。
  宗忻显然没想到谢遇知会突然出现在西街,一时没反应过来人就被结结实实怼进副驾驶,安全带筘咔哒一声直接锁死,接着谢遇知高挑的身影抽离出去,车门被随手关上。
  宗忻:……
  谢遇知绕回驾驶座,扶着车窗对黄子扬道:“立刻带人根据调查到的线索,对车牌号京a01949的白色保时捷进行追踪定位,争取尽快解救失踪幼童。”然后哐当关上车门,发动引擎。
  宗忻看着谢遇知,舔了舔嘴唇。
  谢遇知平时就长着张淡然矜贵隔阂感很强的脸,生气起来眉眼间的锋利更是加倍,越发的阴沉难以接近。
  车厢里空气冷到尴尬。
  宗忻硬着头皮开口:“谢副……”
  “你最好想想怎么跟我解释解释早上的不辞而别,如果理由恰当,我会考虑将一个来自差点被抛弃的未婚夫的愤怒值降低点。”
  谢遇知看也不看他,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极大地不悦。
  宗忻:……
  现在这个气氛,他肯定不能直白告诉谢遇知说自己准备开溜,很明显一|夜|情|这种骚操作,隔壁扫黄大队罚200进行批评教育的程度,在谢遇知眼里,大概属于严重违反公序良俗,高低得给他踹进橘子拘留二十五天。
  宗忻咳了一声,面部表情极其不自然的掩饰道:“我出门晨跑,跑到一半听说有案子,才没有回去。”
  “有案子?”谢遇知面色冷峭的扯了下领带,“你是前副支队,现任副支队长在这里坐着呢,什么时候需要你一个伤号勘察案发现场走访目击证人了?”
  “额……”
  宗忻被他问的哑口无言,毫无底气的垂下头,像个犯了错被班主任揪进办公室批评教育的学生。
  谢遇知开过一个红绿灯路口,把车子停靠到路边的临时车位,欺身压过来,“你还晨跑?”
  宗忻:“……”
  宗忻郑重点头:“嗯!”
  话音刚落,谢遇知单手覆上他后脑勺,白皙修长的手指骨青筋凸起,下颌线紧绷着,看着宗忻的眸子想要卷起狂风暴雨。
  “多走两步肺都会缺氧,你晨跑什么?是要准备自杀吗?”
  第36章
  “不是, 我没有想自杀!”宗忻立刻辩解,“偶尔适当运动还是没问题的。”在谢遇知犀利目光注视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眼神闪躲,“真的,可以小小的跑……”
  那种像犯错后暗中观察的小猫,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时不时觑主人的表现,谢遇知瞬间就抓心挠肝,只想把这只又气人又让他无奈的三花猫揉进怀里!
  “狡辩!”
  谢遇知刚抬起手,宗忻赶紧闭眼抱头, 以为谢遇知要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惩罚。
  下一秒,谢遇知按着他的头,结结实实亲上去。
  这猝不及防的唇齿纠缠把宗忻给亲懵了, 直到口腔里的空气变得稀薄, 喘息有些困难, 宗忻才反应过来, 双手抵在谢遇知胸前去推他。
  “这是在大街上, 你能不能正经点?你还穿着制服!人|民|警|察|着装管理:着制服不得有任何亲密举动!”
  谢遇知单手解开制服藏蓝外套往旁边一搭, 捏住宗忻下颌,“现在可以有亲密举动了吗?”
  宗忻扶额:……
  谢遇知蜻蜓点水在他唇上蹭了下:“晚上跟我回家吃饭。”
  “不行。”宗忻脱口道,“我晚上还有事。”
  “有什么事?”谢遇知看着宗忻, 嘴唇紧抿, 忽然注意到宗忻挂在腰扣的一把钥匙,蹙了蹙眉,“去找陈林过夜?”
  宗忻眼皮蓦地抬起, “?”
  谢遇知在他腰间一摸,顺走了钥匙:“不许去!”
  “谢副队, 你想多了,我怎么会去陈林那里过夜呢?”宗忻顺势揽上谢遇知脖子,澄清:“我这个人睡觉认床的!”
  开溜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你最好是!”谢遇知把钥匙装进裤袋,双手掐着宗忻紧实纤细的侧腰,“我先送你回家休息,别跟着陈林在案发现场乱跑,你现在的身体脆得像筷子,一掰就断,还不注意。” 第83章   “筷子哪儿一掰就断?”宗忻蹙眉。
  “还不信?”
  谢遇知松开他从杂物匣里拿出双一次性竹筷,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用拇指别了下,咔嚓,两根筷子应声断成两截。
  “看到了吗?轻轻一折就断了!”
  “……我柔韧性这么差吗?可昨晚上你明明说我腰很软,比隔壁扫黄大队查处的|动|作|片里专业演员都软。”
  昨晚两人在床上诶喂十八式颠鸾倒凤的过程瞬间冲上大脑,谢遇知脸上表情彻底僵住了,起化学反应的地方完全突破了这身禁欲着装禁制。
  很好,前副支队长盛小花放的一手好火。
  谢遇知一咬牙,忍着要爆开的身体重新发动哈弗大狗引擎,汽车音浪轰隆轰隆给人感觉要起飞。
  ·
  陈林和宋经跟交警部门骑警毫无所获归队,几个人脸上都看不见笑模样,垂头丧气的走进大办公室。
  “车牌号明明有,沿途都有目击者,怎么就到南环路突然不见了?”陈林把警帽往办公桌一放,百思不得其解,“总不能是遇到鬼了吧?那么大一辆保时捷凭空消失?”
  两名骑警显然也觉得纳闷。
  “领导,确实是在路控上突然消失的,画面就卡了下,保时捷立刻不见了。”其中一名骑警抓抓头皮,蹙眉道,“身为警察我知道说这种话很不应该,但是,这真的太灵异了!”
  “闭嘴!”陈林食指一竖头都大了,“你是不想在岗位上混了,什么灵异?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你马上给我背诵一遍!”
  骑警:“……”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第二: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
  骑警铿锵有力背诵完《三大纪律》又继续背诵《八项注意》,最后补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法治、爱国、敬业、友善!"
  背完后,骑警也没住腔,想起什么似的往陈林跟前一凑,“领导,我想起来了,白色保时捷失踪那个路口管道破裂,抢修在旁边挖了条深沟,正好是监控死角……”
  “宋经,快带人过去现场!”陈林话音刚落,宋经警帽一戴,领着两名骑警急匆匆就出了大办公室的门。
  陈林也抓起帽子,准备去法医科找法医李斯研究下虐杀幼童案侦查方向,人刚到门口就被迎面走过来的谢遇知堵个正着。
  “谢副队。”陈林赶紧上前招呼。
  谢遇知抬手丢给他把钥匙,“你的东西,收好,下次再让我见到,直接扔下水道。”
  陈林没反应过来,就被谢遇知扔的东西结结实实砸了下,手掌心发木。
  “钥匙?什么钥匙?”
  陈林嘴上还问着,低头往怀里一看,好家伙他家入户门钥匙。
  “不是,谢副队,你这……什么意思?你不会以为我……”勾引俩字硬生生被陈林给咽下去了,这个词汇太危险,容易越描越黑,他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一世英名不能因为乱用词汇毁于一旦!
  “就这意思。”谢遇知不阴不阳看着他,“你可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宗忻他身体不好,你以后别有事没事就去勾搭他祸害他,他睡觉只认我那张床!”
  陈林心说,我还真他么不是弯的!
  等……等等!该不会是!该不会是!该不会是他们谢副支队在向他宣示盛副支队的所属权吧?
  陈林咳了一声,尴尬道:“谢副队,你饶了我吧,我媳妇勇猛如虎,你借我一百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干出柜的事!”
  “反正你也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谢遇知提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案子进展怎么样了?”
  陈林跟着他走回去坐下,“那辆白色保时捷,宋经带人去追踪拦截了,我正打算去法医科看看。”
  谢遇知挑眉,“走。”
  ·
  法医科,大白天的,过堂风吹得人脊背发冷,阴森感扑面而来。
  贾宝宝戴着消毒手套,掰开遇害女童僵直的大腿,喊李斯,“师父,你快过来。”
  “怎么了?”李斯推推眼镜,提步走过去。
  贾宝宝说:“师父,你看这里,这个位置。”她指着女童大腿根部一块铜钱大小的不规则状伤痕给李斯看,“形状很奇怪,好像是某种什么烙印。”
  李斯在伤痕位置看了眼,立刻走到另一侧解剖台,在第二个死亡女童大腿根部位置也看了看。
  果然,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个符号,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贾宝宝问道。
  李斯点头,“拍给技侦,让他们查查这个图案到底是什么来历。”
  法医科的门哐当被人推开。
  谢遇知和陈林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走进来。
  李斯回头看他们一眼,忙道:“谢副队,你们来的正好,刚才我们在死者身上发现很奇怪的图案伤痕,快过来看看。”
  谢遇知走过去,借着贾宝宝掰着尸体大腿的手,往尸体上看了眼。
  “有结果吗?”他问。
  贾宝宝摇头,“没有,刚准备拍照给技侦那边查一下。谢副队,陈哥,你们认不认识这个疤痕图案啊?”
  陈林凑过去看看,尸体的头上盖着白布,幼童尸体脖颈以下几乎浑身带伤,严重的地方皮肤淤青已经发黑,身上没有丁点完好肉皮,简直惨不忍睹。 第84章   贾宝宝说的腿心那块不规则形状的虐伤,看着像一只展翅的小白鸽。
  “这不就是个小鸽子吗?”陈林问道。
  贾宝宝看看伤痕,又看看陈林,疑惑道:“这……你能看出来是只鸽子?”
  “怎么?不是吗?”陈林反问。
  贾宝宝盯着伤痕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完之后确定以及肯定的冲陈林道:“完全没看出来。”
  谢遇知全程没说话,掏出手机拍好照片,发到了刑侦组内部群,编辑了条信息。
  ‘宋经,黄子扬,查一下这个图案有没有什么具体来历。’
  拍照的时候,他特别避开了女童的隐私部位,只截取了大腿有图案的部分。
  谢遇知强调了下:‘尽快查!’
  很快,组群就收到黄子洋和宋经的回复:“明白。”
  ·
  宗忻刚洗完澡,穿着居家长裤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走到沙发坐下,看了眼谢遇知放在大理石茶几上的手机屏幕。
  谢:【图片】
  谢:‘宋经,黄子扬,查一下这个图案有没有什么具体来历。’
  宗忻食指在屏幕滑动下拉,组群聊天窗口立刻跳出来。
  谢遇知送他回家,走之前怕他一个人太无聊,就把自己的私人手机留在了家里,说他私人号也在刑侦内部群。
  宗忻立刻就明白了谢遇知的意思。
  谢遇知嘴上说着不让他勘察案发现场走访目击证人,实际上还是怕他挂念案情私自行动,索性干脆把手机留下,让他在家里也能实时知道案子进展。
  宗忻唇角不自觉扬起,点开谢遇知发送的那张图片,双手撑着放大。
  看图片好像是块局部皮肤,有膝肘,应该是手臂或是腿部,不过根据照片上局部位置粗细对比,宗忻判定是幼童的大腿内侧。
  他仔细看了看皮肤上不规则的图案形状,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组群里,宋经和黄子扬干净利落回复保证完成任务指派,透过回复的文字内容,能感觉到俩人干劲十足。
  宗忻关掉组群聊天框,擦干头发提着保温杯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些热水,目光扫过玄关放置的书架,书架上摆着两三本书,最上面压着本薄薄几页的杂志。
  宗忻很好奇,谢遇知那么矜贵正经的人,平时看杂志也一定都是看财经类、社会类或是法制类杂志吧?
  接完水,他鬼使神差走到书架前拾起那本杂志看了眼。
  男科,让你硬起来。
  ……
  ……
  宗忻想,真看不出来谢遇知是能看这种,路边戴太阳帽穿防晒服阿姨发的男科医院杂志的人!
  他随手翻开两页,都是些壮阳小广告,不由失笑,心说谢副支队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这本杂志落到谢遇知手里,多少有点屈才。
  一目十行扫下来,宗忻目光忽然停驻在一则广告下方的小专栏里,题目只有小小的三个字:圣灵教,在题目的右上角,有个小小的不规则图案,这个图案……
  宗忻迅速拿着杂志走到大理石茶几前滑开手机屏幕,将谢遇知发送的图片和杂志上印刷的圣灵教右上角的图案进行比对。
  几乎,一样。
  每个细节都能对得起来。
  宗忻眉头微锁,这个不规则的形状,它是……
  组群聊天叮咚一声。
  谢遇知飞快的扫了眼。
  谢(私号):是宗教图腾,这个图案是宗教图腾!马太福音3:16中路加说,"圣灵降临在他身上,形状仿佛鸽子。"
  第37章
  “立即对京台市宗教协会展开调查!”
  “通知各城区、城郊、以及下属县区镇的分局、派出所进行协助。”
  “大黄, 你带人去西城区天主教堂了解一下信徒名单,落实到每家每户。陈林,马上对东城片儿区宗教组织人员进行摸排, 名单、职业,任何细微线索都不要放过。”
  “外勤呢?外勤现在在干什么?把小王和老廖喊过来。”
  几辆警务车鱼贯驶出京台市公安局,往四个不同方向疾驰。
  ·
  黄子扬在片儿区民警的协同下,对西城区两座教堂进行了摸底。
  两座教堂还不是同支派系,一个是天主教一个是基督教,他们刑警作为坚定地唯物主义者,对教派的了解并不深入, 而整天处理东家长西家短的基层民警,在这方面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
  基层民警对两个教派的解释是:基督和天主差不多就是儿子和爸的关系,虽然教派不同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但其实还是一支下来的, 不同的是, 可能天主教信徒要比基督教信徒更偏执些, 基督教都信得比较随意。
  分区派出所和天主大教堂的距离更近, 黄子扬先到的也是天主教堂。
  春节有信徒自发组织的连续七日聚会, 而且还会免费发送瓜子、糖块和花生之类的零食,都是宗教活动。
  几个笔直挺拔大高个儿刚走进教堂大门,立刻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神父正在台上讲经, 抬眼一看进来几个民警,赶紧放下手里的《圣经》走过来,问民警是怎么回事。
  黄子扬把证件一亮:“市公安局刑侦警察, 你是这边负责人吗?我们要查一下登记在册的信徒名单。”
  神父忙给旁边的风琴师招手,叮嘱道:“你先领着大家唱唱圣诗。”然后单手压着盎博罗削常服领口, 把黄子扬他们带到二楼类似办公室的一个宽敞房间。 第85章   “这是教堂内所有信徒名册,总共有一百二十五人。”神父把名册交给黄子扬,小心谨慎的又问了句,“同志,怎么突然要查名单啊?”
  黄子扬把名册交给身后两名刑警,扔下句:“查对。”然后问神父,“你们教堂有什么比较特殊的图腾嘛?”
  神父不明所以,“特殊的图腾?是指什么?”
  “比如天主教标志性的东西,平常人一看就知道是天主教的。”黄子扬补充。
  “哦,雕刻耶稣圣尸的十字架。”
  “没有其他的?比如鸽子之类的没有嘛?”黄子扬又问道。
  神父摇摇头,非常严肃的回答他:“只有雕刻耶稣圣尸的十字架,鸽子在圣经上确实有提到过,但那是在基督教《新约圣经》十二使徒福音中提到的,我们天主教是不承认的。”
  黄子扬和旁边的刑警对视一眼。
  看来,死亡幼童尸体上类似鸽子图案的伤痕,和天主教应该没什么关系。
  黄子扬点个头,“我们正在调查一起虐杀案,名册暂时收走,后续如果案件有进展,需要你随时到派出所配合调查。”
  神父连连点头:“我一定配合。”
  “走吧。”
  黄子扬招呼声,带人又马不停蹄赶去比较远的基督教堂。
  ·
  “那肯定不可能啊小谢,咱们本土化都是三自爱国教会,标志是红色十字架,从没有用圣灵化身的白鸽做标志的。”
  基督教协会会长丁季文坐在红木椅子里,状态很松弛的看着谢遇知。
  “你这个推理,有合理性,但合理性不高。”
  “那倒是要跟学长请教,怎么算是合理性高的推理?”谢遇知毫不客气的打断他。
  丁季文一怔,旋即笑道,“你看你,冷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都毕业这么多年了,还跟大学的时候一样。”
  谢遇知附和着短促笑了声:“大家都没变,学长也还是左右逢源。其实,我刚听老廖说协会会长名字叫丁季文的时候,觉得可能只是巧合,没想到……”
  “没想到真的是我。”丁季文无所谓的摊摊手,“挺意外吧?其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我虽然考了公大,但我并不想当警察,没你们那么热血上头踌躇满志。人嘛,来到世上总是得有个信仰,信仰没有高低贵贱,也没有正义邪恶。”
  “恕我这个做学弟的不能苟同。”谢遇知眼底无波,静静盯着他,“今天早上市局接到两起命案,死者在官地废弃烂尾楼找到,是两名幼童,四岁,死亡原因为虐杀。法医部门通过对两名幼童尸检发现,她们身上皆留有非常明显的鸽状图案。小花……”谢遇知顿了下,改口道,“我们技侦人员经过查对,觉得这个图案应属于宗教图腾。所以,尽快确认图腾隶属宗教方向,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丁季文仍是一副老好人的态度,摸着下巴道:“你身为马列主义接班人,根正苗红的刑警,对宗教的理解肯定不够深入。但我跟你不一样,我大学期间就对宗教非常感兴趣,这十多年来一直在研究宗教学,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没有任何一个正规宗教是用鸽子做图腾的,宗教是很正规严谨的东西,它的历史远远要比公安警察的历史悠久得多,绝对不会随便搞个家禽就说是什么图腾。”
  他敲敲桌面,继续道,“照片拿过来我看看。”
  谢遇知把手机打开,找到拍下来的那张照片,递给丁季文。
  丁季文盯着手机看了片刻,蓦地笑出声。
  “哎呀,小谢,你们刑侦口的人是真的得多学习学习了,还有,平时多走访走访下边乡镇、村子,接触些农村五六十没上过学的老年人,你一定能开阔眼界。”
  谢遇知不明所以,但听着丁季文嘲讽的语气,他就浑身不舒服。
  “像我这种富富富富的n次方二代,想接触你说的这个群体的确很困难。但是,你说的这个群体,我们基层刑侦口的干警常年忙碌在第一线,不可能不知道,开阔眼界真不至于。”
  “我可不是在给可爱的学弟抬杠。”丁季文将手机推还给他,“赤水圣灵知道吗?”
  谢遇知抬起眼皮。
  丁季文点点头,表情郑重起来。
  “18年7月,赤水圣灵在大轧弯市创立,仅不到一年时间,在全世界就拥有了70万名信徒,这些信徒大多是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和好吃懒做的男性,创教者通过编造歪理邪说引诱信徒崇拜。他们在国内只是通过非法手段牟取钱财,还没有过命案发生。但在国外,除了敛财他们还干更丧心病狂的事,屠杀幼童祭祀神灵、鼓吹只要年轻力壮青年男子在走过耶稣受难全过程仍然不死的,就是再临世间的真圣主。”
  丁季文轻轻叹息一声。
  “谢副支队,伸张正义维护和平年代的和平,任重而道远。其实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日光之下无新事,公大那三年我早就看透了人生,活着有个宗教信仰,慰藉自己空洞的心灵,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人各有志,我到现在依旧觉得师兄可惜,学以致用才不是对生命的浪费。”谢遇知抓起手机起身,伸出手。
  那是个握手的姿势。
  丁季文笑笑,也站起身,却没有握住谢遇知的手,而是闭目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愿我主基督赐福,让你手里这起案子早日破获。阿门。” 第86章   谢遇知识趣的收回手揣进裤袋,“公大校训:忠诚求实,勤奋创新。我们从来脚踏实地不搞玄学,学长看来是都忘干净了。”
  “不搞玄学……”丁季文哂然,“你现在还不是再求搞玄学的学长帮你分析?”
  “用词不妥当,不是求,而是要求你配合调查。”谢遇知眉梢略微一挑,“之后,学长随时都要做好接受公安局传唤的准备。”
  “你是嘴上一点亏都不吃啊。”丁季文讪讪。
  “这不是不吃亏,这是原则性问题。”裤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电铃声,谢遇知抬手,做个制止说话的动作,掏出手机按下接听,“喂,宋经,是我谢遇知。”
  “谢队,绑架的人犯我们顺利抓到了,被绑架的幼童身上有些擦伤,没有生命危险。”
  出警的宋经语气听起来非常高兴。
  “我们正带着人犯返回市局,大概二三十分钟。”
  谢遇知点个头,语调一如既往的沉静:“通知报案家属到市局接孩子,我马上就回去。”
  谢遇知带小王和老廖走出宗教协会径直上了哈弗大狗,走半道上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钟,早上答应裴裴女士带宗忻回家吃饭,现在这个时间点儿,回到局里还要加班审讯,等下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干脆绕道,给宗忻打了个电话。
  豪华的独栋别墅里。
  宗忻正抱着遥控器窝在沙发里看美剧犯罪现场调查,边看边感慨漂亮国的犯罪率高的不像话,不过警长和老法医的人格魅力实在不错,猜想恰到好处,证据总会在最关键时刻浮出来,在刑侦破案类电视中绝对算入股不亏那类。
  正看到剧情关键处,宗忻下意识跟着警长分析案情走向,手机忽然毫无征兆的响起来。
  宗忻看了眼来电显示,先把电视画面按了暂停才接起。
  谢遇知单手打着方向盘,问他:“在做什么呢?”
  “看电视。”宗忻老实回答。
  谢遇知勾唇笑笑,“收拾一下,我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到家门口接你,穿暖和点,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强降雪。”
  宗忻答应着,随口问了句:“去哪儿?”
  “先去市局,绑匪已经抓捕归案,我让宋经联系报案家属过来签字,一会儿还要对犯罪嫌疑人进行讯问,加完班回家吃年夜饭。”
  宗忻:“……”
  一想起来上次去谢遇知家吃饭,那满桌子的山珍海味,他就胃疼,不光胃疼心也疼。
  海参鲍鱼就算了,还有他听都没听过见都没见过的龙景轩、白松露、一勺就要4位数的鱼子酱,他觉得自己像闯入王子舞会的灰姑娘,什么都不敢吃。
  “那个……谢副支队。”宗忻试探道。
  谢遇知温煦道:“嗯?”
  “年夜饭吃什么呀?能不能给阿姨说说,做点普通的饭菜。”宗忻边打电话,边单手提上裤子。
  “你想吃什么?我给宋姨说。”
  “白菜,蘑菇什么的,荤菜搞点小虾之类也行。”
  “行,都听你的。”
  谢遇知心情不错,刚挂断电话就给宋姨打电话仔细叮嘱了一番。
  宋姨在电话这边连连点头。
  裴裴女士悠闲的做完一套瑜伽操,问宋姨:“宋姐,小知都说什么了呀?”
  宋姨:“太太,谢少说晚饭要我们准备些素菜,白菜、蘑菇,哦,还要准备些虾,说宗忻爱吃。”
  裴裴女士眼睛瞬间一亮:“哎呀,这孩子总算是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宋姐,你就听他的,做忻忻喜欢吃的菜。”裴裴女士高兴的拍手,突然想起什么,噔噔噔跑进书房把谢煦前几年去长白山谈生意,当地政府馈送的千年老人参塞给宋姨,“一会儿拿这个给忻忻熬汤喝,他身子虚得好好补补。”
  宗忻很听话,谢遇知让他穿暖和点,他就穿的非常暖和,羽绒服几乎垂到脚腕,围巾、口罩、帽子全戴上了,最后还不忘又加了个毛茸茸的耳套。
  谢遇知老远打着车灯就看到把自己裹得像雪人一样的宗忻,不由的笑出声。
  从谢遇知调到京台市公安局以来,一直都是个冷面阎王脸,老廖和小王俩人坐在后车座吓得抱到一起,满胳膊鸡皮疙瘩。
  他们谢副队居然会笑!
  这简直比半夜被紧急电话召回、出警被交警贴违章罚单、徒步跋涉碧沙湖一个来回还恐怖!
  哈弗大狗稳稳停下来,宗忻疾走两步拉开副驾驶车门把自己塞进去,搓了搓手,对谢遇知道:“走吧。”
  谢遇知蹙眉:“我给你买的暖手宝呢?”
  “……在……在常春藤宿舍……”
  ·
  市公安局,案件处理大厅
  女童父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小女孩,连连鞠躬给宋经道谢。
  宋经赶紧去扶:“孩子平安无事就好,这些都是我们警察应该做的,等会儿我们谢副队过来,你们签个字就可以带孩子回家了。”
  宋经的嘴就跟开了光似的,话音刚落,谢遇知和宗忻就带老廖小王一起回来了。
  第38章
  “谢副队。”宋经赶紧迎上去, “我们在南环路72号发现的犯罪嫌疑人,已成功将人抓捕归案,现人犯正在审讯室等待审问。”
  谢遇知点个头, 往旁边站着的一家三口身上看了眼。
  宋经忙道:“就等谢队你过来,他们签完字就可以回家了。” 第87章   谢遇知绕开宋经提步走过去。
  宗忻裹得严严实实跟在后面,宋经立刻认出他,凑上去和他搭讪,“嗨,小白花。”
  宗忻跟上谢遇知的脚步顿了下,看向宋经, “警官,你是在叫我吗?”
  宋经点头小声道:“你是……在和老大约会吗?”
  宗忻:!!!
  宗忻刚想说什么,那边谢遇知突然叫他。
  “小花, 过来。”
  “哦。”
  宗忻答应着, 略一思忖没理宋经, 直接去了谢遇知那边, 走近后, 宗忻才发现, 女孩和女孩的母亲是昨天在超市遇见的人。
  女人擦擦眼泪,握住宗忻的手连连道谢,“朴朴是遇到贵人了, 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真的谢谢你们,谢谢警察同志。”
  宗忻忙解释:“不是,我不是警察, 你要感谢就感谢他们吧。”宗忻指指宋经,“是他们把孩子安全带回来的。”
  女人哽咽,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说着又要往地上跪,还拉着他丈夫一起。
  谢遇知赶紧把他们扶住,“不用谢,孩子刚受到惊吓一定很害怕,你们先带孩子回家休息,犯罪嫌疑人已经抓捕归案,等出审讯结果,我们会在通知你们。”
  “好,辛苦警察同志了。”孩子爸爸主动和谢遇知握手,“那我们就先回家等公安局的消息。”
  比起孩子妈妈的伤心,这位爸爸看着好像并没有对刚找回来的孩子有什么很深厚的感情。
  太平静了。
  宗忻摸摸后颈,问了个不是很礼貌的问题:“那个,我能问一下,这孩子是你们夫妻俩亲生的吗?”
  夫妻俩闻言,明显都是一怔,可能是没想到宗忻会问这么私人的问题,沉默几秒钟之后,女人才搓搓发红的眼眶,有些尴尬道:“朴朴是我亲生的。”
  旁边站着的男人赶紧打圆场,“哦,我是朴朴的继父,我姓边,边则。请问警官,有什么问题吗?”
  宗忻状似不经意的回道:“没什么,职业病,遇到人总想问一句。”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小女孩朴朴身上。
  朴朴脸上有擦伤,已经结痂,鼻子上也有道长长的划痕,虽然不深,但出血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抱着她妈妈的大腿不松手,看上去很害怕,和继父边则保持着一个很生疏的距离。
  这时候,宋经把出警单拿了过来,“来,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了,第一监护人先签。”
  女人把单子接过去,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朴晚。
  宋经看了眼,又把单子递给边则:“你也签一下,写在这个位置。”
  父母双方都签过字,宋经核对一遍,点点头:“行,你们可以走了。”
  朴晚蹲下身去抱朴朴,边则伸手挡了挡:“你穿着高跟鞋不方便,还是我来抱吧。”
  边则蹲下身,笑着对朴朴道:“朴朴,妈妈鞋子太高了,抱着你会容易摔倒,爸爸抱你好吗?”
  朴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怯怯往后躲,抱着妈妈大腿的手臂勒得更紧了。
  “算了算了,还是我抱着吧,你先去开车。”朴晚见女儿状态不好,只得弯腰自己把孩子抱起来。
  边则也没强求,起身非常温和的对着朴朴笑笑,径直走了出去。
  朴晚抱着孩子也准备离开,宗忻蓦地叫住她。
  “你女儿平时和继父相处得好吗?”
  朴晚嗯了声,“平时我要上班,在家待的时间很少,都是边则在带朴朴,相处挺好的,我每天回家见到朴朴她都很开心。”
  宗忻轻轻点个头,“哦。”也没再多说什么。
  看着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谢遇知单手揽上宗忻肩膀,问道:“怎么?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宗忻看看他,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小女孩,好像很害怕她的继父。”
  旁边宋经把表格放好,接了句:“很正常吧?毕竟早上刚被陌生人绑架带走,半路还出了车祸,我们找到人的时候,绑匪一条腿被夹在车座底下,水一个劲儿往车箱里漫,小女孩肯定是被吓到了,这种时候都是和妈妈亲的。”
  提起绑匪,谢遇知拍了下宗忻肩膀,“差点忘了正事,走,去审讯科。”
  ·
  “姓名?”
  “什么姓名?没有。”
  对方明显不配合。
  负责审讯的警察哐哐敲桌子,“老实点,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派出所怎么啦?”男人垂着脑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什么派出所!”警察差点没绷住骂脏,“这里是市公安局,问你什么老实交代,早配合调查早点休息,不然大家都在这里耗着谁也别想好好睡个囫囵觉。”
  “那就都别睡觉了,就搁这耗着啊。”男人情绪上来,异常激动。
  “哎——你小子——”警察嘭地撑着桌子站起来,下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审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他们同时转身看过去。
  谢遇知带着宗忻进来,给他们使个眼色,两名警察立刻收拾收拾出去了。
  谢遇知走到嵌着警徽的审问桌后拉椅子坐下,微垂着眼帘看他,“车牌号京a01949白色保时捷车主付辉,男,34岁,赛车节目总监,今年一月初因偷税漏税,被税务部门依法处以1.44亿元罚款。”
  付辉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第88章   宗忻默不作声在谢遇知旁边坐下,随手翻看着滞留在桌子上的审讯笔录。
  审讯科的几个人,审问方式永远的千篇一律,必定先吆五喝六、再威吓一番、最后大冷天的开小窗户晾着人犯,任凭北风呜咽整晚。
  在不违背审讯规章制度的前提下,想着法的让人犯自己受不了吐出实情。
  “这里是市公安局,交警部门隶属公安机关,有你的车牌号,想查你信息可太简单了。”宗忻抵着拳头咳嗽两声,回答道,“付辉,说说作案动机和作案过程吧。”
  付辉的防守瞬间被他击溃。
  “我哥们得了癌症,快死了,想在临死前见见朴朴。”他双手捂脸,狠狠搓了一把,“朴晚不同意。昨天,我兄弟跪在地上求我帮他,我实在看不过去,才带走了朴朴。”
  谢遇知和宗忻对视一眼,问道:“你兄弟是谁?”
  “我不能说。他的名字不能被公布出来,这件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但我可以用我的命保证,他不是坏人,而且……”付辉颓丧的扶住犯人椅,咬唇:“他是朴朴的亲生父亲。”
  “什么原因名字不能公布出来?既然是朴朴的亲生父亲,走法律程序申请和孩子见面就可以,见自己孩子还要遮遮掩掩的?”谢遇知蹙眉。
  宗忻抬手覆上谢遇知的手背,微微摇头,示意谢遇知不要在这件事情上追问。
  谢遇知立刻明了,转移话题。
  “说说你是怎么把人带走的吧。”
  付辉垂头,声音里透着疲惫:“其实,平时我和朴晚走得还挺近的,她是三线歌手,我平时也做些音乐策划什么的,偶尔会去她们家吃个饭,所以朴朴认识我,也愿意跟我走。当时正好朴晚不在,我告诉朴朴带她去买玩具,就把她领走了。”
  “车祸是怎么回事?”宗忻见缝插针。
  “不小心,当时在打电话没看路,没注意到道路维修,撞飞几个路障牌栽了进去。”
  “你这样,付辉,你这个口供不完整,漏洞很多,如果不交代要见朴朴的人是谁,仅仅靠对方是朴朴父亲,想要见朴朴这种话,我们只能怀疑其真实性,你无法摆脱诱拐儿童的犯罪嫌疑。”谢遇知的话平静而犀利,“必要的话,会承担刑事责任,你好好想想。”
  付辉摇头,痛苦道:“真不能说。”
  “那好吧。”谢遇知点点头,“既然这样,你就在留置室好好考虑考虑。”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继续道,“明天8:30上班,到时候你要是想清楚了,我们再继续沟通。”
  付辉把头深深埋进臂弯,只觉得无助而绝望。
  审讯室铁门发出哐啷声响,付辉回过神来才发现,审问他的两名警察已经离开,民警走过来给他打开犯人椅特制锁:“付辉,走吧。”
  留置室静地跟太平间一样,看护一动不动站如松的守在旁边,心里骂骂咧咧:留置看护狗都不干,干久了人要发癫!
  ·
  谢遇知家的大别墅
  宗忻刚落座,裴裴女士就热情的给他夹菜:“忻忻啊,来尝尝这个白菜合不合口味。”
  宗忻忙端菜碟去接:“阿姨,我自己来就好。”
  “哎呀,别客气别客气,小知说你爱吃白菜,我让你们宋姨特地做的,尝尝看啊?”
  “哦,好。”宗忻听话的夹了片白菜放进口中。
  裴裴女士挑眉:“怎么样?好不好吃呀忻忻?”
  白菜入口,宗忻都愣住了,明明清汤清水的白菜,怎么还吃出肉汤海鲜味了,忙道:“阿姨,很好吃。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啊?吃着不像白菜。”
  旁边的谢遇知都绷不住了,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开水白菜,国宴用菜。”
  宗忻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子上:“……”
  不是,说好的普通大白菜呢?
  宗忻望着这一桌子朴实的毫无特色的年夜饭,觉得这些菜好像都不怎么简单……
  第39章
  “顶级凡尔菜, ”谢遇知低声道,“要用一只因常年单身而自暴自弃的肥鸡、去头去爪年龄成谜的老鸭、二师兄的爪子以及价值5000+的西班牙5j黑猪前腿慢火熬制6小时,做成汤底, 再用猪肉糜、鸡肉糜、鸭胸肉糜三清杂质得到高原清汤,白菜高汤清煮20分钟成菜。”
  宗忻拾起筷子,跟他咬耳朵:“你们家就真的没有平民点的东西吗?”
  “有啊,白米饭。”谢遇知把白米饭往宗忻面前一推,“御田胭脂米。”
  根据以往的经验,凡是在谢遇知家中有名有姓的东西,基本都属于天价!宗忻默默掏出手机, 打开度娘,输入御田胭脂米,点击搜索。
  很好, 4000元一公斤。
  这是什么豪门阔太……哦, 不, 豪门阔少生活啊, 他是不是无形中傍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夫婿……啊不对, 炮友。
  小说里都不敢这么写的桥段, 就这么切实的发生了。
  宗忻想了半天,他觉得老话说的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泼天的富贵, 大概是他用两次死里逃生换来的命中注定吧。
  “那个……”宗忻抬眼, 舔舔唇:“能给我再拿个空碗吗?”
  谢遇知不解地看着他:“怎么还要碗?”但还是让宋姨又给宗忻添了副碗筷。
  裴裴女士见儿子和准儿媳窃窃私语一副恩爱模样,拉着自己老公谢煦离了席,给他们制造独处机会。 第89章   偌大的餐厅, 只剩下谢遇知和宗忻俩人。
  宗忻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的把米饭一粒一粒放进空碗。
  谢遇知单手握拳撑着额头看他,问道:“这是干嘛呢?”
  宗忻说:“谢副队, 这一粒米就得大几百块钱吧?”头也没抬继续数米粒。
  谢遇知被他逗得瞬间笑出声,“你管它多少钱,就咱们家这规格吃一辈子胭脂米也破不了产。”
  宗忻握着筷子抬眼去看他,“……”
  “快吃,吃饱了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谢遇知神秘道。
  “什么好东西?”宗忻十分听话的开始吃饭。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
  ·
  宗忻本以为凭着显赫的家世,谢遇知的卧室应该空间超大,集落地窗、私人游乐场等等等搭配设施一体,但出乎意料,卧室目测也就60平左右,没有大落地窗也没有独立游乐场,除带个书房,无任何特别之处。
  宗忻说:“你的卧室还挺接地气。”
  谢遇知嗯了声,走到飘窗前拉开窗帘,对宗忻道:“你过来。”
  “什么好东西啊?”宗忻提步走过去,探身往外一看,猝然顿住了。
  外面是个开阔的滑雪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已经开始飘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场景有些梦幻的不真实。
  宗忻在窗前静静站立很久,看着外面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很平淡,目光里透着些说不出来的寂寞冷落。
  谢遇知看着宗忻落寞的身形,心一抽抽地疼。
  他想,这个四岁经历大地震失去父母,好不容易平平安安长大参加工作,却又差点死在815爆炸案中的宗忻,是他喜欢的人。
  那么的脆弱又那么的坚强。
  他是个警察,从不相信神学,可是看着这样的宗忻,他竟生出一种跪谢神灵想法,觉得宗忻能活下来,肯定是盛父盛母冥冥之中的保护。
  谢遇知长长舒口气,从身后轻轻抱住宗忻,偶然看到宗忻睫毛上有晶莹的湿润,有一个瞬间,他觉得他自己要疯了。
  感受到身后谢遇知抱着自己的臂弯微僵,宗忻回身,毫不避讳的看向他。
  “你要给我看的……是雪?还是滑雪场?”
  微启的唇、鼻尖的痣、还有白皙的皮肤、滚动的喉结……
  谢遇知脑子轰地一声,不由自主掐上他的腰窝,一字一顿声音低沉:“以后不要去找陈林,他有老婆,孩子都快出生了。而且……我吃醋。”
  宗忻:“……”
  “小花,我是很认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很喜欢你,想和你结婚。所以,你也喜欢我吗?”
  谢遇知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石头砸在宗忻心尖上。
  喜欢啊,当然喜欢,如果不喜欢,那昨晚的主动勾引干柴烈火算什么?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生米煮成熟饭,后悔已无路可退。
  可是男人喜欢男人,这真的正常吗?
  宗忻有些动摇了。
  “谢副队,你别……我还没想好,你再给我些时间。”
  谢遇知箍着他腰眼的手有些颤抖。
  “你还没想好?你想干什么?准备提上裤子不认人?我守身如玉三十一年,什么都给你了,你……!”
  他是真的害怕,宗忻会说出分手之类的话。
  宗忻犹豫片刻,微微踮起脚尖,切实地环住谢遇知的脖子,主动亲了下谢遇知嘴唇。
  “别说话,什么都别说,我什么都不想听。”他半仰着头,直视着谢遇知的眼睛,“我想要你。”
  面对宗忻突如其来的转变,谢遇知差点没接住。
  “什……什么?你说什么?”
  谢遇知呼吸微促,深沉的眸子里墨色翻涌。
  宗忻没有答话,两人目光交织在一起,无形的电流在彼此身体穿过,他轻轻抬起手,抓住谢遇知松松垮垮的衬衫衣领,将扣子一颗一颗解开。
  “我想要你。”他嗓音低低的重复,“谢遇知,给我。”
  谢遇知,给我!
  卧室蓦地陷入一片死寂。
  谢遇知呼吸加重,患得患失终于让他忍不住爆发,覆住宗忻的唇又啃又咬。
  宗忻腰窝一酥,忽然被谢遇知摁到床上。
  “小花……”谢遇知把头埋进宗忻颈窝,轻声叹息。
  “嗯?”
  宗忻闭着眼睛,脸微微发红。
  “我要疯了。”
  宗忻缓缓睁开眼,搂住他的脖子,“那就一起发疯吧。”
  这是在暗示他……暗示他可以继续……
  得到肯定回应的谢遇知猛地扯过被子,将所有的蛮狠心疼都掩盖住。
  外面北风呼啸,雪花打着璇儿轻飘飘落下,是个浪漫的大年初一雪夜。
  有了之前的经验,怕宗忻再偷偷溜走,谢遇知完全不敢入睡,看看躺在身边熟睡的宗忻,他拍拍困顿的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去了浴室。
  ·
  雪下得很大,早晨天仍然灰蒙蒙的。
  宗忻睁开眼,刚翻个身就疼地嘶了一声,他蜷缩着裹紧被子,等疼痛感减弱些,才坐起来,抓过扔到床角的白色薄衬衫穿上。
  谢遇知已经不在卧室。
  昨天点的火有点儿大,宗忻只觉得腰眼发酸双腿发软,尝试着站起来,眼前一黑,只能扶着床重新坐回去。 第90章   谢遇知推门走进来,手里端着杯热牛奶,见宗忻醒了,心情很不错的走过去半蹲下身把牛奶递给他。
  “还好吗?”谢遇知问。
  宗忻接过牛奶,轻抿一口,摇头:“不太好。谢副支队,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勇猛?”
  “没有!”谢遇知斩钉截铁回答:“你还下得了床吗?”
  宗忻白他一眼,“为妻身娇体弱,已经不能下床。”
  谢遇知弯腰,忽然把他打横抱起,“我的小娇妻,赶紧洗个澡,咱们得去一趟市局。”
  宗忻手忙脚乱放下牛奶去揽谢遇知脖子,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谢遇知身上,问他:“付辉招了?”
  谢遇知边抱着他往浴室走:“没有,不是付辉,是李斯那边的尸检有了新发现。”
  宗忻诧异道:“新发现?”
  “嗯。”谢遇知把他放下,一手箍着宗忻后腰,一手去开花洒,“在死者胃里,发现了排泄物。”
  花洒水珠在宗忻肩背滑落,形成一串串的雨线,他正搓着手臂,闻言忽然一怔,“胃里有排泄物?”
  “对,法医诊断报告,女童在死前6小时内,曾被逼迫吃下过排泄物,大黄、小宋和陈林已经赶去局里。”谢遇知递给宗忻肥皂,“正在等我过去。”
  宗忻接过肥皂随便打了下,简单一冲,抓起浴巾擦擦利落换上衣服,在镜子前整理整理袖口,声线清冷道:“好了,走吧。”
  ·
  贾宝宝递给李斯缝合切口的针线,站在旁边观察这幼童尸体。
  取出的胃液和腹中残留物就放在旁边的玻璃器皿里,小姑娘眼睑外翻,苍白的眼结膜露在外面,看着阴森森的,大有几分中式灵异恐怖片中吊死鬼的模样。
  李斯缝合好剖开的下颌后,把针丢进器械盘,给贾宝宝递个眼色,“这样就行了,一会儿出具个详细尸检报告,先把人放进敞开式冰柜,通知家属过来认领吧。”
  贾宝宝心疼的把小女孩缝合好的尸体抱进冰箱放平,心中轻轻叹息一声。
  作为市公安局有且仅有的法医女助理,她真心的替死去的小姑娘惋惜,也真心地希望市局尽快破案,找到杀人凶手,为受害者申明冤情。
  “哟,谢副支队!”李斯提步往外走,看到迎面走来的谢遇知,急忙打招呼,“你们来的正好,我刚准备去打印尸检报告。”
  谢遇知和宗忻并肩走过来,一个宽肩窄腰身高一米九,一个腰身劲瘦比例完美,有瞬间,法医科走廊被他俩走出了t台的效果。
  “具体什么情况?你跟我详细说说。”谢遇知抬手点了下,“有没有主导案件侦查方向的线索?”
  李斯点头,“有,根据尸检报告判断,受害人死亡前6小时内,凶手至少在卫生间待过,但是市中郊区基本都是全自动抽水马桶,即使是公厕卫生也做的非常好,仅凭这两点基本可以断定,凶手应在有排泄物滞留地待过。”
  “朱夏村!”
  谢遇知和宗忻几乎是同时开口。
  第40章
  谢遇知转身推门, 黄子扬刚好过来,和谢遇知宗忻打个照面,惊诧道:“谢副队?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谢遇知把宗忻往身后挡了挡, “刚过来。”
  黄子扬哦了声,“我是来递话的。”他说完挤进门,对李斯道:“两名受害人家属已经在法医门诊等着了,你赶紧过去处理一下吧。”
  贾宝宝正在对尸体进行装袋,闻言回他:“马上就好了,一会儿你找两个人过来帮忙。”
  对于法医来说……这么说也不是很准确,总而言之, 对医生来说,大半夜去地下福尔马林池捞大体老师是家常便饭,就更别提法医了, 为生者权, 为死者言, 法医面对死尸简直家常便饭, 所以贾宝宝内心毫无波澜。
  但刑侦口的人, 也不是天天都是命案, 抬尸体这种活……
  黄子扬为难:“宝宝,你们法医科不能找俩人抬嘛?”
  贾宝宝圆目一睁:“隔壁津台公安局昨天把小李和小魏借走了,现在整个法医科只有我和师父俩人, 一会儿我要去打印尸检报告, 师父要去开会,你忍心让家属一直在法医科门诊哭天抢地坐一两个小时我没意见,反正减的是你们家宋经的功德。功德-1-1-1-1-1哦~”
  黄子扬被她呛地捂心口:“真是好毒的妇人心啊你!”
  贾宝宝:“略略略。”舞着手臂在他面前飘过扬长而去。
  李斯摘下手套, 走到黄子扬前面,郑重的拍拍他肩膀:“故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大黄,安抚死者家属这么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解剖室。
  黄子扬:!!!
  谢遇知拍拍他肩膀:“大黄,好好表现。”然后拉着宗忻也出去了。
  为完好保存尸体,解剖室常年低温,所有人一走,屋里瞬间冷气直窜天灵盖,尤其是存放尸体的冰箱门还是透明玻璃的,能看见两个小小的尸袋正对着自己,黄子扬汗毛都炸起来了,隔着制服搓搓手臂,风一样飞奔下楼。
  “好事怎么总轮不到我们啊?”电话里小王衰催抱怨,“行行行,干干干,我和老廖就过去,别忘了一张红票垫鞋底啊!”
  老廖说:“你答应就答应,怎么还带上我?”
  小王:“两个尸袋,你总不能让我左肩右肩各扛一个吧?扬哥给红票垫鞋底,你赚了赚了。” 第91章   老廖白他一眼,默默转身往办公室走。
  “哎————你干嘛去?”小王急了。
  “去拿本命年你婶子给我买的那条红腰带……”
  ·
  谢遇知钻进牧马人,刚系上安全带,宗忻坐在副驾驶,抬手叩叩方向盘,蹙眉道:“我觉得这案子有个很大的漏洞。”
  谢遇知很有耐心看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怎么说?”
  宗忻抿唇,顿了顿分析道:“死亡的两名女童都和娱乐圈人士有关。林可爱,父亲是知名导演林升,无母亲资料,户籍上只有林升和林可爱父女二人单页,母亲无从查证。胡小鸥,母亲胡青青是知名女星、演员,户籍上也没有父亲资料。”
  谢遇知点点头:“没错,都是单亲生育。”
  “漏洞在两个孩子的出生证明上。”宗忻说:“昨晚我让陈林去户籍科调了下,胡小鸥和林可爱上户口用的都是亲子鉴定书,而不是出生证明。一般国内出生的孩子医院都会开具出生证明,即使在国外出生的,回国落户只要是自己生的,同样都有出生证明。但她们没有。”
  谢遇知单手握拳抵唇,思索道:“需要亲子鉴定书落户,就说明他们没有孩子的出生证明,一般这种情况我们考虑为:出生证丢失、拐卖、以及……”
  “以及国外非|法|代|孕。”宗忻接道。
  女明星|代|孕|、富豪重|金|求|子|其实都是圈子里心照不宣的事情,不拿到台面上说是因为违法,但不代表违法他们就不干了。
  谢遇知点头,“你分析的对,我马上叫人查,如果这俩死亡幼童真的是代|孕|……”那后面可能牵扯着一连串的非法交易和见不得光的东西。
  这边谢遇知刚跟户籍科的人通过气,那边接警服务台电话就打了过来。
  “谢副队,刚接到翠明湖小区6栋3单元302户报案电话,报警的人是个小朋友,她说她爸爸要把她锁进小盒子,让警察叔叔救救她。许队正在出任务离得远,怕赶不及,你带人过去看看吧,听声音小女孩应该不过5岁,报警电话通到一半就挂了,情况可能很危险。”
  “收到。”谢遇知挂掉警务通,对宗忻道:“暂时过不去朱夏村调查,得先去翠明湖小区出个警。”
  宗忻看看空荡荡的车后座,“谢副队……根据《110接处警工作规则》,出警至少由两名以上警员,你得再捞两个人吧?”
  谢遇知笑问:“你不是警员?”
  宗忻诚实的点点头:“我不是。”说完又补充一句,“至少在李副局把我调去文职部门前,我现在还不是警员。”
  谢遇知本来想反驳他:一等功都不算警员什么算?但想到宗忻在内网现在是个英烈,动动唇还是把话咽回去,立刻摇了四个民警过来。
  翠明湖小区在京台市隶属高档小区,住户大多都是商圈大佬、娱乐圈顶流,比谢遇知家那片儿档次是低了点,但也算得上名流扎堆的小区。
  几个人走到302门口,敲了敲门。
  “谁呀?”
  屋里响起个略带戾气的男音,接着入户门就被打开了。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衫打蓝领带,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看着像是准备出门,连脚上都蹬着双蹭亮的皮鞋。
  看到谢遇知和谢遇知身后穿着公安制服的几个警察,男人淡定的笑了笑,“哟,警察同志,是不是来回访我们家朴朴被绑架的事?昨天我们不是都说明白了吗?绝对不会原谅绑走朴朴的那个人渣,如果你们是来劝和的话,我想就不用……”
  “边则。”谢遇知顿了顿,走进房中四下扫视一眼,直白道:“我们接到报案,你涉嫌虐童。”
  他一进门,后面站着的四个民警也齐刷刷跟了进来。
  宗忻是最后进屋的。
  边则听到谢遇知的话神色微变,他扯扯领带微眯眸瞳,旋即勾起一丝从容的笑,“这是谁报的案啊?我虐童?这不是胡扯嘛?”
  谢遇知扫他一眼:“只要接到报警我们都得亲自到场查看,至于是不是报案的人胡扯,你把你女儿叫过来,按照流程我们要问下当事人再做判断。”
  边则收起唇角那丝笑意,目射寒光,“不是我不把她叫过来,昨天她受到惊吓根本不找我,一早就被朴晚带去医院做检查了。”
  “不在家?”谢遇知神色冷淡问道。
  边则摊手:“对啊。不在家。”面对警察的询问,他简直游刃有余,甚至还客气的问谢遇知和几名民警喝不喝茶?
  说话间,没有人注意到穿着常服的宗忻这会儿已经不见了。
  宗忻从书房走出来,双手揣兜又晃荡进卧室。
  卧室整个基调都是淡粉色,布置非常卡通温馨,一看就是小朋友住的,床头上的小柜子还贴着白雪公主图案,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宗忻想:这个叫朴朴的小姑娘肯定是昨天吓到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打得报警电话。
  在卧室逗留片刻后,宗忻转身提步往外走。
  咯嗤——
  一声极细微的,好像是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从床头那边响起。
  宗忻驻足,屏住呼吸回头往床头柜看了眼。
  咯嗤——咯嗤——
  同样的细碎指甲刮木头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来。
  宗忻疾走两步在床头柜前俯身,把耳朵贴在柜子上,小声问:“你是朴朴吗?你在柜子里?” 第92章   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人搭话,卧室里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宗忻蹙眉,“你别怕,我是警察叔叔,是接到你的报警电话来救你的。”
  小柜子里过了片刻,咯嗤声终于又继续响起来。
  宗忻看了眼锁着柜子的粉色锁,用力拽了拽,锁很结实纹丝未动,他起身,在卧室迅速扫视一圈,看到角落放着的一根金属卡通魔法棒,捡起来插进挂锁当中用力一别。
  粉色的锁咔嚓被撬开,不很结实的魔法棒也跟着弯瘪下去。
  宗忻把魔法棒随手一扔,打开床头柜。
  小女孩手脚被黑色丝带绑的结结实实,脸上、额头都挂着伤,眼睛和嘴也被黑丝带绑着,穿着白雪公主的衣服躺在小柜子里,手指已经有些发紫。
  宗忻头懵的一下,大脑变得空白。
  周围漆黑,丁点儿声音都没有。
  这种无助、绝望、窒息的害怕,他简直感同身受,看到弱小无助的朴朴,仿佛就看见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地震夜晚里的自己。
  宗忻三下五除二把朴朴身上绑着的黑丝带解开,抱着人冲出卧室。
  “唉,朴晚太忙了根本顾不了家,难得和孩子亲近亲近,女人嘛,其实还是应该多顾家庭和孩子。”边则坐在沙发里,整个人神态都很放松,不经意的弹弹烟灰,“我跟朴朴的关系很好,她平时最爱我了。”
  不知道怎么,他这个用词,谢遇知和几名民警听完都不舒服的蹙了蹙眉。
  “行,既然……”谢遇知话说到一半,发现边则忽然盯着他身后,脸色骤变,他疑惑的循着边则视线扭头看过去。
  宗忻铁青着脸,抱着个小女孩踏步流星走过来。
  谢遇知愣了下。
  宗忻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把孩子塞给他。
  谢遇知抱过朴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宗忻撸着袖子走到边则面前,突然重重一拳打过去。
  在场的四个民警都惊呆了!
  民警a此时心理状态:什……什么情况?
  民警b懵逼的想:当着警察的面打架斗殴,属于两案串并吗?
  民警c啧啧两声。
  民警d无助的看向谢遇知,眼神里的意思:老大,这咋整?咱们干看着?
  仅他们犹豫这片刻,坐在沙发上的边则就被宗忻接连招呼好几拳,嘴角都沁出血来了。
  他反应过来后,立刻准备还手,但这时候,几个民警也反应过来了,七手八脚凑上来把他摁死在沙发上,结结实实又挨了宗忻四五拳。
  谢遇知一把捞过宗忻,把他往怀里带:“你冷静点!”
  宗忻被谢遇知箍在怀里,瞪着边则骂骂咧咧:“他妈的人渣,别落在我手里,弄死你!”
  边则挣扎着想摆脱民警的钳制,但一个人的力气实在反抗不了四个民警,只能对着宗忻踢脚,反抗道:“你们警察什么意思?拉偏架帮自己人?”
  按着他手腕的民警直接拿出手铐毫不客气的把他铐上,劝道:“别还手了,你现在还手算袭警,回头举报他打人就不成立了,只能算互殴,你吃亏。听我一句劝,留着点力气应对之后的审讯吧。”
  “你他妈……”边则咬着牙瞪宗忻,“你给我等着!你他妈的给我等着。”
  谢遇知脸色微变,松开了拦着宗忻的手。
  边则话音刚落,立刻又结结实实挨了宗忻一拳,瞬间满嘴腥咸,震惊的看着谢遇知不敢置信。
  谢遇知看看自己的手掌,不好意思道:“哎呀,手滑,抱着孩子没搂住。你放心,之后我们会按规定对他进行处分的。”接着冲民警一抬下巴,厉声道:“带走!”
  ·
  回到市局,接线员那边已经联系过朴朴的母亲朴晚,电话里朴晚还觉得边则不可能虐待朴朴,一直说他们父女之间感情很好,说的接线员都觉得不耐烦了,直白道:“现在你女儿在市公安局,你赶紧过来吧。”然后挂了电话。
  谢遇知刚回来就带着人直接去了审讯室,这会儿办公室里只有宗忻和朴朴。
  似乎公安局给了小姑娘非常多的安全感,朴朴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恐惧,虽然还是坐在椅子里老老实实的,但明显活络不少,会和宗忻时不时说两句话。
  宗忻安慰她:“我们已经跟你妈妈打过电话,她很快就来接你。”
  朴朴失落的摇摇头:“我不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宗忻撑头,和她保持着同样的高度说话:“爸爸不好,你不喜欢他?”
  “嗯。”朴朴点点头。
  “那妈妈呢?妈妈对你也不好嘛?你为什么也不喜欢和妈妈在一起?”
  第41章
  朴朴塌下肩膀, 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妈妈她不喜欢我。”她低头抠着指甲,声若蚊蝇,“我想跟付叔叔去找爸爸。”
  “你知道你爸爸是谁吗?”宗忻问她。
  “不知道。”朴朴摇头, “付叔叔说爸爸是个很厉害的人,但是生病快要死掉了,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爸爸的孩子,所以,只能偷偷地去见他。”
  宗忻想了想,虽然警察在朴朴监护人都在的情况下,没什么义务帮助她去找亲爸爸, 但是……
  反正他的档案又没有回来。
  他掏出手机,给朴朴的妈妈朴晚打了个电话,电话里朴晚说手里有个合同没处理完, 大概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到公安局。 第93章   宗忻看了看时间。
  两个小时……来得及。
  “走吧, 我带你去找你爸爸。”
  ·
  黑色福特加速超过前边的私家车, 拐入京台市最大别墅区, 绿城。
  如果说, 翠明湖小区住户全都是些商圈豪门和娱乐圈明星, 那绿城这片儿可以说是政界大佬聚集地,当然也不是说住在绿城的就都是政界人物,还有知名教授、律师等业界数一数二的佼佼者都落户在此。
  付辉坐在福特后车座, 面部表情僵硬, 不停地搓着手心。
  “几号楼?”
  宗忻目不转睛看着前方,车速丝毫未减。
  忽然被宗忻一问,付辉猛地抬头, 明显的紧张:“3……36号楼。”
  绿城,京台市顶级的别墅群, 门禁也是顶级的,安全防护做的非常到位,一车一卡,还有专门保安上前检查出入陌生车辆的车主个人信息。
  宗忻把身份证递过去,跟正在做登记的年轻保安问了句:“36号楼怎么走?”
  保安登过记,给他详细说明36号楼位置才抬杆放行。
  付辉颤颤巍巍扒着前车座椅背半站起来,往前凑凑,问宗忻:“警……警官…一会儿,我能不能……单独带朴朴上去啊?”
  “不行,刑拘期间你不能离开警务人员视线。”宗忻严肃的拒绝了他。
  “可是……可是……”
  付辉脸上的汗越渗越多,最后都汇聚成大颗的汗滴挂在下巴上,车子微微一晃,汗水吧嗒落在皮质座椅上。
  大冷的天,虽然车里开了空调,但温度绝对算不上热。
  宗忻瞟了眼后视镜里付辉那张大汗淋漓的脸,眉头微蹙:“你有什么顾虑?”
  付辉沉默片刻,心里非常纠结,这时候车子已经停在36号楼下,宗忻把车熄火,抬手去开车门,付辉眼疾手快阻止了他。
  “警官,我有签保密协议,如果这件事真的泄露被别人知道,朴朴的爸爸就会晚节不保,名誉扫地,而且他为朴朴立下的那份遗嘱也会彻底损失法律效益,求你们帮帮忙,就当是为了朴朴行吗?”
  付辉抓着宗忻的胳膊,眼里满是恳求。
  他还带着手铐,不能自由活动,旁边被宗忻临时拉过来的警察看到他这样,直接伸手把人往后一拽,付辉没站稳哐地又坐了回去。
  警察警告他:“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付辉仍然看着宗忻,还是抱着丝对方能通融他的希望。
  “我知道了。”
  宗忻收回手整理着刚才被付辉拽乱的袖子。
  付辉心中一喜,眼泪瞬间从眼眶滚出来,“谢谢警官,谢谢你警官!”
  坐旁边那警察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着眼睛不敢置信:“这不行啊,不符合规定,万一他要是撒谎跑了呢?还有,这小姑娘的安全怎么办?”
  “畏罪潜逃罪加一等,现在只是拘留,真要是跑了至少三年起步吧。”宗忻语气很平淡,“而且,朴朴是去见自己亲生父亲,我想,一个愿意单独给孩子立遗嘱的父亲应该不坏。”
  付辉听完感激涕零的一塌糊涂,对着宗忻连连道谢就差跪下了。
  警察:……就没商量了呗?
  这么大胆的操作,万一真出了问题……
  小警察捂脸:他肯定会被素有冷面阎王之称的谢副支队抽筋扒皮,然后做成腊肉挂在公安局集合广场旗杆上示众。
  “不过……”宗忻沉吟片刻,缓缓道,“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干冒险的事,所以,还是要跟着一起上去。再一个,”他提醒付辉,“我们是警察,不是什么别人,你签署的保密协议如有必要,需完全无保留提供给警方,懂吧?”
  这下,换付辉不敢置信,小警察激动地热泪盈眶了。
  付辉:……
  警察:宗警官你还真是个好人嘞。
  但宗忻还是比较尊重付辉,抄起件外套丢给他,挑眉:“把手铐挡一下。”
  付辉接过外套往手上简单缠两道,眼神黯淡无光。
  宗忻推开车门,阳光在他侧颊投下寡淡的光影,衬得他像座冰山般冷傲。
  独栋别墅,自带栅栏门,门口有专属停车位,绿化做的非常好,院子里没有人,环境可以说是非常安静。
  付辉硬着头皮走过去,按了下门铃。
  智能语音系统,很快有个女人的声音从对话孔响起:“哪位?”
  付辉看看宗忻,抖着嘴唇气息非常不平稳的回她:“付辉,赛车俱乐部的那个付辉。”
  女人答应一声,栅栏门随即就被打开了。
  宗忻抱着朴朴,三人鱼贯而入。
  开入户门的女人看到他们三个人外加一个小姑娘,瞬间惊呆了,尤其看到还跟着名穿制服的警察时,女人明显很慌乱,急道:“等等,等等,出什么事了?怎么还带着警察上门?”
  付辉有苦说不出,只能拿眼觑宗忻。
  宗忻简单解释道:“这样,付先生在赶过来的路上出了点事,我们是出于对付先生和朴朴的安全考虑,你是?”
  女人顿了顿,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脑子有些短路:“……哦,哦哦哦,我是吴先生家的保姆。”
  宗忻点点头。
  回过神,保姆意识到自己失礼,忙把人往屋里请:“进来吧,进来吧,你们随便坐,吴先生正在休息,我去叫他。” 第94章   保姆蹭蹭蹭跑去了楼上。
  宗忻放下朴朴,在屋里打量一番。
  职业习惯,常出入案发现场,一般到某个地方,他都会下意识的寻找房中可疑的地方。
  屋里整个装修采用原木奶油风,温馨、治愈。目测大概二百多平,随处都能看到或大或小或高或低的原木色系书架,对爱看书的人非常友好,属于是随时随地都能坐下来看书的氛围。
  宗忻猜测,这个吴先生应该不是政治圈的人,大概率是个教授或律师。
  这时,宗忻看到墙角处一个高架书柜,上面的摆台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个全家福,照片上四个人,一对年纪约摸50岁的夫妻和两个二十来岁的儿子。
  男主人一身黑色西装穿着很正式,女主人配酒红色金丝绒钉珠旗袍,一张脸饱经风霜看上去比男主人苍老的不是一星半点,单看照片,他们的两个儿子气质都很文雅,是那种一看脸就知道是学霸的长相。
  付辉刚准备坐下,屁股离沙发还有半指距离,楼上忽然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他蹭地站起来,吓傻了。
  另一边警察和宗忻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楼。
  保姆跪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指着房间内,惊恐的瞪大双眼,已经被吓到短暂失语。
  ·
  “身体肌肉僵硬,头发竖立,局部皮肤已经可见凝结血液变黑,但肌肉仍然会出现痉挛现象,厌氧性生理反应还在继续,死亡时间应在4-6小时之间。”李斯断定道。
  宋经收起闪光灯交给技侦,走过来认真道:“房间门没有反锁,但处于封闭空间,室内有且仅有被害人,我们在地上发现一些水渍,两个白色透明塑料袋,撒的到处都是的奥希替尼,应属于病发未能及时抢救猝死。”
  李斯摆摆手,按住死者颈部,稍微往下扒了下领口,“不是发病猝死,是窒息,所以死相才会这恐怖。”
  宋经抹把脸,死相确实恐怖,他根本不敢看死者的脸,苍天啊大地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命案出警又是他!简直欲哭无泪。
  谢遇知刚询问完保姆和宗忻一前一后走进来,宋经立刻迎上去。
  “老大,小李判断是谋杀!”
  李斯闻言站起来,补充道:“死者喉咙位置有明显紫黑色勒痕,点状表皮剥落,瞳孔放大目露痛苦,眼结膜出血,上下唇黏膜也有出血,舌头伸出,都充分说明,是被人扼颈窒息而亡。”
  宗忻从旁边警察手里接过一次性手套,走过去蹲在地上,翻翻死者眼皮,看了看牙齿、脖颈位置,又观察了手指、手腕脚腕,抬起头看向谢遇知,“李斯说的没错,确实死于窒息。”
  李斯不由多看了他两眼,问道:“小哥,同行?”
  宗忻回他不是同行,继续补充:“刚才我们询问林月娥的时候,她说吴晚笙因为是癌症晚期需要静养,所以妻子已经搬到儿子家里住了大半年,留她一个人在别墅照顾吴晚笙,医生每月定期过来做检查,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来过。如果她的供词属实,那这起谋杀案,林月娥就是唯一怀疑对象。”
  “不太可能是她。”谢遇知随口道,“她没有作案动机。”
  “确实。”宗忻起身,提步走到窗户前往外看了看。
  窗户是从里面反锁封死的,通过窗台灰尘情况来看,至少一周未开过窗了。
  谢遇知跟过来,看两眼下了结论:“不是翻窗。”
  伪密室作案。
  什么是伪密室作案?刑侦上把非封闭但是在室内发生的命案就称之为伪密室。
  密室顾名思义密封空间,吴晚笙不属于密室内被杀,首先,凭卧室门没有在内反锁,别人可以正常开门,这就不属于密封空间。其次,窗户在室内也可以轻松打开。
  宗忻抬眼,重新开始打量这间卧室。
  死者倒在床尾,手边有个碎掉的水杯,洒落的白色药片以及两个白色的透明塑料袋,透明塑料袋一半浸在水渍里,一半没有打湿,随风微微飘动。
  宗忻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
  与此同时,就跟有心电感应似的,谢遇知也抬头看向屋顶。
  确实如他们猜想的一样,这间卧室是带斜顶天窗的,天窗的窗户半开着,冷风就是从那个位置吹下来,正好刮动地上的塑料袋。
  “技侦,去看看。”谢遇知指着飘窗,冲正在忙活的技侦喊了声。
  技侦立刻抱着仪器爬上去。
  经过采集,果然发现了些留在天窗边缘的手指纹和脱落的皮肤组织。
  “李斯,处理好死者尸体。宋经,注意现场保护。其他人,带好现场勘验的检材归队。”
  谢遇知一声令下,所有人重新开始忙碌起来。
  ·
  “吴晚笙,京台市晚笙律所著名律师,晚笙律师事务所法人,名下除一家律师事务所,还涉及证券、保险、信托以及传媒。朴晚就是他名下知行传媒公司艺人,换句话说,吴晚笙是朴晚背后的金主。”
  宗忻把资料往办公桌上一放。
  谢遇知拿过去看看,揶揄:“真巧,知行传媒还有我们家老谢的一点股份呢。”
  “一点是多少?”宗忻两眼放光。
  “一点就是……”谢遇知放下资料,抱臂微笑道,“百分之一。”
  宗忻本以为凭借谢遇知富豪爹的实力,一点怎么也得有一半以上,没想到一点还真就是一点,这下想走个后门,查查知行内部朴晚和吴晚笙之间的关系,感觉有点难,他犯起愁来。 第95章   谢遇知看他脸上没了笑模样,赶紧安慰:“就这百分之一,也足够你男人我在知行传媒横着走了,别担心。”说着就起身去抓外套。
  第42章
  “这个知行传媒旗下, 只签约了15位艺人,但这十五位艺人里面,有三个影帝五个视后, 还有两个流量花旦三个国家一级演员,说明知行这个公司是非常有实力的。至于剩下两个,一个因移民问题解约了,另一个就是没什么名气的朴晚。朴晚在圈内口碑不怎么样,被批评没演技,花瓶,不过她倒是没什么绯闻。”
  谢遇知一边打着方向盘, 一边去看宗忻。
  “前几年知行传媒资金链断了,差点破产清算,陈叔找我们老谢吃了顿饭, 老谢不喜欢娱乐圈, 觉得太腐化, 但陈叔跟我们家是世交, 有好几辈的情分, 老谢慷慨解囊帮了一把, 本来没打算要什么股份,说的是渡过难关把钱还了就行,后来知行挺过那段最艰难的时候, 陈叔硬是说服知行老板拿出一半股份给老谢, 老谢不想淌娱乐圈浑水,拿了1%的股份放着没管过,意思意思算那么回事, 股份是不多,但拥有一票否决权。所以说, 你男人我在知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宗忻问他:“也就是说,你们家在知行既不参与经营,也不涉内部管理层的选举,不用承担相关的法律责任?”
  “对啊。”经过红灯路口,谢遇知轻踩刹车,腾出手握住宗忻的手,含情脉脉道:“总而言之,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等会儿到了地方,想问什么,找谁问,刷我的脸。”
  宗忻表示怀疑。
  “据我所知,你属于少小离家老大回、十五从军征的类型,二十一岁公大毕业离家,十年没回过京台市,刷你的脸……谢副队你是不是有点托大?”
  言下之意:知行传媒刷你那首富爹的脸还行,但是你在知行传媒真的有脸吗?
  谢遇知:“……”
  谢遇知轻笑一声,回他:“我又不是死在外面了……”
  一小时后
  当宗忻和谢遇知出现在知行传媒公司办公室,眼前的场景充分证明谢遇知没有夸大,不仅没有夸大,还已经说的非常谦虚了。
  谢遇知往贵宾沙发大刀阔斧一坐,办公室单项膜玻璃门外就铺铺排排站满了人,其中有还有几个面孔,连宗忻这个常年不看电视不关注娱乐圈的地铁老爷爷都眼熟。
  春晚常客,说出去名字都非常有份量的骨灰级老演员。
  谢遇知冲他挑眉:“我没骗你吧?在知行,我还是能说两句话的。”
  宗忻:“……看……看出来了……”
  外面贴门口那俩女明星看着谢遇知,一副恨不能立刻就躺在谢遇知床上的眼神。
  宗忻起身,走到谢遇知旁边挨着他坐下,还特地挡了挡谢遇知的脸。
  本来谢遇知拉着他和自己坐一起,他还不同意,扭扭捏捏的非要去另一边保持安全距离,这下突然毫无征兆凑过来,谢遇知顺手就揽上了他的肩膀。
  门口两个颜值超高的女星还在暗搓搓较劲。
  黑长直:“苏聃,我可听说,谢少喜欢清纯类型的,你整天涂个大红唇,异域风情,怕是入不了谢少的眼吧?”
  金发大波浪的苏聃也毫不示弱:“哟,你那整天病恹恹接戏都是女二号角色全是女鬼的长相,还好意思说自己清纯?谢少可是警察,你见过哪个警察喜欢弱不禁风病秧子?”说着翻个白眼,拢了拢毛领披肩抬手拉开门,风姿摇曳的走了进去。
  “哎哟,这不是谢少嘛?什么风把您吹到知行来了?”
  宗忻看着眼前这个肤白貌美大长腿,妩媚动人的美女,下意识往谢遇知胸口靠了靠。
  谢遇知感受到他细微的变化,忍不住心里乐,脸上没表现出来,随意指了指座椅:问人:“大美女,贵姓啊?”
  美女一喜,“苏聃,前两天春晚,我还唱了首歌,谢少看了吗?”
  谢遇知:“局里太忙,没时间看春晚。”语气稀松平常。
  苏聃忙道:“理解理解,为人民服务嘛,你们做警察的挺辛苦的。”
  “苏聃。”谢遇知点点头,“坐。”
  “好。”
  苏聃走到对面的沙发坐下,不由皱了皱眉,她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我们想跟你打听下朴晚这个人,你认识她吧?”
  苏聃一愣,合着是冲朴晚来的?
  “朴晚啊,认识。”
  宗忻接着问道:“朴晚在你们公司人缘怎么样?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聃拢拢头发,扁嘴,不怎么热情道:“朴晚在我们知行只能算四五线艺人吧,平时到手的资源就少,没什么存在感,还有个拖油瓶女儿,很少到公司来,一两年也接不到一部戏,我这么红,咖位也高,跟她不熟的,不好做评价。”
  宗忻蹙眉:“那你进来是?”
  “来见谢少啊!”苏聃冲谢遇知抛个媚眼,“谢少,听说你喜欢清纯美女,我画个淡妆换身jk也很清纯,你看…”
  “今天下午两点十分,绿城别墅群内发生一起蓄意谋杀案,死者知行传媒公司监事人吴晚笙。”谢遇知打断她,严肃道,“不好意思苏聃苏女士,如果你不知道案子相关细节,最好是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我我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对对对不不不不起!”苏聃脸色骤变,赶紧抓着包起身走了出去。 第96章   她就说哪里不太对,原来人家谢少是拿她当证人询问了,怪不得刚才一直觉得对话怪怪的。
  见她灰头土脸的出来,刚才说她入不了谢遇知眼睛的美女立刻凑她面前冷嘲热讽:“看吧,我就说谢少看不上你这种狐媚风格的,他肯定喜欢我这种类型。”
  “闭嘴吧!”苏聃瞪她一眼:“人家是来查案子的,命案!少做什么嫁进豪门的阔太梦了,赶紧去对台词去,没事干了?”
  “啊?”美女一愣,隔着玻璃门悄咪咪往办公室瞥了眼,“命……命案啊?我下午还有两场戏,我得走了。”
  看人离开,苏聃四下看看没人注意她,远离人群走进卫生间。
  “哎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发生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你平时不是……”苏聃压低嗓子,着急道,“你平时不是会和他定期见面的嘛?”
  “算了算了,我给你说啊,这件事你不知道最好,真要查到你身上,咬死了不知道,干咱们这一行的,跟命案扯上关系这辈子就完了。再说,那个畜生死了不是应该吗?你别害怕,就算被查出来那件事,也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害者。”
  “我不跟你说了,我下午还有戏,反正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以后你自求多福吧。”
  “对了,你男人怎么说?他不是整天吹牛逼说和巧爷多熟多熟的?到时候你让他找那个巧爷走走关系,说不定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听我的也别太往心里去哈。”
  “谢什么谢?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挂了啊。”
  苏聃挂断电话,火速删掉通话记录,转手摁下抽水马桶按钮,推门走出卫生间,洗洗手整理下头发,对着镜子做好表情管理,风风火火去了拍摄现场。
  办公室里
  知行传媒老板黄丽佳点点头,“既然是小知你要调查,我一定是全力配合的。朴晚的简历非常简单,入行浅,签约知行之前在豪庭夜总会驻唱,长得不算出众,性格也不是很好,刚烈,吴监事向公司推荐的时候,朴晚当时因为和豪庭夜总会顾客起冲突,把人打伤了,人家顾客不愿意,非要送朴晚去坐牢,十六岁的小姑娘挺可怜的,公司出钱摆平了这件事,其实说是公司摆平的不太妥当,是吴监事出面摆平的,他是大律师,三言两语就把人给吓唬住了,不但没上诉还主动给朴晚道了歉。”
  宗忻说:“这个吴晚笙还是朴晚的贵人恩人?”
  黄丽佳笑了笑,“可以这么说吧,反正朴晚性格挺孤僻的,她家境不好,父母不亲,兄弟姐妹三个,毫不夸张的说,一家子都是吸血鬼趴在她身上喝血,在豪庭夜总会驻唱那几年赚的钱全给家里了,签约知行的头一个月没戏拍,全靠吴监事资助,她大哥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她被富翁包养了,以为她有钱不给家里寄,就找到公司把她打了一顿。幸好当时保安冲进来制止了,才没让她被打死。我们其实也不想签这种家庭的小姑娘,容易出问题的,吴监事一定要留下她,那就只好给他哥钱,然后把人打发走。”
  谢遇知问:“那你知道朴晚是什么时候和吴晚笙在一起的吗?”
  黄丽佳一愣:“什么?”
  “朴晚和吴晚笙有一个女儿。”宗忻看着黄丽佳,认真补充。
  “这不可能!”黄丽佳觉得不可思议,“吴监事是个非常绅士对自我要求极高的人,他不可能会背叛家庭,背叛妻子和孩子。再说,他都已经快60岁了,平时工作压力就大,很少有男女感情的冲动,而且,吴监事在律政界那么大的名声,不可能拿自己的名誉前途开玩笑。他对朴晚一直像对待亲生女儿,怎么可能越矩?”
  宗忻说:“可事实就是,他和朴晚有一个女儿。”
  黄丽佳舔舔嘴唇,觉得有些可笑:“这位……”
  谢遇知说:“他姓宗。”
  黄丽佳点个头,“宗警官,我想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如果你们说,朴朴是吴监事和朴晚的女儿,那……那边则呢?边则总不会是继父吧?当初他跟朴晚求婚的时候,可是亲口承认朴朴是他生的,还拿出了亲子鉴定证书,这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
  ……
  黄丽佳忽然说不下去了。
  看着眼前这两名警察认真地眼睛,她觉得好像事情的真相,根本不是她这个做老板的了解的那么简单。
  谢遇知起身,随口道:“好,我们大概知道这当中的问题了。”转而低头叫上宗忻:“走吧,基本就是这么个情况,咱们先回去,看看技侦和李斯那边的结果。”
  黄丽佳规规矩矩把人送到门口。
  谢遇知临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冲她点了下手指,“黄老板,有件事刚才忘了说,我们家老谢对娱乐圈的事实在不感兴趣,这几年念着世交不好驳陈叔的面子。我呢,就和我们老头儿不一样,出了名的臭脸跟谁都没交情,明天我会让老许带人过来把退股手续办了,至于那百分之一股份的分红,”他递给黄丽佳一张银行卡,“你回头让公司财务转到这个账户上吧。”
  黄丽佳尴尬地笑笑,看着他和宗忻上了哈弗大狗,才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银行卡。
  回到办公室黄丽佳立刻让秘书把财务喊了过来。
  “去算一下谢老板这几年所有的分红,吴晚笙死了,朴晚又……这个节骨眼上,谢家抽股搞不好要彻查知行,这几天你们赶紧把近几年所有财务整理清楚。还有,通知人事整理公司内所有艺人、工作人员的详细档案,积极配合警方调查。” 第97章   财务主管连连应是,正准备去干活,又被黄丽佳喊住,“等下,这个,”他把谢遇知给她的银行卡推过去,“查下这个户头,算好分红之后,把钱汇过去。”
  主管赶紧拿着卡离开了办公室。
  黄丽佳单手撑头,颓丧的拾起手机,打电话给朴晚。
  嘟嘟嘟……
  电话一直无法接通。
  黄丽佳想了想,立刻又给人事打了个电话。
  “喂,小琴,你这两天通知一下朴晚,让她抽空到公司来解下约吧。”
  ·
  “谢副队,是不是让人传唤朴晚到局里来问话?”
  从知行传媒出来,宗忻看着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很差,沉默一路好不容易开口说了句话。
  谢遇知马上赞同道:“肯定要通知她到局里问话!不过现在,我有个更要紧的事得处理。”
  “什么事?”宗忻把目光从车窗外收回来,看向谢遇知的侧脸。
  谢遇知目不转睛看着前方,鼻梁高挺,唇角微微挂着,下颌线冷硬异常,给人一种凌厉肃杀的感觉。
  “带一个不注意自己身体的人,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宗忻:“!”
  “我才没有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第43章
  红灯, 谢遇知踩下刹车,去看他。
  宗忻低头眼睫微垂,浓密又黑的睫毛根根分明, 夕阳穿过车窗照着他额前碎发,白皙侧脸沐浴在暖光里,仿佛碰一下就会碎的玉器。
  谢遇知想:不管是谁,看到宗忻现在的样子,应该都会忍不住生出强烈保护欲吧?他看得有些恍惚,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个不真实的画面。
  周围是铺天盖地的枪林弹雨,沸反盈天, 他受伤了,处于半昏迷状态,有人半跪着拍他的脸, 让他坚持住, 语气非常着急。含糊意识里, 那人好像和宗忻现在的姿势一样, 微垂着眼皮, 根根分明的睫毛上挂着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的洇渍, 领口、衣服上沾满污泥。他眼皮糊着血浆子,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时间太久远了,久远的好像是场梦。
  绿灯亮了大半天, 哈弗大狗一动未动, 后面车辆鸣笛声此起彼伏,不知道前面是辆警车的车主们纷纷摇下车窗骂骂咧咧。
  宗忻抬头看了眼红绿灯,提醒谢遇知:“领导, 绿灯了,走呗?”
  被宗忻一提醒, 谢遇知恍然回神。
  真特么见鬼,怎么会莫名其妙想起八年前地龙村的那次禁毒清缴?谢遇知一脚踩住油门,大狗咻地窜了出去。
  那次行动出了纰漏,市局不得不在千钧一发之际,调动最近警力对他们展开应急救援。
  把他救出地龙村的那名支援警察牺牲了,对方的名字也被公布出来。
  缉毒警一辈子只能以背影示人,公布正脸的条件,是他们牺牲后,甚至已经没有了直系亲属和朋友。
  他连补偿救他一命那个英雄的机会都没有。
  “小花。”谢遇知忽然开口。
  宗忻漫不经心地回应个:“嗯?”
  谢遇知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干涩的咽了咽唾沫:“你是哪年从警的?调到京台以前,在哪个机关单位任职?”
  “八年前毕业于三川警院,考进三川市分局做片儿警,同年调入思安港码头分局,调到京台市局以前,隶属思安港码头分局。”宗忻单手支颐,脱口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啊,京台这么多考公的优秀青年挤破头的想进市局,老陈怎么舍近求远,跑思安那么远的地方提拔个港头小水警?”谢遇知侧目看他,“你立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功,居然让老陈亲自挖人?”
  “……”
  宗忻忽然觉得自己掉进了谢遇知的陷阱,被套话都没反应过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行就是熬资历,熬到一定时间升职调动不很正常吗?”宗忻神色一凛,打起精神,肯定道,“就是正常调动。”
  谢遇知也不拆穿他,把车平平稳稳开进医院地下车库,拉着宗忻上电梯,直接去了综合门诊。
  来都来了,宗忻只好老老实实听话的把体检做完。
  抽血的时候,谢遇知出去接了个电话,宗忻看着谢遇知的背影,抿抿唇把手臂放在垫枕上。
  小护士看着他的胳膊犯了愁,眉毛都快拧成疙瘩了。
  “你这找不到血管,没法抽啊。”
  宗忻垂目,“受过伤,当时说血管的伤属于不可逆……”
  小护士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叹口气,“你等下。”然后起身走了,没几分钟过来个看上去年龄比较大的护士,她抓过宗忻的手臂看了看,安慰道:“没什么问题,就是针头得扎深点,可能会比平时采血疼,小伙子没事哈。”说着拿过针头,掐着宗忻臂弯位置一针下去。
  宗忻觉得针头都撅进骨头里去了,不由咬住下唇,闷哼一声。
  后面小姑娘小声唏嘘:“抽个血而已,帅哥还怕疼啊?”
  随着针头扎进皮肉,真空采血管很快被暗红色的血灌满,护士抬头冲翘首巴望的小姑娘笑笑:“他情况特殊,换你早哭了,不打麻药可抽不了。”
  小姑娘悻悻然闭嘴。
  谢遇知接完电话回来,走到宗忻旁边,看到针头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怎么回事啊?谁教你们这么扎针的?” 第98章   护士刚要回答,宗忻扯了把谢遇知,压低声音道:“你干什么?很社死啊,别因为医院是你家开的就医闹啊,我这是特殊情况。”
  谢遇知:“……”
  谢遇知眼睁睁看着宗忻被抽完五个真空采血管,脸一次比一次黑,最后检查结果都没等带着宗忻直接回了市公安局。
  ·
  黄子扬拿着资料袋风风火火闯进副支队长办公室。
  “老大,生物检材那边对案发现场采集到的物证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谢遇知坐在办公桌前,正在看从吴晚笙家里拿到的别墅室外监控,闻言抬头,把黄子扬手中的资料袋接过去打开。
  黄子扬眼尖,一下就看见坐在角落里正在默默吃着什么的宗忻,走过去拍了下宗忻的肩膀:“嗨,小白花,又来探班呢?”
  宗忻被他一拍,差点趴桌子上去,赶紧用手掌撑住桌沿,往旁边挪蹭了下。
  黄子扬垂目一看,好家伙满满一食盒猪肝,不由的抽眼角:“你这下午饭……”
  “怎么了?”
  宗忻和谢遇知同时开口。
  不同的是,宗忻语气带着疑问,谢遇知的语气就带着些对黄子扬的不满,大有你有什么意见的味道。
  黄子扬忙道:“大补啊!大补!”
  宗忻听完,撑着额头一脸无语。
  谢遇知对黄子扬竖了个大拇指,肯定道:“大黄,有眼光。”
  “那必须的。”黄子扬扯过椅子在宗忻旁边坐下来,岔了话题:“那个朴晚,报警小女孩的妈妈,现在正在案件受理大厅办理撤案手续。我看那小姑娘一直抱着咱们民警的大腿,死活不跟父母走。哎老大,你说现在做父母的,怎么跟孩子那么不亲呢?我小时候被我爹扒光腚追着打,还跟我爹亲。”
  “人家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能和你这皮糙肉厚混小子比嘛?”谢遇知翻个白眼,继续看生物检材报告。
  “老大你怎么那么聪明呢?”黄子扬脸皮死厚的拍着不着调的马屁,“我刚打案件受理大厅那边过来,小姑娘哭着要找忻忻。”他寻思道:“也不知道这个忻忻是谁,比她爸妈都亲。”
  宗忻默默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谢遇知。
  谢遇知挑眉:“别看我,不行。人家走正规案件撤销,朴朴虽然是报案人,回去也可能会再度被继父虐待,但没办法,她父母是监护人,有权利把孩子带回去。而且孩子只是轻伤,没有生命危险,根据法规条例,我们无权进行干涉。”
  宗忻沉默片刻,起身:“如果朴朴被带回去,可能就没有报案的机会了,或许下次黑色尸袋里裹着的冰冷尸体就是她的。既然警方没理由出面,那朴朴这几天暂时跟着我吧。”
  “你是她直系亲属吗?有抚养权和监护权吗?”谢遇知把检材报告往桌面一拍,“你有什么理由把一个四岁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从她父母身边带走?”
  黄子扬:“……不是,老大小白花,你们俩现在什么情况?是……是在吵架吗??”
  “黄警官,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宗忻非常有涵养的请他让路,“借过,谢谢。”
  黄子扬刚抬起屁股,还没站直腰,被谢遇知狠狠剜了一眼:“拦着他,刚抽完血,不把猪肝吃完不许他走出这个办公室大门!”
  黄子扬:“……”
  他这屁股是抬起来,还是放下啊?半蹲不站的姿势,他么比深蹲还难过好吗?
  “老……”大还没喊出口,谢遇知抓起外套已经出去了,黄子扬收回目光,去看宗忻,“那啥,小白花,作为老大忠心耿耿的警犬,我大黄问你一句话,你诚实的回答我哈。”
  宗忻看看他,“让我出去,我就回答你。”
  “那不行。”黄子扬一屁股坐下,摸摸耳朵:“老大说了,猪肝吃不完你哪都不能去。”他又往食盒里瞥了眼,啧啧,“这是几个猪肝啊?一顿都吃完脸都得变猪肝色吧?你怎么得罪的老大?要受此等酷刑。”
  宗忻不搭理他,提步就准备硬闯。
  黄子扬眼疾手快,双脚一蹬直接把椅子横在宗忻面前,吊儿郎当的:“反正你也出不去,坐下来好好吃肝,我跟你唠唠吴晚笙被害案。”
  “哎呀,我就是外表看着不着调,又不是真不靠谱。”黄子扬在宗忻怀疑的眼神中急忙自辩,“我听说,是你先发现凶手可能是通过天窗潜入杀人的?”
  宗忻点个头。
  黄子扬捏着下巴,眯起眼睛分析:“绿城是别墅群,哥特式建筑风格,这个风格唯一的特点就是屋顶高耸的塔尖,吴晚笙卧室有斜天窗,也是因为塔尖屋顶的超陡斜坡故意设计出来的,凶手通过天窗潜入室内行凶,完全是给自己增加逃脱的难度,这很蠢啊。”
  “果然你们老大手底下没有废物。”
  宗忻听完黄子扬的分析,非常没脾气的坐下,“的确,从天窗潜入卧室,不仅增加了逃脱难度,也大大增加了被人发现的几率,尤其还是白天行凶。但是,有一点你可能忽略了。”
  “什么?”黄子扬顿时来了兴趣。
  宗忻抬手,指了指黄子扬。
  “你几点上班?几点下班?”宗忻问道。
  黄子扬说:“早8晚……晚就没数了,我们这行加班不是常态嘛?”
  “绿城住的大多是些什么人?什么家庭?”宗忻继续问。 第99章   “政法院的、公检法的、律师教授、还有些科研人员吧?大概。”
  宗忻点头,“这些人天一亮就上班,晚上很晚才下班,有时候加班还会住在单位,白天家里除了家属应该没别的人。但绿城有家庭成员的住户不超过百分之七,也就是说户主几乎都是单身,白天整个绿城别墅群,说是个空城都不过分,白天作案远比夜晚作案被人发现的几率更小。”
  黄子扬瞳孔地震,缓了半天才脱口道:“你小子侦查专业毕业的吧?分析的这么透彻?”
  宗忻没接他话,继续道:“从天窗潜入,凶手一定做过周密计划,但我觉得他可能百密一疏,行凶的时候忘记带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会留下痕迹。”
  “怎么说?”
  黄子扬越听越兴奋,觉得和宗忻聊案子简直像在和有经验的资深老刑警讨教经验。
  “地上那两个塑料袋。”宗忻直白道,“凶手一定是忘记戴手套了,为了掩盖自己的指纹,临时用装药的塑料袋套在手上行凶,药片也是在杀人时太过紧张撒在地上的,事后发现药片撒了满地,临时起意把现场搞成了吴晚笙病发死亡的样子。不过手法太过粗糙,他以为把塑料袋扔进水渍里,就可以掩人耳目,实际上恰恰是扔掉的塑料袋暴露了他。”
  “牛逼啊。”黄子扬拍案叫绝,“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生物检材真的在塑料袋上发现了指纹残留,和天窗上的指纹dna比对一致。”
  宗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起身拍拍手,“现在可以让我离开了吧?”
  “啊?”黄子扬脑子还在案子上转,一时没反应过来。
  宗忻指指食盒:“吃完了。”
  黄子扬垂目,食盒里空荡荡的,果然一片猪肝都没有了。
  黄子扬:“…………”
  “你等下,我问问老大…”
  “唉————”
  宗忻把他手机往抽屉一扔,立刻上锁,“回头你找你的谢副支队拿手机吧。”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办公室。
  黄子扬左尔康手伸向宗忻背影,右尔康手伸向办公桌抽屉,进退两难。
  今天出门,他是不是没看黄历?这么衰。
  宗忻刚出门,远远就看见抱着朴朴回来的谢遇知,怔了下。
  谢遇知踏步流星走过来,把朴朴往他怀里一塞,“人给你带过来了,但是人家父母只同意给你带三天。所以,在接下来的三天里,要尽快破获吴晚笙被害案,现在宋经正在针对朴晚和吴晚笙的关系做进一步调查,一旦朴晚的嫌疑洗清,你就必须把朴朴归还给监护人,懂了吗?”
  本来以为谢遇知生气,故意晾着他,没想到是去……
  宗忻忍不住笑起来。
  谢遇知没好气道:“案子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笑得出来。”
  宗忻左右看看,没人,倾身凑到谢遇知耳边,脸颊微红,低声道:“等晚上回家,我会好好谢谢你的。”
  温热的气息,撩的谢遇知耳朵轻轻痒痒,谢遇知大脑控制不住想起昨晚宗忻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样子,透光的白色衬衫、洋洋洒洒的大雪、疏疏和和的人。
  宗忻短暂的靠近,立刻和谢遇知拉开距离。
  黄子扬跟着冲出来,看见回来的谢遇知,差点痛哭流涕扑上去告状,“老大,小白花丢我手机……”
  “谢副支队!”
  三个人同时抬眼向声源方向看过去。
  是生物检材的调查员孔令伟。
  孔令伟是一名法证专业人员,有多年从业经历,在现场勘查、隐蔽勘察、痕迹检验、dna鉴定上都颇有建树,通过自身过硬专业技术,协助破获过盗窃案、拐卖案、炸弹案,在生物检材科说话很有份量。
  但他属于咖位很高的老人,有事没事从来不会自己跑刑侦科,今天突然急匆匆造访,别说黄子扬,就连谢遇知都有点吃惊。
  宗忻下意识侧脸,把口罩戴好。
  孔令伟走到跟前,先是跟谢遇知打个招呼,然后抽出张检材报告递给他:“谢副队,你看看这个。”
  谢遇知拿过去看了看,问他:“这是什么?”
  孔令伟说:“从官地遇害的两名幼童身上提取到的dna检材报告。”
  “有什么发现?”谢遇知认真地又看了遍报告内容。
  “大发现。”孔令伟脸色十分凝重,“通过比对,官地遇害幼童案现场提取的皮屑组织,和绿城吴晚笙被害案天窗上获取到的嫌疑人毛发,dna鉴定结果完全一致。”
  第44章
  “虽然确定了两起命案的嫌疑人为同一个人, 但现在连嫌疑人都没有,仅凭dna,咱们根本找不出罪犯啊。”
  黄子扬一句话, 把整个办公室在坐的人说得齐刷刷全变了脸。
  确实,没有怀疑对象,就算握着dna鉴定结果,也无法凭空抓个罪犯出来。
  一时间,办公室陷入沉默。
  “有嫌疑人。”
  这时,一直坐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宗忻突然开口。
  刑侦队的人进办公室的时候有注意到宗忻,只是说起案子, 后面注意力转移到案情分析上,就把坐在墙角安安静静的宗忻给忽略了。
  他突然插言,马上再次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怎么讲?”谢遇知非常简洁的问道。
  朴朴已经在两个椅子对起来搭建的临时小床上睡着了, 宗忻给她盖上自己的外套, 撩起眼皮去看谢遇知:“之前, 不是走访调查了东城、西城以及北城的三自爱国教会嘛?就没发现点儿什么?” 第100章   “有。”谢遇知盯着宗忻, 将他从学长丁季文那里问到的信息简单说了下, “18年大轧弯成立的邪|教|组织赤水圣灵, 近几年在国内疯狂敛财,不过倒是没有搞出过人命。据说这个邪|教|团伙在国外的行径,远比在国内要丧心病狂。他们用幼童祭祀神灵, 给年轻力壮的青年信徒洗脑, 这些人一旦被洗脑成功,就要强制披上荆棘冠冕,受钉十字架, 以此证明自己是赤血圣灵的忠实信徒。”
  黄子扬闻言立刻补充道:“城东天主大教堂的神父也提起过赤水圣灵,我刚联系了地方乡镇派出所的同志协助调查, 目前还没有消息。”
  宗忻低头在手机上扒拉一阵,起身走到谢遇知面前把手机往桌上一放:“谢副支队,你看这个。”
  谢遇知看着屏幕里全是英文的外网页面,迟疑道:“你|翻|墙|?”
  “邮电部国家公用电信网提供的国际出入口信道,去外网溜达又不犯法。”宗忻无所谓道,“我没爬|梯|子|翻|墙|。”
  合法上外网,还挺狂。
  谢遇知没说什么,认真把这则去年四月份的新闻看了一遍。
  “能和这件案子对得起来的信息只有两点:鸽状图腾、祭祀品必须为四岁龄|童|贞|女。”谢遇知非常有耐心的分析,“假设,这个凶手真的是赤血圣灵的狂热信徒,杀人动机是为了祭祀神灵,这都成立,可他为什么要杀吴晚笙?”
  “或许凶手和吴晚笙认识呢?可能还有个人恩怨?”宋经捏着下巴沉思道,“要不没有作案动机,吴晚笙即不是四周龄童|贞|女|,又不是年轻力壮青年,尸体也没有被留下鸽状图案,不像是拿来祭神。”
  宗忻双手揣兜,回看宋经:“这些都是猜测,如果办案只凭猜那还要证据做什么?”
  “我知道,现在不是有证据找不到人吗?”宋经话音刚落,那边谢遇知已经抓过外套起身,不咸不淡道:“他的意思是,凶手基本已经排查出来了,不用坐在办公室搞推理那套,要采取行动。”
  “行动?”宋经有点没反应过来。
  谢遇知点头,补充:“所有人员现在立刻根据掌握到的线索,调查吴晚笙的人际关系,重点对宗教有接触、和吴晚笙有过节的人进行刑事传讯。”
  所有人齐刷刷起立:“明白。”
  “我先送你和朴朴回家。”谢遇知疾步走向他那辆哈弗大狗公务车,“你把孩子抱过来就要对她的安全负责,而我必须对你的安全负责。你不用担心,就是正常案情排查,等排查完,我一定马不停蹄赶回家。”
  宗忻抱着熟睡的朴朴挤进后车座,搁平时他是不愿意和谢遇知分开的,现在带着朴朴也就只好答应下来:“好,我知道了。”
  回到别墅,宗忻小心翼翼把朴朴放在床上,转身去开灯。
  手指在碰到开关的刹那,蓦地停住了。
  “举起手。”
  宗忻在大脑反应了两秒后,立刻听从对方的命令将双手举过双肩,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黑乎乎的门后出现双戴黑色皮质手套握枪的手,对方缓缓往前逼近。
  宗忻的第一反应是:歹徒手里竟然有枪!
  两分钟前,谢遇知已经开车离开了,别墅里现在只有熟睡的朴朴和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半废人。
  对方目的是什么?
  如果只是简单的入室盗窃,他完全没必要正面硬刚,什么值钱就让对方拿走,反正谢遇知有得是钱,为了那点钱搭上两条命不值当。
  但如果是冲着人来的……
  宗忻脑子飞速运转,计算着在没有其他人的帮助下,他能和歹徒周旋多久?又有几成反扑稳赢的胜算。
  “别喊,别叫,乖乖去卫生间。”
  对方亦步亦趋,将枪口抵在宗忻额前。
  “哥们儿,缺钱?”
  宗忻边被迫往卫生间方向退,边找话拖延时间。
  “缺命。”对方眯眯面罩下狭长的眼睛,“既然你多管闲事想知道真相,那就只好送你去阎王爷那里问问清楚了。”
  宗忻淡定回看着他,勾了勾唇,“来送我上路的?那感情好,我现在这个鬼样子自己看着都讨厌,早就想死了。”
  对方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眼中闪过短暂的诧异。
  趁他惊疑的瞬间,宗忻猛地勾上卧室门,单手拧死门锁将钥匙顺着书房窗户远远扔了出去。
  得亏谢遇知的房子足够大,从卧室往卫生间退,当中要经过书房和长长的走廊,丢掉钥匙后宗忻就松了口气,这样,卧室里的朴朴暂时就能保证安全了。
  但他突然的反抗立刻就惹恼了持枪的面罩男,反应过来直接照宗忻的小腹狠狠踹了一脚。
  宗忻哐地被踹飞出去,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宗忻后背结结实实砸在走廊墙壁,他似乎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咔嚓声,闷哼一声喉间涌上股腥甜。
  歹徒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和他平视。
  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但透过面罩下那双狭长的眼睛,宗忻知道对方在嘲笑他。
  “你在笑什么?觉得我很弱小,打不过你,所以嘲笑我不自量力?”宗忻抬手用大拇指揩了下没什么血色的嘴角,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
  歹徒将枪口重新抵上宗忻的脑袋,语气带着示威:“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思安港头分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警察,摇身一变成了京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不就是端了买卖器官那伙人的老巢才上调的吗?告诉你,人的气运都是上天注定好的,你不可能永远走运,现在运气用光了你就得拿命抵了。” 第101章   宗忻听完,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对方明显被他笑的恼怒起来,“妈的,你给老子闭嘴!”
  宗忻收起笑,认真地看着他,“你说的对,人的运气都是上天注定好的,不可能永远走运。但是,上天一定是站在正义的一方,所以,运气这种东西,也会更偏爱正义的人。”
  “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我现在就一枪打死你,让你去见鬼的运气!”歹徒已经彻底被他激怒,说着就拉上了保险栓。
  “你的枪没装消|声|器。”宗忻表情很平静的提醒他,“如果开枪的话,枪声会把刚离开不久的警察引回来,我打赌你跑不掉。”
  歹徒似乎被他说动摇了,扣着扳机的手指迟迟未动。
  宗忻仔细观察着他动作细微的变化,知道这套话术起了作用,不过对方并不打算放过他,很大概率可能在拖时间,应该是想等谢遇知的警车离开别墅片区再动手,他必须得想办法把现在的处境告诉谢遇知。
  现在这个情况,打电话是肯定不行了,必须得想别的办法。
  宗忻开始观察走廊。
  而这时,歹徒也开始看时间,握着枪的手微不可见的动了动,手指勾紧扳机。
  走廊里很空,除两盏壁灯,就只有个电子摄像头。
  宗忻忽然一怔,摄像头?
  既然有摄像头,就说明谢遇知手机是连着家里监控的,他只要想办法触发监控警报,谢遇知就肯定能赶回来。
  歹徒第二次看了眼手表时间。
  宗忻垂下眼皮,轻咳一声,“你怎么知道我调查过买卖器官案?和买卖器官的那个冯老二认识?”
  “无可奉告。”歹徒不耐烦道。
  略带戾气的声音……宗忻不由蹙眉,刚才满心放在朴朴的安危上,他几乎没注意凶手的体态、声音,这会儿注意力集中下来,才突然发现,头套男的声音听着很耳熟。
  宗忻确定,这个人,他绝对认识。
  到底是谁?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
  面罩男看着分针走过一个大格,终于准备开枪,保险栓响起轻微的机械摩擦声,宗忻双手紧握成拳准备反手抵抗,就在他准备直冲歹徒面门挥过去的时候,歹徒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一手持枪抵着宗忻,一手伸进腰包里掏出根绳子,准备把宗忻捆起来。
  宗忻在他掏东西空隙,找准机会二话没说踢飞了他手里的枪,接着腾空一个剪刀腿钳住歹徒脖颈用力一带,歹徒被他死死摔倒在地,也不知道是哪里受伤了,躺着一动不动。
  宗忻拾起被他踢飞的那把手|枪,走到摄像头底下,对准摄像头稳稳当当开了一枪。
  没有走出很远的哈弗大狗猛地刹车。
  黄子扬吃惊道:“老大,是枪声!”
  谢遇知脸色阴沉,“我听到了!”
  “听方向好像是小别野那边传过来的。”黄子扬补充。
  与此同时,谢遇知手机里的监控警报忽然没命地叫起来,他掏出手机扔给黄子扬,立刻原地调头,明看着是逆行道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拉起警笛开路,一个路口后驶入正常车道才关闭警笛。
  黄子扬边查看手机里的历史监控录像,边急道:“老大,小白花现在很危险!”
  谢遇知听完,脸色更难看了,一脚油门直接把车速提到了最快。
  第45章
  面罩男四肢短暂失去行动能力之后, 很快就恢复知觉,在摄像头碎片落地的瞬间猛地爬起来,从后面狠狠勒住宗忻脖子, 去夺他手里的枪。
  对方身姿魁梧力气很大,明显是个练家子,如果不是815那场火灾,宗忻完全能应付的了,但现在他不行,他没有那么好的体格,动作幅度大一些就会肺疼, 手臂神经感知迟钝,甚至握枪的手已经开始剧烈发抖。
  枪膛里还有子弹。
  宗忻不知道谢遇知有没有听到枪声,也不确定被他打下来的摄像头, 系统到底会不会有反应, 但在谢遇知赶回来之前, 他必须靠自己周旋保命, 所以, 枪绝对不能被抢走。
  一旦枪|支|落到歹徒手里, 那就意味着连一线生机都没了。
  “艹!”面罩男破口大骂:“死条子,放开,你他妈找死!”刚才的枪声很可能已经吸引了警察的注意, 他已经开始慌了, 对着宗忻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弄|死|你|,妈的。”他勒住宗忻手臂去夺枪, 争抢间枪被托举到半空,说时迟那时快, 宗忻单手卸掉弹匣利落的随手一扔。
  弹匣顺着书房的窗户也飞了出去,空枪壳子滚落在地,旋即宗忻被面罩男狠狠推出去撞到墙壁,无力的摔在地上。
  “妈的,你他妈的!”面罩男气急败坏,抓起枪壳抬脚就往宗忻胸口狠狠踹上去。
  宗忻吐出口血,整个人后仰,大脑嗡地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他急促的喘息,把满口血沫子强行咽回去,咬牙道:“你跑不了!”
  “你他妈!”面罩男啐了一口,知道已经没时间再继续跟这个快死的傻逼条子缠下去,把枪往腰上一别,转身就走。
  啪!
  刚走出两步的面罩男忽然回头,不敢置信的看向靠墙坐着的宗忻。
  宗忻脸上、衣服上全是血迹,在走廊壁灯苍白的光线里,看上去笑的病弱又变态,他说:“我说了,你跑不了!”
  本来苍白的嘴唇噙着血丝,带着诡异的恐怖,此刻宗忻的样子看上去反倒是比面罩男更像杀人犯。 第102章   面罩男捂着不知道被宗忻用什么东西砸破的后脑勺,血浆子顺着头发稍一滴一滴往地上落,眩晕感让他失去方向,缓了好半天才摇摇晃晃扶着墙壁逃离现场。
  视线中面罩男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宗忻开始剧烈咳嗦,咳得缺氧,钻心疼痛使他身体弯曲成弓形,他感觉自己被潮水淹没,周围物什变得不真实,传入耳中的声音也光怪陆离起来。
  一阵疯鸣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谢遇知踹开门,第一个冲上楼。
  黄子扬和宋经关上车门跟着跑进来,早就被谢遇知甩在楼下。
  他们正常侦查走访,没有危险任务是肯定不会配枪的,但歹徒身上有枪,谢遇知就这么赤手空拳单枪匹马不管不顾跑了上去,简直就是在送人头!
  黄子扬按下宋经,制止道:“楼下得留个人,我跟老大上去,一会儿你见机行事,万一我和老大都中枪了,你赶紧去摇人,让他们带家伙来!”
  宋经点头,“行,那你和老大小心点周旋,有情况用喊的!”
  黄子扬拍拍他肩膀,转身去了楼上。
  面罩男这边艰难的挪蹭到楼梯口,脚步猛地顿住。
  四目相对,谢遇知抬腿就踹。
  刚被宗忻砸破后脑勺,紧接着又被谢遇知迎面踹了一脚,哐当,面罩男登时摔了回去。
  挡在眼前的面罩男刚倒下,谢遇知瞬间看到了浑身是血,靠着墙角奄奄一息的宗忻,他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宗忻抱在怀里,着急喊他:“小花?小花?你还好吗?”
  宗忻双目紧闭毫无反应,脸色苍白的就和死了一样。
  谢遇知心跳一滞。
  周围光线变得昏暗,时间静止,走廊里蓦地辟出一片单独空间,只剩他们俩人。
  谢遇知看不见也听不到,只是颤抖的捧起宗忻侧脸,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宗忻?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但怀里的人,已经完全没有回应了。
  怪他,这都怪他,明知道宗忻身体不好,明知道他身边不能离开人,却心大的以为家里不会出事,放他一个人待着。
  他该怎么办?他现在该怎么办?
  一向冷静地头脑,现在乱的像团麻。
  “老大?”
  黄子扬噔噔噔跑上来,看到走廊里的场景都呆了,全是血,地上、墙上还有人身上,到处都是血,这哪里还像是住的地方?惨烈程度堪比殊死搏斗的战场。
  谢遇知猛地抬头,没什么表情的看了黄子扬一眼。
  那双有些发红眼睛,带着毫无感情的冰冷,黄子扬心里忽然生出怯意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老大把小白花小心翼翼靠墙放下,缓缓起身,盯着趴在血泊里的人阴沉沉的走过来。
  黄子扬腿脚都不听使唤了,眼睁睁看着谢遇知走到歹徒面前,拾起地上的枪,顶上了歹徒的脑袋。
  完了!他突然意识到,他们老大好像要犯原则性错误,下意识掐了把大腿猛地扑上去。
  “老大!老大你冷静点!不能……不能……”黄子扬去夺抢,“不能开————”
  咔嚓
  随着扳机扣下的声音,黄子扬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彻底完了。
  回头他妈的怎么跟领导交代?
  片刻后,黄子扬才反应过来,歹徒没事,这把枪里没有子弹。
  他妈的,这把枪里没有子弹!
  黄子扬抬手抹了把脸,“妈的,这把枪里面他妈的没有子弹!没有子弹!吓死老子了,他妈的吓死老子了!”
  谢遇知也回过神,忽然意识到枪里没有子弹,那宗忻……
  “老大,小白花没事,没事哈。”黄子扬瞬间开心起来,安慰完谢遇知立刻掏出手铐利落把歹徒铐了,冲楼下喊了一嗓子,“宋经,没事了,上来。”
  谢遇知毫不迟疑走到宗忻面前抱起人径直去了次卧。
  消毒水、棉签、医用纱布,止疼药井然有序的放在床头柜上,谢遇知小心翼翼拿着棉签给宗忻擦拭伤口。
  黄子扬默默站在旁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杵着干嘛?有话说话,憋着不难受?”
  谢遇知手上给宗忻擦伤口的动作没停,就跟后背长了眼睛能看见黄子扬那副巴巴样似的,不咸不淡道。
  黄子扬终于被允许说话,长长舒了口气。
  “老大,犯人已经带到局里了,人一直昏迷不醒,宋经喊了李斯过去检查伤势,好像说是,后脑勺损伤伴有轻微脑震荡,可能会出现短暂的意识障碍。”
  “现在醒了吗?”
  “陈林说已经醒了,正在审讯。”
  “醒的还挺快。”谢遇知语气明显不高兴,“有交代吗?”
  “没有。”黄子扬挠头,“不过,身份调查清楚了。”
  宗忻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可能只是很短暂的时间,也可能很漫长,总之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谢遇知正端坐在床前,撕扯下一块医用纱布折叠着。
  逆着光,宗忻看不清谢遇知的表情,但直觉谢副支队长现在情绪应该很差。
  “抓到人了吗?”
  宗忻轻轻挪动挪动身体,稍微侧过去一点,避开直射的灯光。
  听到他说话,谢遇知猛地看向他。
  “抓到人了吗?”宗忻又问了一遍。 第103章   谢遇知眼睛在灯光下黑的出奇,盯着宗忻,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已经抓到了。”他说,然后俯身去摸宗忻的脸,小心翼翼的问:“你还好吗?”
  宗忻说还好,想要坐起来。
  谢遇知立刻把自己肌肉紧实、孔武有力的手臂借给他,“身上疼吗?”
  “不太疼。”
  宗忻浅咳一声,随着被子滑落,露出白皙的颈部,喉结处有些青紫,那是和歹徒打斗的时候,被对方扼喉掐出来的淤伤。
  “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不过,我干的还行,没让人跑掉。”
  谢遇知脸色一黑,刚要说话,立刻被旁边站着的黄子扬截胡了。
  “我说,小白花你傻啊?就你那弱不禁风一戳就倒的小身板,遇到这种事情先跑啊,自保才是正确做法,你还……我干的还行,没让人跑掉,是这个问题吗?你应该撒丫子就跑,坚决不给犯罪分子伤害自己的机会啊!你又不是警察,真是,逞屁的英雄啊。”
  谢遇知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那意思: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还有,谁借你的贼胆?我的人你都敢批评!
  黄子扬摊手,用眼神跟他老大交流:你看?我说两句你还不乐意,你不是也要对小白花进行批评的?
  谢遇知:……
  谢遇知看向宗忻,眼神赞许语气肯定:“干的不错,值得表扬。”
  黄子扬:……
  黄子扬内心os:啊对对对,值得表扬。也不知道谁一开始准备劈头盖脸批评人家的。翻白眼~
  “不过,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还是大黄说的对,你这小身板千万别勉强。”谢遇知补充道。
  宗忻抬手,安慰似的拍拍他肩膀,“放心吧领导,别看我残血开局,但病弱不死能活到大结局。其实我觉得我这个人运气不是一般的好,不然四岁那年就死在地震里了。”
  他敢拿不确定的运气去赌个平安结局,但谢遇知不敢拿没有定数虚无缥缈的运气去赌他的命。
  “运气好,也不能这样用。”
  谢遇知把折叠好的纱布摁在他手腕,那个位置有道略深的伤口,宗忻没感觉到痛,毕竟神经损伤后迟钝,痛感不如正常的时候那么强烈,看到伤口才意识到应该是在和面罩男打斗过程中划伤了。
  “大黄。”谢遇知替宗忻包扎好伤口,掏出把备用钥匙扔给黄子扬,嘱咐道:“去隔壁卧室看看那小姑娘。”
  黄子扬答应一声,捏着钥匙转身出去了。
  卧室里只剩下他们俩人。
  谢遇知起身整个人兜头罩下,把宗忻箍在床上,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听到枪声的时候,全身都僵了,不知道怎么开车回来的。小花,我胆子小不经吓。”
  宗忻回视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从四岁开始,就学着自立自强,习惯没有亲人嘘寒问暖的生活,其实,这么多年他早就适应了一个人的世界,不知不觉已经忘记怎么去接受一个人的关心和爱。
  谢遇知有显赫的家世、冷静睿智的头脑、擎天架海的能力,那么矜贵清冷的人喜欢他、爱他,像一束光照进他封闭很久的心,他想回应这束炽烈的光。
  一方面纠结于违背世俗道德,一方面又不想错失来之不易的感情,所以他身心不能做出一致选择,越是想逃离,身体就纠缠的越深。
  不过无所谓了。
  两次经历生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到第三次呢。
  他弯唇,勾上谢遇知的脖子,诚恳的表示:“我答应你,一定不会再吓唬你。谢副支队…”
  谢遇知用鼻音轻回了个:“嗯?”
  “以后我就是你腰上的八大件。”宗忻语气颇有些自豪,“要是你弄丢了,要受批评。”
  谢遇知压根没想到宗忻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立刻俯身压下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何止是我腰上的八大件?你是我申请的配枪,丢了我就可以收拾收拾把自己送进局子悔恨终生了。不过……”
  “不过什么?”
  宗忻下意识心脏漏跳半拍。
  “不过我这个人很难确立人生价值观,一旦确认后,就会一条道儿走到黑,从警是这样,所以对感情也是这样,如果你出了事,我大概率会殉情吧。”谢遇知抱着他,拍拍他的后背,“要是哪天我执行任务死了,你可千万别殉情。”
  宗忻回抱着他,轻笑道:“这可不公平。”
  “不公平就不公平吧,反正你男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谢遇知笑着回他。
  “我好像也不是那么听话的人。哎——”宗忻忽然推开他,光顾着调情了差点忘了正经事,“人抓到了,审问了吗?”
  “在审。”谢遇知被他推开,略带着些不满,“怎么了?”
  宗忻忙道:“这个人犯他认识我,还知道我以前在思安码头分局做过水警,我怀疑他是有预谋的潜入,目标很可能是你。”
  ·
  “你们拘留我老婆就算了,还强制带走我女儿,我去要回女儿犯法吗?你们警察真觉得自己了不起?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吧?”
  陈林把笔录重重往桌面上一摔,敲着桌子厉声道:“现在问的是你持枪入室伤人!你特么给我扯什么老婆女儿?持枪、伤人,先把这两宗罪坦白清楚再说其他的!”
  如果是别人受伤,陈林肯定不会这么激动,走正规流程,该审的审该问的问,最多和人犯多磨点时间,反正警察加班是常态。 第104章   但今晚受伤的人不是别人,是宗忻!
  是经常带着他到处跑案子的盛挖挖,是815爆炸案差点没从火海里救出来的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是浑身植皮已经无法再握枪丧失继续从警资格的宗忻。
  是他陈林眼里,谁都替代不了的偶像、英雄!
  今天要是不让眼前这肇事的孙贼把所有的前因后果全吐出来,他陈林就真的不管什么审讯规定什么安全条例了,冒着被撤职的风险,也把这孙贼骨头都给折干净。
  “怎么?看架势,你们还想刑讯逼供?!”
  陈林伸出食指,冲着他咬牙点了点,不顾坐在旁边的警察阻拦蹭地起身走到人犯面前,抬脚结结实实踹在他脸上。
  “就刑讯逼供你了怎么着?老子他妈没一枪崩了你已经很遵守审讯规范了!再不说,老子现在他妈就弄死你!”
  单向面透视玻璃另一边的观察室,宗忻立刻就要进去阻止,被谢遇知抬手挡住了,“我去。”
  讯问室的门被推开,谢遇知提步走进来,带着威压感,他看着坐在犯人椅里被陈林踹脸的边则,对陈林摆摆手,瞳孔微微缩紧。
  第46章
  “谢副?”
  陈林不知道谢遇知回了局里, 突然看到人有些诧异。
  黄子扬跟后面进来直给陈林递眼色。
  陈林松开边则,七个不平八个不愤:“刚才那脚算我的,领导要处分我没话说, 检讨我会认真写。”他挽挽袖子头也不回的走出审讯室。
  谢遇知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一撂,“大黄,录像关了。”
  话音刚落,黄子扬直接拔线把录像仪器扛了出去:“宋,把这玩意扛去内勤科,就说坏了,最好放他个十天半月的……”
  边则不知道警察在跟他耍什么花招, 下意识警惕起来。
  “好,现在只有我们俩,说说吧。”谢遇知冷淡的看着边则, 敲敲桌子上的枪壳和装有十几枚子弹的弹匣, “c|z|7|5, 16发巴|拉|贝|姆|手|枪|弹, 不错, 挺专业, 至少十年有期,选戴罪立功还是自己顶罪?”
  即使证物摆在面前,边则仍然冷静异常。
  “什么cz75巴拉贝姆|手|枪|弹?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谢遇知点点头, “那就是准备一个人把罪名全扛下了。”
  “你胡说什么?我有什么罪?!”边则被谢遇知给他定罪的言论激怒, 情绪激动起来,“你说枪是我的就是我的?有我的指纹吗?有我购买|枪|支的交易记录吗?”
  “没有。”
  谢遇知全程情绪稳定。
  “没有?哈,没有。”边则嗤笑道, “没有你还想定我的罪!”
  “你说的那些当然没有。”谢遇知声音冷冰冰地,没有一丝温度, “人证、物证、现场dna比对以及监控录像应有尽有,我完全可以直接把证据整理好写结案申请。”
  边则的脸色一点一点开始变白。
  “你交代还是不交代对警方定案没有任何影响。”
  谢遇知慢条斯理把枪壳和弹匣装进证物袋,提步去推门。
  “我交代!”边则斗败公鸡般垂下头,“你想知道什么?我交代。”
  谢遇知放下握着门把的手,重新走回去:“枪、子弹来源渠道?”
  “暗网买的。”
  “哪个暗网?”
  “域外网。”边则说了一个网址给他。
  宋经迅速在外网输入边则提供的网址点击回车。
  无效网址。
  宗忻看着网页上带有感叹号的一串红字,摸过蓝牙耳麦,隔着玻璃看向审讯室里的谢遇知,沉声道:“说谎了,网址打不开。”
  谢遇知微微蹙眉,表情莫辨。
  “边则,网址打不开,你最好想清楚要不要如实交代。”
  “黑市买卖都是打一枪换个地方,有时候刚下好单网址就打不开了,他们很警惕。”边则急忙辩解,“像这种暗网网址少说几百个,不信你问问网警,他们都知道,我真没撒谎。”
  观察室里,陈林坐宗忻旁边点头,“他说的没错,打击互联网犯罪难就难在这。网警报警中心一天24小时能接到七八百个报案,实名制的网站还好,受案就能处理,只需要手机号注册不实名的没法确定是不是本人,受理就有难度,怕就怕这种连网站都不稳定的,查什么都查不到,做无用功。”
  宗忻按住耳麦,给谢遇知简单总结了下:“他说的情况属实,确实存在这种网站,暗网行话管这种网站叫海市,即海市蜃楼的意思,通常这种网站用临时域名,存在时间非常短,你应该知道。”
  谢遇知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很熟悉,毕竟他那个方尖的代号可是暗网里的风云人物。
  “好。”谢遇知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为难边则,果断岔开话题,“你潜进富贵里别墅有什么目的?”
  观察室里,宗忻扶额,问黄子扬:“富贵里是他家别墅的名字吗?”
  黄子扬点头:“是啊,一听就很富贵吧?”
  “……”
  “名字是房地产商取的?”
  黄子扬摇头:“不是,别墅是老大自己家出资盖的,某种意义上算手续合法化自建房。”
  “是谢副支队家里人取的吗?”宗忻抱着对谢遇知审美的最后一丝希望。
  “不啊,老大自己取的,他觉得这名儿高端大气上档次,只有这俩字才衬得上他万贯家财,本来是打算叫富贵的,听说是老大家里觉得富贵太土,老大就随便加了个字,变成富贵里了。” 第105章   ……
  宗忻默默抬眼看看审讯室里的谢副支队,那张清俊矜贵的脸,怎么都和富贵里这么有特色的名字连系不起来。
  “我觉得,他至少不应该能取得出这种……嗯,名字。”
  黄子扬强调道:“怎么不能?老大可是直男审美,直男!”
  好吧,宗忻彻底放弃挣扎,揭过这个话题。
  “把刚才边则供述的那个网址记录下来,海市只是开市时间不固定,但不会永久关闭,之后交给网络安全部门录入,对网址进场长时间监控。”
  宗忻话音刚落,审讯室里忽然响起癫狂的嘶吼,几个人立刻看过去。
  谢遇知情绪没什么变化,依旧平稳的坐着。
  边则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哐哐砸着不锈钢台板,“我没有杀人!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我们在吴晚笙卧室天窗上发现的皮屑组织和你的dna完全吻合,你当然可以说人不是你杀的,但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你。”
  谢遇知提起桌上的检材报告走过去,推给边则看。
  “如果你能举证人不是你杀的,驳回警方现有证据,可以翻案。”
  “我有不在场证据,我有证人。”边则盯着谢遇知手里的检材报告,情绪激动,“我八点多,和朋友在阿华健身打球,不可能去绿城。”
  谢遇知收起材料,居高临下看着边则,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现在就可以给他们打电话叫过来作证。”边则瞪着眼睛,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不用了。”谢遇知静静盯着他的脸,轻笑一声:“我并没有提起吴晚笙遇害时间,你是怎么知道他死于早上八点多的呢?”
  边则瞳孔蓦地放大。
  谢遇知不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迈着大长腿拉开审讯室的门,刚出来立刻吩咐黄子扬和宋经:“边则是杀害吴晚笙的凶手,你们接下来继续审问他的作案动机、作案时间以及作案过程。陈林,你去调查一下官地案两名遇害幼童家长和边则之间有什么牵扯或是隔阂,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是,明白。”
  惊心动魄之后,是注定的加班,谁都逃不过,几个人立刻行动,该干嘛干嘛去了。
  宗忻也跟着起身,问谢遇知:“接下来呢?”
  “有些疑点可能得去问问朴晚。”谢遇知单手揣兜,“你和我一起吧。”
  今晚发生的一切实在让谢遇知后怕,他是丁点儿也不敢让宗忻离开自己视线,最好走到哪儿就把人带到哪儿。
  宗忻也没说什么,点个头,“那走吧。”
  吴晚笙的死本来和朴晚没什么关系,但两人中间有层不清不楚的情人关系,除吴晚笙的妻子以及两个儿子,朴晚作为吴晚笙包|养对象,属于第三方与被害人有直接关系的涉案人员,此时也在局里接受调查。
  民警还在做笔录,看到谢遇知过来,急忙起身,规规矩矩喊了声:“谢副。”
  谢遇知点头,接过民警手里的笔录看两眼,喊宗忻过来,把椅子往前一推,“你坐这里先睡一会。”
  宗忻很听话,让坐就坐让睡就睡,乖巧的像只温顺的小猫。
  民警是个有眼色的,小声问谢遇知宗忻是不是他带的家属?
  谢遇知大方颔首,吩咐他:“你去外边溜达一圈,看看这个点儿还有没有卖夜宵的,我家属他身体不好,不要买太咸太辣太油腻的,买清淡的。”
  民警麻溜道:“得嘞,这就去。”走之前还不忘调整了下立式空调,让暖风正对着宗忻的方向吹。
  可能是时间太晚了,朴晚看着有些困顿的倦意,但胜在年轻皮肤紧致,即使带着疲态也没有显得很憔悴,她抬眼看向走过来的谢遇知,拢拢耳边散下来的碎发,直白问道:“警官,我还要多久才能回家?”
  谢遇知垂目,看了看她。
  和知行传媒老板黄丽佳说的差不多,相貌平平,放在普通人堆里都几乎不惹人注意,就更别说是在众多肤白貌美大长腿扎堆的艺人公司了。
  可能是感受到了谢遇知的打量,朴晚有些反感的蹙眉,语气开始变得不耐烦,“你们警察入职培训的时候,有没有学过盯着女性眼睛都不眨的看很没礼貌?”
  性格也确实不好,情况基本和黄丽佳说的吻合。
  谢遇知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开口道:“朴晚,23岁,边东其县人,知行公司旗下艺人,签约知行之前,在豪庭夜总会驻唱四年,未达到法定结婚年龄,非婚生育,女儿今年4岁。你19岁就生孩子了?”
  “19岁生孩子犯法吗?”
  就算对方是警察,但这些非常隐私的事情被说出来,朴晚还是觉得有被冒犯到,对谢遇知的态度更差了。
  “未婚生育不涉及刑事犯罪,但违反《婚姻法》和《计划生育法》,当然这不归我们公安机关管,只不过作为人民警察得说你一句,女孩子出门在外还是要保护好自己,至少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谢遇知没跟她计较,毕竟从黄丽佳那知道朴晚的家庭情况,眼前这小姑娘也确实不容易。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朴晚从小到大,听到的关心她的话屈指可数,虽然谢遇知顶着张不近人情公事公办的扑克脸,但一句女孩子出门在外还是要保护好自己,至少对自己人生负责的话,一下子就让朴晚鼻尖发酸。 第106章   原生家庭对一个孩子的影响,有时候真的是致命,从小极度缺爱,常常会因为陌生人一句不经意的话触动心弦眼泪泛滥泣不成声。
  那是她在家人身上渴求一辈子,都求不到的温暖。
  她这梨花带雨稀里哗啦一哭,谢遇知瞬间懵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滥用职权欺负人,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谢遇知四下寻找外援,看到值班的女警立刻喊人:“杵着干什么呢?过来处理一下。”
  女警站的远,也不知道他们谢副支队怎么把人惹哭的,抱着纸巾小跑过来抽了两张递给朴晚。
  “姑娘,你怎么了?”女警看看谢遇知,以为是他审问太凶把人吓哭了,赶紧安慰道,“男警都这样轴,不懂照顾人情绪,你别哭了。”
  朴晚摇头,说没事,接过纸巾把眼泪擦干调整好情绪,回道:“不是他的问题,我已经没事了,要问什么就问吧。”
  女警刚准备再安慰她两句,立刻就被直男谢副支队劫了话头。
  “你和吴晚笙是在豪庭夜总会认识的?”
  朴晚点头,“对,八年前我到豪庭夜总会做驻唱,才十五岁,刚上班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陪酒,干了三个月被顾客刁难,当时吴晚笙在包间和人谈生意,替我解了围。”
  谢遇知把笔录本塞给女警,示意她记下,继续道:“你和吴晚笙是怎么非婚生女?后来你又是怎么认识了边则?边则现在涉嫌杀害吴晚笙、虐待你和吴晚笙的女儿朴朴,官地发现两名被虐杀的四岁幼童可能也和他有关。”
  第47章
  “他……”
  朴晚刚开口, 话到嘴边忽然一顿。
  “他什么?”
  谢遇知紧紧盯着她,把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全看在眼里。
  “他不会杀人,我不相信边则会杀人。”朴晚收拾好情绪之后表现的异常平静, “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你很信任他?”
  “是。”
  朴晚捏着手腕,毫不回避抬头看向谢遇知,语气带着恨意:“吴晚笙,圈内圈外对他的评价都非常高吧?所有人都觉得他是高知分子、有钱、有名气,但其实,他就是个披着高级知识分子皮的|禽|兽|。八年前,他替我摆平了挑事的顾客, 却让我彻底掉进声|色|交|易|的魔窟。”
  谢遇知眼神微动。
  一直坐在旁边椅子里闭目养神的宗忻,这时也撩起眼皮看向朴晚。
  “吴晚笙身份不止是知名律师,他名下还有其他产业, 传媒公司在他众多产业里获益最大。”
  朴晚有些无力地笑了笑。
  “说好听点是传媒公司, 说难听点不过|暗|娼|窑|子|。他的确赢过不少漂亮官司, 表面光鲜亮丽, 背地里却做着财|色|交|易|, 给金主送女人|陪|睡|拉各种各样的资源。”
  “虽然我是小地方走出来的, 但也知道律师懂法,是伸张正义的职业,当时我被客人欺负很害怕, 老板出来劝架想赔钱息事宁人, 我知道,只要安抚好那个找事的客人,老板肯定不会再用我, 但我真的很需要一份工作,我缺钱, 很缺钱,没有工作就要露宿街头。那个时候,吴晚笙站出来替我打抱不平,让客人给我道歉,还给我找住的地方,换新的正经工作,我也以为他是好人。”
  朴晚颓丧的捂上脸,可能是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太不堪,需要做足够的心理建设,沉默很长时间她才重新开口。
  “开源路337号,三里河北侧有个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旧的四合院,门口挂的牌子是吴先生经纪人工作室,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粉佳人。里面有三十五个女人,每天都被逼着献身,稍有反抗就会遭受一顿拳打脚踢。大家经历都差不多,受过吴晚笙的小恩小惠,有个小姑娘是大学生,正规招聘进来的,最后被囚禁在粉佳人地下室折磨死了。”
  “出了人命,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报警?”旁边的女警忍不住问道。
  “报警?”朴晚摇摇头,“报警根本就没有用。吴晚笙是律师,熟通法律,尸体早就被他处理的渣都不剩了。再说,当时我已经怀孕,吴晚笙很爱惜自己的名声,只要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孩子就是我自救的筹码,他看在孩子的份上会过我的,我能离开那个无间地狱,其他人的死活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女警蹙眉,“话不是这么说……”
  “如果吴晚笙没有被杀害的话,你是准备一辈子都不说出来这些事吗?”谢遇知打断女警的愤懑,直白问道。
  朴晚没有回答谢遇知的问题,双手交叠靠向椅背,语气冷淡:“他死是活该,坏事做多了早晚会得到报应。”
  “边则呢?”
  身后忽然响起宗忻压的又低又磁的声线。
  “他和这些事情没有一点关系,我们是去年经人介绍认识的,他平时就是替老板搬搬扛扛送送货什么的。”
  朴晚看向宗忻,对方没有穿制服,弱不经风的样子不太像警察,但朴晚也不敢乱猜,还是回答了他的提问。
  宗忻随口问了句:“货满满?物流?还是公司仓储?”
  “公司仓储。”
  “什么公司?”
  “红山化工厂。”
  这下,宗忻和谢遇知同时皱起眉头。
  查赵乐国的时候,他们彻查了红山化工厂所有工作人员名单,并没有叫边则的员工。 第107章   谢遇知和宗忻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意外。
  “他是什么时间入职?什么时间离职的?”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查红山化工的时候,边则并不在任职期。
  “三年前入职,一直在职,是在红山化工厂发生爆炸事故后,才闲在家里的。”看眼前两名警察的反应,朴晚也觉察出好像有问题,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有什么问题吗?”
  宗忻足足沉默好几秒。
  “边则的老板是谁?”
  朴晚说:“姓冯,听说叫冯晓还是冯巧的?”
  宗忻心中一震。
  现在整个案子看上去似乎错综复杂,牵扯面非常大,但这些毫无头绪看似不相关的线索,似乎又指向着相同的真相。
  赵乐国被闫怀生捅死的不明不白,最后虽然案子查清楚了,是他在红山化工厂仓库私放onc引爆了化工厂仓库,但背后串通赵乐国走私的人却是新海城老板程华,根据程华交代的口供,真正联系境外接货的那个人,就是冯巧。
  一些很细碎的案件片段,好像逐渐能在脑海中拼凑出形状,但想伸手去实实在在触摸某个关节,搭建好的框架又迅速坍塌。
  宗忻下意识去摸裤兜,手落空,才突然想起来,他的烟早就都被谢遇知没收的一干二净。
  谢遇知看宗忻有些失魂的样子,担心他可能是折腾累了,刚才经历一场殊死搏斗,好不容易醒了,又跟着他马不停蹄来局里审讯,身体确实容易透支。
  宗忻感受到谢遇知看着自己目光,抬眼看过去。
  谢遇知唔了一声,随口道:“等会那实习小警察带吃的回来,我嘱咐他两句就带你回家。”
  念叨什么来什么,话音刚落,被他打发出去买宵夜的民警推门而入一溜小跑过来。
  “谢副队,买回来了,热腾腾的南瓜花膠粥,还有炒猪肝……”小警察看着站谢遇知身边宗忻,盯着他手提塑料袋里的猪肝面色非常不好,迟疑改口:“那什么……你不爱吃猪肝啊?那……要不我……”
  “不爱吃也得吃!”谢遇知把菜和饭都接过去,严厉道,“我还能让他挑食?”
  宗忻:……
  和边则打斗消耗太多力气,当中虽然短暂的昏睡了一阵,但体力跟不上,急需补充能量,宗忻抢过谢遇知手里的饭菜,郑重道:“我不挑食,我没说不爱吃。”
  谢遇知眼角浮现起非常明显的笑意。
  小警察看领导高兴也跟着高兴,傻笑两声忽然想起什么,忙道:“谢副队,我刚回来的时候碰到陈师兄,他好像是出勤刚回来,模样很急,不知道是不是又有棘手的案子。”
  “陈林回来了?”谢遇知一怔,“这么快?”
  小警察不明所以,“啊?陈师兄是在出任务吗?我还以为是临时接警……”
  那边,宗忻把饭菜随手往椅背一挂,神色严肃的坐到了朴晚面前。
  “我们早上接到你女儿朴朴的报警电话,在你家卧室的粉色箱子里发现了遍体鳞伤的朴朴。朴朴说,妈妈很不喜欢她,所以要跟着付叔叔去找爸爸。我知道,你被吴晚笙强迫发生关系生下的孩子,喜欢不起来很正常,可能还会觉得强|奸|犯|的孩子看着恶心。我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劝你对这个孩子好,但是朴晚,朴朴她不能选择出生,也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生出来,你既然无法勉强自己去爱她,至少把她交到一个能疼爱她的家庭环境里。她才四岁,不该为犯罪分子的父亲承担过错。”
  朴晚听完,脸上表情不知道是笑还是哭,十分割裂。
  “我知道,可知道和做到是不一样的。”她痛苦道,“有时候我在想,这世界真的很不公平,我又做错了什么呢?连|强|奸|犯|杀|人|犯|的女儿都有人同情,会替她考虑以后的人生,而我什么都没有。如果十五岁那年,那个挑事的客人能高抬贵手小小的发一下慈悲放过我,我就不会遇到吴晚笙,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人生没有如果。”宗忻定定看着她,“所以谁都无法后悔。”
  “是啊,人生没有如果,谁都无法后悔。”朴晚目光暗淡下去,低声重复着宗忻的话,心里一阵迷茫。
  “我们会去走访调查你说开源路337号粉佳人四合院。”
  “好,我等这天已经等了八年了。”朴晚抬手捂上眼睛,把眼泪压下去,“这八年对我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现在,我想亲眼看看,正义会不会来。”
  “会的。”宗忻肯定的回看着她,“正义有时候也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
  一时间,周围变得很安静。
  宗忻提起饭菜起身,小警察凑上来戳戳他,小声跟他咬耳朵:“小哥,真不愧是谢副队家属,讯问心理学搞得不错。”
  宗忻忙谦虚道:“没有没有,都是跟着领导耳濡目染,是领导带的好。”
  小警察冲他竖个大拇指,“领导肯定很喜欢你,聪明有能力又会来事。”
  宗忻说:“主要是领导喜欢。”
  小警察悄咪咪向他讨教:“小哥,怎么才能让领导喜欢啊?要不你开个小班授课教教我呗?”
  宗忻说:“你会爬床吗?”
  小警察:“……”
  小警察:“啊?”
  宗忻下巴微微一抬:“叫什么?”
  “陆岩封。” 第108章   “陆岩封。”宗忻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必要时候,其实是可以牺牲牺牲色相的。”
  ……
  刚入职没多久的小警察,被他一番不明所以的言论打开了某个新世界的大门。
  第48章
  陆岩封接过女警手里的笔录, 继续询问着朴晚什么,从外面看进去,受案大厅灯光炽白, 人影微微晃动。
  谢遇知收回目光,状似不经意问道:“你刚才和小陆说了什么?”
  宗忻提着饭菜,闷头跟他并肩而行,含糊道:“没说什么。”
  “我看小陆脸涨得通红,眼珠子瞪的溜圆,一副三观被颠覆的模样,你真的没有和他说什么?”
  谢遇知停下来, 面容平静,定定看着宗忻。
  “刚毕业调过来的警二代,根正苗红, 三代单传, 你别教坏小朋友。”
  宗忻哑然。
  “三……三代单传啊?”
  谢遇知郑重点头:“嗯。”
  宗忻回头, 往受案大厅又看了一眼。
  透过玻璃门窗, 陆岩封俯身正在和女警说着什么, 时不时拍拍女警的肩膀, 动作挺亲密。
  宗·教导主任·忻终于放下心来,一个市公安局,出一对给就行了, 要都是给那还得了?好在这位小陆同学看着性取向正常, 应该是不会被他言论影响的。
  再说,领导又不都是男领导,市局也是有女领导的, 就是比较稀有,但努努力爬上女领导的床还是……还是可能会被女领导抽俩大耳巴子踹出市公安局大门, 以猥|亵|妇|女|罪扭送进去劳改的。
  宗忻收回同情的目光,抹把脸感叹:唉,真是作孽啊。
  自己种的因,等回头有时间还是把今天说的话给小陆同学掰回来吧。
  谢遇知在旁边,宠溺的看着宗忻脸上表情变化,无奈摇头。
  ·
  “社会混混,职专毕业后进入一家汽车修理厂打工,曾跟同事打架斗殴被告,蹲了两年监狱,出来后经熟人介绍在红山化工厂拉货,因为有前科无法成为正式员工,一直以临时工身份留在厂里工作。”陈林顿了顿,继续道,“临时工没有社保,劳务报酬也低,但有一个好处,就是胜在工作时间相对自由,所以边则有时间溜达,认识了不少厂里的领导,这些领导里面就有赵乐国,赵乐国去地龙村定|炸|药|那次,其实身边是带着边则的。”
  815案主谋赵乐国已死,程华被捕,其实边则作为边缘小人物没什么存在感,对爆炸案的最终判决也没任何影响,如果是在程华没落网之前查出这些,还能对案件有决定性帮助,现在就……
  怎么说呢,有种陈世美都人头落地了,开封府才找到秦香莲——丢了的包袱那感觉,挺无语的。
  在坐的加班狗们对陈林查到的结果兴致缺缺,都困得眼皮直打架。
  宋经打个哈欠,挠挠头皮,问黄子扬:“要不咱们收拾收拾回去睡觉吧?我真的撑不住了。”
  “我也想念我那一米五的单身床了。”
  “别说床了,现在有个沙发我都能倒头就睡。”
  “那你有点挑,我能表演站着一秒入眠。”
  一屋子警察,个个面露疲态。
  只有谢遇知依旧鹤骨松姿,面沉如水,丝毫看不出被加班折磨过的痕迹。
  陈林敲敲桌子,不满道:“就你们困,我是铁人。要只有这些,我至于跑回来一趟?我早回家先睡了。”
  “还有别的?”黄子扬屁股刚抬起来又结结实实坐了回去。
  陈林说:“边则,是赤血圣灵|教|徒|。”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包括一直没说话的谢遇知和在旁边若无其事吃着炒猪肝的宗忻。
  陈林继续道:“很诧异吧?我刚查到的时候,和你们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所以才着急忙慌赶回来汇报情况。”
  宗忻咬着猪肝插了句嘴,“他和官地被虐杀的两名幼童家长有过节?”
  “你身体现在怎么样?”
  陈林没回答,先问了宗忻的身体情况,他对宗忻,真的是关心到骨子里,而且不管跟谁说话用的什么语气,只要面对宗忻,他能瞬间切换态度,高冷男神秒变粉丝小迷弟那种。
  宗忻慢条斯理咽下口花膠粥,垂着眼睛,黑长睫毛微动,“就被踹了一脚,没什么事。”
  “那就好。”陈林舔舔干涩的嘴唇,恭恭敬敬回答起宗忻的提问:“边则和两名遇害幼童家长没有过节,但朴晚和幼童家长之间曾经闹过不愉快。”
  宗忻放下勺子,擦擦手,“两名被害幼童家长,一个女明星一个知名导演,看上去确实应该和朴晚的牵扯更大。我不太关注娱乐圈,这个林可爱的父亲林海和胡小鸥的母亲胡青青,有详细资料吗?”
  “胡青青,仙侠剧专业户,前几年挺火的,几乎只要是她主演的电视剧,收视率都非常好部部爆剧。自从生了孩子以后,她就不怎么在大众面前露面了。林海,三流导演吧,没什么知名作品,手里出的剧也不多,在圈里存在感很低,这两年倒是有点崭露头角的趋势,出了两部叫好的影视作品。”
  “朴晚和他们之间存在什么过节?”
  “林海约朴晚出演剧中一个戏份多的重要配角,但当中出了点变故,最后角色落到久不拍戏的胡青青手里,朴晚本来想拒绝出演,但胡青青仗着自己有些名气,硬要她演剧里一个存在感很低的配角,三个镜头,全都是扇耳光的戏,足足拍了三天。” 第109章   “也就是说,朴晚被连着扇了三天的脸?”宗忻蹙眉。
  陈林点头,“胡青青说是拍戏剧情需要,但我查了一下,那段时间朴晚在医院挂了外科,颧骨骨折。”
  “这个胡青青,是故意的?”
  旁边,黄子扬、宋经看着宗忻和陈林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有来有往,想插嘴插不上,都震惊了。
  再看他们老大……
  谢遇知蹙眉,眼睛里冒着刺啦作响的小火苗,抱臂盯着陈林,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手臂。
  黄子扬:“…………”
  而正在讨论案子的两名当事人对即将要爆发的压迫感毫无所知,还在拉拉秧扯藤不顾死活的继续讨论。
  陈林信誓旦旦:“明星演员之间为了抢戏,什么手段都有,无心还是有意也没区别,总之,当时作为导演,林海默许了这种行为,朴晚确实受了伤,如果说边则是为了给朴晚出气报复,作案动机也成立。”
  谢遇知垂手敲了下办公桌,“你们说完了吗?”
  “还没有。”
  话刚出口,宗忻瞬间就后悔了。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里是刑侦科办公室,坐着一屋子刑警,他现在不是什么盛副支队,也并没有带着陈林查案子,而且,作为领导的谢遇知就坐在旁边,全程看着他越俎代庖。
  “……领导,我错了。”宗忻立即向谢遇知真心实意认错,“您说。”
  谢遇知挑眉。
  您说?
  说什么说!
  “今天先这样,都回去休息。”
  以严厉闻名公安局各科室的谢副支队难得大发慈悲,开天辟地头一回竟然主动让他们回去休息。
  这真是件比过春节都更值得放鞭炮庆祝的喜事。
  众人纷纷热泪盈眶走出办公室,各回各家各找各床,争取明天上班好好表现。
  谢遇知临走之前,拎着车钥匙平静的看了陈林一眼。
  陈林耸肩,不懂自己哪里得罪了谢遇知,但觉得谢副支队平静的眸子里,好像带着些警告的意味,不过也可能是他自己想多了。
  回去的路上,谢遇知全程绷着脸开车,一句话都没有,宗忻时不时觑他两眼,抿抿唇,欲言又止。
  终于在憋了三次之后,宗忻开了口。
  “那个……谢副队,你好像在生气?”
  谢遇知侧目,回看他,“眼光不错。”
  宗忻:……
  “哎——”宗忻拉开手套箱,拿出之前塞进去的一盒中华,随手点上,“刚才有点得意忘形,抢了你的风头,我保证下次注意。”
  谢遇知:“你还有下次?”
  宗忻:……
  谢遇知说:“你跟陈林很熟吗?从我这里跑了立刻就去找他。”
  宗忻莫名其妙盯着谢遇知,不知道怎么话题扯到陈林身上,吸了口烟淡定回答:“还活着的人里面,除了李副局,就跟陈林熟了。”
  谢遇知眉头一皱,没有搭话。
  “他算我带出来的人,办案很靠谱,整个刑侦科我最欣赏他,挺得力的帮手。”宗忻以为谢遇知刚愎自负,可能对陈林有什么工作上的意见,特地把陈林溜出来在谢遇知面前夸赞一番。
  谢遇知脸色微僵,心想,小花在我面前夸陈林是什么意思?怕我给陈林穿小鞋?我在他眼里竟然是会公报私仇没肚量的人?
  宗忻见谢遇知完全没有要搭话的意思,也拿捏不准他到底几个意思,就问他:“谢……谢遇知,你,你累不累?”
  谢遇知心中一动:小花叫他全名了!
  他叫他全名几个意思?生气了?听语气也不像啊。
  等等,这种问题应该问问大黄,他比较有恋爱经验,于是谢副支队偷摸扒拉两下手机。
  刚爬床上压|住|宋经准备大展身手的黄子扬摸过手机看了眼。
  老大:宋经在什么情况下会喊你全名?
  黄子扬看了眼脸红的宋经,舔舔嘴唇,诚实回复:撒娇的时候,还有被我伺候嗨的时候!
  “谢遇知?!”对此一无所知的宗忻掐灭烟,语气略带些着急,“我问你累不累?”
  谢遇知默默划掉黄子扬的信息,心里乐开了花。
  小花在和他撒娇。
  是了,小花肯定是在撒娇,他腾出一只手去拉宗忻的手,沉声道:“我不累。”
  牧马人在空寂的路上狂卷落叶呼啸而过。
  宗忻莫名其妙,总觉得谢遇知握着自己的手特别的不老实。
  谢副支队满脑子都是黄子扬回复给他的信息内容。
  撒娇的时候。
  还有被伺候嗨的时候。
  第49章
  很快, 黑色牧马人拐进一条幽静道路,在阔气的别墅门前停下。
  “到了,下车。”
  宗忻:“……”
  “这么晚了, 还来打扰伯父伯母啊?”他不太情愿的推开车门。
  谢遇知绕到副驾驶,单手搭在宗忻肩膀把他捞出来,“我爸妈飞巴厘岛度假,想打扰也打扰不到了。”
  “可是……”宗忻实在没办法叫出富贵里这么豪横的别墅名,闷闷道:“不回家收拾收拾吗?”
  “老许明天会带人过去重新装修。”谢遇知揽着他边走边道,“以后咱们就不回那套别墅住了,前段时间我正好看中个地段, 视野好空气好没污染,特别宜居,之前你在梁县住院的时候, 大夫说如果有条件, 让最好给你找个氧含量高没有污染的地方养几年, 明天我带你过去看看房子, 你肯定会喜欢。” 第110章   宗忻由他揽着腰, 问他:“那……那……呢?”
  谢遇知不明所以:“嗯?那那呢是什么?”
  宗忻咬唇微微侧头, 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富……富贵里……”
  谢遇知把他揽地更紧些,俯下身来轻声问他:“什么?”
  “富…富贵里。”
  谢遇知忽然凑在他耳边呵气:“听……不……见,大点声。”
  宗忻愤愤抬头怒目而视, 刚想大吼他就是故意的, 身体忽然一轻被谢遇知打横抱起,差点惊呼出声,想到这个点老许和宋姨都睡了, 又赶紧捂上嘴。
  “我觉得富贵里不是很好听。”谢遇知悠然道,“以后把名儿改成幸福里吧。”
  宗忻脱口道:“您不是觉得, 只有富贵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字号才衬得上你万贯家财吗?”
  “……”
  谢遇知目瞪口呆看着他:“你都从哪儿听来的八卦?”
  宗忻弱弱道:“不…不是吗?”
  谢遇知抱他走过台阶径直去卧室,轻笑道:“不是,富贵是裴裴女士养的萨摩犬,那别墅是我小时候裴裴女士盖的犬舍。”
  “什么?!”
  “哎哎————”
  谢遇知没搂住因为激动挣脱自己公主抱的宗忻,俩人被卧室地毯同时绊到,宗忻哐当向后仰去,后脑勺落地的瞬间被谢遇知用手掌托住,旋即谢遇知结结实实把他|压|了|下去。
  宗忻也顾不得别的了,瞳孔地震的问谢遇知:“你们家连狗舍都这么豪华?!”
  满脸写着:我不信,你骗人!
  谢遇知似乎很享受现在这个|体|位,也不着急起来,信誓旦旦道:“是真的,富贵比我待在家时间都长。我妈常说,富贵就是她第二个儿子,我们老谢家还指望它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宗忻:“……”
  “那为什么,它不住在它的狗舍里?”
  “哦,他发情,去别人家做赘婿去了。”谢遇知神情非常正经。
  “对方富贵人家狗界名媛是吧?”宗忻没好气道。
  他觉得谢遇知一定是在胡编乱造。
  谢遇知想了想,摇头,“不,对方是狗界精英。”
  宗忻:……
  “咱们别讨论富贵的问题,讨论讨论我和你的问题吧。”
  谢遇知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宗忻透着微粉的欣长脖颈上,抬手撩了下。
  宗忻一|颤,赶紧抽手制止,反被谢遇知单手钳住手腕压在头顶,他埋首在宗忻喉结处|轻|咬,含混不清地说:“小花,你真好看。”
  宗忻肌肉紧绷,脚背都弓起来了。
  火苗倏地,迅速窜起。
  铃———————
  警务通的声音。
  宗忻瞬间恢复理智,催促道:“有警情,快接。”
  千军万马谋定而动突然鸣金收兵,谢遇知憋了一肚子气,咬牙骂了句:“艹,还特么叫不叫人睡觉了!”摸出警务通烦躁道:“什么事?”
  “怎么跟领导说话呢?”对方听他语气不善有些疑惑,但手里的事情比较急,也没多想,呵斥过后,语重心长道:“遇知啊,你赶紧过来一趟,大事。”
  谢遇知一怔。
  打电话的人,竟然是陈局。
  “陈局,什么事?”谢遇知跟宗忻对视一眼,起身整理了下衣领。
  陈局清了清嗓子:“你先过来吧,事情有些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
  “好,陈局你在哪?”
  “局长办公室。”陈局嘱咐道:“别惹人注意,是机密。”
  挂断电话,谢遇知看了眼宗忻,直白道:“是陈局,让我过去局里,不知道什么事,你……”
  虽然宋姨、老许他们都在家,但谢遇知还是害怕宗忻会有危险,哪怕家里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还有几十个保镖,谢遇知还是觉得不安全。
  宗忻刚想说没事,让谢遇知别担心,兜里的电话突然也响了。
  谢遇知蹙眉。
  宗忻掏出手机看了眼,“是陈局。”
  谢遇知抬颌示意他接电话。
  宗忻握着手机,表情凝重的按下接听键:“陈局,我是三花。”
  “盛阳啊,之前你一直追查的那个器官买卖案有眉目了,案件串并,你过来我办公室,局里安排之后的行动。”
  ·
  “之前,你追查过思安人体器官买卖案?那个案子后来牵涉走私制造毒品,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两个案子。”
  “大体说一下。”
  “去年……不对,应该是前年,前年深夏市冰冻人案,犯罪嫌疑人曾在思安港转货,我是那次缉捕行动的负责人。你是深夏市公安局调过来的,应该知道深夏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苏韫亭吧?”
  “知道。”
  “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当时我还把他差点当犯罪分子抓了。不过,他挺野的,上来就卸了我们警员的配枪。”
  谢遇知哼笑道:“那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宗忻不置可否:“当初我和他打赌,说一年后就能做到他那个位置,一语成谶,果然被调到京台市公安局。谁知道这次调动,我差点把命搭进去,侥幸活下来也没办法再继续做刑警了。”
  谢遇知没有说话。
  这种事,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以后都要养好宗忻的身体。 第111章   宗忻顿了顿,继续道:“后来,我调查到在思安接货那批人,其实不只是买卖人体器官,他们自己生产人体器官。”
  谢遇知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住,看向宗忻:“生产?”
  宗忻点头:“你可能想象不到他们有多疯狂,像豢养蜂后那样豢养一群妇女,买卖器官犯法,但只要对方愿意无条件捐献,就是合法的。他们定期为豢养的妇女取卵,再通过人工授精把受精卵注射到那些妇女的子宫,这些生下来的孩子刚落地就被系上编号,1、2、3、4、5……每一个都是鲜活的器官培养皿,他们没有名字,被养到四岁左右,就会明码标价放在暗网上给需要器官的买家拍卖。”
  谢遇知沉默片刻,问他:“后来,查获了吗?”
  “嗯,查获了一部分。”宗忻沉声道:“女人有了子宫就有了生育能力,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让她们有了利用价值,一旦她们失去了对子宫这个器官的自主权,就很容易沦为工具。很不幸,那些女人,被豢养起来的女人,她们全部失去了对自己子宫的自主权,被迫怀孕,被迫生下没有生命权的孩子,与其说是孩子,不如说是带着值钱器官的肉块,像牲口一样被交易,只要暗网有买家拍下肾脏、心、脾、眼角膜等等,他们就会像宰杀猪羊那般,对被看中器官的孩子下手。”
  听起来,简直比毒贩还丧心病狂。
  谢遇知脸色蓦地阴沉下去。
  “你是怎么查获的?”
  宗忻说:“全凭运气,赌的就是正义会站在我这边。”
  “你真是个很相信运气的人。”谢遇知眉头紧锁,“但运气这种东西,不是每次都有。”
  “我知道啊。但我是正义的,正义的就是福大命大。”
  “以后有我,我来为你这个正义的保驾护航。”谢遇知打断他,“你悠着点,别把我给撇下了。”
  “那可说不准,执行任务这种事情,谁能有百分百把握自己不会落单?”
  宗忻嘴角一勾,窗影将他面部轮廓映得深邃。
  有一瞬间,谢遇知在他身上看到硬朗悍利的气场。
  从第一次在豪庭夜总会外面见到宗忻,宗忻就一直都是病弱破碎的样子,从未像现在这样坚毅,眉眼间流露出来自信从容。
  这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力量,让谢遇知差点移不开目光。
  “反正……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行动之前要为家属考虑。”谢遇知讪讪,“我这个家属其实很厉害的,关键时刻肯定能保命,比防弹马甲管用。”
  人生中头一次自卖自夸,谢副支队脸上泛起微不可见的红晕。
  “谢副。”
  “嗯。”
  “那说好了,古人说生同衾死同穴,咱们现在是睡过一张床,负距离的炮友……啊————”
  谢遇知使坏,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什么炮友?你再说是炮友你试试!”
  “好好好,不是炮友。”宗忻立刻投降,“你是我的心肝宝贝,是我男朋友。”
  “这还差不多。”谢遇知收回手,把车开进市公安局,“到了。”
  宗忻收起笑,沉静的点个头:“嗯。”
  ·
  “盛阳现在的身体,他不行,如果一定要把档案调回来,让他去文职吧,就安排到网安科,不是调查暗网吗?去网安科查的也是这个案子啊!”
  李副局双手伏在办公桌上,言辞恳切。
  “陈局,你要他涉险,你是打我这个副局的脸,他身体是什么样,我比谁都清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推着他去死!人是我从爆炸废墟里扒拉出来的,都什么样了?啊?浑身上下没一块完整的皮肉,我好不容易救下来的人,你们就这么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让他去查啊?我不同意!”
  “老李,你坐下!”陈局严肃道:“当着领导的面,你注意下个人情绪。”
  “我……”
  “我什么我?坐下。”
  陈局喝道,丁点都不给他这个副局长留面子。
  李副局悻悻,一屁股坐进椅子里,嘟嚷:“刑侦口那么多人不用,非得用他不可吗?”
  “那个案子,冯老二是栽盛副支队长手里的吧?”
  这时,一直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没说过话的年轻男人开了口。
  高挺的鼻梁反光,鸦色睫毛纤长微翘,下颌线条凌厉,神情松懒又漫不经心,整个人气质说不出的肆意张扬。
  “是,但那个案子,也只不过解救了十几个人,虽然冯老二落网了,但其他人都跑了,至今也没有定案。”李副局还抱着替宗忻争取转入文职的希望,“815爆炸案,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不能再让他执行这种危险任务。”
  “我觉得李副局你小看谢副支队了,凭他的能力,照顾那个盛阳没问题。”
  “苏队,你这话说的,虽然我也承认谢遇知的能力。但是,这种不好说生死的任务,带个完全没有战斗能力的人,不是会给他增加危险嘛!”
  第50章
  “不见得。”办公室门被推开, 谢遇知走进来,剑眉几乎入鬓,声音平淡:“小花他只是身体不好, 又不是没有脑子。”
  宗忻紧跟其后。
  看到谢遇知和宗忻同时出现,陈局和李副局俩年纪大的领导明显都愣了一下。
  苏韫亭看着来人压低嗓子笑两声,赞同道,“不战而屈人之兵。不错,智商派,是老秦那一挂的。 第112章   秦展什么都没说,淡定地捉起茶杯喝口茶。
  谢遇知简单跟苏韫亭颔首, 继续对李副局道:“我完全可以保证小花的安全。”
  “你们小年轻,仗着自己能打,不管天不管地, 早晚要吃大亏!”李副局伸出食指点了下谢遇知, “今天抓捕归案的那个边则, 和贩卖活体器官的暗网有很大牵扯!网安科在对边则供述的暗网网址进行监测时发现, 当初‘蜂后案’拍卖活体器官的网址, 就是这个暗网。”
  “蜂后案?”
  谢遇知拧着眉毛冷声发问。
  “是这样的。”秦展放下茶杯, 解释道:“蜂后案,犯罪组织以产子为目的豢养15-45岁年龄段妇女,强迫她们人工受孕违背意愿产子, 从事贩卖婴幼儿、活体器官的非法活动, 被囚禁的妇女在豢养期间必须不停生育,犯罪组织称其为蜂后。”
  苏韫亭补充:“老秦处理完那个暗恋你的程昊,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赶回来了。你之前搞缉毒, 刑侦的案子过不到你这边,不知道很正常。蜂后案背后牵扯的利益网之大, 惊动了公安厅,上面要彻查,盛队全程跟案才被调到京台市。”
  谢遇知深吸口气,目光落在正往沙发里坐的宗忻身上。
  苏韫亭继续道:“还有,谢队,蜂后案不止涉及囚禁的妇女,一些看上去自由的妇女实际上也是他们豢养的生育机器。比如,前两天你们的在官地发现的两名被害幼童,还有,下午被传唤到公安局问话的朴晚。”
  “怎么查到的?”
  苏韫亭再加一个秦展,强强联手,他不怀疑眼前俩人的能力。
  但是,这案子,不归这俩人管吧?
  苏韫亭说:“不是我们查的。”随手点了下宗忻,“刚不说了么,那位是智商派的。谢队,你不行啊,果然人一谈恋爱,机敏性就会变差。”
  “谈恋爱?”李副局听到谢遇知谈恋爱,立刻接话,语重心长道:“遇知,怎么搞个人关系不上报领导?谈对象可是大事,回头批假什么的,你小子好歹给局里个准备…”
  “咳咳。”陈局敲敲桌子,直给李副局递眼色,“个人问题就别说了,谈正事。三花上次破获蜂后案抓住几个人后,这帮犯罪团伙警惕不少,沉匿小半年,这次忽然毫无忌惮的行动,你们怎么看?小盛,你说说具体情况。”
  谢遇知深吸口气,走到宗忻身边,单手扶向沙发背俯身幽幽看着他。
  骗他,他骗他。
  谢遇知很生气,刚才宗忻接到陈局电话的那番什么都不知道的表现,装得可真像。他明明一直在追查蜂后案,甚至还是在参与815爆炸案的调查,几乎分身乏术的情况下,查到了朴晚和蜂后案有关联,而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有种被不信任的失落感。
  “盛副支队,陈局让你说说具体情况,请你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的,把整个调查过程,详细赘述一遍!”
  宗忻没想到谢遇知反应会这么大,被迫仰视着谢遇知,人仿佛被冻住了。
  谢遇知整张脸阴沉着,和他说话几乎咬紧后牙槽,恨不能把他咬碎嚼烂的模样。
  办公室内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
  李副局觉察出了不对劲,觉得这俩小年轻刚还关系匪浅眨眼就变得剑拨弩张不正常,有些担心道:“遇知,你坐好,怎么还质问同志呢?”
  宗忻如梦初醒,收回对视谢遇知的目光低头,脊背微弯,脸上表情平淡至极,又恢复那副清冷破碎的样子。
  “前些天,江雯说,有人包了常春藤的会场给孩子办生日宴,请的都是社会名流和娱乐圈人士,了解到办生日宴的孩子是四周岁的时候,我就让她特别注意了下,当时办生日宴会的人就是女明星胡青青,生日宴当天并没有什么异常,我们觉得可能是想多了,之后就没有再继续盯着胡青青的女儿胡小鸥,但是没两天胡青青就报案说胡小鸥失踪了。”
  谢遇知微不可闻地嗤道:“这个咖啡馆老板娘倒是很听你的话。”
  在座的每个人,都闻到股山西陈醋味。
  宗忻诚实地回他:“江雯是我的线人。”
  “可信不可信还不知道呢,以前不是给那个被闫怀生捅死的赵乐国做过女朋友吗?两天就培养成你的线人了?别告诉我她垂涎你美色,看脸的女人最不靠谱。”
  “屁话。”李副局打断他,“选中江雯做线人的时候,我们就对她身份信息做了详细调查。不能确定线人靠不靠谱这种低级错误,就连刚入职的实习警都不会犯!”
  谢遇知扯过红木椅子抱臂坐下,没有反驳李副局。
  宗忻抿抿唇,看谢遇知闷闷不乐,他想:等会儿回家,是不是得好好哄哄啊?
  “小盛,你继续说。”李副局提醒道。
  “哦…哦。”宗忻意识到自己走神,赶紧拉回思绪,“之后,我让陈林去查了胡青青,胡青青老公是华尔街富豪,长相一般身高不足一米六,婚后曾多次当街殴打胡青青,患有无精症不能生育,胡青青是个恋爱脑,为了能拴住富豪老公,她选择代孕生女,走的什么渠道,不用我说你们应该都知道。至于另一名受害幼童林可爱,她没有母亲,换言之,虽然亲子鉴定可以证明她的确是林海的女儿,但她的来历存疑。”
  “陈林连夜继续审了边则。”陈局把话接过去,“边则交代,是有人要他动的手,但具体是谁,他也不知道。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官地虐杀幼童案,和这个蜂后案属同一个恶性事件,但因为线索中断,查起来很难,我和领导商量过了,准备把小盛调回刑侦支队,继续深查这个案子。” 第113章   满屋子,除了陈局没有一个领导,陈局说和领导商量过了,也不知道和哪个领导商量的。
  六个人,有四个人蒙圈。
  这时候,秦展终于接了句话。
  “我同意把盛副支队警籍调回来,之后省厅的档案也会跟着一起更新。”
  谢遇知和苏韫亭同时看向秦展:!!!
  ·
  黑色悍马在高速疾驰。
  苏韫亭挑牙尖,没好气道:“老秦,你居然不告诉我你调去省厅了!”
  秦展笑:“你男人行事向来低调。”
  “那我以后想上你的床,是不还得找领导批条子?”
  “直接找我批,找什么领导。”秦展睨他一眼,“开后门这种事,不用麻烦别人。”
  ·
  所有人都睡了个好觉,精力充沛。
  只有陈林大早上顶着两个熊猫眼,颓唐的打着哈欠从讯问室出来,三厘米的头发丝儿愣是透出跟着主人熬过夜的疲倦感。
  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陈林挠挠头,决定等会儿洗把脸,去办公室拿上手机,到食堂吃个早饭再做审讯报告。
  人刚走到办公室,还没进去,值班民警嗖地冲了出来结结实实和他撞个满怀。
  陈林捂着肩膀,抬手刚要说话,值班民警忽然一把抓住他,急道:“陈哥,嫂子快生了,现在在医院呢,你家里打电话来让你赶紧请假回去看看,说是难产,怕有危险!”
  “什么?难产?怎么说的?”陈林一激动,调头就跑,警服都没来得及换。
  民警看看手里的手机,赶紧追上去:“陈哥,陈哥,手机————”
  ·
  黄子扬精神抖擞走进办公室,“你就说我厉害不厉害吧!”
  宋经扶着腰,一脸幽怨:“下次轻点,我腰都拉伤了。”
  “昨晚是谁说不够嗨的?我这个耕地的还没说累呢。”黄子扬拍拍后腰,刚回头吓得往后一蹦:“我去————你你你你————什么情况?”
  宗忻穿着警服,正坐在谢遇知对面吃早餐,看到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的黄子扬,不急不慢咽下口牛奶燕麦粥,“早。”
  “早早早早什么早?!你这……你,什么情况?把我cpu干翻了,卧槽,你……你…”
  黄子扬看看宗忻,赶紧凑到谢遇知面前压低声音问道:“老大,你不是滥用职权给小白花开后门了吧?这身警服可不兴乱穿啊,再说,走关系违反纪律,你这莫名其妙弄一大活人进刑侦支队,等会儿人都到了,怎么解释?”
  宋经跟进来,也看到了宗忻,因吃惊而张大的嘴能吞下一个鸡蛋。
  宗忻淡定的跟他打了个招呼:“小宋,早。”
  宋经:“……”
  过了好半天,宋经才抬手合上自己下巴,后知后觉的回了个早。
  陆陆续续,刑侦口的人都踩着点儿进了办公室,没多会儿人就到齐了。
  谢遇知剥开鸡蛋壳,把吹弹可破的鸡蛋递给宗忻,看着宗忻慢条斯理咬下一小口鸡蛋白。
  第51章
  谢遇知剥开鸡蛋壳, 把吹弹可破的鸡蛋递给宗忻,看着宗忻慢条斯理咬下一小口鸡蛋白放在嘴里轻轻咀嚼。
  唇瓣薄薄的,粉粉的, 微微张合,舌尖在贝齿之间似翘不翘,弯成十分柔美的线条勾着蛋白吞咽下去,喉结稍稍滚动。
  谢遇知盯着他,呼吸有些沉重,看得出已经在竭力隐忍着内心快要喷薄而出的冲动。
  宗忻喝口浓白的燕麦粥,启唇又咬了口露出蛋白的蛋黄, 鸡蛋尖瞬间多出个小口子,尽管他咬得已经非常小心翼翼,还是掉了点儿蛋黄屑在蛋白的地方, 离开被咬出小口的地方时, 宗忻舌尖灵巧卷起蛋黄碎屑, 动作几乎微不可见。
  但谢遇知盯得紧, 恰好把宗忻这个探舌尖的动作全部看在眼里, 不由面廓紧绷, 眼底有隐忍的情绪微微漩动,他徐徐移开视线,声音又哑又沉:“我说, 你能不这么吃东西吗?”
  宗忻看看手里的鸡蛋, 不明所以看着他:“不这么吃怎么吃?蛋黄……蛋黄噎人。”
  谢遇知:……!
  艹
  “我出去洗把脸。”
  谢遇知起身,头也没回的走了出去。
  黄子扬目送谢遇知走出办公室,立刻凑到宗忻面前一把揽住他肩膀, 语重心长道:“小白花,你不想老大犯错误吧?千万别跟着他瞎胡闹, 听哥哥的赶紧把这身制服换了,咱们就算不要前途,也不能把自己送进去对吧?”
  宗忻淡定地看他一眼,“跟谢副支队没关系,是陈局的意思。重新认识一下,京台市刑侦支队网追员宗忻。”
  黄子扬在极度震惊中,大脑宕机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开口道“我滴个乖乖!真的假的?”他把头发往后一耙,挑眉:“以后就……同事了?”
  宗忻坦然:“没错,合作愉快。”
  谢遇知用冷水洗了把脸,总算把浮躁的情绪压下去,刚回办公室,抬头就看见背着手迈着鸭子步,亲自光临刑侦科大办公室的李副局。
  李副局站在办公桌前,一脸慈祥的垂目看着宗忻,叮嘱道:“千万别勉强,什么脏活累活跑腿的危险的,让其他人干,虽然档案给你调回来了,但你首要任务是养身体,千万别胡来,记着你这条命是我这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徒手扒拉出来的,让我能安安稳稳退休,知道吗?” 第114章   宗忻瞄了走过来的谢遇知一眼,郑重点头:“李副局,我明白,我会注意的。”
  “明白就行。”李副局语重心长拍拍他肩膀,“上班吧,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说。”
  “好。”
  李副局点点头,这才准备离开,刚回身看到旁边的谢遇知,有些责怪的意思:“你,大包大揽,我就说你们深夏是公安局出来的人,不服管,要是小宗有一点事,我第一个问你的责任。”
  谢遇知眉梢轻轻跳了一下。
  身为京台市公安局副局长,李副局的绝对不是偏爱某个有能力的人,就可以无限度包容和照顾的性格,这位副局长平时看着温温顺顺,早些年也是凭着铁血手段声名赫赫的人物,怎么对宗忻的态度,这么不同寻常?
  就算宗忻参与过815爆炸案,是被李副局救下来的唯一警员,也不至于关心到这种地步。
  谢遇知心里隐隐约约冒出个大胆的念头,或许,宗忻和李副局之间,有着超过工作上下级的关系。
  “我跟你说话呢,什么态度?”
  李副局看着谢遇知,眉毛都立起来了。
  谢遇知回过神来,一点都不墨迹,回道:“领导放心,小花就是我谢遇知私人财产,真出事,我给他垫背,死也死我身上。”
  “哼!”李副局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背着手迈着鸭子步又离开了。
  刚把李副局目送走,谢遇知回头,眼前立刻出现了一把笤帚。
  谢遇知:“?”
  黄子扬:“老大,你刚才说了两遍死。”还贴心的用手指比划个二提醒。“说了不吉利的话,要敲木头把不吉利的东西去除,咱们公安局没有桃木,你拿笤帚敲敲桌子吧。”
  警察,谁搞封建迷信那套啊?
  看看还在淡定喝粥的宗忻,谢遇知果断接过黄子扬递过来的扫帚,在办公桌上磕了两下。
  “谢副队。”
  谢遇知刚把笤帚递还给黄子扬,一个值班民警急匆匆闯了进来。
  “谢副队,陈哥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这是什么?”
  谢遇知接过值班民警递过来的档案夹,问道。
  民警说:“审问边则的笔录,还没来得及整理审讯报告。”
  “陈林呢?”谢遇知翻开档案夹,“怎么不做审讯报告?”
  “陈哥老婆生孩子难产,陈哥回老家了。”
  谢遇知闻言从档案里抬起头来,看了看宗忻,心想:幸好小花不用生孩子。
  宗忻正在收拾碗筷,抬眼碰到谢遇知投过来的复杂目光,开始逐渐怀疑谢遇知的精神状态。
  ·
  开源路337号,三里河北侧。
  粉佳人四合院。
  黄子扬捏着鼻子,用手扇扇地下室阴暗潮湿的霉味,一边踢开脚前杂乱废弃木头什么的,一边捏着手电筒往深处照。
  除了些报废的木头家具,地下室里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他回头,冲外面喊了声:“老大,这个地下室里没有人。”
  没一会儿,上面宋经喊了一嗓子:“那你上来吧。”
  黄子扬捂着口鼻,顺着绳子爬上去,刚出地下室就开始拼命地喘气,好不容易缓过来,看了看周围,问宋经:“老大和小白花呢?”
  ·
  谢遇知脚刚落地,还没松开绳子,宗忻接着就跟了下来。
  这个粉佳人四合院,外边看着普普通通,甚至毫不起眼,可进来一看,简直大有天地,正房、西耳房、东耳房、西厢房、东厢房、倒座房,每个房间下面都有地下室,入口做的非常隐蔽,如果不是有朴晚的供述,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找得到。
  一根绳索吊着,只要上面的人把绳索收起来,近三米的高度,任谁也没办法徒手爬上去,看着就不像是用来储物用的,这设计更像在防止人逃跑。
  地下室里非常臭,味道刺鼻,几乎无法呼吸。
  谢遇知在下面托了宗忻一把,等宗忻双脚稳当落地,才腾出手去拉宗忻的手腕,打开手电筒。
  “太黑,你跟着我,别乱走。”他叮嘱道。
  宗忻不易察觉地挪挪脚,忽然拽了他一下:“别动,这边好像,有东西。”
  谢遇知脚步一顿,回身,拿手电筒往宗忻脚边照过去。
  手电筒的光照在宗忻的鞋上,一些蠕动着的、白色的、体型略胖的小虫子挂在宗忻的鞋面、鞋帮、就连裤脚也爬着几只。
  谢遇知弯腰,立刻替他把那些蛆虫拍掉,幸亏下来的时候带了手套,不然得恶心死。
  宗忻看着手电筒光照的位置,拍拍谢遇知后背,“谢副队,那边,有个铁笼子。”
  谢遇知起身,抬眼望过去。
  地下室的正中间,放着个铁笼子,和宠物市场用来关大型犬科的铁笼一样,铁笼上面挂着串类似镣铐的东西,顺着镣铐往下看,笼子里隐约趴着一滩黑乎乎的东西,看不太清是什么。
  宗忻提步,刚要走过去查看,谢遇知猛地拉住他:“别过去!是尸体,那些黑色的线是头发,目测尸体已经高度腐败,旁边的那些绿色液体,可能是尸体腐败后析出的尸液,这个地下室不能多待,我们得赶紧上去,不然一会儿要中毒。”
  说完,谢遇知立刻摸过绳子拴在宗忻腰上,向上面喊了一句:“小王,拉绳子。”
  一直蹲在上面的小王听见谢遇知的声音,赶紧喊几个外勤:“快快,谢副队要上来了,拉绳子拉绳子。” 第115章   随着绳子慢慢上升,宗忻扒住地下室入口爬上来,迅速解开绳子又抛了下去:“谢队还在下面,动作快点,下面有高度腐化的尸体。”
  几个外勤一听,脸色骤变,来不及多想开始往下猛续绳子。
  谢遇知看着重新抛下来的绳锁,伸手接住,刚要上去,忽然裤腿被什么东西挂住了,他低头往地面一看,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白到不像正常人活人的脸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简直恐怖。
  上面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迟迟等不到谢遇知的回音,都着急起来,手心里攥着把冷汗。
  宗忻蹲在地下室入口,眉头微锁:“谢副,谢副?栓好了吗?”
  大概过了几秒钟,谢遇知的声音才响起来:“拉绳子。”
  小王和老廖卖力的往上拽绳索,越拽越觉得不对劲。
  老廖手顿了下,疑惑道:“不对劲啊这。”
  “怎么了?”宗忻脱口问道。
  老廖看看他,回道:“太轻了,是不是绳子没挂住人啊?”
  就在他困惑的档口,绳索拉了上来,小王在最前边,看到拉上来的东西的时候,差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的妈耶——”
  小王脸色惨白的往后一趔趄,声音都变了。
  一个头发散乱面色苍白,瘦的皮包骨头,顶着双大眼珠子的女人有气无力扒着地板,仿佛随时头都能从脖子上掉下来似的,正直勾勾看着他。
  宗忻说:“人还活着,把她拖上来。”
  小王一听是活人,立刻缓过气儿,和老廖俩人手忙脚乱把人拖上来,解开绳子又扔了下去。
  谢遇知上来的时候,头有些晕,宗忻立刻过去扶着他,谢遇知单手搭在宗忻肩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揉揉鼻梁,开口道:“通知法医科,让他们过来的时候带上胶鞋、防毒面具,里面的尸体已经高度腐败城巨人观,会刺激嗅觉神经引起呼吸困难,而且,滋生了大量的蛆虫。”
  宗忻轻轻拍他的后背,“能走动了吗?”
  谢遇知点点头。
  “我扶你出去透透气。”
  ·
  李斯带着防毒面具往前走,胶鞋每一次落地,都能听到蛆虫被碾碎的噼啪声,贾宝宝边跟着他走,边插话:“老师,这尸体,至少在地下室放了三个月了吧?”
  “可能时间更长。”
  李斯走到铁笼前,伸出手拨拉开尸体上的白蛆,手套上立刻沾了些绿色的尸液。
  贾宝宝凑过来,看了眼尸体,半躬着身子戳戳死者的皮肤,“啧,尸体太脆弱了,稍微一动就烂,怎么拽出去啊?”
  法医科女汉子,真不是白叫的,就凭这谈笑面对巨人观的勇气,一般人就做不到。
  李斯说:“为确保尸体的完整性,让他们连带着笼子一起往上拽吧。”
  第52章
  谢遇知抱膀子靠在法医科走廊墙壁, 目光沉沉盯着解剖室,身材修长清隽卓然,在藏蓝制服衬托下, 更显得稳重挺拔。
  宗忻翘腿坐在黄子扬搬过来的椅子里,单手撑着眉心双目微闭,看样子好像在小憩。
  廊道安静的能听见细微呼吸声。
  解剖室玻璃门忽然被拉开,李斯已经换了身衣服走出来。
  听到动静,谢遇知和宗忻同时抬头。
  李斯面色凝重,抬手推推眼镜:“尸体存放时间太长,衣服、皮肉均已腐烂, 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信息的东西。死者后脑骨被钝器击伤,颅骨变形,致其死亡的外伤为颈部一道深达颈椎的刀口。凶手是一刀割断死者喉咙、气管, 导致颈动脉全部断裂。而且, 死者后脑头皮少了一块头发。”
  宗忻沉默片刻, 问道:“一刀致命?”
  李斯点头:“对。”
  谢遇知眉头微蹙, “会不会是朴晚说的, 被吴晚笙折磨死的那个女大学生?”
  李斯摇头:“应该不可能, 死者年龄在30-35岁之间,和大学生年龄对不上。”
  宗忻说:“尸体现在处理的怎么样?可以看看吗?”
  李斯点点头:“能看。不过……”他打量打量宗忻,对这个腰背挺直但略显单薄的身板没来由的不信任, “你看了不怕晚上做噩梦啊?”
  宗忻:……
  宗忻会心笑笑, 回他:“放心吧。”然后和谢遇知一前一后走进解剖室。
  尸体已经经过专业处理,除了还带些尸臭,死者的容貌比起刚搬回公安局的时候整洁不少。
  “谢副, 小白花,给。”
  贾宝宝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大黄那学来的称呼, 给他们俩人递过来手套和口罩。
  宗忻接过手套戴好,提步往解剖台走,走两步忽然想到什么驻足,看了贾宝宝一眼:“以后喊宗哥。”
  贾宝宝:“嘿——你们刑侦口的人就喜欢给人当哥是吧?那歌词怎么唱的来着?请你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年轻人不要执着于称呼嘛——”
  谢遇知眼底噙笑,从贾宝宝面前走过,顺口补充:“他比你大两岁,喊宗哥你又不吃亏。”
  贾宝宝:“谢副支队,你不能这时候袒护家属啊!”
  谢遇知笑笑,默认道:“你谢副队,护内。”
  宗忻没搭理他们贫嘴,走到尸体旁翻看了下死者手臂,接着又看了看死者腹部、腿部。
  “手腕、脚腕皮下出血,有被捆绑痕迹。尸斑浅淡,说明失血过多。” 第116章   “你还懂尸检?”
  李斯听完他的总结,都觉得诧异。
  宗忻没有回答他,盯着死者脖颈处的刀口,眉毛几乎拧成了疙瘩。
  谢遇知凑过来,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疑惑:“有什么不对吗?”
  李斯面色也凝重起来。
  宗忻说:“凶手是薅着死者头发,直接割喉的。见过农村杀鸡吗?”
  “杀人的手法和杀鸡一样,说明这个人是有准备的行凶,他并非单纯的为了杀人而杀人,是虐杀,割断喉咙,然后放血,看着被杀的人慢慢地死去,享受那种掌控生命的变态的感觉。”
  一句话,几个人都沉默下来。
  谢遇知看着宗忻,眼睛里有沉甸甸的东西。
  虐杀。
  官地案两名被害幼童也是虐杀。
  “等下。”
  宗忻忽然抬手扒开死者大腿根部的肉块,生|殖|器|位置已经腐烂见骨,大腿根部的皮肉松松垮垮挂拉着,随着他的动作,整块剥落。
  “李法医,你看看,这块皮肉好像有点不对。”
  李斯走过去,低头凑近一看,果然宗忻指着的那块肉皮颜色和周围的不同。
  尸体身上到处都是尸斑,有不同颜色的肉皮很正常,刚才他们清理尸体的时候也没太注意,现在看来,这块颜色较深的肉皮,似乎不是尸斑,它是有形状的,虽然形状缺损不好辨别是什么图案,但隐约能看出是对翅膀的样子。
  翅膀……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意识到,脱口而出:“赤血圣灵!”
  李斯迅速走到资料柜前,取出之前官地被害的两名幼童尸检时,拍下的局部图案照片和解剖台上的那块肉皮进行对比。
  轮廓完全重合。
  ·
  粉佳人案和官地案两起案子重合,这给刑侦支队追查罪犯增加了更大的难度。
  富贵里,也就是谢遇知那间豪华狗舍别墅二楼,边则留下的血迹里提取到的dan和吴晚笙卧室天窗的皮屑毛发dan一致,而边则也供述了杀害吴晚笙的事实,基本可以确定为故意谋杀没跑了。
  可官地案,他们在两名遇害幼童身上,发现了和边则dna相同的皮屑组织,那两名幼童大腿内侧都纹有展翅鸽状图案,图案与眼前这个疑似死于吴晚笙之手的中年妇女大腿上的图案,出奇一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边则和吴晚笙两个人,都是赤血圣灵的教徒?
  还是说,边则和已经被杀害的吴晚笙之间,有某种联系?
  那朴晚在这中间,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你在想什么?”
  谢遇知从身后拍了下宗忻肩膀,有些担忧的注视着他。
  听到谢遇知的声音,宗忻猛地回神,问他:“怎么了?”
  谢遇知说没事,一把把他捞过来按在自己旁边的椅子里,抓着他的手臂和他对视:“就是看你好像不太对。”
  宗忻微微蹙眉:“我就是觉得朴晚、边则、还有吴晚笙,三个人之间好像有点什么。”
  谢遇知没听懂:“朴晚算吴晚笙包|养|的情妇,边则是朴晚找的小白脸?情敌?奸|夫|淫|妇?”
  宗忻摇头,解释:“我是说,吴晚笙在知道朴晚和边则同居的情况下,仍然出钱包养朴晚,这不正常。”
  谢遇知不明白:“朴晚有孩子,吴晚笙给孩子抚养费,不是应该的嘛?是男人都得负这个责任!”
  “不是这个。”宗忻瞥他一眼,“那我问你,如果我和你有一个孩子,我在这期间又和别的男人同居了,你会怎么做?凭你身为男人的第一反应,谢副支队,你会怎么做?”
  “这个假设不成立,我们俩是男人,不会有孩子。”谢遇知信誓旦旦,“而且,哪个男人敢和你同居?陈林嘛?他会被他老婆打死,不用你谢副队出手。”
  宗忻扶额:……
  他对谢遇知有些无奈了。
  “谢副队,我是在和你说案子。”宗忻耐心的跟他分析,“你不觉得,这个吴晚笙,大方的有些过头了吗?”
  “是有点。”谢遇知赞同的点点头,“之前不是有个富商包|养|的小三拿着富豪给的钱去找鸭子,被富商知道后,找人把那鸭子打断腿儿直接撵出京台了吗?正常男人谁能接受自己被戴绿帽子?就算是情妇给自己戴绿帽子,也不光彩。不过,我不一样,要是你真的喜欢,小花,我可以做小。”
  “……”
  宗忻看着谢遇知那双深情脉脉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咬牙道:“谢遇知,你发什么疯?”
  谢遇知坐在椅子上,捏着下巴打量宗忻,觉得宗忻现在这样子,奶凶奶凶的,真想凑上去叫他咬一口。
  “边则承认杀害吴晚笙,可他的动机好像不是很成立。”宗忻继续道,“如果说杀人有动机,吴晚笙女人被睡不是更该报复边则吗?但他不仅继续给朴晚生活费,还在患上绝症后,把财产分成几份专门留给女儿朴朴一份。他是律师,熟于律法,肯定清楚杀人是什么后果,而且他癌症晚期,无药可救只能等死,付辉说吴晚笙非常在意自己的名声,这么一个在乎自己名声,死都不愿公开还有个私生女存在的人,却留着粉佳人四合院地下室的尸体给自己死后抹黑名声,怎么都不太符合他严谨的性格。”
  谢遇知眼睛盯着宗忻一张一合的粉嫩薄唇,脑子里想的全是刚才宗忻咬着牙凶巴巴叫他谢遇知的模样,根本没听到宗忻说了什么。 第117章   宗忻抬起眼皮,就看见谢遇知对自己说得话充耳不闻,一副走神的模样,伸手拍了他一下。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谢遇知回过神,一把揽住他:“嗯……嗯,你说的对。”
  靠近的瞬间,宗忻只觉得周围全都充斥着谢遇知的味道,那种若有若无的木樨冷味,简直就是催情的上好信息素,腰眼一酸差点坐不稳。
  “你干什么?”宗忻有些羞赧的推开他,低声道,“这里是办公室,人来人往的,你注意点!”
  谢遇知被推开多少有点失望,默默啧了一声:“好好好,我注意。”
  宗忻怕谢遇知不老实,摁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在谢遇知灼灼的目光中迟疑了会儿,确定他确实没有要再继续动手动脚的意思,才放心下来。
  谢遇知目光微动,“我觉得现在去审边则,也审问不出来什么,与其白费时间,不如去医院问问那个和尸体待在一块的女人,或许会有线索。”
  宗忻点头,表示赞同。
  ·
  病房里,一群医生护士围着病床,主任医师正在和主治大夫说着什么。
  黄子扬带着谢遇知和宗忻进来,跟主任医生打个招呼。
  “蒋主任。”
  蒋主任闻声回头。
  看到三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走过来,几个医生主动让开位置。
  谢遇知走上前去,跟蒋主任点个头,“蒋叔,人怎么样了?”
  蒋主任看看跟着谢遇知走过来的宗忻,又看向谢遇知:“身体倒是没什么,就是营养不良,血压血糖都低,有问题的是脑子,应该是受了很大的精神刺激,已经不太正常了。”
  第53章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眼窝凹陷颧骨突出, 两颊紧贴着牙槽,要不是还挂着层皮,活脱脱就一医用骨骼模型, 瘦的没眼看。
  蒋主任继续道,“你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患者很可能由于精神障碍,而无法与人进行正常沟通。”
  谢遇知盯着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沉默片刻,忽然挑眉:“大黄?”
  黄子扬一下窜过去:“有,老大,我在呢在呢。”
  “你跟户籍科的人通个气儿, 看看他们能不能通过人像对比系统,查一下受害人的身份信息和户籍地址。”谢遇知嘱咐道。
  黄子扬身板一挺,打个ok:“我这就去。”
  谢遇知点头, 转而去看宗忻。
  他们说话的空档, 宗忻已经走到病床前, 此时正在居高临下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 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谢遇知提步走过去, 轻轻拍了下他肩膀, “怎么了?”
  宗忻缓缓回头,看了谢遇知一眼。
  谢遇知:“?”
  宗忻脸上的疑惑稍纵即逝,旋即摇摇头:“没事。”
  谢遇知微微蹙眉。
  怎么都觉得不太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他也说不出来, 但是凭直觉,就是觉得宗忻的状态有点不同寻常。
  这时,躺在床上的女人忽然眉毛拧在一起, 呼吸加重,口中发出痛苦的呜咽, 情绪极度不稳定。
  蒋主任忙道:“快给她注射安|定|剂。”
  呼啦,四五个护士立刻冲上去按住女人的身体和四肢,主治大夫拿起针筒,利落抓住女人的手腕一针打下去,没一会儿女人就安静下来,她睁开眼睛,麻木的扫视着眼前每一个人,当看到穿着警察制服的宗忻和谢遇知时,涣散的目光忽地亮了下。
  就像是在大海里漂泊的溺水者看到救命浮木,眼睛里盛满了对生的渴望,毫无预兆,她猛地抓住眼前宗忻的手臂,仿佛释放了自己存储的最后一点力量,死死掐着他,眼泪从眼角汩汩流出,嘴巴张地老大,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无声地啊……啊……
  她现在这个状态,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默默摇头:这个可怜的女人,可能暂时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了。
  谢遇知抬抬手,劝宗忻:“小花,让她好好休……”
  “我懂,我知道,你别着急。”
  宗忻扯过椅子在病床前坐下,任由手腕被女人死死抓着,继续道:“我小时候也被关在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里,身边有两具成年人的尸体。天气很热,尸体都臭了腐烂了,周围很黑,我很害怕,很无助,那是我对死亡的第一次认知,我觉得我会死,虽然后来我被救出来,但很长一段时间里,已经忘记了怎么说话,怎么和人沟通,差点变成哑巴。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在地下室里的绝望,我都知道。”
  谢遇知默默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他们家小花小时候经历过那么绝望的事情,他却无能为力,没有办法在那个时候保护他,如果能再早出生个几年,是不是就可以和命运稍微抗衡一下?至少,能让他成为把小花从废墟里救出来的英雄?
  有些事,就真挺让人抓麻的,不敢想,又不甘心,谢遇知双手紧握,沉着脸站在那里,顿感悒闷。
  女人死死盯着宗忻,眼皮都不眨一下,要不是旁边心电仪一直有规律的嘟嘟提醒她还活着,模样真像已经死透了。
  “精神刺激诱发暂时性失语症。”蒋主任直白道,“她需要心里医生的疏导。小知,我个人的意思是,你们办案不要太着急,给她点适应时间,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是没有办法配合你们审问的。”
  谢遇知点头,“好,我们会注意。那这样,我和小花先回去,关于受害人这边,就麻烦蒋叔有情况随时向市局反馈。” 第118章   蒋主任刚要接话,还没开口,忽然被坐在病床边的宗忻打断了。
  “等等,她说话了。”
  说话了?!
  谢遇知和蒋主任皆是一震,立刻凑上来。
  宗忻躬身附耳凑在女人面前,边听边重复道:“李娜,边东其县人,已婚,丈夫刘磊,本村务农,有一个儿子。五年前跟同村的朴晚一起北漂到京台市务工,在豪庭夜总会驻唱,她说,她想见丈夫和儿子。”
  李娜的情绪拉在极端临界点上,还能撑着说这么多,已经非常不容易,在简单交代了最重要的信息后,在精神放松和安定药物作用下,直接昏睡了过去。
  ·
  市公安局
  穿着黑色羽绒服,满脸沧桑的男人揣着袖子老老实实坐在椅子里,一看就是土生土长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农村男人,整个人都很局促,紧张地看着谢遇知。
  他旁边坐着个约摸八岁左右,脸蛋通红手背皴黑的小男孩,穿着校服还带着红领巾,胖乎乎的,比起他爸爸的局促,男孩反倒挺自然的,眼睛扑闪扑闪发着光,很明显对警察这个职业非常憧憬。
  宗忻把户籍科从档案里调出来的李娜身份证照片拿给刘磊,道:“你看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刘磊接过去对着照片看了看,点头,一开口就是浓浓的边东口音:“认识,这是俺媳妇李娜。”
  “她有几年没回家了?在外边干什么的,你知不知道?”
  谢遇知插言,问道。
  刘磊心里微微打个突:“有两三年没回过家咧。她在饭店上班,做服务员,头一年俺还跟着来看过呢。警察同志,她怎么咧?”
  “李娜涉嫌一起故意杀人案,我们现在正在调查。”
  一句话,把刘磊和他儿子都吓傻了。
  “啥?”刘磊激动地一下子站起来,急地直搓手:“俺家小孩他娘那么知道过日子的人,怎么还杀人?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弄错咧?她怎么可能杀人?她过年杀只鸡都不敢,警察同志,你们一定得好好查查,她不可能啊她…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啊。”
  宗忻安抚道:“你别激动,李娜并未涉嫌杀人,她是受害者。”
  这一解释,差点话就没说清楚。
  刘磊本来就被谢遇知吓白的脸一下子又白了三个度:“俺家孩子他娘咋咧?受害者?她是不是……是不是……”
  话没说完,旁边坐着的小男孩哇地一声就开始哭起来:“俺娘、俺娘死咧?爹,俺娘是不是死咧?”
  爷俩两眼泪汪汪,抱在一起开始抹眼泪。
  刘磊拍着孩子,哭道:“俺媳妇那么好一个女人,年年赚的钱都寄回家,俺家翻盖新房都是俺媳妇挣的钱,她怎么就死咧呢?怎么就……”
  “那个……人很好。”宗忻打断他,“李娜现在在医院,我们已经成功把她解救了,通知你们过来,一是为了让你们来接她回家。二,我们想了解当时李娜是怎么跟朴晚到京台来打工的。”
  一听李娜没事,爷俩瞬间不哭了。
  刘磊抹抹挂在脸上的眼泪,平复了下心情,老实道:“朴晚挺有本事的,当年他们家穷的叮当响,他爸妈重男轻女,她是家里的老大,小学毕业就不让上学了,下来在镇上的砖厂干活,养活妹妹和弟弟,整个村里都夸她又听话又能干,老实本分,不少人都给她说对象,说谁家能娶了她是福气。”
  谢遇知蹙眉:“十三就找对象?”
  刘磊嗐一声,“我们那块穷啊,多的是小姑娘十二三就找婆家了,那拖到十六七还没找婆家的都是出去上学的学生。”
  谢遇知和宗忻对视一眼。
  很难想象,现在国内还有这种条件的农村,穷、十二三的小姑娘就开始找婆家、小学辍学打工养活弟妹……
  “那她后来怎么来京台的?”谢遇知接着问。
  刘磊舔舔皴裂的嘴唇:“有一年过年,她和几个砖厂干活的姐妹说要去市里玩儿,背着家里大人出去了十五天,十五天没回家,她家里人都急坏了,到处找她。然后过了正月十五回来了,砖厂都开工了,他家里催着她去上工,她说什么都不去,跟中了邪似的,收拾东西非要去什么大城市。反正,她家里也拗不过她,又听说在大城市一天就能赚好几百,见钱眼开,就让她来了京台。她也挺争气,我记得那年过年她坐着一辆小汽车回家的,我们那穷地方谁见过小汽车啊,反正搞得特别有面子。听他爸说,她给了家里十几万块钱吧,十四岁的小孩,一年挣十几万,整个村里都传遍了。”
  “没人介绍?是她自己要来京台的?”宗忻疑惑。
  刘磊点点头:“应该是吧,她没说过有人介绍。”
  谢遇知问道:“李娜呢?”
  “李娜……那年我和李娜成亲才两年,李娜看她赚钱也想跟着出来,回家和我商量,当时俺儿刘飞一岁八个月,还离不开他娘,我心里挺没底的,但是晚晚说正好他们饭店缺人,村里也好几个想跟着她来京台的,催我们要是想去就早点定下来,不然她就带别人。李娜怕挣钱的活叫人抢了,急地满嘴起燎泡。我不放心,就说要跟着一块来看看,结果一看那饭店是真豪华,李娜也不用干啥出力气的活,刷个盘子碗的一天就赚好几百,她在家里刷完做饭还白干,没钱嘞,这活轻轻松松就能干我也就放心了。她们饭店前几年过年都放假,八月十五也放假,都能回家。李娜每个月也往家里寄钱,有时候三五千,有时候万把块,还给家里安了个电话,有空就给家里打电话,这两年说忙,逢年过节也不回来了,电话一年到头就打两次,今年春节连个电话都没打,我们就当她是忙,哪知道她……” 第119章   说着说着,刘磊又开始哭,其实他年龄不大,也就才三十刚出头,但是常年种地出力,显得像快四十的,一哭起来又老又丑。
  “同志,她在哪家医院啊?俺们能去看看她不?”
  “你先别急,李娜现在状态不好,人还没清醒,一会儿我会安排人带你们过去医院。”谢遇知抬手看看时间,“你说李娜两年没有回家,那朴晚呢?她最近几年回去过其县吗?”
  刘磊摇摇头:“听说,她被人包养了,现在不用自己工作,好几年没回去过了。前几年他爸和他弟听说这事,还特地跑京台来闹了一场,说她丢人,给人当小三,最后也不知道怎弄得,反正不了了之了。”
  “朴晚的弟弟妹妹都多大?”
  “她妹妹22,已经结婚了。他弟20,也结婚了,都生一个儿子了。”
  “兄弟姐妹就差一岁?她们家三年生仨?”
  谢遇知心说:这什么家庭啊,连着三年不带歇歇的,母猪都不带这么生,简直不可思议。
  “农村哪家不想早生个儿子?”刘磊憨厚的笑笑,好像生儿子就是理所应当的事,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不生儿子才不正常,“丫头片子又不能传宗接代,早晚泼出去的水,都是赔……嘿嘿,反正,还是生儿子好。”
  他可能也觉得在这种地方,说丫头片子是赔钱货有点说不出口,不好意思地耙耙头。
  谢遇知皱眉:“这么说,你们那地方都重男轻女?对女儿多半不好吧?”
  “那……那啥叫好咧?又不缺她吃又不缺她穿哩,还不好?”刘磊不太理解,“还能像对儿子似的,给她盖屋?那不成招养老婿咧?只有家里没儿子的才这样干,人都笑话。”
  谢遇知说:“朴晚家里平时对她怎么样?”
  刘磊说:“她是家里老大,那肯定比弟弟妹妹多吃点苦。反正她家里都指望她拿钱,花她的吃她的,那对她肯定还是客客气气的。”
  “你说刚才说,前几年他爸和他弟来京台是因为她被人包养觉得丢人?”宗忻抓住刚才的重点,忽然打断刘磊。
  刘磊点头:“对啊。”
  宗忻疑惑:“不是因为他弟弟结婚要钱?”
  刘磊纳闷:“那年她弟弟才14,还上学咧,结啥婚?”
  宗忻敲敲桌子,“谢副队,朴晚在跟我们撒谎。”
  ·
  呜哇呜哇呜哇——————
  几辆红蓝警灯闪烁的警车拉着警笛停在翡翠湖小区6栋3单元楼下,一伙警察迅速下车,立刻冲上三楼。
  谢遇知抬手敲敲门。
  屋里没有动静。
  黄子扬说:“老大,我来。”
  技侦队长不愧是技侦队长,黄子扬拿着根铁丝对着锁孔捣了两下,锁眼咔嚓一声,入户门应声打开。
  七八个警察一拥而入。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很安静。
  宗忻打开灯,示意他们每个房间都查看一下。
  大家立刻行动,直奔书房、厨房、卫生间、阳台、卧室……
  “谢副队,没有人。”
  “谢副队,厨房也没人!”
  “老大,卧室也没有……卧槽!老大!小白花!你们快过来!”
  宗忻在衣帽间,听到黄子扬的喊声率先走过去。
  黄子扬指指衣柜,“小白花,你看。”
  宗忻走过去,看了眼衣柜,空空如也,旁边还有个装了一半没有带走的行李箱。
  “人是不是……”黄子扬不确定道,“跑了?”
  宗忻蹲下来,扒拉扒拉行李箱里的衣服。
  几件贴身穿的内衣,还有些化妆品小样和试用装以及身份证件,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他拍拍手,起身,环视一圈卧室。
  这时候谢遇知闻声也走了进来,问道:“怎么了?”
  宗忻回看他一眼,指了下地上的行李箱:“朴晚可能是跑了。”
  ·
  没抓到人,整个刑侦科气氛有些压抑。
  “早知道,找俩人盯着她!你说现在的女人怎么嘴里没个实话呢?我们还当她是受害者,百般照顾,这回可好,简直是从警生涯的一大耻辱,以后说出去,都要被同行笑掉大牙!”
  负责询问完就把人放回家的大厅警察陆岩封同学如是说。
  小王点上根烟递给他,拍拍他肩膀安慰:“没事,想开点,谁能知道她还会跑呢?不是你的错,你这属于被牵连,最多像老廖那样被谢副队勒令徒步往返八趟沙…碧沙湖,除了累点没别的问题。”
  “老廖那是去查案,去了八趟都没查到线索!”陆岩封同学捂脸,“我倒是想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老廖好歹还知道案发地是碧沙湖,我这……什么线索都没有,去哪给谢副队找人去?”
  老廖:“……你们小年轻的,反省就反省,拉呱就拉呱,扯我干什么?”
  小王弹弹烟灰:“还不是因为老廖你往返八次碧沙湖的光荣事迹,已经成为整个京台市公安局的著名事迹了吗?有教育意义。”
  “你怎么不说谢队让你两小时速记京台所有街道的光荣事迹呢?”老廖不服输的扳回一局,“那才光荣。”
  “……”
  小王大拇指一竖,“廖叔,姜还是老的辣!你厉害,我认输!”
  黄子扬着急忙慌推门,刚出来就看见蹲在刑侦科门口抽烟的三个人,瞪眼道:“你们搁这儿干嘛呢?这是你们抽烟的地方吗?” 第120章   “不是。”小王赶紧掐烟凑过来,“头儿,谢副队想好怎么惩罚小陆没有?”
  “惩罚?”黄子扬一头雾水,“什么惩罚?小陆怎么了?”
  小王:“不是他把朴晚放回去的么?这可是大错误!”
  “惩罚个屁!赶紧该干嘛干嘛去,搁这吸烟搞得空气都不流通了。”黄子扬白他们一眼,招呼陆岩封,“小陆,你跟我去趟法医科。”
  陆岩封同学:“黄队,去法医科干嘛啊?”
  黄子扬:“给李斯那王八蛋帮忙扛死人……”
  陆岩封:……
  没听说市局的惩罚里,还有抬死人这项啊……
  老廖目送黄子扬和陆岩封同志离开,伸着脖子往办公室里看。
  小王不明所以,问他:“老廖,你鬼鬼祟祟看什么呢?”
  老廖抬手立刻捂他嘴:“嘘——别吱声,听听谢副在说什么。”
  透过虚掩的门缝,能看到办公室放着绿萝的办公桌前坐着腰背挺直的警员,身板虽然有些单薄,但劲瘦有力,正微微抬着下颌,在和人说话,温暖的阳光透过透明玻璃窗,散落在他身上,连头发稍都带着光点。
  谢遇知抱臂,轮廓立体五官鲜明的脸一点缓冲都没有,倚着桌子问宗忻:“你觉得呢?”
  宗忻淡淡回看他。
  很多时候,谢遇知都是那种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样子,他自己可能觉察不到,认真、冷静,只要他在某个地方杵着,那周遭的空气一定是带着肃杀感的。
  这点和宗忻完全不一样。
  宗忻虽然也不怎么爱说笑,但身上莫名就事有种柔润感,方圆五里,吸粉无数,是人人都想关心的那种团宠体质。
  团宠体质的特点就是:面对谢遇知这种以手段强硬著称整个市公安局的工作狂上司问话时,所有人都在心里默默为他捏了把冷汗,想着法子替他解围。
  宋经小心翼翼戳戳宗忻,递给他一杯安神花茶,压低声音暗搓搓道:“喝口茶压压惊,你别紧张,虽然老大有时候看着是很严厉,但实际他外冷内热……”
  “我知道。”
  宗忻很自然的接过茶杯,很自然的当着谢遇知光明正大啜了口茶,且非常平淡的把茶杯放下,微微挑了挑眉毛。
  “朴晚行李并没有都带走,箱子里放的贴身衣物和身份证件,说明她可能是准备跑,但收拾到一半发生了很急的事情,让她没有时间继续收拾了,所以才会落下。”
  “要么,她本来就没打算带这些,故意留下行李箱和证件,是为了干扰我们的追查方向。”
  “要么,她是被人挟持走的。”
  宋经插嘴:“可是,什么人会挟持她呢?”
  宗忻锐利的视线扫过宋经,勾唇:“那就要查朴晚最新的通话记录了。”
  “明白,我这就去。”宋经利落起身走了出去。
  “你觉得,朴晚会是被人劫持走的吗?”谢遇知若有所思的垂目瞅着宗忻。
  宗忻沉吟片刻,“如果那个刘磊说的都是真的,朴晚这个女人,绝对不能小看,她可能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话音刚落,肚子不争气的反抗了一声。
  谢遇知:“……饿了?”
  宗忻:“有点……”
  ·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穿过车流,走进市局对过的两碗杏仁地方菜饭馆。
  “红枣小米粥、炒猪肝、炒牛肉、木耳炒蛋然后……”谢遇知翻两下菜单,“菠菜炖豆腐和银耳莲子甜汤。谢谢。”
  服务生接过谢遇知递过来的菜单,转身离开了。
  宗忻半垂着眼皮,食指随意拨拉拨拉手机屏幕,姿态闲散道:“谢副支队,咱俩不做月子。”
  第54章
  谢遇知帅气逼人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嗯?凭谢家的财力,坐月子能让你就吃这个?”
  宗忻想起裴裴女士恨不能把全世界所有山珍海味搬到餐桌上的场景,划拉手机的修长手指一顿, 抬眼看向谢遇知。
  谢遇知郑重点头,一副没错你猜对了的表情:“珍惜现在的人间烟火气吧!媳妇。”
  服务生这时刚好端菜过来,被谢遇知一句媳妇搞得,上前也不是,离开也不是,站在原地万分尴尬。
  宗忻抬手捂脸,赶紧起身解释:“我们光荣的刑警同志是在和家属打电话。”说着去接服务生端着的菜。
  谢遇知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利落把汤盘接过去端上桌,往宗忻面前一推,撑腮:“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干?我来就行。媳妇, 你坐!”
  服务生听的红着脸走开了。
  宗忻无奈, 扶额:“谢副队, 你还能不能有点正经?”
  “我没正经?”谢遇知舀了勺甜汤吹凉放进嘴里, 伸手揽住宗忻后颈, 头一低, 毫无征兆覆住宗忻柔软的唇瓣。
  宗忻大脑瞬间空白,齿关被谢遇知强硬撬开,被迫咽下一口银耳莲子汤, 和谢遇知接了个甜丝丝的吻。
  “咳咳咳……”宗忻手忙脚乱去扯餐巾纸, 心虚的四下瞅瞅,捂上嘴,“你要死啊?!”
  谢遇知笑着把他大方往怀里一揽, 舔舔嘴唇,略带回味道:“这才叫没正经。”
  宗忻:……
  “谢队。”
  “嗯?”
  “你以前不这样儿的, 你以前看着挺温文儒雅矜贵自持一人民警察,天生自带距离感,你怎么……你还崩人设呢?” 第121章   宗忻推他,摆明了要和他保持安全距离的态度。
  谢遇知生怕宗忻真生气,连忙坐直身体妥协:“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继续维持我高冷人设。”
  他摸摸下巴,看了宗忻一眼,舔舔嘴唇收回目光,未几,暗搓搓又瞟了宗忻一眼。
  宗忻抬手,刚准备自己给自己盛汤,谢遇知眼疾手快立刻抓起汤勺给他舀了小半碗。
  宗忻目光微微闪动:“谢……”
  “不用谢!”谢遇知抱臂看着他,自动脑补完宗忻要说的话,一脸满足。
  宗忻捏着瓷勺,震惊之余抿抿唇,诚实道:“没要谢你。”
  叮咚~
  宗忻摸出手机看了眼微信消息。
  一个小和尚闭眼敲木鱼的头像,备注名诵经的好友发来张图片,下附文字:信息技术通过实时网络数据追踪,查到朴晚最近一个月内所有通话记录,在录音内容中甄别出这两个可疑号码。
  宗忻点开图片,两个手机号ip分别为:京台市和云滇。
  随后又是叮咚两声,宋经接着发过来几条语音。
  谢遇知往宗忻这边凑了下,看着眼宗忻的手机屏幕,问道:“查到了?”
  宗忻点头打开语音消息。
  ‘只要他一天找不到东西,他就不敢报警,律师又怎么样?只要他敢有动作,肯定身败名裂,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能走。’
  男声,声线粗沉,约摸五六十岁的样子。
  ‘可是,他最近好像对我起疑心了,经常去粉佳人,万一被他发现我很难全身而退。’
  女声,和朴晚的声线完全一致。
  男声:‘你放心,只要那个小女孩和东西还在你手里,他不敢把事情捅出去,如果真的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来想办法。对了,我给你的药,他是不是一直在吃?’
  女声:‘他一直在吃,我没给他断过。’
  男声:‘那就好,五十多岁的男人,撑不了几天,你最近带他去医院检查下身体。’
  女声:‘好。’
  谢遇知摩挲着下巴,思忖片刻,“通话中提到的这个五十多岁律师……”
  宗忻说:“应该就是吴晚笙。”
  “这么说…”谢遇知嘶了一声,“吴晚笙那倒霉老头是被人拿捏了?亏他还是个资深律师。”
  宗忻叹气:“律政界那么有名的大律师,把名声看的比生命都重要很正常。”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这段通话里,至少三个信息。”宗忻竖起三根手指,“朴晚背后有人。朴晚拿捏着吴晚笙两个软肋,一个是朴朴,另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每说出个信息,他就相应的收起一根手指,“朴晚在给吴晚笙吃某种药物。”
  谢遇知夹块猪肝放进宗忻面前的餐碟里,看看时间瞅着他挑眉:“宗警官,现在是下午五点十分,二十分钟后下班,依照你这波分析,今天咱们刑侦口的下班时间大概率将会无限期延后。别分析了,赶紧吃饭,吃饱了回去加班。”
  加班是常态,不加班才不正常。
  青春没有售价,老公全都累死趴下。
  谢遇知夹完猪肝,又去夹牛肉、木耳、豆腐,生怕宗忻吃不饱,夹菜期间就连来了电话都没看,摸起来就摁了免提,舀了银耳莲子甜汤,把汤碗递给宗忻:“这个汤味道不错,你爱吃甜,多喝点,清热养颜。”
  宗忻看着谢遇知堆在自己面前的一堆菜:……
  “哟,谢队,对谁这么上心呢?”电话里,苏韫亭得意洋洋的,“有心上人了?是哪家姑娘啊?长得漂亮不漂亮?给你苏队介绍介绍?”
  谢遇知:“对,苏队,我正跟我心上人吃晚餐,身高179肤白貌美大长腿,漂亮死了,改天介绍你认识。”
  宗忻悄无声息的在谢遇知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谢遇知差点疼的叫出声。
  “那感情好,回头给你心上人封大红包。”苏韫亭笑道。
  “家暴。”谢遇知看着宗忻,无声控诉,对着电话却立马骄傲道:“那得五位数起步啊苏队!
  “小意思。”苏韫亭笑。
  确实,以苏韫亭那家境,虽然比不上他们老谢家财力雄厚,但拿个五位数的红包分分钟的事儿,再说,就算老苏家拿不出来,不还有他那老妈贼有钱的表弟秦展么?
  谢遇知啧一声,岔开话题:“苏大队长,你打电话什么事儿啊?不会是想我了专门给我煲电话粥的吧?”
  苏韫亭把外套随手扔到衣架上,舔舔牙尖走到沙发坐下,双腿分的很开,以一个极度舒展的姿势半仰靠在沙发背里,“老秦说,让我知会你一声,那个叫宗忻的,省厅的档案已经批了。另外,老秦让我问问你,知不知道冯巧这个人。程昊交代,冯巧和蜂后案涉案人员冯老二有些牵扯。”
  宗忻敲敲桌子,轻声提示谢遇知:“冯巧,815案那个和赵乐国勾结走私炸药的人?”
  谢遇知眉毛一紧。
  “苏队,还有更详细的信息吗?”
  “没有。”苏韫亭百无聊赖,“老秦又不管你们京台的案子,能给你提供这么多线索,已经算越级了,你也别问我啊,自从调回松远,三天处理大爷电动车被偷,两天处理大妈碰瓷未遂索赔,一天天的头晕脑胀,要不是老秦在家陪着我,我都想主动申调,去维和部队横穿亚马逊。行,话我带带到了,一会儿得去出去逛个菜市场,就不打扰你和你相好的卿卿我我了。” 第122章   说完也没给谢遇知说话的机会,哐当就挂断了通话。
  宗忻也没闲着,趁喝银耳汤的空隙,联系了下李斯。
  彼时,李斯刚和黄子扬俩人把尸检完的尸体抬着放进冷冻冰柜,摘下手套准备下班吃饭,接到陌生号码还吓了一跳。
  “李法医,之前法医部门给吴晚笙做的尸检报告,你整理一下送到刑侦科办公室。”
  李斯:“你是?”
  刑侦科谁呀?
  黄子扬瞟了眼来电号码,提醒:“小白花小白花!”
  李斯顿悟,扶扶眼镜框客气道:“哦,小宗啊,怎么突然要吴晚笙的尸检报告?他这案子不是定了故意杀人?凶手边则,有问题吗?”
  “有。”宗忻毫不犹豫道,“最新掌握到的证据,朴晚曾经给吴晚笙长期服用过什么药物。吴晚笙本来就已经到癌症晚期,即便边则不动手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怀疑,边则行凶另有目的。”
  “长期服用药物?”李斯沉吟片刻,“我知道了。”
  放下手机,李斯看了黄子扬一眼。
  不知道怎么的,透过薄薄的眼镜片,黄子扬在李斯的眼睛里看到一抹精光,心头一抖,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在李斯阴恻恻的注视下,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你要干嘛————”
  几分钟后,黄子扬被贾宝宝客客气气撵出解剖室。
  “辛苦了亲,不要着急稍微等待一下哦亲,不要走远哦亲,半小时后辛苦亲亲再帮忙把尸体抬回去哦亲。”
  贾宝宝堆着笑脸用最温柔的态度,说出最惊悚的话,啪地一声关上门。
  走廊里空空如也,只有黄子扬孤零零站着。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变黑,走廊里的声控灯啪地瞬间全都亮起来,照得墙壁惨白一片。
  黄子扬忽然就理解,老廖那条红裤腰带的作用了。
  ·
  谢遇知推开刑侦科大办公室的门,边走边道:“咱们不能总维持这种关系,名不正言不顺的,依我的意思还是早点把婚礼办了,我这个人不动情则以,动情就必然是雷厉风行立刻要把人风光娶回家的,我传统。”
  宗忻双手揣兜一副心事重重跟在后面,脑子里想的都是案子,压根没听他这番掏心掏肺慷慨陈词,冷不丁撞上谢遇知猛地停下来的后背,恍然抬头。
  “啊?怎……怎么了?”
  谢遇知:“我说,回头挑个黄道吉日,咱们把婚礼……”
  “谢副。”
  “老大。”
  好巧不巧,时间赶得正寸,他们刚进办公室大门,那边李斯和黄子扬拿着尸检报告也过来了。
  谢遇知愣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几个人进屋,李斯把报告往办公桌一拍:“真叫你们说着了,之前注意力都放在了吴晚笙的刀伤上,再加上边则招供,差点就错过了最重要的线索。刚才对尸体进行二次尸检,我们在死者血液和胃液残留物内,发现了|睾|丸|酮,类固醇雄激素。”
  第55章
  “那是什么?”
  黄子扬追问道。
  “一种动|情|激|素。人体内睾酮素水平下降, 荷尔蒙就会跟着下降,继而|性|欲|减退。”宗忻认真地模样,像极了给无知学生科普知识的老教授, “服用睾酮素可以维持|男|性|性|功|能|勃|起|、增强|性|欲。”
  “卧槽,伟|哥|啊?”黄子扬顿悟。
  宗忻摇头:“不是。睾酮素和viagra完全是两种药物,睾酮素补充雄性激素,而西地那非主要作用于海绵体充血。服用viagra只会兴奋过度猝死,但长期大量服用睾酮素却可以致癌。”
  黄子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小白花,你不会是医学生吧?这么懂!”
  “以前接触过一段时间药剂研究。”宗忻淡淡道。
  黄子扬无声做个哦的口型,点点头, 大方地对着宗忻比个大拇指。
  李斯接话:“没错,吴晚笙的确是前|列|腺|癌,怪不得他都没让家里人知道, 还把妻子送到儿子那里去, 这人太要面子了。”
  宗忻点了点头, 去看谢遇知:“领导, 批条子查朴晚吧。”
  谢遇知抱臂倚着桌沿, 手腕上价值六位数的劳力士男表隐隐约约露出制服袖口, 低调彰显着这位年轻副队的奢华。
  宗忻微抬下颌,和他对视。
  谢遇知看着宗忻的目光略带探究,仿佛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被自己发现, 表面波澜不惊, 实际内心不受控制狂喜,小花真不愧是他一见钟情的人,品学兼优什么都懂, 身手也好,德智体美劳均匀发展, 就是身体……他神色微微一动,心中感慨:就算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他也一定要给小花弄个长生不老仙丹回来。
  宗忻当然不知道此时此刻谢副支队丰富的内心想法,见谢遇知看着自己出神,抬手拍了他肩膀一巴掌。
  “谢副队,赶紧行动,如果顺利的话,搞不好我们能把逃跑的朴晚堵住。”
  宗忻提醒。
  谢遇知垂下手,一手扶着办公桌桌沿,一手去搭宗忻肩膀,刚要开口,旁边黄子扬满脸疑惑,“不是,我没听明白,行动是指什么?只是知道了吴晚笙的死因,但我们查朴晚,没有直接线索吧?”
  “有。”
  “有。”
  宗忻和谢遇知看向黄子扬,几乎是同时回答。
  黄子扬:“……?” 第123章   “朴晚最近一次通话记录,是在吴晚笙遇害当天,和她通话的人是知行当红的大明星苏聃。”谢遇知补充道,“这个苏聃应该和朴晚关系还不错。”
  ·
  宗忻坐在审讯室外悠闲喝着养生枸杞茶,看着审讯室内穿着华丽且一个劲儿给谢遇知抛媚眼的大明星苏聃,内心毫无波澜。
  黄子扬啃着指甲盖,时不时看看宗忻,心说这女人都快脱外套往老大腿上坐了,小白花也真是沉得住气,皇帝不急,他这个太监要给急死了。
  “都那么大一明星了,怎么跟站街的暗娼似的一股子风尘味,真他么……”黄子扬觑眼宗忻,盼望这位稳如泰山的正主能发句话,只要宗忻说一句不满意,他立刻就冲进去把老大替换出来。
  宗摸摸后颈,不疾不徐抿口保温杯里的枸杞水,问黄子扬:“谢队是不是没开执法记录仪?”
  黄子扬:……
  黄子扬嘴角抽搐:“不是,这半天你就盯着看执法记录仪了?”
  宗忻认真道:“开执法记录仪是规定,公正客观的记录现场情况,及时有效且全面收集、固定证据,避免因为遗漏或疏忽导致证据不完整或失实,这很重要。”
  黄子扬扶额:“你说得对!”说着起身推开审讯室的门走了进去。
  宗忻看着黄子扬走进审讯室,挑眉小声补充一句:“而且,可以自证清白。”
  这女人一看就不像会老实交代的,指不定在哪挖坑等着谢遇知往里边掉,他们谢副队早几年干禁毒,没搞过打|黄|扫|非|除|恶|专项斗争,又是个直男,怕招架不住这种风月场上的弯弯绕绕,惹上腥味任你长十张嘴,都得停职查办。
  苏聃从椅子上站起来,刚准备跟谢遇知靠近些,立刻被走进来的黄子扬打断了动作,只好扶着椅背悻悻又坐了回去。
  黄子扬瞥她一眼,打开了执法记录仪。
  苏聃蹙眉,指着他问:“警官,你这什么意思啊?我又没犯法只是过来配合你们调查,你们把我关在这里就已经很过分了,你知不知道你录像是侵犯我肖像权啊?”
  黄子扬眼皮一翻,“规定。大明星,有意见呢,你可以向我们上级反应。”
  苏聃气结:“你!你这个警官什么态度啊?!”
  “公事公办的态度。”
  黄子扬说完不再理她,径直走到谢遇知面前敲敲桌子,往单向玻璃外递眼色:“老大,小白花说,开执法记录仪是规定,你可千万别关啊,我怕小白花往上告,到时候咱们之前审人关执法记录仪的事儿捅上去,五千字的检讨书。”他双手合十对着谢遇知念经:“五千字啊,除了论文,毕业后我再也没写过那么长的裹脚布,我会死的,老大你一定得救我!”
  谢遇知向前倾身,小声道:“小花呢?他有没有说困?我办公室文件柜下面抽屉里有床棉被,要是小花困了你就去抱过来让他睡会儿。”
  黄子扬点头:“我懂,我明白。”
  这边黄子扬刚走出审讯室,宗忻就放下保温杯冲他勾手指。
  黄子扬指指自己:“我?”
  “对。”
  黄子扬疑惑走过去:“怎么了?”
  宗忻笑道:“我不困,不用去抱被子。另外,你先提前联系下交警部门,让他们随时做好协助调查的准备。”
  “调查什么?”黄子扬挠头。
  “啧。”宗忻蹙眉,“谢副队平时带你,是不是挺累的?”
  黄子扬摇头,坚定道:“我是老大贴心小秋裤,经常给老大提供生活和工作上的帮助,是非常眼疾手快且好用的人。老大带我怎么能累呢?”
  “比如呢?”
  宗忻不信。
  “比如啊?比如前两天陈林查到边则是赤血圣灵教徒那晚,老大还发信息问我,宋经在什么情况下会喊我全名,我当时大汗淋漓千亿发子弹上膛临发射就剩扣动扳机的事儿,立刻停下来就回他了。”黄子扬对自己贴心小秋裤人设致以最崇高的认可,“这自制力和执行力,换别人,能做到吗?”
  宗忻说:“你回答他什么了?”
  黄子扬自豪道:“撒娇的时候,还有被我伺候嗨的时候。”为强调自己的经验信实可靠,黄子扬还打开手机找到信息指给宗忻看,“我这么贴心的狗腿子,很难找的。”
  宗忻目光落在消息发送时间上,扶额:……
  怪不得那天晚上,在车里,总觉得谢遇知看他的眼神不对,就连握着自己的手,都特别不老实。
  原来是……
  宗忻捂着眼睛笑,这乌龙闹大发了。
  “哎呀,你笑什么?”黄子扬收起手机,不大情愿了,“我们谢副队单身狗一个,整个市局公认的工作狂,突然关心我私生活,我都感动坏了你知道吗?”
  宗忻心说:他哪是关心你私生活?他分明就是在刺探军情。
  “行行行,我知道了。”宗忻收住笑,摆摆手:“快去联系交警部门吧,晚了怕赶不上。”
  黄子扬利落收起手机,“得,这就去。”踏步流星的离开了。
  宗忻收回目光,看向审讯室。
  苏聃穿着粉蓝色的小外套,乌黑的头发瀑布般垂于腰际,耳钻非常耀眼,整个人侧坐在椅子里,单手搭着座椅扶手,浑身透着说不出的媚态,脸蛋粉嫩,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谢遇知。 第124章   “谢少,上次你不是都问过了嘛?我跟朴晚不熟的呀,她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啊?”谢遇知似笑非笑,喊了声坐在旁边记笔录的刑警:“吴,给她听听。”
  吴警官立刻打开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
  ‘我现在有很着急的事情要离开京台,行李来不及收拾,你之后找人帮我把翠明湖小区的房子卖了吧。’
  ‘你怎么突然有急事?你去哪?’
  ‘老地方,这次很可能回不来了。’
  ‘那卖房子的钱呢?我怎么转给你?’
  ‘不用转给我,我的银行卡注销了,之后我会再给你个新的银行卡。’
  ‘朴晚……你之前答应介绍我认识巧爷的事…’
  ‘现在不行,以后有机会吧。’
  苏聃透粉的脸蛋唰的白到极点,哭道:“我……我真不知道她去哪了啊!”
  “不知道她去哪了?”谢遇知很有压迫性的往前倾身,手臂压在桌子上,“电话里说的老地方,是哪里?”
  苏聃委屈道:“她从没跟我说过老地方是哪里,我跟她真的不熟,就是她老公边则认识个金主叫巧爷的,听说手里都是顶级资源,捧过几个好莱坞明星,我就是想着能不能搭个关系走走国际路线,想让她帮忙牵线。”
  “你都红成这样了,还要进军好莱坞市场?”谢遇知打量她几眼。
  苏聃咬唇,“干我们演员这行的,谁不想走红国际啊?哪儿有嫌名气大的。有的人为了能红,心甘情愿被潜规则呢,还有的信教、养小鬼,什么手段不用?我能凭着自己有现在这个热度,已经很不容易了,就想为了能红的长久点,攀附个金主,这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吧?”
  谢遇知说:“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是不道德,属于擦边钱色交易。”
  苏聃:……
  苏聃都傻了。
  她看看谢遇知,试探道,“那……那这不行那也不行,要不干脆谢少你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给我铺个星途长虹呗?”
  “他不能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给你铺个星途长虹。”
  一个充满威胁性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从推开审讯室铁门的男人口中说出来。
  苏聃抬眼望去,惊讶:“你不是那个…”那天跟谢少一起去知行的小白脸嘛!
  宗忻手里捏着个牛皮纸档案袋走进来,利落坐到谢遇知身边,“谢副队,你看下这个吧。”
  那是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一看就是道路摄像头截图,透过轮廓依稀能够辨认照片里的人,一个是朴晚,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位大明星。
  宗忻看向苏聃,眉梢一挑:“帮助犯罪嫌疑人逃跑,构成包庇罪。事前知道朴晚涉嫌犯罪帮助其逃跑、事前不知道朴晚涉嫌犯罪帮助其逃跑、还是受胁迫被逼帮助其逃跑,警方将会根据你的供词以及戴罪立功程度,来判断你的罪行轻重。”
  苏聃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我……我没有啊————”
  第56章
  宗忻刚要开口, 谢遇知按住了他。
  “今天早晨七点半左右,你和朴晚在常春藤见过面。”谢遇知起身把照片拍在苏聃面前,冷峻的脸上透着淡漠, “污点证人虽然不能免除处罚,但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你一个当红明星,风头正盛的,有必要为犯罪嫌疑人自毁星途吗?当然,如果你不在乎,那我们警方也就只好依法办事。”谢遇知顿了顿, 加重语气:“苏大明星,到时候别说进军好莱坞,你在国内也会一夜之间查无此人。认真考虑一下?”
  苏聃闻言心口一紧, 猝然抬头看向谢遇知, 表情有点惊吓过渡。
  常年在圈里混, 像谢遇知这种家境的富二代纨绔子弟, 她没见过一千也见过几百, 都是些花着父母的钱挥金如土的货色, 不可靠但爱装逼,对女明星的态度也就那样,谈不上尊重, 看脸看身材出钱, 能用钱打发的绝不会付出真感情,基本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万里挑一出个事业心重的简直能被神话。
  初见谢遇知的时候, 她觉得谢遇知和那些富二代也没什么区别,顶多就是家里更有钱一点, 有身光鲜亮丽皮。
  警察么,也就那么回事,尤其是富二代还是家里独苗的京圈谢少,肯定不会为了执行任务搞得自己没命继承那么大的家业吧?意思意思也就行了。
  结果,人家还真不是。
  其实,倒回头来再一想,朴晚都跑的不见人影了,那个叫巧爷的也不知道到底靠不靠谱,她还真没必要替关系不亲密的朴晚打掩护葬送自己前途。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家谢警官说得没错啊。
  苏聃强自镇定下来,唇角一弯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哎呀,谢少……不是,谢警官,就是早晨的时候朴晚约我在常春藤碰面。她说巧爷那边正好有空,让我跟她过去见见人。我还想这金主也挺任性,都不给人准备时间,我后面是有公司的呀,要去见谁也不是我一拍脑袋能决定的,就直接拒绝了她,想再另外约时间。当中她接了个电话着急走,我把她送上车就回家了,差不多中午那阵接到她的电话,说什么要离开京台,还要卖掉翠明湖的房子,她说的老地方我是真不知道,她没提过,反正每年都会去一两次老地方。”
  只要苏聃愿意交代,就说明能问出有用的东西。 第125章   谢遇知那张矜贵的阔少爷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一次都没提起过老地方是哪里吗?”
  苏聃:“没有。”
  “你再好好回忆回忆。”
  苏聃垂目,认真想了想,“真的没有。”她凝眉,做出很努力回忆的样子,“朴晚平时不怎么提私事的,而且很少来公司,我跟她认识那会儿还不红,看她总是唯唯诺诺很谨慎的样子,我能照顾就照顾咯。但她跟我始终保持着距离,很隔阂,不亲近的,后面我才知道她认识吴晚笙。吴晚笙那个王八蛋看着一本正经的大律师,实际上猥琐的很,不仅强|奸|她,还拍下那种……那种碟片威胁她。”
  苏聃义愤填膺道:“幸亏她不红,不然都不知道各大媒体怎么大肆报道。反正朴晚挺惨的,后面认识了边则,才感觉她从火坑里跳出来。哦,对了,有一年公司拉赞助商搞了个酒会,朴晚喝得有点多情绪低落,突然给我说要去个地方,好像叫什么思安?思远?我喝的也迷糊不太记得,总之她走了大概一个多月,人回来的时候吐特别严重,我才知道她怀孕了,孩子是吴晚笙的,当时就劝她赶紧去做掉,她也没听。”
  思安……
  谢遇知回头,看了眼宗忻。
  宗忻立刻起身,提步走了出去。
  苏聃看着宗忻离开,收回目光对谢遇知道:“谢警官,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其实吧,朴晚就一受害人,那吴晚笙不是边则杀的嘛?跟朴晚有什么关系?再说,我真的不知道朴晚犯了什么罪,什么帮助犯罪嫌疑人逃跑,我真没有,我就是跟她见了个面,可以放我回去了吧?不然第二天我得上热搜,撤负面新闻的热搜要花很多钱的……”
  “在警方追查朴晚行踪没有结果前,以防任何给她通风报信的可能,暂时不会放你回去。”谢遇知直白道,“先在这里待着吧。”
  “哎————哎————谢警官————我得——”在这里待多久啊?……
  宗忻前脚刚离开审讯室,谢遇知后脚就跟了出来。
  “你去哪?”
  “去看守所,见见边则。”
  “你觉得,能从边则身上找到突破口?”
  谢遇知手臂很自然放在宗忻窄腰上,半搂着他走进电梯。
  “不知道。”
  宗忻心里确实没底,他只是有点好奇边则和朴晚是通过什么途径认识的。
  一个是化工厂临时搬运工,一个据说是被吴晚笙|强|奸|且包养的情妇,走到一起真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谢遇知目光落在他半侧着的面部轮廓上,抬手蹭了蹭鼻尖,“我觉得,是不是跟思安派出所那边通个气儿,让他们协助调查下朴晚去思安接触过什么人?”
  宗忻抬眼,一脸你异想天开的表情:“领导,按照苏聃所说,朴晚去思安的时间至少是在四年前。你让派出所去排查一个,时隔四年且基本没有任何行程记录的人去思安接触过什么人…这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叮
  电梯停在一楼,正好打开门。
  两人就那么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电梯狭窄的空间里带着丝不同寻常的诡异气氛。
  站在电梯门口的警察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想开口提醒,又不敢吱声,抱着资料呆呆看着他们俩。
  僵持几秒钟后,终于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瞬间,谢遇知长着修长手指的胳膊从电梯门缝隙伸出,扣着宗忻腰侧步伐沉稳走出电梯。
  抱资料的警察看着谢遇知和宗忻走远的背影,无形的压迫感瞬间飘散,终于长出一口气准备上楼,回头才发现电梯门已经关上了,他不得不重新按键。
  ·
  看守所的条件和监狱没法比,一个屋里扎堆坐板(双腿并拢只有屁股蛋儿落地那种)一坐坐一天,睡觉的时候20个人挤通铺,躺平是不可能躺平的,只能侧身睡,一周放一次风洗一次澡,还只能冲凉,不能聊天没有娱乐,对在押人员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这种环境,别说要待37天等结案,就是待7天都要抑郁。
  边则才进看守所三天,看着精神状态已经奇差无比,原本死气沉沉的他在见到宗忻和谢遇知的瞬间,眼里竟然有了亮光。
  “判下来了吗?定罪了?你们是来送我去监狱的吧?”
  他激动地挣扎着去抓铁门栏杆,被看守的警察毫不留情一把摁进犯人椅里,警告:“老实点!”
  宗忻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扑克脸。
  “边则,说说你和朴晚是怎么认识的吧。”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边则满脸失望,妈的,这看守所,他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他受够了睡觉不能躺平,受够了每天一睁开眼就要去坐板。
  “吴晚笙是我杀的,你们不是人证物证都有了吗?为什么还要让我待在这破地方?送老子去监狱啊!送老子去监狱,要不然你们现在一枪崩了我!给老子个痛快,别他妈折磨人!”
  “在开庭和判决结果出来之前,你都要待在看守所,这是规定。”宗忻一板一眼,回答的非常官方。
  “死条子,你他妈就是在蓄意报复!”边则愤懑的哐哐砸椅子。
  宗忻单手放在桌子上,微微向前倾身,平静道:“边则,朴晚跑了。”
  前一秒还情绪激动满脸不耐烦地边则,闻言脸上表情忽然一愣:“她……跑了?为什么……” 第126章   宗忻收回手抱臂微微后仰:“我们也很想知道,这个案子里一直是被害人的朴晚,为什么要跑。”
  “不可能…”边则摇头,不信:“她不可能跑,她不会跑的,她肯定是去吊弄找巧…”
  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立刻警惕的看向宗忻和谢遇知,近乎咆哮:“你!你们!你们他妈的!”
  要不是犯人椅锁的结实,估计他已经冲上来打人了。
  宗忻什么都没说起身走了出去。
  “黄队,通知交警部门,查今天往吊弄方向的所有车辆,朴晚很可能去了吊弄。另外,联系一下吊弄当地派出所,查查有没有一个叫巧爷的人。”
  黄子扬早就跟交警部门打过招呼,摩拳擦掌了好几个小时,就等着宗忻指派任务,终于能大显身手,挂断电话后星奔川骛行动起来。
  “老实点!”谢遇知指着边则,带着威胁的警告:“问你什么说什么,你再用那种眼神看着盛副队,一口一个他妈的,信不信我让你在看守所里生不如死?”
  宗忻推门走进来,听到谢遇知的话微不可见的拧了下眉毛,但没有说什么,在谢遇知旁边重新坐好,看向边则。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赤血圣灵的?据我们调查,这是个邪|教组织,打着信仰的幌子敛财、虐童、杀人,无恶不作。”
  “什么邪|教!我不允许你们污蔑圣灵!你们这些罪人,早晚要流尽赤色鲜血祭祀圣灵的伟大!”边则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你们这些邪恶的、没有信仰的罪人,你们知道什么是永恒的生命?你们什么都不懂,愚昧无知!”
  谢遇知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边则,指指脑子问宗忻:“信|教的都这样吗?”
  宗忻诚实道:“不,只有邪|教才这样给人洗脑。”
  哐啷
  边则双目泛红,盯着宗忻,表情简直要吃人:“你们会被鲜血洗礼!你们一定会被绑在十字架上,为现在的愚昧和对圣灵的亵渎付出鲜血的代价!”
  如果说,提到朴晚,边则只是有些激动,那现在,绝对已经算的上是疯狂了。
  但宗忻根本不鸟他的诅咒。
  “行,先不管我会不会被绑在十字架上。”宗忻定定看着边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你觉得,朴晚会去搬救兵来救你吗?什么样的救兵,能把你从看守所里带出去?劫囚啊?要不你问问我身边这位警官,他对这种事有些经验,可以告诉你结果。”
  谢遇知:……
  为了不拂媳妇的面子,谢遇知抬手握拳清清嗓子,配合道:“对,知道深夏市破获的那起毒枭案吧?他们真的劫了看守所,最后涉案人员当场被击毙的多达三十人,逃走的最后也受伤落网,判处死刑。”
  宗忻笑笑,“人家是毒枭,枪|支||弹|药全进口,马仔也是不计后果的亡命之徒,不知道你们硬件能不能跟他们比?”
  谢遇知大手一挥,“那肯定不行。听说这个赤血圣灵的教徒被自己人就干死一大半,哪有身强力壮冲锋陷阵的人啊?”
  两人在边则面前唱起双簧。
  边则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但还是嘴硬道:“反正老子手里已经三条人命了,早晚都是个死,说实话能减刑嘛?”
  “不能减刑。”提审室昏黄的灯光将宗忻的鼻梁映衬的明暗分明,显得棱角格外犀利,“但至少,可以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
  边则突然睁大双眼,汗从额头一直流到脖子,表情扭曲声音增大:“反正老子就是个死,老子不怕!”
  很明显,这时候他心理防线已经非常薄弱,只要再稍微增加一点压力,立刻就会崩溃。
  “枪决的时候,犯人会由于害怕躲子弹,听执行枪决的司法警察说,很多被执行的犯人最后,是被打成筛子才死的,不知道当时那些死刑犯每躲一枚子弹,心理有什么变化?”
  谢遇知摸摸下巴,故作沉思。
  边则紧紧握着双手,已经汗流浃背。
  “子弹咻——咻——一下一下在耳边飞过,那酸爽,啧——”谢遇知继续道,“不过,如果是注射死刑的话,就一点都不会痛苦,打一针就睡过去了,非常人道。”
  边则垂头,眼睛睁的硕大,害怕的咽了口吐沫,脑子里只重复着谢遇知说的子弹咻——咻——一下一下在耳边飞过,能听见自己的心咕咚咕咚不受控制的跳动。
  看着边则的反应,宗忻瞥了眼谢遇知,交换个眼神。
  谢遇知默契的闭嘴,抬手看看腕表,约摸过了三十秒钟,两人同时起身。
  宗忻不无遗憾:“领导,既然边则不配合,那回去我这个结案报告……”
  “我们已经替他争取机会了,尽力了。”谢遇知摊手,“走吧,下班。”
  眼见着两个人马上就要走出提审室,边则终于抖着嘴唇喊住了他们:“我说,求求你们替我申请注射死刑,我不要枪决,我不要枪决!”
  宗忻拉着门把的手顿了顿,回头迟疑看着边则:“你这样我们很为难啊,已经到下班时间了……”
  “是朴晚,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在背后策划的!她因为拍戏被林海和胡青青欺负,就让我去杀胡青青的女儿胡小鸥和林海的女儿林可爱进行报复。还有,她在粉佳人四合院地下室关了很多女人,怕被吴晚笙发现会有危险,等不及吴晚笙病发才让我动的手。就连她的女儿朴朴也是她默许让我玩的,她说朴朴就是个小玩意儿,让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还说朴朴生出来就是准备祭祀圣灵用的,她根本就不拿朴朴当女儿。” 第127章   边则崩溃的捂着头,眼泪和汗水沾了满脸,痛哭道:“警官,警官,我这人真的没有多大毛病,我就是有点恋|童|癖,管不住自己|猥|亵|女|童|进去蹲了几年,出狱后找工作都没人要。是朴晚让赵乐国来找的我,她说只要我跟着她就不愁吃喝,我是鬼迷心窍,其实她找上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可能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我还是……最终一步一步开始参与走私、杀人,再也回不了头了。”
  宗忻不禁皱眉。
  就算吴晚笙强|奸了朴晚,朴晚被迫生下朴朴,朴晚恨吴晚笙,但一个女人,会连最基本的母性都没有吗?就算是个陌生人,看到四岁的小女孩被成年男性虐待,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朴晚,真的是朴朴的亲生母亲吗?
  他拽着谢遇知走回去,重新坐下。
  边则见他们驻足没有要走的意思了,终于松了口气,开始坦白:“朴晚做什么事情都很小心,不允许我过问太多。她和巧爷有见不得光的关系,还是一次我给赵老板办事,无意听到的。”
  “赵乐国吗?”谢遇知问道。
  边则嗯了一声:“朴晚和赵乐国都替巧爷办事,还有新海城那个老板程华,也是巧爷的人,赵乐国和程华上次去地龙搞的那批炸药也是巧爷要的。”
  谢遇知越听,越觉得自己好像被人耍了。
  妈的,程昊那个渣滓,居然摆了自己一道!
  宗忻眼看着谢遇知的脸越来越黑,预感这位平常一直冷静自持的人情绪可能要爆发,抬手安慰似的拍了拍谢遇知的手背。
  谢遇知恍然回神。
  边则还在继续陈述:“朴晚如果跑也肯定是去吊弄找巧爷,巧爷能送她出国。”
  ·
  看守所外
  路灯光晕昏黄,路边的绿化带还有积雪未化,宗忻倚着谢遇知那辆黑色牧马人车门,给自己点了根烟。
  “你觉得程昊是故意让你抓住,那些证据也是提前准备好的,就为了把罪名转移到程华身上,撇清冯巧?”
  烟草味充斥在两人有限的空间,烟线缭绕,谢遇知双手扶上车门,把宗忻整个人箍起来,回答:“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还用我觉得?”
  “我听苏队说,那个程昊暗恋你。哎,是不是真的啊谢队?”
  宗忻把烟放到唇边,半带揶揄,还没抽上一口,立刻被谢遇知抽了出去。
  “苏队说的话不能信!”
  谢遇知严肃道,生怕宗忻听信了苏韫亭的话想太多。
  “我是觉得,既然那个程昊喜欢你,肯定不会骗你,没准说的都是实话呢,搞不好,他也是被蒙在鼓里,得到的是假消息呢?”
  宗忻去抢烟,谢遇知反手填进自己嘴里,咬着深橙色的烟蒂皱眉:“盛副支队,你不会是故意拿这种事来挖苦我吧?”
  宗忻辩解:“没有。”
  “嗯?真没有?”谢遇知明显不信。
  宗忻说:“真没有。”
  谢遇知微微低头,凑在他耳边,嗓音低哑,带着竭力克制过的|欲|望:“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轻轻撩过耳垂的温热一下子蔓延到脖颈,宗忻忍不住|一|颤,抬手去推他,“真真真,骗你是小狗!”
  谢遇知低笑,咬着他的耳垂含糊不清说了声小狗,接着有些湿凉的唇下滑到宗忻侧颈。
  宗忻被他咬得有些痒,霎时间喉咙发紧。
  铃————
  警务通毫无征兆的响起来,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知死活。
  宗忻去推谢遇知:“谢副,求……求你饶了我吧,我腿软。”
  谢遇知恋恋不舍放开他,没好气地盯着宗忻掏出来的警务通,恨恨道:“是谁?!”这么没眼色!
  “你的贴心小秋裤。”
  宗忻看谢遇知一眼,笑道。
  “喂,黄队,查的怎么样了?”宗忻没绕弯,直接开口问道。
  谢遇知呼出口热气,闭了闭眼睛,调整下心神。
  电话那边,黄子扬跟打了兴奋剂似的,异常开心。
  “小白花,你听我说,交警部门那边有信儿了,今天去往吊弄的汽车只有一班,没查到乘客里有朴晚这个人。”
  宗忻:“……”
  “说重点。”
  大黄笑道:“重点就是,出租车。京台到吊弄绝对长途,交警部门排除万难,在把所有记录在档的私客和出租车都排查了一遍后,迅速锁定了两台去往吊弄的出租车,并且通过gps实时追踪到了两台车现在所在位置。一辆车牌号为京a4b48a,大概二十分钟后到达昌野高速服务区。另一辆车牌号京a01949,走的是省道,看路线应该凌晨前会到洛川地界。”
  宗忻还没开口,谢遇知立刻接话:“大黄,我谢遇知,你马上通知昌野高速警察和洛川当地公安配合拦截可疑车辆。把情况报给李副局,让他批条子,马上对朴晚进行异地抓捕。”
  “明白,老大!”
  谢遇知抢过宗忻的警务通挂断,拉开车门把宗忻怼进副驾驶,二话没说发动引擎,牧马人越野甩着音浪轰然疾驰而去。
  ·
  接近凌晨,洛川地界,西外环路。
  空寂省道两旁放眼望去全是田地,阴天,夜里视线不好,也看不清地里种的什么农作物,老远能看见前方红蓝|灯光闪烁,几辆贴着交通执法的警车轧在省道公路中央,交警正在排查过往车辆。 第128章   再细看一眼,就会发现,除了几辆交通执法车,路边还停着两辆黑色特警专用的剑齿虎。
  平常车辆只以为是例行交通检查,虽然看到交警心里难免会一咯噔,但转念一想自己手续齐全也不怕查,大大方方开过去,证件往交警手里一放,对着酒驾测试仪铆足了劲儿吹,但通过了之后,不免琢磨过味儿来,才后知后觉好像不是在查酒驾,更像是在抓什么流窜的犯罪分子。
  白色雪佛兰车主眼皮有些吊稍,后面坐着的乘客一路上都很安静,他说什么都很敷衍应对两句,很明显不想和他聊天。
  百无聊赖开到半夜,车主就开始忍不住打瞌睡,为了提起精神打开了夜间fm,准备听听广播。
  一般开车的司机就爱听听fm90音乐之声,或是fm101.8都市之声,但都市之声到半夜就没什么好节目了,司机鬼使神差把频道定在fm90,广播里播正播放着一首伍佰的挪威的森林。
  氛围挺怀旧。
  有些秃顶的司机不经意感慨一句:“真是好多年没听伍佰的歌了。”
  坐在后面一直很安静的女乘客冷不丁伸手,拍了一下司机肩膀:“师傅。”
  要不是安全带系的牢,司机差点吓得从驾驶座上跳起来。
  “咋……咋了?”司机惊魂未定,握着方向盘,抖着手回话,“我说,小姑娘,你别突然说话啊,这大半夜的,我差点给你吓得心脏骤停。”
  女乘客默了默,抬手指指前方,“我想上厕所,你把我放下,往前开个五六里路再停下来等我。”
  司机打眼看了看外边,这地方虽然是郊区,但看着像荒山野岭,本着负责任的态度,不放心道:“那不行啊小姑娘,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黑灯瞎火的野外,万一出了事怎么办?要不这样吧,”他一脚踩住刹车,提了个折中的办法:“你就去解手,我在这里等着,万一有事你就喊我一声。”
  小姑娘不好意思道:“师傅,我不是不信任你哈,你也说了这荒山野岭的,我怕你……”
  人没明说什么意思,但话里话外都是对司机的不信任。
  司机心说我这还好心好意的,竟然这么被怀疑,心里登时也不舒服,立刻道:“行,我去前面五里外等你,不过这个延时费用是软件自动计费,你一个小姑娘徒步走五里路追上我怎么也得半个多少小时,多收的钱不退啊。”
  小姑娘居然也没计较,爽快的答应,拉开车门下了车。
  司机点上根烟,也是被怀疑有点生气,小姑娘一下车他就加油门半点儿都没逗留开车走了。
  站在道路正中间的交警老远看到一辆白色雪佛兰驶过来,定睛仔细看了看车牌号,立刻喊人:“快,上边说的车牌号京a01949白色雪佛兰,注意拦截。”
  几个交警闻言呼啦全围了上来,就连旁边的特警也做好了抓人的准备。
  一堆穿着制服的条子围上来,司机下意识脚踩刹车,心说今儿什么日子?捅了条子窝了?
  但还是在交警走上来的时候,把所有证件交了出去。
  交警接过证件也没看,敲敲车窗让他下车。
  司机挠头,“不是,老师儿,我这手续齐全,没违规啊?”
  “下车下车!”交警不耐烦道:“叫你下车就下车,配合检查。”
  司机叼着烟,咬牙骂了句娘,气呼呼推开车门下车。
  他刚下车,立刻就走上来两名特警把四个车门全拉开,连后备箱都没放过,仔细检查了一番。
  司机都吓懵了。
  确定车里的确没有另外的人,特警互相交换个眼神,什么都没说提步走回黑色特警车内,给上级领导回话。
  ·
  “什么?没有?”
  开着牧马人正在往洛川市疾驰的谢遇知,蓝色制服袖子撸到小臂,骨节有力的手指搭着方向盘,皱眉道:“昌野那边已经核实过车辆信息和乘客信息,也拍了回执照片,的确不是朴晚。你们先把司机扣住,一切等我到了再说。”
  黄子扬:“……”
  黄子扬苦着张脸,愤愤不平:“老大,为什么这次还是我?为什么异地办案每次你都要带着我?!”
  谢遇知把手机往杂物匣一扔:“我听说,你是我的贴心小秋裤。”
  黄子扬:qaq
  我不是!
  谢遇知看都没看他,继续搭着方向盘,轻笑了一下:“小秋裤,知道你给小花打电话的时候,你老大我在干什么吗?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老大我平时很大方,但不是每次都大方,尤其在|房|事|这方面,心胸只有针眼那么大。”
  黄子扬:qaq
  我错了!
  但聪明如大黄,只用了两秒钟就反应过来,立刻反驳:“不对啊,既然老大你没有得逞,不是更应该趁这次职务之便带小白花出警,然后实现和小白花在路上卿卿我我的愿望嘛?车|那|个更|爽|啊!”
  谢遇知终于舍得侧头看他贴心小秋裤一眼了。
  “……”
  “意见不错,采纳了。”
  黄子扬:……呜呜呜,老大你是不是感情迟钝啊?这么刺激的事情还需要别人提醒吗?不是分分钟就能自己领悟出来的嘛?
  迟钝的谢副支队在听完黄子扬的点拨之后,终于对三小时之前自己的决定萌生出后知后觉的悔意。
  此刻,被谢遇知强硬塞给宋经,且要求宋经一定要看紧的宗忻本人正坐在办公室,看似在悠闲的喝养生茶,但目光一直没离开gps追踪定位地图。 第129章   雪佛兰车主蹲在路边,都纳了闷了。
  两个小时,整整两个小时,交警既没有给他一个合理的说法,也没有过来问他一句话。
  虽然已经过了春节,可夜里气温是贼他妈的冷,冻得他脸都木了,实在忍受不了寒冷刺骨,秃顶的车主终于鼓起勇气起身,准备硬着头皮去问。
  人刚走到路边的特警车旁边,一阵汽车音浪呼啸而至,车主下意识驻足回头看过去。
  一辆黑色牧马人越野车停在路边,看着比特警车还威武霸气。
  车门拉开,从车上下来俩人,均穿着藏蓝色警察制服,其中一个警察目测身高得有一米九,宽肩窄腰,身形挺拔悍利,带着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车主不知不觉被对方气势镇住,一时忘记了动作。
  直到那个高他几乎两个头的凌厉身影在交警的带领下向他走过来,车主才恍然回神。
  谢遇知居高临下看着车主,幽寒的眸子眯了眯,目光分外森冷,透着不近人情。
  “杨瑞金,今天上午十一时许,你接了个前往吊弄方向的订单。”
  杨瑞金登时心里就一咯噔,马上联想到半路下车的女乘客,暗叫糟糕,早该觉察出来那个小姑娘不正常,大半夜的在荒郊野外要下车解手,还不让自己原地等待。
  他赶紧掏出手机,打开平台订单交给谢遇知,坦白:“警察同志,就是这个订单,现在还是未完成状态的。”
  谢遇知接过手机递给黄子扬:“查查下单人信息。”继续问司机,“乘客姓名、性别,详细描述下年龄、长相特征。”
  杨瑞金忙道:“女的女的,二十来岁的样子,长得不算漂亮,五官端正,看着挺老实,姓名不知道,一路上都不说话的,我没问。警官,那小姑娘,有什么问题啊?”
  谢遇知深看他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冷淡道:“涉嫌凶杀。”
  司机哗地一下,从头凉到脚。
  乖乖,就在两个小时之前,他还担心荒郊野岭那小姑娘有什么危险,妈耶,现在他真是为自己捏着把冷汗,这条命真他爷爷的是捡回来的!
  “人是什么时候下的车?”
  谢遇知挑眉,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杨瑞金抬起胳膊直擦脑门上的汗,结结巴巴道:“两个小时前,就在后面大概三四里的地方,说要解手,让我先出去五里等她。”
  黄子扬把手机还给杨瑞金,跟谢遇知汇报查询结果:“老大,幸亏这种平台都要求实名注册,确认了,下订单的人就是朴晚。”
  结果一出,在场的特警和交警顿时都松了口气,看来没查错车!但随即,所有人同时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天灵盖的冷意,不禁打了个哆嗦,看向冷意散发的源头。
  谢遇知什么都没说,只是平静的扫视了一圈。
  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来自京台市公安局谢副支队的蔑视和嘲讽,意思非常的明显,对方用平静且毫无情绪的眼神,把在场所有人都骂了一遍饭桶。
  谢遇知抬手,刚要说什么,手机响了。
  坐在办公室盯着gps定位追踪的前副队盛阳同学,淡定的喝口枸杞养生茶,淡定的开口:“谢副队,情况怎么样?”
  谢遇知:“人跑了俩小时了。”
  在场的交警和特警闻言,脸上火辣辣的疼。
  两个小时……
  宗忻默了默,问道:“路上车辆多吗?”
  谢遇知抬眼看了看,“不多,一路上过来,这条路上跑的车辆屈指可数。”
  宗忻点点头,放下保温杯,分析:“打不到车的情况下,成年人一般步行两小时,身体素质好的大约能走7-8公里,兼带跑步的话有可能走10公里左右,女性体能比男性要低些,她应该走不了10公里。谢队,让当地公安局协助一下,立刻以你所在位置向周边二十公里内进行地毯式搜查。”
  这个要求其实有点过分,因为是跨省抓捕,当地警方只是协同,这样耗费警力人家不一定愿意,再说,是个人也不愿意半夜被拉起来加班,就算起来了,肯定背后也得骂骂咧咧一通。
  谢遇知其实不怎么在意被人在背后骂,反正也听不到,就是临时调动警力,挺麻烦。
  但旁边站着的交警和特警这时候心里也憋着口气,觉得事情没办好掉了面子,非要争被人看不起这口气,二话没说直接就把情况报告给了领导,没多会儿当地公安局咵咵就出动了百来号警力。
  黄子扬看到呼啸而来的增援,都觉得这个朴晚能惊动这么多警力,真牛批。
  当然,一早看到半道出现的警察就警惕跑路的朴晚,也确实没想到警方为了抓她,竟然出动了那么多警察进行地毯式搜查。
  早些年跟着冯老二的时候,经常东躲西藏,所以她逃跑很有经验,一个背包都不带,值钱的东西都是贴身的,一块保值能在逃跑时快速兑换现金的劳力士手表,还有一根价值两三万的金项链。
  她徒步走了十几里路,约摸着应该不会有人追上回来的时候,掏出手机主动完成了打车软件的订单,然后抠出电话卡掰断,直接仍在了路边的臭水沟,重新换上事先准备好的新卡,拨通了个号码。
  “喂,巧爷。”
  “嗯,我现在在洛川。”
  “那你什么时候派人来接应我?”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朴晚脸色唰的就变了,有一瞬间的恐慌,但她咬咬牙,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 第130章   “巧爷,您得信任我行。您现在只能信任我,那些蜂后我已经转移到安全地方了,只要巧爷您把我送出国,我立刻就会告诉您蜂后的下落。”
  对方似乎是沉默了很久。
  朴晚脸上的表情一直紧绷,直到对方重新说话,略有妥协,朴晚神色才缓缓放松了些。
  挂断电话,她打开手机便签,输入了一个旅馆的地址,抬头四下看了看,又看看时间,重重呼出口气,提步往正西方向继续跋涉。
  此时,远在边境线,吊弄村
  宽敞的吊脚楼内,两个穿着太极服,年纪约摸四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正在下围棋。
  棋盘上,大片白子已经被黑子包围。
  手上带着祖母绿扳指的中年男人捋捋头发,把手机放在一边,惆怅道:“哎呀,你看,接个电话的功夫,满盘皆输。”
  头发还浓密乌黑的中年男人笑着吃掉他一枚白子,姿态悠闲:“我说,你这盘棋是下的太大了,那个小水警,就值得你费这么大精力?”
  “我就那么一个亲弟弟,死在他手里,我要他一条命,不过分吧?”
  祖母绿扳指男人落定一颗白子,吊梢眼里恨意一闪而过。
  “不过分不过分。”男人把白子递还给他,笑问道:“巧爷,那鱼上钩了吗?”
  冯巧嫌弃地看着被对方吃掉的白子,摇摇头:“不中用啊,鱼没上钩钓了头鲨。”
  第57章
  “鲨?”黑发男人重新布了盘棋, 捻着黑子踅摸着落子位置,“谁啊?”
  冯巧脸上神情莫辨,搓着红木棋笥光滑的罐口审视棋盘双方布局, 似乎全神贯注在谋划如何下好这盘棋,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黑发男人也不急于知道答案,既不催促,也没再开口,大大方方将一枚黑子钉死在星位,摸着下巴对自己的落子方位非常满意。
  良久,冯巧才将一枚云子落在黑子左侧。
  “你那个上家陈丁卯, 生前在金三角秘密搞了个最大的黑市交易网站。前几年,春来就在陈丁卯那个暗网搞钱,当时我劝他不要坑蒙拐骗, 道上混是要讲信义的, 这小子就是不听, 弄什么赤血圣灵吸收信徒收供奉, 被条子追的到处流窜。他那脑子是真笨呐, 不知道收手就算了, 居然还搭上贺雅楠那个变态去贩卖人体器官,结果在思安接货栽进去了。唉,不争气啊, 家门不幸。”
  冯巧吃掉对方一颗黑子, 嘴上骂自己弟弟不争气,脸上却看不出来丁点生气的样子。
  “陈丁卯被条子搞了之后,暗网沉寂一段时间换了个庄家, 谁也不知道他是谁,但庄家在暗网首页置顶了两条追杀令。”冯巧沉沉道, “代号深海,两个亿悬赏金,据说是在公安内网都只有代号而没有详细信息的人。另外那个,代号方尖,悬赏金额一亿,有人见过他,曾在暗网公布过方尖的个人信息,身高一米九,擅长格斗,能打,非常能打,赤手空拳干翻过三个常年接受专业训练的拳王,反侦察能力很强。据说,暗网沉寂不是因为陈丁卯的死,而是方尖在陈丁卯落网时,炸了暗网总服务器。”
  “哦?”执黑棋的男人终于有了兴趣,“巧爷你好像知道方尖是谁?”
  “阿德,谢煦这个人,你知道吧?”
  腾纾德略惊讶,“去年福布斯富豪榜上排名第六,今年挤进前五了,全国首富,怎么?你不会告诉我这个代号方尖的卧底是谢煦吧?虽然他身高也差不多一米九,可条件不允许那么低调啊?”
  冯巧放下手中捏着的棋子,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他有个儿子,公大毕业的。谢家一致对外宣称这个儿子在基层工作,十来年无论谢家有什么大事,这位公大毕业基层工作的独苗儿子从没有参与过。”
  “确实有点问题。”腾纾德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嘶了一声,纳闷:“我记得,你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怎么知道谢煦儿子是卧底的?”
  “前段时间,那个从金三角逃回国内的程昊来找我,跟我借地盘。一个不成气候的老鼠当时我没放在眼里,但他行为太过古怪,我就让人随手查了查,他是冲方尖来的。”
  “咱们现在还能安稳下棋,得亏那个程华没什么脑子。”腾纾德直白道,“不然他在里边随便交代两句,咱俩就得收拾收拾去金三角度假。”
  “就算不是因为这批八硝基立方烷,凭他那些擦边的买卖,早晚也得进去,咱们十几岁就在道上混,几十年过来这点城府都没有,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冯巧白子落星,笑道:“瞧瞧,随便一下,这局就胜了。”
  腾纾德定睛看着棋盘,一拍桌子,懊悔道:“不行不行,我落错位置了,我重新落子。”
  “落子无悔,输了就是输了,赢了就是赢了,不能拿回去。”冯巧毫不客气把吃掉的黑子都搂进棋笥。
  “你看你都四十多的人了,小气的,还不让人悔子。”腾纾德捏起茶杯,直摇头,也不真的和口中说那么在乎输赢,抿了口茶水,面色凝重下来,“蜂后那边……你真准备替春来继续收拾烂摊子?”
  “那些‘蜂后’肯定不能放,回头送去金三角吧。至于那个朴晚……”冯巧略一沉吟,“怎么说她也算春来的遗孀,我冯巧不是个六亲不认的人,等天一亮我就亲自去洛川接人,把她送去境外。”
  腾纾德赞同的点点头,“尽量避免跟警察正面碰上,尤其是你说的那个方尖,他现在应该在洛川吧?” 第131章   冯巧目光锐利的眯了眯,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
  手电强光刺穿黑暗的荒野,洛川公安局的警察三五成堆划片搜索,大有蝗虫过境寸草不生的气势。
  为了防止以点为中心向周围扩散排查,会让嫌疑人越跑越远,继而增加警察的搜查难度,经过讨论后,所有人一致赞成采取包围的搜查方式。
  谢遇知带着黄子扬和洛川的几名公安干警徒步走了七八里,天边都隐隐露出鱼肚白了,仍旧没见到半个人影子,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黄子扬把头从枯草堆里抬起来,丧气地举着手电照自己的下巴,跟谢遇知抱怨:“老大,从我上岸那天开始,就没干过这么蠢的事,这方法太蠢了,蠢的我想找块豆腐创死。”
  “这不比搜山轻松?”谢遇知瞟他一眼,面无表情,“方法没有蠢不蠢,只有实用不实用。”
  “话是这么说,可是老大,没有更聪明点、快捷点的找人的办法了吗?”黄子扬一想起来,自己平时就一勘验勘验现场提取提取检材的技侦,现在却要干犬技的活,就委屈,“真成隔壁犬技的大黄了。”
  这时候,朝阳已经从地平线露出半边,天色大亮。
  谢遇知驻足,沉声道:“朴晚叫车的那个手机号码,完全无法定位,说明她反侦察能力很强,身上大概率也不会带能被追踪的电子产品。”
  黄子扬猛点头:“对啊!”
  谢遇知举目,继续道:“而且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天加一夜,朴晚还在不在洛川地界都不好说。”
  黄子扬点头如捣蒜:“对啊,对!”
  其他几名干警已经走远,手电筒也收了起来。
  谢遇知收回目光,刚想去掏手机给宗忻报个平安,跟心有灵犀似的,宗忻就打了过来。
  “谢副队,情况怎么样?”
  电话里,宗忻的声音带着些刚睡醒的慵懒。
  听到宗忻说话,谢遇知心里就莫名觉得踏实,温暖,忍不住唇角上扬。
  “找了一晚上,什么线索都没有,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谢遇知短暂的笑了下,“不知道人还在不在洛川地界,搞不好,可能……”
  可能要无功而反。
  说不上来是心里是什么感觉,就是有点不舒服。
  以前那么难的案子,他都有办法查到线索,甄别毒品、跟毒贩斗智斗勇,生死一线也能化险为夷绝地反杀。
  明明朴晚这个案子和之前那些比不值一提,但谢遇知就是觉得没来由失落。
  不觉得挫败,觉得失落。
  听他这么说,电话那边宗忻无声的笑了笑,“我的谢副支队,这种人海战术都找不到朴晚,你就把心一万个放进肚子里吧,人绝对没出洛川地界。”
  相较于谢遇知的失落,宗忻对自己的判断简直斩钉截铁。
  “吃早饭了吗?”
  宗忻下完结论,立刻转移话题。
  “还没有。”谢遇知回答完,把问题又问了回去:“你呢?吃了吗?昨晚睡的好不好?”
  “宋经去外面给我买了八宝粥。”宗忻缓缓道,“睡的还行。”
  “嗯。”谢遇知沉声答应着,“别光喝粥,也吃点有营养的,一会儿局里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回家休息,别回幸福里,回咱家的别墅,有保镖,安全。”
  宗忻:“……”
  李副局背着手,站在宗忻旁边,听到谢遇知的话,脸都绿了。
  谢遇知当然不知道他们李副局正在刑侦科视察工作,半晌没听到宗忻说话,还以为宗忻怎么了,语气有些着急:“小花?你在听吗?”
  “我……我一会儿就回家。”宗忻磕巴道。
  “行。”谢遇知得到回应,总算放心下来,临挂电话又依依不舍的问了句:“小花?”
  宗忻:“嗯?”
  “你有没有想我?”
  宗忻:……
  李副局气呼呼的瞪着眼睛,得亏谢遇知不在他面前,私生活混乱、勾搭五好警员,五千字检讨他能直接甩谢遇知那张京圈阔少爷的脸上。
  “不想我?”
  怎么听着谢遇知的语气,有种自己养了几年的警犬一朝被他狠心抛弃的悲戚感呢?
  宗忻眼睛一闭,也不管旁边站的是李副局还是陈局,心一横:“想想想,想!”
  很明显,电话那边谢遇知被哄开心了:“有多想?”
  “特别想!”宗忻郑重道。
  谢遇知心都熨帖了,“来,给你谢队亲个。”
  宗忻瞥了眼李副局,眼见着这位局长的脸从绿色变为猪肝色,马上就快忍不住要开口大骂,赶紧对着话筒微不可闻的啵了个,立刻挂断了通话。
  李副局关切地看着宗忻,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把一肚子怒气压下去,换了副慈祥的面孔,关切道:“小盛啊,深夏过来的人思想上是有点不正常的。当然,谢副支队是个有能力的好警察,但是这个性取向……这个性取向……”
  很明显,让一个临近退休,一生直男的老干部,说出给、基佬这种词,实在太为难李副局了。
  “咳咳,你这么好的孩子,可千万别被深夏公安局的风气带偏啊。”李副局担心道,“他们上梁不正下梁歪,咱们局里可不能出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京台这种地方,还是更看重主流价值观啊。我看受案大厅的小孙、小张,还有那个小蒋,都挺好,适合结婚过日子,你回头约人家吃个饭,联络联络感情,都是体制内有共同话题…” 第132章   宗忻立刻起身表明立场:“谢李副局关心,谢副支队挺好的。”
  第58章
  李副局:“……”
  早晨的刑事侦查组格外热闹, 刑警们陆陆续续走进办公室,三五成群讨论最近发生的两起案子。
  有人分析说:“红山化工厂爆炸案查获的那批炸药,经手人是红山化工大股东赵乐国, 他威逼利诱,从万嘉豪、闫玉珧两名受害人手上得到炸药合成式,继而在地龙村违法进行炸药的生产,新海城老板是这起事故幕后策划者,其目的是走私。违法走私造成重大安全事故,致百余人遇难,按理说这个程华都落网了, 该结案送审了吧?怎么还拖拖拉拉的不结案呢?”
  另一个警察马上回答他:“昨天下班以后,谢副队连夜提审了红山化工厂临时工边则。好像说,检材那边对边则的指纹和组织碎屑都做了dna对比, 确定边则就是故意开车撞死万嘉豪逃逸的凶手。根据边则交代的口供, 815爆炸案主谋程华的背后还有人, 而且这个人不仅和红山化工厂的爆炸有关系, 还牵涉思安公安分局追查的一起买卖人体器官案。当时负责调查蜂后案的人, 是咱们前盛副支队。”
  跟在后面初来乍到的实习警员看着有些小局促, 抿抿唇问了句:“两位师兄,什么牵扯啊?我听着有点晕,这不是两个完全不搭边的案子吗?”
  年长些的刑警闻言, 回头点了她一下:“刑侦破案就这样, 有时候案子看着完全没交集,结果串并成一个,离谱程度堪比武松娶了薛宝钗, 你还有的学呢。”
  几个人说着走进办公室,正准备落座, 赫然看见如黑脸包公一般刚正不阿站在屋里的李副局,纷纷闭了嘴。
  宋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窗台边,毫无存在感的梳理着那排摆放错落有致、郁郁葱葱,一看就是精心呵护养大的百万心绿植,悄无声息跟刚进办公室的几个人招手。
  整个办公室里,带着点初高中班主任即将发飙的那种威压。
  几个人纷纷蹑手蹑脚挤到宋经那边,人手一根百万心爆盆垂下来的绿藤,默默捋着假装透明人。
  李副局目光复杂的看着宗忻,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谢遇知跟省厅那个秦展沾亲。
  众所周知,秦展去年刚把深夏市公安局肤白貌美大长腿的苏韫亭苏大队长娶回家。
  李副局觉得在找对象这件事情上谢遇知可能会不走寻常路,但万万没想到,他一向看重的盛阳盛副支队,竟然也……
  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现在的年轻人的爱情都跨越性别了。
  两鬓斑白的副局长抬手,惆怅地抹把脸,脑海里浮现起早晨出门前,妻子殷切的目光和嘱咐。
  “老李,这事你去找小盛说?咱们就这一个女儿,难得喜欢个人,行不行的,你跟小盛就谈一谈嘛,不行她也就死心了。”
  当时他还有点不耐烦,说:“都什么节骨眼了,你们娘俩就放过盛阳吧,局里忙的乱成一锅粥,哪有时间搞个人问题?谈婚论嫁的事,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
  但到底是亲女儿,平时自己工作忙很少陪在身边,女儿难得瞧上个顺眼的,李副局还是动摇了点私心的。
  更何况,盛阳他还能不知道吗?这么优秀的警员,整个京台市公安局打着灯笼找不到第二个。
  这么好的孩子,要成了自己女婿,那他真能高兴个三年五载,所以刚到局里,就迫不及待来了刑事组,连办公室都还没去。
  结果就听见电话里,谢遇知蛮不着调的话!而且看小盛的态度,这么维护谢遇知,李副局心说,他这女儿怕是没机会了。
  沉吟片刻,李副局摇摇头,刚要开口,就被宗忻打断了。
  “领导,昨晚熬夜加班到凌晨,没休息好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回去补个回笼觉。”
  李副局硬生生把接下来要说的话憋回去,话锋一转:“行,身体要紧,你这个身体不能劳累,回去睡去吧。啊,路上小心点。”
  宗忻抓过外套,拾起办公桌上的车钥匙扭头就走。
  李副局踅视一圈,看到窗台扎堆摸鱼的几个人,眉毛一拧,“粉佳人四合院解救出来的受害者醒了,小宋,你带两个人去医院看看情况,做做笔录。”
  宋经一激灵:“好的领导,没问题领导。”
  李副局摇摇头,叹气背手,迈着鸭子步离开了。
  看得出来,在李副局眼里,他们都是些上班就摸鱼,混天撩日子的混账!
  宋经结结实实捏了把冷汗,得亏他和黄子扬厮混的事情李副局不知道,要是被知道了,还不得直接大刑伺候!
  目送李副局离开,赶紧招呼旁边几个人:“徐、郭,你们俩跟我去医院。小黎,你和樊中保护宗忻,谢队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保障小宗的安全,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宋哥项上人头就交你俩手里了,千万看好人,懂吗?”
  “明白!”
  ·
  上班早高峰未过,路上堵得水泄不通,汽车鸣笛此起彼伏,吵得让人心情暴躁。
  医院走廊里这个点倒是很安静,护士还没有交接班,没什么人,偶尔病房里会传出卫生间马桶抽水的声音。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靠墙在等电梯,大概是等的时间太长了电梯楼层一直没动,他的脸色看着有些着急,开始在安全通道和电梯之间来回徘徊,最终决定走楼梯的时候,电梯忽然开始运行起来,刚停靠他就迫不及待准备扎进电梯,但随即,迈入电梯的脚顿住了。 第133章   电梯里有人。
  那人穿白衬衣,身形瘦弱欣长,一张脸在电梯灯的映衬下苍白到有些病态,额前垂着几缕碎发,眼睛黯淡唇角微抿,冷白的手指抓着件黑色外套,和他身上那件白衬衫形成鲜明对比。
  明明给人的印象不太健康,但不知道为什么,病号心里就是莫名浮现出仨字:真好看。
  直到那人迈着大长腿离开,病号才后知后觉回过神,觉得自己有些变态,居然盯着人家看那么久!尴尬的摇了摇头走进电梯。
  607
  病房门虚掩着。
  会诊专家六点钟过来查房的时候,李娜精神状态不错,勉强能吃些流质食物,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由于她的情况特殊,在还不能完全配合警方调查的状态下,局里暂时没有让她和从老家赶过来的丈夫和儿子见面。
  这边医生各方面都检查完,如实告知了市局李娜的精神状态后,就留了个小护士在值班照看。
  李娜吃过东西后和护士说了会话话,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晨曦的光从蓝色窗帘缝隙洒进病房,温暖而明媚。
  李娜睡的不沉,自从意识慢慢清醒过来,她只要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个昏暗的地下室,还有地下室里已经发脓溃烂的尸体,头皮一阵阵发麻,抑制不住的想要发狂发疯,如果不是实在困到不行,她是宁愿吊着眼皮也不想入睡。
  点滴无声落在输液管里,静谧异常,忽然一阵风吹过,窗帘微微晃动几下。
  李娜隐约觉得床边站着个人,但她眼皮非常沉,根本无法睁开眼去看,盖在白色被子里瘦弱的身体由于害怕本能的在发抖,却张不开口喊人。
  站在病床前的人穿着白大褂,手里正拿着注射器在往输液管里注入浓白色的液体,口罩和帽子几乎遮住他整张脸,只留出一双眼睛。
  浓白色液体很快就顺着输液管往下走。
  吱嘎———病房门这时候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白大褂手疾眼快立刻收起注射器回头看过去。
  宗忻拎着黑色外套站在门口,和白大褂四目相对,打了个结结实实的照面。
  “李娜现在怎么样?精神状态好吗?”
  宗忻径直走过去,看着床上双目微闭的李娜,问道。
  白大褂看着他走近,双手放在无尘服的口袋里,紧紧握着那枚注射器,有些慌张地敷衍,“还行。”
  宗忻觉得这个医生眼生,但谢遇知家医院这么大,他有不认识的医生也不稀奇,继续问道:“那她大概多久能再醒过来?”
  “一两个小时……”白大褂脱口道,“或者,也可能四五个小时。”
  宗忻听完皱了皱眉。
  不等宗忻再开口,白大褂立刻以换班为由急匆匆走出了病房。
  宗忻觉得这名医生看着很可疑,他把外套搭在椅背,去看躺着的李娜,目光不经意瞥到输液管上,忽然发现,针管里的药颜色和注射瓶里的药颜色完全不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警觉起来,扯过输液管仔细检查,果然看到输液管上面有针眼。
  那个白大褂……
  现在想来,刚才白大褂和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东躲西藏一点不坦荡,虽然脸上捂得很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但那慌张的举动,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宗忻眉毛一锁,马上拔掉了李娜的输液针头。
  “护士,607房病患现在可能有危险,你带个医生过来。”
  突发状况,出诊十分迅速,不到一分钟,护士就带着主治医生跑进了607病房,主治医生摸过李娜的手腕,沉着脸摸了摸脉搏,二话没说立刻有条不紊吩咐护士:“测血压、心率波动。”
  护士:“血压正常,心率有些低,但仍在正常范围内……不对,心率开始持续下降,70---60---50---,吴主任,病人情况很危险!”
  医生忙而不乱:“通知急诊,随时准备生死抢救。”吩咐完护士,医生终于看向了旁边站着的宗忻,“具体是什么情况?病人怎么会突然陷入危险?”
  宗忻抬起手,指向输液管,“刚才,我过来的时候,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病房里,他好像是给李娜注射了什么东西。”
  医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从输液管里流出的液体在地面留下一片乳白色的水渍,针头还在滴滴答答着药液,他弯腰利落捡起针头,只拧下还残存着乳白色液体的针管部分递给护士。
  “送去去化验科,让他们马上分析药液的成分。”
  在医院,是很少能见到医生和护士走路带风甚至跑着赶去抢救人的,但是遇到紧急的病情,攸关和死神抢人头的时刻,医生护士比马拉松还能跑。
  小护士几乎是脚不点地,飞出去的。
  ·
  洛川这边刚收队,谢遇知临时留在洛川市公安局休息。
  没能把朴晚抓捕归案,就意味着他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要在洛川市进行挨家挨户打听搜寻。
  谢遇知抹把脸,抬头看向正仪容镜子里的自己。
  下颌线依旧是那么的锋利,整张脸洋溢着没有被熬夜摧残过的振奋,发型□□眼底有光风度翩翩气宇轩昂。
  谢副支队倒是没注意自己那张京圈阔少爷的脸是不是风度翩翩,他想着昨晚百来号人在荒郊野外浪费了那么长时间没有结果,心里别提有多憋得慌。 第134章   黄子扬从卫生间走出来,看见谢遇知定定看着镜子里那张帅的人神共愤的脸,顿时心生嫉妒。
  至于吗至于吗?他们谢队上辈子是水仙花转世来的吧?
  “老……”黄子扬刚把手指搭向洁白锃亮的洗手台,从嘴唇里吐出老字的一半儿,就被谢遇知抬手制止了。
  谢遇知掏出手机看了眼,面色凝重的接起来:“喂?”
  第59章
  “你的意思是, 我被盯上了?”谢遇知揉揉眉心,眼神瞬间沉下去。
  秦展看着手里审问出来的口供,沉默片刻后再度开口:“上次在cbd立交对你动手的那几个人, 负隅顽抗一个月多终于招供了。谢队,方尖信息暴露,具体暴露了多少暂时还不清楚,但可以断定你很危险。省厅的意思是,事情在往不可控方向发展前,为保护你的安全,必要时候会启动档案信息清零, 方尖将会和深海一样,在系统内查无此人。”
  话音刚落,两边同时陷入了安静。
  良久, 在凝结成冰的空气里, 谢遇知终于动了动, 他单手揣进裤兜, 转个身半倚着镜子, 无所谓笑笑:“好, 我知道了。”
  “这不是开玩笑,你知道清零代表什么。”秦展拧眉。
  “代表在接下来某个合适的阶段,我将得到公安厅派发的黑色小方盒和一面有编号的五星红旗。”
  谢遇知抬头从裤袋里掏出烟叼在嘴里, 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有一瞬间, 好像穿越时空和过去某个昏暗场景中,叼着烟拿着打火机,背靠机房白色墙壁的青年形象重合起来。
  “早十年, 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讣告新闻我都想好了:全国首富痛失独子:京圈谢少为公殉职!届时各大媒体争相报道, 市局领导前往英烈家中亲切慰问,倍有面子,我还能全程观看自己葬礼直播。”
  秦展:“……”
  “档案信息清零是最坏的打算,但不是唯一能走的路,这件事上面还没有具体的安排,我告诉你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当然,”秦展话锋一转,“在你被碎尸万段抛进卡里马塔海峡喂鲨鱼之前能抓住‘庄家’,你就不用全程观看自己葬礼的直播了。”
  “这个庄家真有意思,咬了方尖近十年,比南非的平头哥还执着。”谢遇知弹掉烟灰,戏谑,“可用区域的ws还是给他炸少了。”
  秦展说:“是挺少的,也就345个ws,100万台服务器,60层高的双子楼,你再努力努力就能进全球反恐联盟组织追缉名单了。”
  谢遇知:“……秦大局长,你被你们家苏队夺舍了吧?”
  电话那边似乎是短促地笑了下,但随即,秦展就给他发了张加密图片,且附赠了图片来源的网址,挂断了电话。
  谢遇知点开那张有些泛黄,像素也模糊不清,年代略久远的照片。
  黄子扬凑上来,在手机屏幕上瞟了瞟。
  “这是……”
  背景环境应该是个酒吧?舞厅?总之,非常接近隔壁扫黄大队常年清扫的场所。
  谢遇知看他一眼,“醉人间。”
  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声色场。
  黄子扬摸摸鼻子,“老大,这个人,是你?”
  照片里坐在吧台的男人,虽然只有个侧脸,但是只要和谢遇知相熟,很容易就能认出来这个身形,特征太明显。
  “在查什么案子?被人偷拍了。”
  这个拍照的位置和角度,一看就是偷拍的。
  谢遇知点开网址链接,网址并没有打开,在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之后,蹦出一行劫持警告。
  外网。
  谢遇知微微扬眉,收起手机摆摆手,“朋友拍的,手法不好拍的糊。”他弹弹烟灰,双指夹着烟提步往外走,“这么多人地毯式搜索都没有找到朴晚,基本可以断定她已经找到落脚点,下一步排查场所以旅馆、酒店、宾馆为主。”
  黄子扬忙跟上,“我知道,刚洛川刑侦大队的同志们已经在召集警力,划出周边四个片区,准备进一步排查。”
  ·
  抢救室里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宗忻坐在外面的连椅上,翘着腿闭目养神。
  后面宋经带着小徐警官、小郭警官过来,看到宗忻,着实被吓了一跳,刚说小黎和樊中去谢队家要扑个空,被拿着化验报告跑过来的小护士打断了。
  “宗警官,药物成分化验报告出来了,是|苯|巴|比|妥|钠。”
  宗忻缓缓睁开眼,接过化验单看了看:“麻醉剂,也就是说,李娜应该没什么危险。”
  小护士点头:“针管里的剂量,足够让一个正常人安乐死,要不是宗警官发现不对,拔了李娜的针头,这会儿李娜估计已经抢救不过来了。”
  宋经不知道事情经过,听的云里雾里,忍不住插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在李娜注射的药物里动了手脚。”宗忻简单说了下重点,“刚才我查看了下医院的监控,那个穿白大褂冒充医生的可疑人员,在走进一楼大厅卫生间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宋经目瞪口呆的说:“我没听错吧?你是说,有人明目张胆的、在谢副队家医院、意图杀人灭口!而且,还完好无损的、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从卫生间跳窗户、逃走了!”
  宗忻起身,淡淡道:“卫生间我查看过,窗户是封死的,基本排除跳窗逃走的可能。 第135章   宋经:……
  宋经心说:重点是窗户封没封死吗?重点是居然有人敢在谢副支队家的医院里行凶!
  “我觉得,应该是在卫生间换了衣服,趁人多的时候混出去的。”宗忻继续一板一眼地分析,“但是,会是谁呢?跟这件案子有关的人,朴晚潜逃、边则落网,可能知道一点内幕的吴晚笙遇害,难道……”
  宗忻陷入沉思。
  那个白大褂,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眼梢上挑,眉眼间距离很近,睫毛不明显,眼型长而窄,很明显是个男人。
  宋经摸着下巴思索道:“会不会是朴晚的同伙?”
  宗忻目光微动。
  朴晚……
  说起朴晚,宗忻就想到谢遇知那边,在洛川找了一晚上都没查到朴晚的下落,搞不好早饭都没吃就开始对周边能提供住宿的地方进行摸排了。
  但这种排查方式,耗时耗力,效果也不见得好。
  “宋经,之后你跟蒋主任沟通一下,对医院来往的人员进行筛查,我有些事要去办。”宗忻说着提步就走。
  “哎————”宋经急忙把他喊住,“小宗,谢副队有交待要你身边不能离了人。”
  宗忻摆摆手,“不用找人跟着我,我自己能保护自己。”
  “可是————”
  “放心吧,保证不会少一根头发。”
  ·
  煦阳医院门口,江雯穿着粉白色内衬,外套一件藏青色呢子大衣,画着精致的妆容,正倚着车门东张西望。
  老远看到宗忻从医院走出来,她赶紧笑着招手迎上去,殷切又热情:“宗哥,你打电话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啊?”
  “我想问问你,买热搜,需要多少钱?”
  宗忻非常认真地问道。
  江雯心下登时一愕。
  “啊?买……买热搜啊?宗哥你要买热搜?你想买什么热搜?你又不是娱乐圈的人,买热搜干嘛?”
  宗忻:“……”
  早知道你这么鸹噪,我应该找别人问。
  “和最近追查的案子有关。”宗忻直白道。
  “公安局要买热搜?”江雯小声嘀咕,“公安机关遇到事情不都是开新闻发布会?现在连公检法机关都要给营销号送钱了?简直不可思议!”
  江雯背着他,也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东西,宗忻微微蹙眉,“你知道怎么买吗?要多少钱?”
  江雯眉梢一跳:“知道!最有影响力的肯定是微博啊,微博实时热搜,前五名6位数起步。其他的渠道,价格不一,有几千的也有几万的。”
  “同时买呢?”
  江雯:“……宗……宗哥,京台市公安局,是想全国出名吗?上面颁布打造明星公安局的指标了?”
  宗忻盯着她,严厉道:“想什么呢?!拒绝发散思维!”
  “全网买的话,至少得准备8位数的资金吧。”江雯老实道,“还可以学学那些企业搞明星效应,找个当红流量明星做广告,效果会更好。”
  “8位数?”
  “嗯。”江雯真诚地点头。
  一个小时后
  宗忻看着微信视频通话框里谢遇知那张疲惫不明显的脸,喝了口江雯亲手研磨的燕麦桂花拿铁,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谢遇知正带着黄子扬从破破烂烂的小宾馆往外走,一张帅脸把乡村风的斑驳小巷背景衬成战损风,牙疼地问宗忻:“什么?”
  宗忻又重复了一遍:“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
  谢遇知拉开警车车门,说:“不是这个,上面那句。”
  “用翠明湖那套房子做诱饵,引朴晚出现。”
  “不对。”谢遇知系上安全带,身体微微前倾,“再前一句。”
  宗忻放下咖啡杯,抿抿唇,“买热搜。”
  “要多少钱?”谢遇知一笑。
  宗忻说:“一千万。”说完,宗忻有点小心虚,“我知道的确有点多,但是,凭你的家底应该……”
  话没说完,宗忻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立刻跳出一条转账通知。
  ‘谢遇知于xxxx-01-08 10:04:24向贵卡0317发起13,140,000.00元的汇款。本短信不做入账凭证。[招商银行]’
  宗忻:……
  宗忻默默数了数汇款金额后面的0。
  谢遇知大手一挥,“一千万你拿去买热搜,剩下那314万零花。刚才你嗡嗡哝哝的说什么呢?”
  宗忻说:“没说什么。”
  谢遇知刚才转账也没听清楚,笑道:“甭替你男人心疼,咱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还怕你花不完呢。”
  宗忻:“……”
  “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卷钱跑路啊?”
  “带着一千万零花钱跑路,你傻不傻?”谢遇知笑道。
  宗忻看着谢遇知那张笑起来五官俊朗的脸,心里蓦地一暖,这个人,是真的无条件的信任着自己。
  “苏聃愿意配合吗?”
  谢遇知把手机放在支架上,打着方向盘将警车倒出小巷。
  “我愿意!我愿意配合警方行动!”一直坐在宗忻对面的苏聃,终于找到机会表忠心,“谢副支队,我愿意配合。”
  第60章
  “哟, 宗警官,我不在京台,你就跟当红流量明星勾搭到一块儿了?”谢遇知半是玩笑半是揶揄, “还知不知道你是有家室的人啊?”
  宗忻扶额:“谢遇知。” 第136章   谢遇知轻笑,“在呢,老婆大人吩咐。”
  “滚!”
  宗忻话音刚落,刺啦一声刺耳急刹,微信视频镜头一转,画面整个变黑,黑暗中, 只听见黄子扬仓惶的一声大喊:“老大———”
  宗忻脑子里瞬间冒出俩字:车祸!根本来不及多想,脱口急道:“谢遇知?谢遇知你怎么了?!”
  那边黄子扬似乎骂骂咧咧说了句什么,接着是开车门的声音, 嘈杂的人声。
  没有人回答宗忻的问题。
  再然后, 视频通话就挂断了。
  江雯走过来, 摘下围裙刚要落座, 看宗忻的脸色不好, 纳闷道:“怎么啦?我磨得咖啡不好喝吗?”
  宗忻盯着手机默了片刻才把手机收起来, 看了眼苏聃,“就按刚才我说的执行,有问题现在提。”
  “没有!”苏聃眨眨眼睛, 说不出的明艳妖娆, “我们演员,在演技这方面是专业的,宗警官你放心。”
  ·
  破旧的巷子口, 电动车倒在地上,前车筐微微有些变形, 一个吨位大概200斤身高170左右的女人,扎着低马尾抱着脚坐在警车车屁股那儿,呼天抢地:“撞人啦!撞人啦!出人命啦!”
  很快,巷口就堵满了看热闹的人。
  黄子扬拉开车门下车,就听见有路人提醒胖女人:“你快起来吧,这可是辆警车!”
  胖女人一愣,这才把夹着的眼睛睁开,抬头看向自己顶到的车屁股,发现真的是辆警车,一拍屁股爬起来,拽起倒在地上的电动车就准备走。
  “你过来!出示下证件!”黄子扬厉声喊人。
  胖女人打了个激灵,一屁股坐上电动车,嗖地一溜烟跑了。
  黄子扬看着越跑越远的电动车,忙不迭的喊道:“哎————哎————肇事逃逸入刑法……”
  啪
  黄子扬捂着后脑勺疑惑地看向谢遇知:“老大,你打我干嘛?”
  谢遇知:“入什么刑法?人都跑了,还肇事逃逸,她那破电动车上牌了吗?查不查的到啊?”说着看了眼桑塔纳破头烂腚的后保险杠,“没有剐蹭,算了。”
  黄子扬:“怎么没有剐蹭?保险杠都掉了!”
  谢遇知就从没开过这种档次的车,比黄子扬那辆快开报废的五菱面包他么还掉价,瞬间脸一黑,没好气道:“保险杠不是本来就耷拉着嘛?是谁说执行公务要有执行公务的样子,放着牧马人不开,非要开这辆耷拉着保险杠的破车出来的?!”
  黄子扬委委屈屈捂嘴:“……是我。”
  谢遇知把烟拧灭,“这条街上,还有几家旅馆没查?”
  黄子扬掰着手指:“芙蓉街的正和、泰和、嗯……还有前边陶园街三家没挂牌子的小宾馆、企鹅巷巷尾的公新社旅馆。”
  谢遇知咬着下嘴唇,陷入了沉思。
  小花说,朴晚出逃前曾拜托苏聃帮忙转卖翠明湖那套房子,而且留下话,房子转卖掉后会给苏聃发银行卡号用来转账。
  可见,朴晚不会放弃卖房的这笔钱。
  鉴于苏聃也不知道卖掉房子后怎么能联系上朴晚,用苏聃个人名义,将卖房的消息通过热搜的方式扩散出去,是唯一且最快能让朴晚漏出马脚的办法。
  不过……
  万一朴晚没那么容易上钩,不和苏聃联系的话,这个办法就没效果了。
  谢遇知倒是不在乎钱,也用不着市局给他报销,他在意的是结果。
  朴晚作为蜂后案的幕后主使人,若能一举将其抓获,将意味着除粉佳人地下室发现的无名尸体和李娜外,其余三十多名受害妇女会得到解救。
  而他现在,随时可能由于上级安排强制进入被死亡状态,不一定还能待京台市公安局多久。
  时间很紧迫。
  “老大?”黄子扬见他拧眉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记错了排查旅馆名字,不确定的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谢遇知倏尔一笑,表情恢复如常,“走吧,希望下一家宾馆能有点收获。”
  随着太阳升高,时间渐近中午,在摸排了剩下的几家宾馆后,黄子扬开始丧气了。
  走出最后排查的公新社旅馆,黄子扬摸摸脑门儿,“老大,我还是问问洛川市公安局其他同志那边的情况吧,说不定他们中有人已经查到点什么了。”
  谢遇知不想搭腔。
  昨天晚上凌晨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十二个小时,再抓不到人,就真的抓不到了。
  “不对。”
  谢遇知忽然想到什么,看向黄子扬。
  黄子扬一头雾水:“什么?”
  “江雯给警方提供的常春藤监控里,朴晚上车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司机也说过,朴晚身上连个包都没有。”谢遇知盯着他,眸色黑沉,“她没有钱。”
  黄子扬思维没跟上:“没有钱有什么问题?”
  谢遇知抬手在黄子扬头顶敲了下,“放弃排查宾馆这条线索,走。”
  半小时后
  隐藏在街头巷尾一家毫不起眼的金银首饰名表回收行。
  一个看着就不着调留着杀马特发型的黄毛抬手给谢遇知指了指,“就是这里,平时我们手上的货都在这里出手,你手上那块表,回收价起码这个数。”黄毛竖起两根手指,“不过,兄弟,看你这一身正气的也不像能犯事儿的人啊?”
  黄子扬摸摸下巴,痞里痞气道:“谁还把我是罪犯俩字挂脸上啊?我们老大要不是走投无路,被条子追的着急,也不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拿来卖啊。” 第137章   别说,配合的有模有样,天|衣|无|缝|。
  十几分钟前,谢遇知通过公安局反扒大队,得到了这个经常偷鸡摸狗的黄毛的信息,找到人简单编了个谎话,说自己犯了事,现在急需换点钱应急,听说黄毛有渠道,想让黄毛帮忙搭个线。
  黄毛开始还很警惕,但是在收了谢遇知的两千大洋之后,瞬间变了一副嘴脸,立刻和谢遇知哥俩好起来,拍着胸脯热情的把谢遇知带到自己经常倒卖偷来赃物的回收行。
  谢遇知什么都没说,径直走进去,解下手腕上那块劳力士潜航者往桌子上一放:“老板,来活了。”
  回收行门头看着不怎么气派,柜台打造的却特别奢华,镶金边的柜台里摆放着几块价值不菲的劳力士,其中还有经典二代绿水鬼,谢遇知这块表算不上是最好的。
  柜台上还摆着块警示牌:谢绝赃物。
  老板一看就是个正经买卖人,走过来拾起谢遇知那块劳力士潜航者看了看,报给谢遇知个价格,可能是怕对方还价,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我开这个价已经很高了,整个洛川,我这边回收价格是开最高的。”
  “哦。”谢遇知倒也很爽快,“没问题,价格无所谓。”
  老板显然没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想起早晨来卖金链子的女人,感叹了句:“男人就是比女人大方,这年头,碰上个女的来卖东西真要命。”
  谢遇知怔了下,随即和黄子扬交换个眼神。
  黄子扬立刻会意,揣着兜踅摸一圈店里摆设,装作不经意地搭腔,“老板,女卖家也不都小气啊,你这是遇上会过日子的了吧?”
  “会过什么日子?”老板边把那块劳力士潜航者放进机器检验,边回道,“看着是挺老实本份一姑娘,结果是个三儿,过来接她的男人,看着都能给她当爹了,现在的小姑娘啊,嗐。”
  “那小姑娘是不是身高一米六左右,二十来岁,留着比齐肩发稍微长点头发,左脸颧骨的地方有颗不大的痣?”谢遇知问道。
  老板抬头略思考了下,摇摇头:“没注意。不过,她手上带着一块劳力士18年探二,得有小三十万,我盯着表两眼都放绿光了,结果就卖给我一条回收价五千的金链子。”说完,给手里的腕表贴上标签,突然仿佛回忆起什么,“对,那姑娘左脸好像确实有颗痣来着。”
  给他们带路的黄毛东瞅瞅西看看,刚从口袋摸出一对金耳环走到柜台想问问老板回收值多少钱,话还没出口,突然涌进来一大波警察,黄毛瞬间傻眼了,手一哆嗦下意识就想跑,被旁边谢遇知一把按住。
  谢遇知把警察证一亮:“警察,你涉嫌非法倒卖赃物,现在对你进行合法逮捕。”说着跟闯进来的警察一挥手:“带走。”
  黄毛:“……”
  黄毛欲哭无泪,“不是,警官、领导、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我戴罪立功了呀!领导——政府————我是个好人————我——真——的——是——个——好——————”
  黄毛被拖出去已经没了动静。
  谢遇知看向回收行老板:“我们怀疑,你说的那个卖金链子的女人是我们正在追缉的人犯,详细说一下她当时是跟什么人走的,来接她的人长什么样,往哪个方向去了?”
  变故太快,老板一时没反应过来。
  黄子扬敲敲桌子:“问你话呢!”
  老板回过神来,就发现几个警察齐刷刷看着自己,心里一毛瞬间不愣了。
  “来接她的是个梳背头的男人,约摸四十来岁的样子,他没下车,我只是从车窗里瞥了一眼,人带着墨镜,看不出来长什么样,车是迈腾,是个外地车牌,滇a的。”
  ·
  “应该不会走高速,不过还是在高速设好关卡拦截。”谢遇知跟洛川市局刑侦队长打着电话,大步流星走向自己那辆牧马人,“省道、国道、还有能离开洛川市的所有可能被警方忽略掉的其他道路,都给我卡死!”
  黄子扬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看谢遇知把手机扔进杂物匣,屏声静气,车厢里顿时非常安静。
  谢遇知刚发动车子,手机叮咚一声。
  黄子扬看了眼手机消息,立刻道:“老大,是小花。”
  谢遇知几乎是立刻抄起手机。
  小花:‘朴晚联系苏聃了!’
  谢遇知一震,立刻打开微博。
  第一条就是:惊!当红顶流女星苏聃竟天价拍下翡翠湖小区凶宅!
  这热搜速度上的……真他么快!
  凶宅!
  谢遇知唇角不受控制的翘起来。
  这是谁出的主意啊?还凶宅。
  关上微博,谢遇知笑着打出一串字:‘应该已经定位到朴晚所在方向了吧?’
  小花:‘网络信息部门还在追踪,暂时还没有定位到,不过苏聃在和朴晚拖延时间。’
  谢遇知点点头,回:‘大致方位也没有?’
  小花:‘还没有’
  消息刚发送,接连着同时又发送了第二条:‘西,三门方位。’
  谢遇知本来想回个好,但是想了想,还是把打出来的字删掉了,将手机重新丢进杂物匣里,缓缓发动了车子。
  ·
  三门,722省道
  一辆黑色迈腾呼啸而过,车速约摸超过100码。
  朴晚坐在后车座里,正在打电话,刚要开口,手机被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抽过去摁死了通话,随即男人拿出电话卡掰碎扔进车载垃圾桶内,把手机扔回给她。 第138章   “这件事不太对劲,你在离境之前,不要再和那个苏聃联络。”
  朴晚表面不动声色,接过手机非常老实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冯巧摘下墨镜,点了下司机:“阿亮,前边路口调转方向,不去滇缅线,去天水机场。”
  朴晚顿时脸色一变:“大哥,你答应我让我离开之前见一面呦呦的!”
  第61章
  “不行。京台市公安局已经对你下了搜捕令, 你在国内多逗留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我让已经明波给你定了机票,今天就走, 到莱昂那边会有人接你。”
  冯巧目视着前方,语气很淡。
  朴晚动动嘴唇,试图再争取争取:“大哥,您看在来哥的面子上,他是您的亲兄弟,呦呦是您亲侄子啊,他才4岁, 还离不开妈妈。再说,再说是我把那三十多个女人转移走,才让警方找不到人, 没查到您这边来…”
  “自从去年春来死在姓盛那小子手里, 蜂后一直藏的很隐蔽, 吴晚笙几次三番监视你, 都没发现粉佳人有问题, 怎么人一死, 警方立刻就查到粉佳人地下室了呢?”冯巧眼中寒光一闪而过,无形中,空气都变得压迫起来, “我很想知道, 这当中出了什么问题?或许你可以跟我解释一下?”
  朴晚心中一凛,“大哥,真的不是我, 警方查到那些女人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是春来的女人,和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还有呦呦,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冯巧收回目光,看着朴晚笑起来,颇有种长辈对小辈的慈祥,和刚才森寒阴冷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春来死后,你还这么替他卖命,我怎么可能会怀疑是你呢?就算是为了你儿子我的侄子呦呦,我相信你也不会这么做的。”
  “我不会,我不会的。”
  朴晚哆嗦着嘴唇,指甲已经由于害怕深深掐进肉里。
  冯巧看着她,似乎对朴晚现在的表现很满意,抬手在她肩膀上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所以啊,马上离开境内,不见呦呦才能保护他,知道吗?”
  那语气,完完全全就是在威胁。
  朴晚身体一僵。
  她没想到冯巧居然会拿她和冯春来的儿子来威胁她。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她从来没想过,冯巧作为冯春来的亲兄弟,居然会无情到这种地步。
  冯春来中枪之前,明明说过,以后最值得她信任的人就是大哥冯巧。
  朴晚惊恐的看着冯巧那张慈眉善目斯文儒雅的脸,只觉得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她感觉不到呼吸,也感觉不到身体的温度。
  或许,她错了。
  那个什么莱什么昂的国外,不一定是能让她平安度过余生的地方,而呦呦在冯巧身边很可能也会有危险。
  不过幸好……
  幸好她留下了李娜一条命。
  幸好她没有把事情做绝,甚至主动给警方透露了冯巧这个线索。
  良久后,她终于找回一点点知觉,避开冯巧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低下头,脸色苍白的盯着因为紧握已经隐隐有些发青手指:“我听大哥的安排。”
  冯巧短促地笑了下,悠悠道:“春来是个混账东西,你愿意跟着他,还给他生儿子,他死后还帮他维护着生意,这份情我们老冯家会记在心里。”
  朴晚并没有接他的话,她松开交握在一起的手,放进羽绒服口袋,手指在口袋里轻轻地动了下,默默转头看向车窗外。
  外面阳光可真好,金灿灿的,看了就觉得很温暖。
  ·
  咖啡馆的玻璃窗逆着光,苏聃坐在窗边,整个人都被包裹在金色里,栗棕色的头发顺滑的像绸缎倾泻。
  江雯抱着咖啡杯坐在旁边,嫉妒的眼睛滴血:“大明星跟我们就不是一个次元的,有壁啊真的是!”
  苏聃摆手:“雯雯姐,是你医美做少了!”
  “啧,”江雯喝口咖啡,拉宗忻加入嫉妒局:“宗哥,你说是苏聃好看还是我好看啊?”
  来自女人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就算是知道明明比不过,还是要拉个路人来评判一下。
  宗忻刚发完消息,头都没抬,随口道:“朴晚…”
  “朴晚!!!”
  俩精致且美貌的女人顿时秀眉一剔,瞪着大眼看向宗忻,异口同声讨伐!
  “宗哥,你这……太过分了!”江雯愤愤道。
  苏聃白眼一翻:“宗警官,不是我不文明啊,你眼睛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宗忻抬头,莫名其妙看着她们:“你们刚在说什么?”
  江雯和苏聃面面相觑,两位明艳动人的大美女噗嗤一笑:“你刚才说什么?”
  宗忻收起手机,“市局信息部门定位到了朴晚的大概位置,正在往三门方向,谢队已经出发了,应该……”
  “原来宗警官你说的是这个,我们还以为…”苏聃话说到一半,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她警惕地看了宗忻一眼。
  宗忻说:“看。”
  苏聃拾起手机,打开了短信。
  ‘我现在在天水机场,两个小时后飞机起飞,等到了莱昂下了飞机再跟你联系。’
  “我的天啊!”苏聃惊讶的捂嘴,“她要出国,飞墨西哥,宗警官,现在怎么办?”
  宗忻闻言二话没说,抓起黑色外套起身就走。
  苏聃刚要开口问他去哪儿,立刻被江雯摁住,江雯对她无声摇头:“接下来,就不是咱们能参与的了,你听我的,现在赶紧联系撤热搜,这件事已经有结果,不能再继续发酵。懂吗?” 第139章   “懂……不……不懂!”苏聃完全没明白江雯的意思。
  “你知道的,”江雯扶着椅背,看向苏聃表情波澜不惊,“这个热搜本来就是为了套朴晚才买的,关系着轰动一时的蜂后案,牵扯京台市公安局后续对案件的调查,任由事情发酵的话,很可能会给宗哥还有那个富二代谢少爷带来麻烦。再说,朴晚涉嫌违法犯罪,真被媒体盯上,把朴晚挖出来,后果不堪设想。这件事应该结束在京台市公安局官网公安要闻里,而不是媒体平台!”
  苏聃:“那……那怎么办?已经上热搜了呀,撤热搜的钱谁出啊?”
  江雯:……
  江雯说:“完了,这事儿,还真不是咱俩能兜得住的……”
  另一边,煦阳医院
  李娜已经抢救过来,听宋经讲了一遍事情经过,才知道刚才她又在死门关走了一圈。
  小护士守在旁边,也不敢在离开。
  知道有人针对李娜,甚至想要在医院灭口后,不仅宋经通知了几个外勤警员和两名武警过来守着,就连医院保安也专门调过来几个,寸步不离的在外面巡逻,见到可疑分子就往外叉。
  宋经板板正正坐在椅子里,双腿微微打开,手放在腿上,那是个标准的军人坐姿,看着就一身正气。
  “李娜,你有什么要说的,趁现在精神好,就说吧。”
  尽管李娜已经脱离危险,但从地下室救上来的时候,整个人就瘦的脱相了,纤弱的身体顶着个大脑袋,这两天在医院里进食也不多,身形还是跟个骷髅架子似的,说话有气无力。
  “我们一共四十三个人,去年的时候,有个警察发现了冯春来,打了他两枪,救走了十一个人。包括我在内还有三十二个人当时被转移到另一搜船上,那个船有暗舱,朴晚把我们一起锁在暗舱里,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应该是躲过了搜查,等我们靠岸,睁开眼就在地下室里了。”
  明显是气力跟不上,没说几句话李娜呼吸就开始加重,有些吃力起来。
  小护士赶紧起身拍拍她,安慰:“没事,你别急,慢慢说,累了就歇会儿。”然后拿起一杯温水喂她喝下去。
  茶水入口微甜,李娜喝下去稍微恢复些力气,感谢的冲小护士笑了下。
  其实她现在这个样子,笑起来单看脸有点吓人,但在座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觉得被她吓到。
  李娜垂目,看着自己瘦弱苍白的枯手,继续:“地下室里那个尸体……那个尸体……”
  她忽然痛苦的捂上脸,眼泪从瘦得只剩骨节的手指里滴落下去,情绪激动到双肩不受控制的抖动。
  小护士看她这样子,忍不住眼眶发红,搂着她跟着掉眼泪:“没事了没事了,你当时肯定很无助很害怕吧?没事了,都过去了。”
  谁都知道,对于李娜来说这件事恐怕一生都过不去,所有安慰的话此时都显得苍白无用。但现在,除了说这些没什么用的安慰的话,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人催促李娜,整个病房只有李娜微弱的哭声和小护士的安慰。
  很久后,李娜才终于克制住情绪,重新开口。
  “四年前,朴晚到我打工的粗菜馆来找我,说她怀孕了,她才十九,还没结婚,怀孕的事要传回老家里去,她的名声就完了。我让她去找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让对方负责任,她说她不敢一个人去,让我陪着,我就跟老板请了半个月的假,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和她去找那个不负责任的混账。谁知道,那天我莫名其妙就在她的出租屋里睡着了,等第二天醒过来,发现身边躺着个陌生的男人。”
  “我被人|强|奸|了,那个男人是谁我不知道,都是朴晚干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一直拿她当个小孩子,懂事可怜,看着让人心疼,可是她……”
  “后来,她威胁我,我才知道她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都拍下来了。”
  宋经蹙眉:“她威胁你什么?”
  李娜抬头,看了宋经一眼,重又低下去:“卖。隔段时间就让我陪男人睡觉,我不愿意,她就要把拍下来的录像给我男人看,还要…还要给我儿子看,说我儿子要是知道我这样,以后就再也不会认我这个当妈的。”
  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
  很难想象,当年十九岁的朴晚,居然能坏到这种地步。
  “我不想让我儿子知道我这样,我在京台赚钱都是为了儿子,我不想让他知道他有个那么脏的妈妈。为了隐瞒这件事,我逼不得已开始|陪|睡。但接第一个男客的时候,我就发现我怀孕了,因为怀孕,朴晚就不让我接客了,还好吃好喝的养着我,除了每天限制我出门,对我也挺好的。我想着她可能是良心发现,后来,有一次我听她和什么人打电话,原来我不是她找到的第一个受害者,他们在搞什么人体器官买卖,让我们生孩子,是因为要生出来的孩子身上的器官。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办好,想过逃,也确实逃过两次,都被抓了回去,他们怕我再跑,专门弄了铁笼子来关我,我就像只狗一样的,被关了三个月,关到朴晚生的那天晚上,被几个彪形大汉绑进了家私人医院。”
  “后来呢?”
  办案这么多年,宋经见过各种各样的案子,即使这样,他都觉得自己不忍心继续听下去了,可案子得破,宗忻那边还等着他的询问结果,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追问。 第140章   “后来,后来他们说要给我做全身孕检,给我打了全麻,等我醒过来,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可能已经被他们卖掉了心肝脾肺直接扔了。”李娜双目空洞的盯着苍白的被面,“再后来,他们让我做完月子,就去继续接客|陪|睡|,我知道他们要人生孩子,所以想办法避孕,我宁愿多陪几个男人睡觉,也不愿意生孩子让他们拿去糟蹋。”
  “再后来,他们去年骗了个刚毕业的大学生,那大学生很聪明,鼓动其他人一起逃,结果被发现了,有人告密,他们就把大学生绑起来拿鞭子沾了盐水抽她,我们都以为经此一遭,那个女大学生会死心,但是那个大学生养好了伤,找了个机会又跑了。我当时真的太想我儿子了,想着与其这样暗无天日一辈子,还不如拼一把逃出去,被抓住打死就打死,大不了抛尸,就跟着她一起跑了。”
  宋经说:“最后你们都没能跑掉。”
  “没有,我们都跑到车站了,客车没到时间不发车,我们求司机报警救命,但他们追到车站,说是我们俩个人的丈夫,吵嚷着说教训自己家老娘们不要他们管,他们没有人报警,没人替我们报警。我们俩被从客车上拽下来,我想,反正我已经这样了,那大学生还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要是她父母的看到孩子被弄到那种地方,心都得碎了,我就趁抓我们那俩人去买水的空档,把那小姑娘推上了一辆刚发车的客车,也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的,反正只要能离开这里,去哪都行,到了地方找派出所报案,就能回家。”
  小护士听得都泣不成声了,问她:“那她怎么……”
  李娜灰白着一张脸,已经完全看不出悲喜。
  “死了,被抓回来,活活打死了,就在我面前,活生生的被打死的。临断气之前,她都没哭。她说,姐,我知道你已经在尽力帮我了。她说,她死了做了鬼,也会想办法帮我,救我出去。”
  不知道怎么,每个人心口都像压着块千斤巨石,喘不过气来。
  病房里静的像空气凝固了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经才起身,抓着手机走出病房。
  “喂,小宗,刚才李娜把所有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
  ·
  高速,洛川方向
  一辆黑色福特在路上疾驰,两旁的树木像风一样抽象到模糊。
  “谢副支队,朴晚在天水机场,两小时后飞往墨西哥莱昂!”宗忻单手握着方向盘,边开车边跟谢遇知通话,“粉佳人地下室救出来的受害人李娜醒了,她交待了整个案子的大概经过,人证物证齐全,刚李副局已经从检察院拿到了批准逮捕令,要求你立刻抓捕朴晚归案。”
  谢遇知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看导航地图。
  从他这个方向开去天水机场,时间根本赶不及,等他抓人,人早飞的没影子了。
  但在老婆面前,男人的尊严还是得有的,在老婆眼里,他必须得无所不能,立刻大手一劈:“没问题!”
  宗忻被他的气势逗笑,“行,快去吧,多带几个人,我怀疑朴晚身边还有别人。”
  “怎么讲?”谢遇知调转车头,立刻往天水方向行驶。
  “李娜说,她和那名死亡的女大学生逃跑过,被几个彪形大汉抓了回去,从警人员的警惕吧,我觉得朴晚不是一个人在行动,而且那时候我追冯春来的时候,他们身上都有枪。”
  谢遇知沉默片刻,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知道了。”
  “嗯。”
  宗忻瞥了眼副驾驶座上的《京台市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决定书》,下意识的又往下踩了踩油门。
  他必须抓紧时间,把这份文件送到谢遇知手里。
  谢遇知凝眉,本来想问问宗忻有没有回别墅好好休息,但看看时间,现在不是谈个人感情的时候,只得作罢,淡淡“嗯”了声,回道:“我挂了。”
  宗忻点个头:“好。”
  要不是隔着一千多里,他现在就想把宗忻按在副驾驶上干柴烈火一番,谢遇知依依不舍挂断电话,看了眼副驾驶座。
  黄子扬眼睛瞪的像铜铃,捂着制服领口脱口道:“不行!我生是宋经的男人,死是宋经的男鬼,我是不会屈服在老大你的淫威之下的!”
  气势坚定的像要入党。
  谢遇知蹙眉:“滚,老子口味还没重到这个地步!”
  第62章
  天水机场, 候机厅
  航班贴着地平线缓缓起飞,在透明的大玻璃窗外划过。
  阿亮穿过人群,走到坐在联排座椅里的冯巧面前, 低头附耳小声说了些什么。
  冯巧脸色猝然一变,抬头皱眉看向阿亮。
  阿亮郑重地点点头。
  冯巧右手紧握成拳,起身就走:“快点把那个女人找出来,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坏了事。”
  “可是……”阿亮跟上他,欲言又止。
  冯巧不愧是老狐狸,虽然心里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表面还是非常的镇定, 他眸子微暗,语气平淡:“千万不能让朴晚落到条子手里,她知道的可比程华那个笨蛋多多了, 你盯着她, 万一发现事情不对, 找个机会……嗯?懂了吗?”
  他抬手, 在脖子上比划一下。
  阿亮立刻明白, 点点头毫不引人注意的抽身离开。
  机场外, 几个便衣冲下车摸着后腰枪壳闯进机场大厅,径直走到机场安检处,亮了警察证。 第141章   “洛川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我们接到消息, 有一名在逃犯人正准备搭乘gd7939航班飞往莱昂,飞机有没有起飞?”
  安检人员抬手看看时间:“还没有,大概还需要15分钟。”
  便衣警察刚准备接话, 身后忽然响起威严的声音:“延迟航班起飞!”
  安检和几个便衣警察循声同时望过去。
  来人穿着藏蓝制服,眸色森冷带着无情的肃杀, 肩章二杠二星。
  安检立刻提起精神迎上去,非常合时宜地喊了声:“领导好!”
  谢遇知撩起眼皮,淡漠地看了他们一眼,吩咐便衣:“找人!”
  几个便衣警察二话没说立刻展开行动。
  安检看人都走了,弱弱地说了句:“领导,航班延误起飞得有个合理的理由,万一引起乘客不满…”
  “随便你们找什么理由!一旦犯罪分子登上飞机,危险性质就变了,懂吗?”谢遇知厉声道。
  居高临下的姿态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仪,举手投足之间气势更是不容抗拒。
  安检不知道怎么,居然莫名生出一丝臣服。
  “领导,我现在就通知塔台。”
  谢遇知没做逗留,手一挥,带着黄子扬就上了楼。
  几分钟后,黄子扬从检票口走回来,摇了摇头,“没有,我猜朴晚不会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去买票,她肯定是冒用别人身份信息了。”
  谢遇知抱着胳膊倚在联排座椅椅背上,冷冷地睨了黄子扬一眼:“她根本就没有检票。”
  黄子扬缓了一下:“啊?不能吧?她跑来机场不就是为了逃到国外?不检票她脑子有病啊?不逃了?”
  谢遇知抬手,在黄子扬胸口戳戳:“她可比你聪明多了。”
  黄子扬不解:“我不明白。”
  “行了,你也甭明白了。”谢遇知收回手,直起身提步往外走。
  黄子扬提步跟上,问:“老大,你要干什么?”
  “去售票大厅,查一下机场的监控录像。”谢遇知轻飘飘扫他一眼。
  此时的售票大厅里,可能是春节假期还没结束,返程上班的人不多,也没几个旅游的游客,空荡荡的根本不拥挤。
  一个穿着黑色夹克戴顶棒球帽的男人,正整理着黑色手套,和谢遇知几乎擦肩而过。
  谢遇知目光落在那男人的手套上,微微皱了皱眉。
  北方天气冷,手会生冻疮,冬天戴手套的人的确很多。但一般为了护手都戴加厚的棉手套,而那个男人手上戴的,却是医生动手术或是保洁清扫使用的黑色乳胶手套。
  看穿着打扮,男人即不是机场保洁也不是医务人员。
  谢遇知忽然停下脚步,缓缓回头看过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警察锐利地目光,男人一咬唇,硬着头皮故作镇静的继续往前走。
  黄子扬跟着谢遇知回头,茫然看着大厅,问谢遇知:“老大,怎么…”
  “前边那个人,你停一下。”谢遇知冷着张扑克脸,声音也带着十足命令的意思。
  黄子扬最后那个‘了’硬生生卡在嗓子里,没说出来,胎死腹中了。
  手套男双手不自觉紧握,冷汗从额角缓缓滚到下巴尖,仅仅思考两秒钟,撒丫子就开始跑。
  谢遇知看着他疯狂奔跑的背影,眯了下眼睛,嗖地追了出去。
  黄子扬懵了三秒,咬牙喊了声:“卧槽!”也跟着追了出去。
  手套男撞开正在打扫电梯的保洁阿姨,三步并作两步冲下电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谢遇知,眼见着距离拉近,他拽过涮过拖把的污水桶往地面一滚,撒丫子往机场出口方向跑去。
  谢遇知顺手捞了把保洁,跳过滚在地面的水桶,速度丝毫不减。
  眼看着甩不掉谢遇知,黑手套随手抄起路人拉行李的不锈钢小推车,猛地朝谢遇知砸过去。
  路人吓得尖叫着躲向一边。
  谢遇知微微侧身,单手接过绑着行李箱的小推车放在地面,皱眉环顾四周终于看到机场保安的人影,大喝道:“保安,注意疏散机场乘客!”
  保安应声看过来,心里一咯噔,好嘛,机场上演现实版白夜追凶,他左右看看,只有自己一个人,只好硬着头皮往上冲了!
  看保安很尽职,谢遇知也没再多说什么,追着黑手套出了机场售票大厅。
  “妈的!”黑手套眼见着没甩开警察,暗骂道:“见他妈的鬼!”
  眼见着谢遇知马上就要追上自己,黑手套心里不由开始发慌,正想着跟警察硬刚他是肯定刚不过,怎么才能成功逃跑时,经过一辆黑色迈腾,忽然被人猛地拖进车里,接着车子发动窜了出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黑手套没来得及反应,回过神来,迈腾车已经冲出天水机场。
  躲过一劫后的黑手套,这才抬头默默看了开车的人一眼。
  “巧爷。”
  冯巧神色冷峻,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阿亮这才摘下手套,摇了摇头:“我把机场所有卫生间都找遍了,没找到人。”
  冯巧眉头紧皱,沉默了好一会儿,脸色才缓和些:“她还留着后手?这女人心可真狠,连自己亲儿子的死活都可以不顾。”
  阿亮问他:“那之后怎么办?”
  冯巧用力握着方向盘,淡淡道:“暂时先不要行动,通知阿江,让他避避风头,不要管那个李娜的死活了。” 第142章   ·
  “对,黑色迈腾,车牌号滇ai8880,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辛苦你们洛川交通部门追查一下。”
  谢遇知说完,冷着脸挂断了电话。
  黄子扬追出来的时候,谢遇知已经在往回走了,看到谢遇知,黄子扬快步走过去问了句:“老大,没追到人啊?”
  谢遇知居高临下看着他,淡淡地道:“没有,回售票大厅。”
  黄子扬哦了声,刚想开口安慰他们老大两句。
  其实这案子真不怪他们,不是他们不尽心尽力,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运气不站在他们这边,刚查到点线索行动,人就跑了!刚查到人在洛川,追过来人又不见了!好不容易定位到天水机场,生死时速赶在飞机起飞前把航班压下,好家伙,犯人又双叒叕不见了踪影!
  搞得他都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玄学作祟了。
  就算跟玄学没关系,那也肯定是他们之中有人动摇了一心向党的坚定决心。
  “老大,咱们要不……”
  铃——————
  他们老大的手机铃声又响了。
  “喂,宗警官,将在外,你又有什么指挥啊?”谢遇知接起电话戏谑道。
  “谢警官。”对方似乎对他这个宗警官宗警官的叫法很不满,回复的语气颇有几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意思,“我现在代表信息科特别向你传达一件事。”
  宗忻看着地图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洛川,预估到达时间还有3小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莫名其妙开始发抖。
  不是害怕紧张滋生出来的那种肌肉颤抖。
  而是一种,从神经末梢散发出来的,像炎热的夏天,喝在口中冒着小气泡的冰镇雪碧,用语言无法形容的神经跳动。
  更确切的说,那甚至不能称之为颤抖。
  那是,颤栗。
  电话那边的谢遇知,倒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只是听到信息科、特别传达,语气略变得严肃了些:“你说。”
  “之前,信息科通过朴晚和苏聃的通话,成功锁定了朴晚的手机信号,几分钟前,这个信号源离开了天水机场,正在往滇缅线方向去。”
  谢遇知脚步一顿,凝眉。
  宗忻迟迟没等到谢遇知的回答,有些焦急:“怎么了?谢副队。”
  “几分钟前,一名打扮可疑的男人逃离天水机场,被一辆车牌号滇ai8880的迈腾拽上车,跑了。”谢遇知表情有点僵。
  两人皆是沉默。
  片刻后,宗忻终于回了他一句:“谢副队,有没有在天水机场发现朴晚?”
  “暂时还没有。”谢遇知回道。
  “我知道了。”宗忻简单说了四个字,就挂断了通话。
  另一边,便衣警察把整个机场翻了遍,也没有找到朴晚的影子,灰心丧气的跑回来报告,才从正在查看机场大厅监控的黄子扬口中得知,谢副支队已经去追那辆车牌号滇a的迈腾去了。
  ·
  “我只知道巧爷是冯春来的大哥,但听说他们兄弟俩关系不是特别好。我偷听到朴晚和冯巧的通话内容被发现了,才被朴晚扔进那个地下室自生自灭的。”
  “他们要把我们秘密卖到金三角,那个巧爷还说,蜂后已经被警方盯上,早晚会被查到,金三角那边会有人专门买人回去试毒,全都转移到那边,警察追查不到,他们就安全了。”
  宗忻单手抵在唇间,想着李娜供述的细枝末叶。
  冯巧和冯春来兄弟关系一般,朴晚是跟着冯春来作案行凶的,而冯巧应该是想从朴晚手里拿到蜂后,然后卖去金三角试毒……
  朴晚凭空消失,看来只有两个结果。
  一、知道的太多,被冯巧秘密解决了。
  二、提前预判了危险,跑了。
  当然,身为警察,他当然希望是后者,毕竟朴晚是蜂后案关键线索人和主犯,莫名其妙死在黑吃黑里,虽然咎由自取,可,对那些受害人和已经死去的两名幼童来说,太不公平了。
  想到这里,宗忻毅然更改了目的地,将导航定位到了滇缅线:“陈洁,把朴晚手机定位的实时位置共享给我。”
  ·
  盘山公路两边,护栏外是茂密的林区。
  黑色福特紧咬着一辆迈腾高速冲刺,速度越来越快,如同一支飞快地利箭。
  眼见着就要被后车追上别停,迈腾借着速度和冲劲一个加速过弯,很快甩出后面福特一大段距离。
  阿亮紧握的拳头终于放松了下,如释重负:“巧爷,咱们甩……”他侧目,不经意往后视镜瞄了眼,瞬间住口。
  福特车后,紧跟着一辆牧马人黑骑士,速度比福特快了不止一倍,瞬间就超过福特车速,咬上了他们的后车屁股。
  紧接着,咻地一声巨响,迈腾左后视镜嘭地炸开了。
  谢遇知超过福特车身的时候,看到福特半敞开的驾驶座车窗内熟悉的身影,心里蓦地一惊,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当目光扫过宗忻那张脸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也没想,立刻掏出枪对着迈腾扣动了扳机。
  满脑子里只一个念头:百米之内,清除一切可能对宗忻造成伤害的危险。
  第63章
  霹雳乓啷一阵巨响, 阿亮抱头紧闭双眼,迅速往手套箱上趴。
  反观冯巧,整张脸异常沉静, 完全看不出任何惧怕的神色,双手握着方向盘,依旧全神贯注的开着车,冷声吩咐旁边的阿亮:“后备箱里有两件救生衣,你去拿过来。” 第143章   巨响过后阿亮睁开眼,起来放倒椅背,弓腰往后备箱那边爬。
  迈腾车速不减, 为了甩开牧马人,两人穿好救生衣后,冯巧借着弯道忽然一个后错, 迅速调转车头, 反方向冲了回去。
  谢遇知已经把车速提到最高, 想着迈腾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可能跑得过他, 一开始就没打算减速而是准备直接截停, 结果在他超车的瞬间, 却被迈腾甩了,牧马人根本来不及急刹,狠狠冲刺出去几百米, 车轮摩擦出一片火星。
  反应过来后谢遇知立即调头追了上去。
  忽然, 前方轰的一声!迈腾毫不避让直接撞向后面宗忻那辆福特。
  谢遇知看着两辆撞在一起冲出公路护栏的车,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小花————不要————”
  声音,好像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
  ·
  天色渐渐染上阴翳。
  十几辆警车围在滇缅高速公路。
  整个路段封锁的严严实实。
  黄子扬、宋经, 还有几十名穿着制服的警员都垂着头,面色如土。
  李副局沉着脸, 望着撞烂的公路护栏下方湍急的河流,嘴唇微微颤抖,他回头看向所有警员,喝道:“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都他妈给我去找!”
  ·
  黑暗中,一束很微弱的光照亮了眼前的空气。
  宗忻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有些发暗的白色天花板,他似乎躺在一张比较简陋的硬床板上,周围很安静,偶尔能听见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噼啪声。
  宗忻挣扎一下,勉强坐起来,盯着微弱光线中跳跃的空气浮尘,轻轻嘶了声。
  头有些疼。
  他只记得,那辆迈腾冲上来把他的福特撞出公路护栏,幸亏他反应够快,在车子落水之前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几十米高的距离,掉进那么湍急的水流,额头当时又受了伤,神志也有些不清楚了,宗忻觉得自己死定了。
  以前几次濒死,想得都很多。
  现在突然觉得,那都是因为等死的时间够长,才生出那么多胡思乱想,其实一个人真正要死的瞬间是没有多余空暇去想事情的。比如,在他落水后前几分钟想的是怎么自救,却在施行自救过程中不到五分钟就失去了知觉。
  想到这,宗忻叹口气,开始打量周围环境。
  屋中微弱光线来源好像是手机自带的手电筒。
  他这是被人救了。
  看房间布局,应该是个偏僻地方的小旅馆,摆设简陋甚至都没有电,床头柜也很有年头了,都包浆了。
  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宗忻下意识警惕地看过去。
  谢遇知手里端着个塑料碗,随手带上门,回身,看到坐在床上发愣的宗忻,神色一喜。
  “醒了?”
  看到谢遇知,宗忻握着床单,直愣愣地,一动都没动。
  这可把谢遇知给吓坏了,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把碗放在旁边床头柜上,颤抖地握住宗忻的手,“小花,小花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小花你给我说句话。”
  宗忻还是没反应。
  谢遇知的心咯噔一下。
  完了,小花不会是撞坏了脑袋,成傻子了吧?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谢遇知,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宗忻,整个身体都绷紧了,他抬手,伸开五指在宗忻眼前晃了晃,声音颤抖:“小……小花?”
  宗忻手一动,忽然抓住他的手,闷闷道:“谢遇知,我没瞎。”
  听到他说话,谢遇知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劲儿了。
  没事,没事就好!
  妈的,吓死他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宗忻问他。
  谢遇知看看自己那块防水劳力士,“九点多,怎么?饿了?”
  “有点。”宗忻舔舔嘴唇。
  谢遇知大手一抄,立刻把那碗不知道盛着什么东西的热乎乎的塑料碗端给他:“趁热吃。”
  宗忻刚松开抓着谢遇知手腕的手,立刻被谢遇知反摁回去,“你别动,你受伤了。来,我喂你。”
  宗忻:“……”
  宗忻说:“我没事。”
  话刚出口,就被谢遇知驳回了:“胡说,怎么没事?额头破好大一块皮,我都疼得慌!”
  “好好好,疼,我疼。”宗忻敷衍道,“不过,这里是哪儿?我明明记得,我被迈腾撞下盘山公路护栏掉进河里,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还有,”他低头看着碗里一段一段的圆肉,“碗里又是什么东西?”
  “你怎么问题那么多?”谢遇知笑道,“你是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
  宗忻说:“什么时候了?你还贫。”
  谢遇知搅搅肉汤,“我看着你掉下护栏,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身体本能跟着跳了下来,等醒过神,就和你一起躺在枯枝烂叶的河床边上了。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想,咱们应该是进了原始森林了,我背着你在树林里走了两三个小时,才找到这么个能勉强住人的小屋,应该是以前进山打猎或是砍柴建的临时歇脚的地方。至于这碗里的东西,其实……”
  “其实什么?”宗忻看着谢遇知那一张不怀好意的脸,默默往后面挪蹭了下。
  谢遇知微微向前倾身,嘴角噙笑:“其实是粤菜。”
  宗忻看着他,满脸上都写着:你看我的表情,你觉得我信你吗?粤菜? 第144章   “你别不信啊,真是粤菜。”谢遇知信誓旦旦道,“我在河边刚睁眼,就看到这条水蛇正缠我腿上准备给我一口,千钧万发之际我一个锁喉捏住它七寸活捉了,正好拿来给你煲汤。”
  宗忻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别用这么崇拜的眼神看着我。”谢遇知眼睛分外明亮,“快吃,吃完跟我出去活动活动。”
  宗忻在谢遇知不知道是真是假连哄带骗的话里,开始解决那碗根本算不上是粤菜的蛇羹。
  他本来以为荒郊野外原始森林,就算谢遇知身上的打火机泡了水还能用,可以煮熟一碗蛇羹,那蛇羹也是主打清淡养生那种,因为没有盐,但汤汁入口的瞬间,宗忻就呆住了。
  这碗蛇羹,居然,有盐味。
  谢遇知抱膀子宠溺的看着宗忻,满脸得意。
  “你怎么做到的?”宗忻露出诚心诚意请教的表情。
  “很简单啊,因为我身上带了盐。”
  宗忻:……
  “你能解释一下,执行任务你带盐干什么吗?”
  谢遇知摸摸下巴,“习惯吧。早些年缉毒卧底的时候,经常要十天半月的荒野求生,我记得最长的一次在个山林里躲了三个月,整天吃又酸又涩的野果子,吃的都快中毒了。后来总结经验,找人专门做了个调料罐,什么盐啊、花椒、十三香、八角桂叶啥的,都带着点,酱油醋也带,不过跳水救你的时候,被水冲走了,不然这碗蛇羹口感还能再鲜些。”
  宗忻点点头。
  他差点忘记,谢遇知以前是深夏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支队长了。
  “那个……”
  “你说。”
  宗忻放下调羹,蹭了蹭鼻子,“李娜说,冯春来死后,那些被骗的女人就落在冯春来的兄弟冯巧手里。她还说,冯巧早就和朴晚说过,要把她们卖到金三角去试毒。”
  “那巧了。”谢遇知坐过来,脸色一正,“咱们追的这辆迈腾里面坐的,就是冯巧。”
  宗忻很是意外,抿了下唇角:“不是朴晚?”
  谢遇知嗯?了声,“你怎么会以为是朴晚?”
  “黄子扬说,你们在天水机场没有找到朴晚,当时陈洁正在对朴晚留下的手机号位置进行实时追踪,显示定位正往滇缅线移动。我出来的时候,叮嘱过宋经,我以为他把消息已经传达给你了,难道……”
  宗忻忽然住口。
  谢遇知说:“我没有和大黄在一起,原始森林这段距离,手机信号无法覆盖,可能…”
  宗忻懂了。
  他们现在在无信号区,宋经后面没能联系到谢遇知,而陈洁那边针对手机信号的定位,估计在迈腾冲进这片区域的时候,也中断了。
  还真他爷爷的倒霉。
  两人沉默片刻,还是谢遇知先开了口。
  “我怀疑,朴晚很可能已经被冯巧……”
  宗忻诚实地回看他:“就在赶来的路上,我也这么怀疑过。”
  谢遇知郑重地点点头:“现在有没有觉得好点了?”
  那碗蛇羹,喝下去之后身体还真的暖哄哄起来,宗忻说:“好多了,不冷,额头也不觉得疼了。”
  谢遇知起身,把他从简陋的几乎不能称之为床的板子抱下来,“带你去见个人,应该能问出点线索来。”
  “见人?谁?”
  走到外面,宗忻才发现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个非常小的小平房,只有一间屋,靠墙凌乱的堆砌着些干木柴。
  谢遇知拉着他,走到小屋侧面一颗大树下,才发现,树干上绑着个穿皮夹克的年轻男人。
  男人半垂着眼皮,听到动静抬头,看见谢遇知就开始破口大骂:“|狗|日|的条子,有本事弄死老子,折磨人算什么本事?”
  “行,省省吧。”谢遇知走过去,拍了拍阿亮的脸,冷笑道:“你们这些人挺有意思的,但凡被抓住,开口第一句肯定是狗|日|的条子,怎么?一个培训学校毕业的?话术比保险公司晨会口号还统一。”
  宗忻在旁边听着,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阿亮还没受过这样的羞辱,顿时气得肺都要炸了,张口又要开腔。
  “闭嘴吧你!”谢遇知给了他一拳,警告道:“别把我跟京台那些体制内的学院派混为一谈,我这个人,很少讲他们那些规矩。”
  阿亮痛地闷哼一声。
  “我劝你好好说话,不然骂一句,我就打你一拳,我干禁毒一堆的手段,最擅长的就是折磨那些不老实不配合的罪犯,最不擅长的就是让手里的人犯舒服。你胆儿肥,继续挑衅我试试?”谢遇知伸手,带着威胁性的点了他一下。
  阿亮:“……”
  阿亮盯着谢遇知,恨恨咬牙:“算你狠!”
  “知道我狠就行。”谢遇知根本不跟他客气,“老实交代,朴晚去哪里了?车上另一个逃走的人是谁?”
  阿亮下巴一扬,拿出英勇就义的架势,“朴晚跑了,车上只有我一个人!”
  谢遇知点点头,“好啊,不说实话是吧?”他掏出别在腰上的一瓶红色液体,满不在意道,“知道这什么吗?”
  阿亮那张英勇无畏慷慨赴死的脸,瞬间变了颜色:“你……你想干什么?你要毒死我?”
  谢遇知舔着牙尖笑,平时外表那么矜贵绅士一个人,不知怎么突然就痞里痞气起来,“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我说过了,我只会折磨人,折磨的犯人痛不欲生,求死不得,既然你不配合,那就不能怪我,对不对?我以前,对付过比你忠心百倍千倍的马仔,钢筋铁骨最后还不是都老老实实招了?” 第145章   “你别过来…你他妈不要过来!”阿亮被谢遇知吓得已经没了人声。
  谢遇知缓缓拧开瓶盖,缓缓凑上去,“你有五秒钟时间考虑要不要说,不说,我就吊着你最后一口气儿,让你一百八十种酷刑每种都尝一遍。”
  阿亮惊恐地摇头:“不——不————不要——不要!”冷汗唰地,一下子就从头顶冒出来,身体控制不住地抖,终于在谢遇知拿着小瓶子碰到他头发丝的时候,再也受不了大吼道:“我说!我他妈的说,我说啊我都说!”紧接着,不明液体顺着他的|裤|裆|淌了一地。
  吓得尿裤子了。
  宗忻抱臂,全程一言未发。
  谢遇知收回小瓶放进腰包,嫌弃地往后退两步,“早说的话,还至于这样?”
  阿亮双目圆睁,抖着嘴唇磕磕巴巴道:“是……是巧爷。朴晚前几天联系巧爷说粉佳人地下室关的蜂后被警察发现了,她随时可能暴露,让巧爷想办法送她出国,巧爷答应了她,谁知道这小娘们跟巧爷玩儿阴的,到了机场她骗我们说要去卫生间,结果人跑了。当时我正在机场找她,好巧不巧碰上了你。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朴晚去了哪里,真不知道。”
  谢遇知回头,和宗忻互换个眼色。
  宗忻凝眉,抱着膀子开口问了一句:“朴晚都要出国了,她为什么要在机场逃跑?”
  “她想见她儿子,她和冯春来有个儿子,四岁,在巧爷女儿那里养着。”
  这不对啊。
  宗忻看看谢遇知,“朴晚难道四年前生的,是双胞胎?”
  谢遇知也纳闷,刚要质疑,阿亮立刻道:“不是,那个小女孩,不是朴晚的孩子。”
  这下,宗忻和谢遇知总算明白,为什么朴晚能那么淡定的让边则糟践朴朴了,这女人,简直丧心病狂。
  “那也就是说,现在蜂后案受害人,现在都在冯巧手里了?”谢遇知厉声质问。
  阿亮忙道:“没有!朴晚把那些女人藏起来了,她根本没跟巧爷说,我们压根儿不知道!”
  谢遇知点点头,抬手搂着宗忻往屋里走。
  阿亮看看周围,树林里一片漆黑,深处时不时还有猫头鹰在笑,简直惊悚到极点。
  平时,他这种打手马仔不怕在野外露宿,但现在不一样,现在他被绑着动弹不得,真他妈要是半夜遇到只狼…就算不是狼,来一条蛇什么的,他也得当场交代在这里。
  谁还不怕死啊。
  亡命之徒,也怕死,不然,他们被警察追为什么还要跑?直接杵在原地挨枪子儿就行了。
  眼见着谢遇知和宗忻的背影就要消失在拐角,阿亮终于憋不住喊了一嗓子:“政府,给我个机会,我都交代了,放我进屋里去吧!”
  谢遇知没搭理他。
  回到小屋,谢遇知怕宗忻冷,在地上生了火,添上几根柴,拉着宗忻到火堆旁边坐。
  “看来,还得找到朴晚。”
  宗忻点头:“既然她想见儿子,很可能会直接去找冯巧的女儿。不过,咱们现在被困在这里,手机没信号,也联系不到局里,冯巧又跑了,万一赶在咱们之前找到朴晚……”
  “没事,别担心,我相信大黄,他一定能找到我们的。”谢遇知拍拍宗忻肩膀,笑着安慰道,“陷入绝地的时候,要相信我们的同志。”
  宗忻一怔。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在这么绝望的环境里,能笑着说出相信同志的话,就好像一切都那么理所应当,丝毫没有气馁、没有放弃、甚至没有任何绝望或难过。
  “你不害怕吗?”宗忻定定回望着他。
  谢遇知凝视着他,忽然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他:“你害怕吗?”
  “害怕。”宗忻侧过脸,看着忽明忽灭的火舌,脸上带着哀伤的情绪,“我很害怕,你知道吗?小时候,地震的那声巨响常常在我耳边挥之不去,我在废墟里饿了三天,喝的是血水。我喊爸爸,没有人答应,直到第三天,我喊妈妈,也没有人再答应我。”
  谢遇知攥紧他的手,迟疑道:“你怕自己会死吗?”
  宗忻摇头:“我怕爸爸死,妈妈死,这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火光照亮他半边脸,带着暖色,却无比落寞,他忽然回头,看向谢遇知,眼睛里有晶莹的光闪过,他说,“谢遇知,我害怕你死。”
  谢遇知心里忽然发痛,喉咙像堵着块铅,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搜救队找不到我们,如果黄子扬找不到我们……”宗忻转过头,继续盯着火舌,不让谢遇知看到自己的表情,嘶哑道:“虽然已经过了年,但现在还是冬天,树林里什么食物都没有,蛇还在冬眠,我们不会每次运气都这么好,遇到不冬眠的水蛇,还专门来咬你。撑不了几天,我们就会饿死的。”
  “额……”谢遇知被揭穿,抬手放在唇边清清嗓子,“好吧,那碗蛇羹其实是中午在餐馆打包的午饭……”
  宗忻叹口气:“一会儿把那个阿亮弄屋里来吧,再过俩小时会越来越冷,他真的有可能被冻死。”
  “没事,让他在外边再待会,死不了他。”谢遇知揽过宗忻肩膀,垂目看着他,“我都两天没见到你了,想你想的心发慌。”
  宗忻都给他整无语了。
  “谢副支队,你要发春,好歹看看现在的处境……” 第146章   “发春看什么处境?我从襁褓里开始算,单身三十一年了,人到中年发个春怎么了?又不过分!”谢遇知凑上来,俯身迅速含住了宗忻的薄唇,终于得偿所愿。
  宗忻猝不及防,被他按在怀里亲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
  刚得到喘息说了个谢字,后面的话又被谢遇知堵了回去。
  一个绵长的深吻结束,谢遇知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他,要不是条件太过简陋,怕委屈了宗忻,回来腰酸背疼下不了地,他肯定当场就给宗忻扛木头板子上把事儿办了。
  宗忻脸红到耳朵根,蹭地站起来指着谢遇知赧道:“谢遇知,你这个老流氓!”
  谢遇知起身,结结实实给他个拥抱:“我只是年纪大了点,但我的肾很年轻。你要不信,我们现在就可以试试!”说完,还带着侵|略|性|的往前顶|了|顶|。
  宗忻说:“谢副队,我觉得以后,我得重新认识你了。”
  谢遇知:“?真心请教。”
  “我刚见你的时候,你斯斯文文,透着难以接近的清冷。”宗忻诚实道,“一路相处下来…”
  “老大————老大————”
  宗忻话没说完,忽然听到忽远忽近的喊声,警觉道:“有人!”屏息凝气分辨了会儿,才抬眼看向谢遇知,确定道,“是黄子扬!”
  虽然声源听着很远,但可以确定,这声音的主人,的确是黄子扬。
  谢遇知一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拉着宗忻往外走。
  黄子扬和身后一群警察,看到从树林深处走出来的两个人后,第一反应是愣住了,愣了大概0.1秒,黄子扬痛哭流涕的跑过去拿谢遇知的袖子擦眼泪,“老大,我他妈还以为你挂了呢!我都准备找不到你,就殉情了!”
  “行了,这点出息。”谢遇知拉回自己的制服袖子,指指小屋方向,“那边,抓到个马仔,找几个人带回去。”
  “好嘞!”黄子扬转身,冲几个警察一挥手:“走。”
  一行人回到洛川市公安局,见到李副局,简单说了下情况。
  看谢遇知和宗忻都是一身狼狈,尤其是宗忻,还挂了彩,李副局担心得很,听完谢遇知的汇报立刻就让他们马不停蹄回酒店去休息,两人是被两鬓斑白的李副局从办公室里推出去的。
  ·
  在树林里待了好几个小时,衣服也没干透,浑身冻得直打哆嗦。
  终于回到酒店,谢遇知二话没说就扒了宗忻身上那身潮湿的休闲装,扛着人进了浴室。
  第64章
  啪嗒
  一滴水顺着漆黑的发梢滑落到谢遇知的嘴唇。
  宗忻刚置身花洒下, 撩起眼皮去看他,那滴水忽然从谢遇知嘴唇滑过,不偏不倚正好落到他半仰起脸的粉唇。
  尴尬中, 空气里似乎多了些荷尔蒙的味道。
  宗忻搭在谢遇知肩上的手指极轻微一缩。
  谢遇知勾唇,瘦削修长的手指在阀门处勾了下,氤氲的温水瞬间喷洒而出,很快,浴室就笼罩了一层白色雾气。
  得了热水的滋润,宗忻身上的寒气去了大半,身上立时暖和起来, 他松开搭着谢遇知肩膀的手,觉得和谢遇知正面相对很奇怪,偷偷背过去, 假装去拿肥皂, 被谢遇知一把给捞了回去。(审核太太洗澡打肥皂)
  “之前, 我忘了问你。”
  宗忻赶紧没话找话, 企图转移某人的注意力。
  谢遇知箍着他, 捡起酒店特供的某肤佳开始给宗忻打肥皂, 从后颈开始到肩胛骨再到肌肉线条流畅的窄腰。
  宗忻觉得浴室太热,热的他有些头晕目眩。(浴室空气热没有肌肤之亲)
  谢遇知的手结实又大,常年握枪指腹生有一层茧子, 有些粗粝。(接触部分删了)
  直到全身上下, 每一处都涂满肥皂,谢遇知才凑在他耳边,用气声轻轻回应了个:“嗯?”
  宗忻下意识扶住几乎能照出人影的墙面:“你当时, 怎么会去追那辆迈腾的?”
  谢遇知抿了抿唇角,看着眼前面颊绯红, 嘴唇在热气氤氲下红的要滴血的宗忻,太阳穴动脉不受控制的乱跳,他走过去,拿着花洒冲掉宗忻身上的肥皂沫,关上淋浴,伸长胳膊抓过浴巾把宗忻整个裹进去。(这里应该没问题我觉得)
  谢副队没照顾过人,第一次给人洗澡、擦身体,手法很生疏,还略带着点粗暴,宗忻在他不怎么体贴的揉搓后,发型微微有些凌乱,几率碎发垂落在额前,时不时往下滴答两滴洗澡水。
  浴巾裹着他上半身裹不住两条长腿,刚好垂落在大腿根往下一点点。(浴巾裹不了全身应该也没问题吧)
  谢遇知说:“我觉得,那个阿亮有问题,穿着打扮不正常,遇见警察掉头就跑,追到半路有人接应。”
  “就因为这个?”宗忻岔开话题后,就彻底把那些时不时冒头的黄色废料,从大脑里面强行删除了。
  他素的像得道高僧。
  谢遇知顺把出水芙蓉扛起来直奔酒店双人大床,俯身撑着双臂,把宗忻整个罩住。
  (罩一下,碰触的地方删了。)
  “盛支队长,听说过第六感吗?”
  超感官知觉,又称心觉,透过正常感官之外的管道接收讯息,能预知将要发生的事情,与当事人之前的经验累积所得的推断无关。
  宗忻伸手去捞被子,突然被谢遇知制止。 第147章   (接触部分删了。)
  “你赌运气,我赌直觉,我们都有自己的护身符。”
  “我知道了。”宗忻去推他的胸口,“很晚了,睡觉吧。”
  “我不想睡。”谢遇知贴着他的耳垂,轻声道,“盛队,你睡得着吗?”
  宗忻觉得,谢遇知今晚特别的不正常,虽然平时也挺不正常,但今晚的不正常加倍了,开口闭口的盛副支队、盛队,不知道发哪门子疯。
  “李副局给我们公费开房,是让我们的休息的。”
  “我在休息。”
  “胡说,你明明……”
  “医学研究表明,交|融|能释放催|乳|激|素,催|乳|激|素|可以使人放松和犯困,现在的作战是为了更好的入眠。”
  “以上都是假的。”
  “我就是喜欢你。”
  “盛阳,我喜欢你。”
  宗忻盯着他,“谢遇知,你……”
  “额头还疼吗?”谢遇知轻轻伸出手,用拇指指腹磨蹭着宗忻的嘴角,“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当时我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要是你死了,我就不活着了。”
  宗忻深深看着谢遇知的眼睛:“不值得。”
  “那什么值得?”谢遇知低低的叹气,“四岁的时候,我就常常坐在家里的滑雪场发呆,想生命的意义,得出的结论是:生命……没有意义。但人活着,总要给自己找个目标,不然生命就太空虚了,你说是不是?这世上,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得?取决的是我,而不是别人觉得值得不值得,这是我的人生。”
  宗忻闻言,默了良久,才终于开口问了句:“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喜欢我?”
  “秦展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同类总是互相吸引着,即使日东月西、山陬海澨,依然能走到一起。”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和我,是同一类人。狼永远能在第一时间就分辨出身为狼的同类,你隐藏的再好,也掩盖不住身体深处的危险气味。在那些学院派面前,我们都善于伪装,却忘了彼此刀尖舔血惯了,凭直觉就能知道对方的性情。”
  凭直觉,就能知道对方的性情……
  他伪装的真的不够好?骗不了谢遇知这个实战派?今天,到底哪里暴露了破绽?
  宗忻默然不语。
  (细节描述也删了哈)!
  “你知道什么?到底,你知道了什么?为什么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我知道,秦展把你的资料给我那晚,我就彻查了你的所有信息。”谢遇知仰面躺在床上,语气温柔,把他|压|向自己:“地龙村缉毒扫村,思安港头分局派出的支援里有你的名字,清扫结束所有警力全都撤出地龙村了。当时,我身中两枪,躺在死人堆里,他们以为已经没有活人,放弃了救援。吊着口气的毒贩发现我还没死,准备补枪,是不顾反对又摸回来的盛阳射杀了毒贩,把我背出的地龙村。”
  谢遇知就像在宣泄着憋闷很久的邪火,洪水滔天。
  “盛阳……”
  “盛阳……”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我不知道?”
  “嗯?还有多少事,我不知道?”
  宗忻一句话说的上气不接下气:“谢……谢遇知,我……你调查那么仔细,是……因为喜欢我?都是因为喜欢我?”
  “对,就是喜欢,如果缉毒是我的第一个信仰,那你就是第二个。”
  “你就是我的……第二个信仰!”他重复着。
  黎明之前的霜花,凝结在酒店院子里的腊梅花朵上面,很快和花瓣融合成粉白的颜色,折射着点点光芒。
  ·
  李副局按着额角,一副愁容。
  “你们抓到的那个赵阿亮,昨晚在留置室暴毙了。”
  昨晚折|腾|的太狠,谢遇知和宗忻俩人在酒店鬼混到日上三竿才匆匆吃过早饭,赶到洛川市公安局来,就听到这么个噩耗。
  刚进办公室,一屋子人齐刷刷都看向他们,仿佛突然得救似的松了口气。
  “暴毙了?”谢遇知诧异道,“什么原因?”
  “中毒。”
  谢遇知话音刚落,被推门进来的人把话接了过去。
  洛川市刑侦支队支队长赶紧介绍:“这是我们市局的申法医,一大早就喊过来对赵阿亮的尸体做了尸检。”
  申法医点点头,伸出手:“我是申禄,谢副支队久闻大名。”
  谢遇知和他简单握了个手,“申法医,你刚才说中毒,是怎么回事?”
  申禄哦了声:“赵阿亮昨天下午喝过酒,喝了酒之后两小时内,服用了一种叫水合氯醛的镇静催眠药物,但是,他应该不止服用了镇静药物,还吃了拜阿司匹林,造成消化道出血。死因是出血性休克死亡。”
  宗忻说:“但他昨晚精神状态一直很好,并没有出现嗜睡的情况,也没有昏迷。”
  申禄听完,不由看向宗忻,神色很惊喜:“哟,这位是同行?”
  “不是,我只是……”
  宗忻刚想解释两句,申禄一个箭步走到他面前,把他双手一握:“亲,你知道我在洛川市公安局干法医有多孤独吗?整个公安局就我一个法医啊,那真什么案子都找我,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使的啊,这就算了,工作期间我还没有人能聊天,他们连个助手都招不到,我的局长爷爷哎,你能体会我的孤独寂寞冷嘛?” 第148章   “……”宗忻尴尬笑笑:“好像不是很能体…”
  “我就知道你能体会!”申禄激动地开启滔滔不绝模式,“高手总是站在云端的,一看你就和我一样也是高手。高手,高手我给你讲啊,这个赵阿亮,他后面不是跳河了吗?这季节的河水多冷啊,他吃半瓶安眠药搁那刺骨的河水里一泡都能立刻诈尸,是正常生理现象,很多吃了毒药的人,当时精神状态都很好,过段时间觉得不好了,去医院,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全嗝屁。上次一姑娘和男朋友闹别扭,想不开喝了百草枯,当时洗了胃,也觉得没什么回家了,七天后说喘不开,送去医院半道人就没了。唉,多鲜活的生命啊,我真得化身正义的使者,节假日走上街头劝姑娘们别谈对象,能拆散一对是一对。哎———王队,咱们今年元宵节有假期没?”
  宗忻:……
  看出来了,这位申法医平时工作,是挺寂寞的。
  “你的意思是说,赵阿亮昨天自己服毒,今天早上毒发身亡?”
  宗忻想起昨天谢遇知拿辣椒水恐吓赵阿亮时的情景,觉得赵阿亮的反应,怎么都不像是自己服毒的。
  “自己服毒?”申禄连连摇头,“高手,他不是自己服毒,王队说赵阿亮很积极的配合审问,而且半夜饿了还要了份外卖,甚至还问了他之后收监判多少年,能不能争取早点出来,知道自己会死的人,怎么会这么积极向上为自己的监狱生活谋划呢?只会消沉且不配合讯问。”
  “你还懂心理学?”谢遇知插言问道。
  “亲,我不懂心理学亲。”申禄摆摆手,“尸体不会说谎,经过尸检,我能确定的告诉你们,死者赵阿亮是被人投毒的。”
  黄子扬脸色土灰,骂骂咧咧道:“这案子真是,查到的人不是死就是失踪,真他爷爷的邪门了嗨!”
  “不是案子邪门。”宗忻撩起眼皮,沉思道,“是有人故意要毁掉我们所有的追查线索。”
  他说话的时候,半倚着椅背,站姿不太自然,这都是谢遇知干的好事,宗忻换个姿势,默默瞪了肇事者两眼。
  谢遇知心里乐着呢,在所有人没注意的时候,冲宗忻wink一下,问王支队:“赵阿亮死前,有没有交代什么对案情进展有帮助的线索?”
  第65章
  王支队摇摇头, 有些沮丧:“没有,基本就是重复了之前对谢副队你说的那些。”
  李副局接过话,郑重道:“死者赵阿亮身上已经没有可以挖掘的线索了, 一个马仔,估计知道的不多。”
  整个办公室陷入沉默。
  确实,案子线索查到这里,断的非常巧妙。
  为了抓朴晚,搞这么大动静,出动百十号警力,结果就这, 说不搪心的慌都没人信。
  但是怎么办呢?硬查也得有线索查才行,蜂后案案件的特殊性以及涉案人员的失踪,使得他们没有收集到有价值的痕迹物证线索和认证材料, 之后很难再对案件情况做出准确分析判断。
  在场的所有人心里, 多多少少都对案子做出了大概推测:蜂后案后续很可能会以疑难刑事案件挂案并终止侦查。
  宗忻目光微动, 眉头深锁, 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谢遇知把宗忻的神情动作都看在眼里, 安慰似的拍了拍他后背。
  “继续侦查, 不破不休。”
  办公室里的警察同时抬头,看向说话的谢遇知。
  谢遇知一提裤脚,在李副局对面坐下来, 继续道:“蜂后案和一般案件不同, 受害妇女多达三十余人,目前已经死亡一人,不, 应该说受害死亡的不止一人,还有那些孩子, 那些借腹生出来的孩子,他们像羔羊一般任人宰割,买家出重金收购鲜活的器官,指哪割哪,那些孩子的命也是命。”
  “凭现在,我们手里掌握到的线索,你说,谢遇知你说,怎么查?!”李副局对他这不知进退的性子给拱火了,拍着桌子怒道:“你还能掘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啊?!”
  谢遇知不卑不亢,既没有被李副局给吼住也没强烈的反抗,情绪稳定且平静。
  “蜂后案属重大案件,搞不好可能是特别重大案件,对于久攻不破的重大、特大案件,刑侦支队就必须要有打持久战的准备,我提议针对蜂后案一案,设立专案组,查找疑难症结,重新调整侦查方案。”
  李副局听完,沉默片刻。
  谢遇知见领导略有动摇,立刻又补了一句:“受害人李娜,还在医院躺着,等局里还她个公道。”
  李副局终于吐出口浊气,定定看向谢遇知:“我回去跟上边反应下,看看厅里那边的安排,在结果出来之前,你们俩先跟我回京台,该养伤养伤,该休假休假!”
  站在旁边的宗忻,总算如释重负。
  “领导英明。”
  谢遇知双指落在眉峰一点,对李副局的处理很满意,毫不吝啬给李副局拍了个马屁。
  ·
  谢遇知开车把宗忻送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湛蓝的天空浮动着大块被染成橙黄色的云朵,天光穿透彩晕,肆无忌惮洒向人间。
  车窗外是市井长巷,烧烤摊的烟火味、熙熙攘攘的人声。
  宗忻推开车门,拎着装满零食的手提袋刚准备下车,谢遇知躬身立刻把袋子顺了过去:“你以前,就住这里?”
  宗忻推上车门,嗯道:“单位分的房子我还能挑?怎么?谢副支队不喜欢生活气息浓郁的环境?” 第149章   “喜欢!”谢遇知挑眉,“我媳妇的家不喜欢喜欢谁的家?”说着殷勤的拎着零食和蔬菜鱼肉,揽着宗忻肩膀,像只凯旋归来的大雁,迈着大长腿走进笼罩在暮色里的老旧小区。
  京台市公安局这片,开发的时候为了节约用地建的都是高层,局里分给宗忻住的这个老小区,是这附近唯一不带电梯只有步梯且只有四层高的楼房。
  年代是有点久远,但因为隶属于机关单位,它的绿化啊墙体维护啊都做的很不错,看上去和周围的新楼房也没什么很大差距。
  宗忻打开门,换了拖鞋,然后指着旁边的拖鞋对谢遇知道:“先穿我的吧。”
  谢遇知换好鞋,拎着塑料袋直奔厨房。
  时间长了没人住,房间里有股尘味,宗忻挂好钥匙,转身去阳台开窗通风。
  这套房子不大,60平,位置在三楼,视野肯定不能跟几十层的比,但胜在楼房规划合理,间距大,阳台还有落地窗,采光格外好。
  谢遇知拉开冰箱看了眼,冰箱里空空如也,他插上电,挽起袖子把冰箱里的抽屉放进洗碗池认真洗过,又用吸水的压缩毛巾擦干净放回去,才开始往冰箱里面放买回来的新鲜食材。
  蔬菜放在顶层,鸡鱼肉放在低温保鲜,饮料推进柜门的收纳盒,汤圆、云吞以及加热即食的包子馒头放进冷冻,最后看了眼留出来做晚饭的食材。
  一只乌鸡、一块内酯豆腐、青菜和一些葱姜蒜。
  宗忻不知道什么时候蹑手蹑脚走过来,正抱臂倚着门框,从身后看他。
  不得不说,身高真是男人天生的优势,俗话说女人一白遮百丑,同样的话也适用在男人身上,一高遮千丑。
  当然不是说谢遇知丑,谢遇知一点不丑,相反的还很帅,特别帅,那种力量型的帅,无论是深夏公安局还是京台公安局,谢遇知的颜值都是能打进前三的。
  深夏公安局有不食人间烟火秦大局长和肤白貌美大长腿的苏队压着,谢遇知只能算第三美貌,但京台公安局……显然没有任何人能压得住谢遇知那张清冷矜贵的阔少爷脸。
  假如有一天,谢遇知破产了,宗忻毫不怀疑他单靠颜值就可以东山再起得能力,身高对谢遇知来说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
  谢遇知打开水龙头冲洗乌鸡身上的血水,莫名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回头看了眼,正对上宗忻若有所思的脸。
  “想什么呢?想这么出神?”
  谢遇知笑着问了句,继续冲洗手里的乌鸡。
  宗忻默了默,挪蹭过去递给他个不锈钢盆,“我在想,万一哪天你们老谢家破产,你这张脸肯定能一天之内把家产重新赚回来。”
  “啧。”谢遇知把鸡往不锈钢盆里一栽,“那我可得给老谢打电话,让他悠着点千万别破产。”
  “?”
  宗忻心说,我就随口一提,你还是免开尊口的好。
  谢遇知端着不锈钢盆往菜板那边走,忽然停住脚亲了宗忻一下。
  “唔……”
  宗忻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刚要推开他,谁知谢遇知只是蜻蜓点水迅速抽身去了切菜板那边。
  “万一老谢破产,我要靠出卖色相来养你,你多吃亏啊?”
  宗忻:“……”
  “把料酒拿过来。”
  谢遇知把剁好的乌鸡重新放进盆子,加了盐、五香粉、酱油、耗油,抬手指了指宗忻头上的储物柜。
  宗忻打开料酒瓶盖递过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遇知接过料酒哐哐往盆里倒:“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出卖色相。”
  宗忻:“……”
  倒也不是舍不得……毕竟用脸换钱,还是比出卖|肉|体|啦出卖灵魂啦这种来的正规合法。
  “冰箱中间一层有红枣,抓几粒过来。”
  谢遇知简直把宗忻当成了和自己刚结婚搬进新房的小娇妻,指挥着他打下手。
  宗忻倒是很乐意干些零碎的杂活,一会儿被指挥着拿红枣一会儿被指挥着切姜片,等腌制好的乌鸡肉下了锅,谢遇知又切豆腐丁,炒了个麻婆豆腐,等豆腐出锅,宗忻这边也在他的指导下调好了肉馅。
  谢遇知和好面,打了小剂子,没多会儿一摞饺子皮就从他手里擀出来整齐的放在宗忻面前。
  “会包饺子吗?”谢遇知问他。
  宗忻诚实的摇头:“不会。”
  谢遇知在他旁边坐下,捻起饺子皮放在宗忻手心,握着宗忻的手指导:“填进肉馅,把两边边缘部分对折一下。这样…”他抵着宗忻的手指关节轻轻用力,“给它捏起来,馅儿不能填太多,太多皮会破,也不能太少,少了肚子瘪,不要太用力汤汁会挤出来……”
  终于,在谢老师的耐心教导下,宗忻捏出了人生中第一个饺子。
  一个软塌塌、躺在面板上、粘合部位还冒着油光、毫无生气的面坨坨。
  “嗯……”谢遇知看着面坨坨,为了哄媳妇高兴,大拇指一竖,夸道:“媳妇,你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实验室里死活研究不出来的东西,被你在厨房做出来了!”
  宗忻抿抿唇:“……其实不用硬夸的,我最不擅长搞北方的面食了,我们南方人,平时不吃这个。”
  别说平时了,就是过年,在他们老家三川也是不吃水饺这种东西的。
  一是嫌麻烦,二是没几个人吃,主要还是不擅长做,做出来不好吃,所以没人吃。 第150章   最终,以宗忻坐在客厅,百无聊赖看着电视,等谢遇知把菜、鸡汤和水饺都端上桌结束了厨房的作战。
  谢遇知吹吹鸡汤,亲手喂给宗忻:“乌鸡补气养血,先喝汤,再吃饭。”
  宗忻就着汤勺喝下去,问他:“谢副支队?”
  “嗯?”谢遇知重新舀了勺鸡汤,喂给他,“怎么了?”
  宗忻说:“你这么贤惠,以后我被你养的娇贵了怎么办?”
  “我愿意,我养你你还不幸福?以后咱们家,你就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宠你!”
  铃——
  谢遇知看了眼桌子上的手机。
  是江雯。
  宗忻咽下鸡汤,去接电话。
  “喂,江雯。”
  “宗哥,我们抓住在医院给李娜注射麻醉剂的人了!”
  第66章
  东风中路, 朝阳派出所。
  谢遇知倚着桌沿,长腿交叠,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手里的牧马人车钥匙, 姿态慵懒又带着丝天生的冷酷。
  江雯背着香奈儿高定包包,穿着身黑色收腰晚礼服,翘腿坐在椅子里,正在补口红。
  宗忻双手插兜,站的离谢遇知有点远,低头和补妆的江雯小声说着什么。
  谢遇知双目微眯,带着一丝不耐烦, 缓缓起身踱步走过去,耷拉着眼皮淡定揽上宗忻肩膀,对着江雯寡淡道:“你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 诓我们过来, 就是为了和你的宗哥说悄悄话吧?”
  江雯撩起眼皮看看谢遇知, 没好气反驳:“谢少爷, 我和宗哥, 男未婚女未嫁, 谈个对象不违法吧?”
  “谁说他男未嫁的?”谢遇知盯着江雯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宗哥现在已为人妇!以后注意着点, 跟他保持安全距离, 别凑这么近。”
  江雯说:“什么?!谁的妇?你这个人少在这里造我宗哥的谣!”
  “我的…”
  “小宗?”
  谢遇知话没说完,就被从外面回来的外勤小王和老廖把话打断了。
  “哟,领导?”小王抬眼看到谢遇知, 赶紧掐掉烟头,讨好道, “领导好。”
  谢遇知抬手制止:“行了,办案期间不打官腔,详细说说情况。”
  加班狂谢遇知和秦展那种玩手腕的比,缺点儿高高在上的官僚主义做派,漂亮话说得少,都是稳扎稳打实干,队长、支队长、副支队长,公安局小官他全干了个遍,始终活跃在缉毒前线,不像秦展,一路都干到厅级了。
  说他接地气,他有钱。
  说他不接地气,他没官架子。
  唯一不好的就是对自己要求太严格,继而连带着也严格要求自己手底下的人,在他手底下干活,首一样就得是真正实干,偷奸耍滑留嘴皮子拍马屁在谢遇知这里,通通没前途。
  小王忙道:“前两天小宗走之前,嘱咐我们要好好保护受害人李娜,防止有人再对她下手。我和老廖一商量,觉得保护的太明显,很可能会让嫌疑人不敢再来或是行动更谨慎,那就不好抓了,干脆和医院保安打配合,让咱们的人全换成便衣到处溜达,保安故意摸鱼,这么一搞人果然上钩了,我们瓮中捉鳖漂亮收官。不过啊,除咱们部署的周全,今天也多亏江雯,要不是她守着李娜二十四小时没合眼,第一个发现了嫌疑人,估计又得让人给跑了。”
  江雯得意洋洋道:“我是为人民服务!就冲这,局里是不是得给我发个男朋友啊?”说着瞟了宗忻一眼,收起口红放进包里,“我要求不高,就宗哥这样的就行。”
  谢遇知跟被别人惦记上了宝贝疙瘩似的把宗忻往身后推,对江雯道:“你想都别想!”
  “哎!”江雯眉毛一拧,“你认清楚你是个男人,怎么还争人家男朋友?!变态。”
  “谁是你男朋友?他承认他是你男朋友了吗?”谢遇知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除了小花,整个京台市公安局的男人都给你挑,看上谁你说,我给你出嫁妆,保管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以后你就是我和小花亲生的。”
  江雯:“……”
  江雯气的一跺脚:“你们市公安局,还有没有人管管他了?”
  宗忻抵着嘴唇笑,语重心长劝道:“江雯,谢家出的嫁妆,真不考虑?”
  “要,不要白不要,豪华嫁妆套餐,谁不要谁傻子。”江雯大手一挥:“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钱买不到的,如果有,谢副支队,钱加倍哦。”
  爱情是不能被收买的,但,加钱可破。
  谢遇知:“成交。”
  话音刚落,一名民警搓着手走了进来,问小王:“王哥,人醒了,是直接提审啊还是你带回市局再审?”
  小王随即把问题抛给谢遇知:“领导?”
  ·
  “人是怎么昏迷的?”谢遇知边走边问。
  小王挠头,笑了一嗓子:“江雯发现他的时候他撒丫子就跑,我们从走廊这头追到那头,这小子点儿背,刚好和迎面护士推的小推车撞上,直接掉下楼梯摔晕了。”
  派出所羁押条件比不上市局那么宽敞,但也有单独的审问室。
  刚醒过来的阿江双手带着手铐,左脸有一大块淤青,额头上顶着鸡蛋大小的包,眉宇间全是狠戾的杀气。
  小王推门,在门口给谢遇知往里面指了指,“谢副队,那个就是嫌疑人,程江。”
  谢遇知点头,提步走了进去。 第151章   宗忻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驻足问小王:“有详细调查下这个程江吗?”
  小王摇头,小声回道:“还没来得及。”
  “嗯。”宗忻点点头,“先去查,查到了立刻把资料送过来。”
  小王答应着,转身就去了派出所户籍信息科室。
  “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杀李娜?”谢遇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犯人椅里坐着的人。
  “程江。”他略微往后一仰,只回答了谢遇知前面的问题,完全不care后面关于杀人的审问,全程表情淡定、嚣张,面对质问,既不紧张也不害怕,一看就是惯犯。
  程江长得高、瘦,皮肤白皙,眉眼棱角分明,如果不是眉宇间戾气很重,长相完全可以算在清秀那挂,脸上顶着我是好人的那种。
  宗忻本以为,凭谢遇知的性子,程江这么不配合,谢遇知估计又要动手,但谢遇知却安静的坐着,并没有什么违反审讯规则的举动。
  “程江,哪里人?”谢遇知继续问道。
  “云贵人。”
  关于涉嫌预谋杀害李娜,是半个字都不愿意多说啊。
  谢遇知低头笑了笑,“认识李娜?”
  程江没有回答。
  “好吧,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谢遇知耐着性子继续问道。
  程江仍然看着他们,闭口不答。
  果然,谢遇知的忍耐明显已经到了极限。
  宗忻赶紧开口打圆场:“程江,我希望你搞清楚一点,这里是京台,不是电视里演的港台悬疑推理剧,也不是推崇米兰达告诫的m国,我们不会说什么你有权保持沉默这种话,你开口还是不开口,都不会影响你最后的定罪。”
  程江看向宗忻,舔舔上唇,咧嘴笑了笑。
  那个笑容,格外诡异,看的人心里发毛。
  “你们想让我说什么?或者说,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供词?可以打印出来,我照着你们打印的资料念,然后你们来定我的罪。坐牢、枪毙、安乐死,随便让我选一样。”
  这是料定了警察不能把他怎么样,有恃无恐啊。
  宗忻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刑侦办案,遇上吓唬两句就招的,手里基本没真正犯过事儿,这些人看到警察的瞬间会强装镇定,但用不了多久就会心慌,原形毕露,老老实实交代犯罪事实。
  像程江这种见到警察表现沉定,说话条理分明,避重就轻回答审讯提问的,身上不知道都背着多少案子几条人命了。
  谢遇知敲敲桌子,冷声道:“程江,注意你的态度。”
  程江眉峰一挑,满脸带着戏谑:“我的态度已经很好了,两位警官,咱们今晚是蹲墙角还是抱冰块?对,我还听说,你们警察审犯人的时候,为了不触及刑讯逼供的规定,让犯人喝盐水,吃冷饭馊饭,不让犯人睡觉,不给上厕所,行啊,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呗。”
  谢遇知都给他气笑了。
  “你小子别他么太狂,我警告你…”
  宗忻摁住了谢遇知抬起的手,摇摇头,示意谢遇知别冲动。
  谢遇知用眼神问他:干什么?
  宗忻拍拍他,有些安抚的意思,但他具体要干什么,谢遇知完全猜不透,愣怔的回看宗忻半天,悻悻道:“你来。”
  刚才,宗忻忽然想起已经暴毙的赵阿亮,这个赵阿亮在冯巧身边做事,又知道朴晚,而李娜跟朴晚也有牵扯,现在朴晚失踪,冯巧生死未知,还有谁会要李娜的命呢?
  换言之,李娜或者,还能威胁到谁?
  宗忻脑子里冒出一个不怎么靠谱,但可以一试的想法:或许,这个程江跟赵阿亮之间,可能有点牵扯?
  当然,没有牵扯也无所谓,问一下不会有什么损失。
  “你知道赵阿亮这个人吗?”
  宗忻语调平平,就好像是忽然想到提起来,没有丁点刻意套话的意思。
  他仔细盯着程江,观察程江脸上的表情变化。
  程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听到赵阿亮的名字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宗忻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个得逞的弧度,“赵阿亮死了,中毒。”
  程江眉角蓦地一跳。
  看得出他在尽量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自己露出一丝破绽,但宗忻还是捕捉到了他神情的反常。
  “如果我没说错,你和赵阿亮都是冯巧的人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程江视线向上一抬,回视着宗忻,“你们不用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在我这里,你们什么都查不到。”
  “是吗?”宗忻点点头,“我想,你说的应该是真的,我们在你身上可能确实查不到任何东西。谢副队,我看,今晚让他好好睡个觉吧。”
  谢遇知不明所以。
  不过,媳妇说什么肯定有媳妇的道理,男人在外边要给媳妇足够的面子。
  谢遇知起身,点点头,招呼旁边的看守,“照顾好,谨遵规定,不能虐待犯人懂吗?”
  看守警察有些为难:“领导,这个犯人只是临时羁押在这里,一会儿是要移交到市局那边的……”
  谢遇知:“……”
  谢遇知说:“我能不知道吗?我的意思是,在移交市局之前,照顾好他。”
  看守警察:“领导,现在就得移交。”
  谢遇知:“……” 第152章   行吧,派出所的人是不是都这么诚实可爱?
  ·
  小王和老廖连夜把程江带回了市局。
  谢遇知和宗忻俩人披星戴月赶回家,饭菜都已经凉透了。
  两人看着花费两小时做的满桌子菜,大眼瞪小眼。
  僵持了几秒钟,宗忻问谢遇知:“还吃么?”
  谢遇知反问他:“饿么?”
  宗忻点点头:“没吃饱。”
  谢遇知揉揉他头发,“坐着,我去把饭菜热热,吃饱再睡。”
  宗忻说:“那你先热,我去洗个澡。”
  情到浓处,光靠洗澡两个字,谢遇知就能脑补出一场床戏了,他低头,按住宗忻肩膀,毫无征兆地索取了一个深吻。
  宗忻没来由被他亲了一口,手忙脚乱的推开他,红着耳根去了浴室。
  谢遇知刚把水饺放进空气炸锅,浴室里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水流声。
  未几,一桌饭菜热好,谢遇知提步走到浴室门前敲了敲门:“阳阳,你洗好了吗?”
  “洗好了。”
  宗忻关掉淋浴,扯过浴巾擦擦头发,简单把浴巾往腰上一围,打开门走出来。
  浑身湿漉漉的,露出的锁骨和胸膛上隐隐挂着几滴水珠,顺着径直的肌理线条看下去,是性感的人鱼线。
  谢遇知无意识的喉结微动。
  宗忻完全没注意谢遇知的情绪波动,趿着防滑拖鞋走到餐桌前坐下,夹起煎饺咬了一口,给谢遇知分析道:“那个程江,他肯定认识赵阿亮。而且,他和赵阿亮的关系一定很亲近。”
  谢遇知拉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听到赵阿亮名字的时候,他表现的太平静了,甚至都不觉得惊讶。”宗忻回看着谢遇知,细碎的黑色额发沾着湿漉漉的水雾,眉眼精雕细琢,脸颊微微有些发红,好看的像朵三月桃花。
  谢遇知心想,小花这张脸,真是常看常新,天天看也不够。
  宗忻思索道:“别人突然没头没脑提起一个陌生名字,正常人的反应都是先惊讶,然后问这是谁?最后会质疑: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把最后一口煎饺填进嘴里,喝了口热牛奶,继续,“但程江什么都没说,表情非常冷静,这明显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他知道赵阿亮,为了干扰警方的判断故意装镇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向别人传递我不认识这个人的讯息。越是用反常的举动证明自己不认识赵阿亮,才越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而且,我说赵阿亮死了死因是中毒的时候,他眉毛很轻微地动了一下。”
  说完,宗忻看了谢遇知一眼。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面对谢遇知那双黏在自己颈窝的眼睛,宗忻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江雯说你是变态,你就真的是有点啊…”
  “媳妇,等过了周末民政局上班,咱们去把证领了吧?”谢遇知拉过宗忻的手,放在唇边轻轻蹭着,“持证上岗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裴裴女士已经考察过巴厘岛,咱们的婚礼场地…”
  宗忻揉揉眉心,觉得谢遇知在结婚这件事上的执着,已经没救了:“那个……”
  谢遇知忙道:“我听了,都听着呢。那程江掩盖他认识赵阿亮的事实,是为了什么呢?”
  第67章
  “可能……”宗忻抿抿唇, 夹起第二个煎饺往嘴里填。
  谢遇知推给他一杯水,“什么?”
  宗忻抓起手机,给谢遇知看。
  那是刚才洗澡的时候, 小王给他发过来的。
  谢遇知接过去仔细看了看,不由凝眉:“这身份信息,还真是很清白。”
  “祖辈三代务农,家庭背景普通,小学、初中学习都名列前茅,少先队员,优秀团员, 三好学生,高二下学期开始勤工俭学,每次考试成绩都是班级前三。”宗忻顿了顿, 继续道, “高考考上了中科大, 但没去读。”
  “资料上写的原因是当时家里太穷, 拿不出5800块学费。”
  谢遇知家里的确是有钱, 5800的学费, 还不如他手上一块随便带着玩儿的腕表值钱,但公大刚毕业他就进了基层,作为一名缉毒警, 见过太多穷人, 这些人为了钱什么都能做,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道德底线,所以他对程江拿不出5800块学费根本不感到意外, 就像听到朴晚毅然决然抛弃落后的村子,执意要到京台谋生一样平静。
  这个国家幅员辽阔, 很多地方的经济水平还不够富足,甚至有些地方,像地龙村那种只有几十户人家交通不便的山村,和一二线大城市就像是两个世界,贫穷的地方就容易滋生违法犯罪,但犯罪的人他们只知道自己是在赚钱谋生活,并不知道自己做的事违法。
  缉毒那几年,这种家里穷,没能力供孩子读书的家庭,他见得太多了。
  很明显,这个程江,就是这种情况。
  “高中毕业……”
  谢遇知沉默地思量片刻,又微微的皱起眉。
  宗忻眨眨眼,放下筷子盯着他清冷的眉眼,好奇:“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从宗忻出来浴室,谢遇知就和他始终保持着非常近的距离,宗忻抬眼就能看到他凑在咫尺的脸、弧线锋利的剑眉、宛如工刀刻画的挺拔鼻梁。
  一直都知道谢遇知好看,但是每次眼睛落在谢遇知身上,宗忻还是不由自主感慨,谢遇知容颜俊雅如谪仙,稳重可靠有安全感,不得不说,自己眼光真的很好。 第153章   “高中毕业后,从18岁到21岁,当中有三年,没有任何关于这个程江的生活或是工作经历,这三年,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在什么单位上班,什么信息都没有,直到22岁那年六月份,才有他去一家手套厂应聘的记录。”谢遇知盯着宗忻,把图片放大,“你看这里,他在手套厂上班,但这家手套厂的考勤表上,只有他名字这栏从来没画过签到。”
  宗忻垂目一看,确实如谢遇知所说,考勤表上写着程江名字那栏的全是空白。
  “看来,程江这班上的,很诡异啊。”谢遇知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笑道,“我的盛副支队,非常抱歉,今晚不能让你睡个好觉了。”
  十几分钟后
  两人换过衣服,走出小区单元门,上了牧马人。
  夜幕漆黑,前往云贵的高速上,牧马人两道远光灯差点晃瞎了对面开过来的司机的双眼,要不是高速公路中间有分隔带护栏,对面司机高低摇下车窗痛骂两句。
  ·
  “老大?”
  黄子扬本来已经下班了,前一刻刚发群嘚瑟:哈哈,老子下班了!
  后一秒就被同事怼:你哈哈个p,一会儿就喊你回来备勤。
  黄子扬刚打出乌鸦嘴三字没发出去,喜提跟班外勤小王回复:@黄子扬 头儿,抓获犯罪嫌疑人x1,等待特殊照顾。
  黄子扬:刑警人刑警魂,周六保证不休息,周天休息不保证,老子前脚还没踏进家门,后脚就要加班,天理何在?
  某同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回复:加班光荣。
  黄子扬:那我祝光荣天天围绕你!
  匆匆在路边买了两个煎饼果子,黄子扬揣上手机往回赶,回到局里他才知道谢遇知已经审过程江了。
  小王说:“审讯进展应该是不理想,程江什么都没交代。”然后把自己从户籍科查到的资料也给黄子扬发了一遍。
  黄子扬仔细看过程江个人资料,以为谢遇知还不知道,这才赶紧打电话给谢遇知进行汇报。
  “知道。”谢遇知表现的非常随意,问黄子扬,“被临时喊回去打黑工了?”
  黄子扬猛点头,可怜巴巴:“只有警察不受劳动法保护啊。”
  谢遇知短促的笑了下,“当警察不用睡觉,你不知道?”
  黄子扬叹气:“今晚我就喜提花花同款黑眼圈。老大,你还过来重新审审这个程江吗?”
  “不审。”谢遇知看了眼把手伸向杂物匣的宗忻,只见宗忻又双叒叕捏出块紫皮糖剥开放进嘴里,这已经是吃了第十三块了,这男人吃糖不腻的吗?为了能来得及制止宗忻吃第十四块糖,谢遇知简单的回了黄子扬一句:“我和宗警官有急事消失三天,回头你给李副局吱一声,如果之后两天联系不到我们,说明我们在卫星讯号无法覆盖到的地方,不用担心,恢复通讯我会立刻联系你,挂了。”
  谢遇知放下手机,宗忻正伸手去摸下一块糖。
  “你牙齿还好吗?”
  冷不丁,谢遇知侧目看着宗忻,没头没脑问了句。
  “啊?”宗忻含着塞进嘴里的紫皮糖,呜哝:“牙齿……怎么了?”
  谢遇知单手搭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捏捏他的脸,“吃这么多,会长蛀牙!小朋友都知道的事,这么不注意。”
  宗忻说:“可是,这个糖真的很好吃啊。”说着重新剥开一颗,递给谢遇知,“你也吃一个?”
  谢遇知:“……”
  打不过就加入。
  谢遇知刚把糖含进嘴里,就对上宗忻期待的星星眼:“怎么样?好吃吗?好吃不好吃?”
  谢遇知:“嗯,好吃。”
  宗忻开心道:“我超爱这个糖。小时候,我妈从工厂下班回来,一定会给我带紫皮糖,焦糖夹心又酥又脆,巧克力甜度恰到好处,想想都觉得幸福。”
  原来,他爱吃糖,是因为糖会让他想起小时候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
  谢遇知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宗忻似乎知道他的意思,吃了这颗糖之后,就没继续拿糖吃了。
  沉默一阵,宗忻捞过手机,重新又把程江的资料看了一遍,问谢遇知:“你觉得,查手套厂,能查到问题所在?”
  “不知道。”
  案子查到这一步,所有能查到的有用线索几乎都断了。
  爆炸案、虐杀案、蜂后案,和案子相关的犯罪嫌疑人基本全部落网,虽然谢遇知非常不愿意想到那个名字,但不得不承认,程昊把赵乐国和程华的犯罪证据收集的非常齐全。
  爆炸案证据情况有赵乐国和受害人万嘉豪签订的合成式出让协议、警方破译的万嘉豪留下的栅栏密码、闫玉珧保险箱里发现的笔记、程华本人招供的证词和在吊弄截获的物证:800公斤八硝基立方烷。
  虐杀案证据情况有受害幼童身上提取到的皮肤组织dna、吴晚笙家中卧室天窗提取的指纹和血迹、边则的招认供词,而边则的供词,也进一步确认了赵乐国指使他故意杀害万嘉豪的罪行,以及边则对朴晚涉嫌蜂后案拐卖、逼迫、虐待妇女、婴儿的指正,揭开了蜂后案的一张大网的豁口。
  蜂后案……
  谢遇知食指落在键盘上,轻轻敲了两下。
  边则信奉赤血圣灵,这个邪|教的起源地是在国外,他忽然想起当时宗忻给他看的那个外网网址,ip属地好像是在掸邦。 第154章   掸邦,金三角?
  谢遇知微微眯眼。
  熬夜开车,还是长途,要不是刑警这行经常熬夜已经习惯了这种作息,换谁开一整晚,第二天都得脸色苍白双目无神、肌肉松弛疲惫不堪。
  宗忻明显比不过他的身体素质,打着哈欠问他还要多久才能到地方,在得到谢遇知回答的6小时后,毫不犹豫爬到后面车座扯了张毯子躺下睡了。
  临睡前,还担心谢遇知没人聊天打瞌睡,提醒谢遇知开个夜间广播。
  等谢遇知把他喊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宗忻睁开眼,跟着谢遇知下车,脚刚沾地就发出了声震撼的卧槽。
  云海,半山腰的云海。
  有文化的人会说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会说彩云惊岁晚,缭绕孤山头。会说几千百涧流苍玉,三十六峰生白云。
  但宗忻裹着羽绒服,只说了句卧槽,然后就转头问谢遇知:“咱们不是来调查程江的么?出公差,还奖励旅游?”
  谢遇知笑道:“你还想旅游?现在是没空带你去旅游了,走吧,穿过这条小路,就到程江老家了。”
  顺着谢遇知指的方向看过去,宗忻才注意到前方果然有条半米宽的土路,通不了车,只能步行。
  农村,环境几乎都差不多。
  纵横阡陌的小路,早起忙作的人们,鸡犬相闻。
  他们几经打听,终于在村民的指引下,找到了程江家。
  大门半掩着,门口几只芦花鸡在刨食儿,谢遇知推门走进去,问了句:“这里是程江的家吗?”
  堂屋里响起脚步声,不一会儿走出来个上了年纪的妇女,看到谢遇知和宗忻,妇女明显愣了下,可能是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妇女满脸的惊愕,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冲屋里喊了一嗓子:“孩他爹,快出来,有人。”
  随着她的喊声,接着出来个佝偻的五十来岁男性,他看看谢遇知,又看看宗忻,开口问道:“你们找谁?”
  “我们是京台过来的,想跟你们了解下程江的个人情况。”谢遇知开门见山。
  “了解情况?了解啥情况?”
  主要谢遇知和宗忻俩人长得都太正气凛然,老两口也没怀疑,连问问他们俩是干什么的都没问。
  谢遇知说:“程江高中毕业,没有上大学,挺可惜的。”
  “什么可惜不可惜的。”男人把他们往屋里请,“都七八年了,早就都过去了,当时他们老师还说,上学能申请什么助学款的,我们家哪有那个条件?借钱也还不起。你们坐,坐。”
  “是条件挺艰难的。”谢遇知接过妇女递过来的小板凳坐下,“他毕业后那两年,都干过什么工作呀?”
  “小江有点文化,懂计算机,毕业后说找了个网络公司上班,就是得出国,叫什么掸邦还是榜山的,干了三年又说公司业务拓展,搬回来了。”男人磕磕烟袋,说起自己的儿子,脸上还挺自豪的,“我不是夸他,没上大学,找的工作还这么好,是真有本事。”
  “他每年都给家里寄不少钱吧?”宗忻问了句。
  男人笑:“寄,每年都寄七八万,我和他娘都给他攒着嘞,回头给他拿来娶媳妇。”
  “你知道程江的老板叫什么嘛?”
  “知道,姓冯,叫冯巧,听说是个外国人。”
  第68章
  冯巧, 又是冯巧,兜兜转转,案子还是回到原点。
  滇缅公路上, 累河激流里,他们没能把人抓住,现在是死是活不知道,虽然洛川警方犬技部门这几天一直在搜寻,但杳无音讯。
  不过基本可以确定:冯巧和815爆炸案、蜂后案都有着密切的关联。
  宗忻凝重地看了谢遇知一眼。
  谢遇知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阴沉沉的。
  另一边,京台市公安局
  外勤小王把键盘往旁边一推, 在印着中国警察字样的藏蓝色鼠标垫上移动鼠标,双击图片放大,然后指着电脑屏幕惊诧了下:“她还挺值钱?”
  宋经把手里的记号笔, 说:“b级通缉, 悬赏金一万已经最低了。哎, 陈林不是说今天回来的嘛?人呢?”
  小王笑:“陈哥早回来了。执勤的小刘说, 陈哥家属生孩子羊水栓塞, 人当时已经不行了, 准备让陈哥见最后一面。陈哥前脚刚进产房,后脚就听见身边护士对讲机一句话,不到两分钟去了20多个医生会诊。唉, 嫂子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啊, 全身换了两遍血,最后救回来了,得亏那医院是个三甲综合, 说要是去的妇幼,硬件软件都赶不上人就完了。”
  宋经:“生孩子, 这么危险呐?”
  幸好他没那功能,要不然以后给黄子扬生孩子还得搭进去一条命,多不值当。
  小王说:“我听我姐说,要是哪个医院救了一条羊水栓塞的命,够吹一年了。”
  “不止够吹一年,简直是写进医生履历成为跨越里程碑的存在。”老廖叼着烟,在旁边插了句,“羊水栓塞死亡率很高的,反正我给我家姑娘说了,以后能不生孩子就不生,自己身体最重要。”
  宋经给他比个大拇指:“老廖,世纪好爸爸!”
  ‘世纪好爸爸’老廖还没来得及客套,从信息科拿到朴晚社会关系资料的陈林,风风火火走进办公室把几页a4纸往桌子上一拍,不带停顿的喊人:“小王,给你和老廖安排个任务。” 第155章   小王和老廖立刻凑上来。
  “陈哥你说。”
  “小陈,什么任务?”
  陈林直白道:“根据对程江个人情况的调查,程江在国内没有任何犯罪记录,虽然供述了冯巧是他老板,想要杀害朴晚的行为属实,但最终没有实行成功,属于犯罪未遂,我们只能对其进行口头教育,明天就得放人离开。”
  “卧槽,这也行?”小王都忍不住爆粗了,“爷爷的,还得安好无损把那小子送出公安局大门?”
  陈林点头:“规定上来说,是这样。”
  小王:“……”
  想想真是气啊!
  程江那小子,几天前可是差点把谢副队和小宗送进八宝山!
  小王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估计程江要是现在在他面前,他能上去直接咬两口泄愤。
  宋经把朴晚的通缉令发布出去,回头问陈林:“规定上是这样?那你就是有钻规定漏洞的法子咯?”
  陈林拉拉笔挺的衬衣领,狡黠一笑:“查不到犯罪记录,不代表他没有犯罪啊。”
  “噢噢噢噢~”
  几个人瞬间围了过来。
  陈林神秘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大黄,大黄说谢副队和宗副…小宗。”陈林差点秃噜嘴,“谢副队和小宗说有急事消失三天,我打电话问了,小宗说他和谢副队在程江老家,查到程江高中毕业后在缅甸做过网络|诈|骗|,只要信息科那边能调到确切证据,程江至少拘留半月起步。不过,蜂后案只有程江这边的线索不够,还需要你们去朴晚老家做个走访。”
  小王活动活动手腕,听完也不委屈了,一副要大展身手的模样:“这可是个肥差,有出差补助,干得好能不能加薪啊?”
  陈林说:“有补助,但加薪这个事儿吧,你得写申请打报告,先给领导也就是谢副队批,谢副批完再给李副局批,李副局批完再给……”
  “行行行,这一套手续下来,我得等三年,反正今年警龄就到了,能再加个星,工资也会涨。”小王忙摆手,满脸怕麻烦的表情,抱怨过后,问了句:“陈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陈林低头看看时间:“这就走吧,快去快回,明天这个时候就得放程江回去了,希望你们俩能赶得及。”
  ·
  嘟嘟嘟嘟……
  江雯看着一直播不通的号码,秀眉微锁。
  “雯,怎么样?”苏聃紧张地问道。
  江雯摇摇头:“联系不上。”
  苏聃犯愁了:“那怎么办啊?咱们怎么办?”
  江雯起身,把手机往香奈儿包包里一放,直接抓起苏聃的手:“走。”
  苏聃:“哎,去哪啊?”
  江雯一撩头发,满脸严肃地回她:“去公安局!宗哥手机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状态,我们不能坐在家里干等,去公安局找负责这个案子的人,得把消息传达给他们。”
  苏聃呆愣愣看着江雯,觉得这个姐姐浑身都在发光,好酷啊,脸忽然一红,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
  山风猎猎作响,树梢在风中张牙舞爪。
  宗忻点燃一根烟,倚着车门深深吸了口,头发凌乱的在额前荡起,他弹弹烟灰,几不可闻地叹气,“看来,应该是没错了。”
  狂风肆虐,连山路旁边的小石子都被刮的翻了几个跟头,谢遇知不知道喷了什么品牌发胶的头发依旧一丝不苟,白衬衫黑西裤,厚重的呢子大衣勾勒出他成熟男性独有的线条感,身姿笔挺宛如青松。
  听到宗忻的话,谢遇知倾身,双手撑在车门上,把宗忻箍在狭小空间,手背青筋隐约可见。
  “我也觉得,应该和暗网有关。”
  想起之前秦展告诉他暗网背后,庄家在到处买他这条命的事,谢遇知勾勾嘴角,笑容中夹带着说不出的戾气。
  不就是想要方尖的命嘛?他到要看看,那个庄家搞这么多小动作,到底有什么意图。
  “你说的暗网……和蜂后案有关联吗?”不知道为什么,宗忻看着谢遇知,总觉得他刚才那抹笑容很诡异,好像很警惕,但是警惕里又带着丝莫名其妙的兴奋,仿佛特别期待暗网浮出水面似的。
  “有关联。”谢遇知肯定道,“不过,蜂后案应该只是在暗网挂了个明码标价的商城,不好说暗网里的人有没有参与蜂后的买卖。”谢遇知说完,想了想,摇摇头:“走吧,在这里多想无益,一切等回到京台,和程江当面进行对质后再说,只要确定蜂后案和暗网内部人员有关联,那我们就得好好查查这个暗网了。”
  宗忻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点点头,一路忐忑着跟谢遇知往京台赶。
  与此同时,云贵山脚。
  跪在石头上的中年男人黑发凌乱,看面相温文尔雅,年轻时一定是个文艺青年,他垂着头,长相不是很出众,但被绑于身后的双手,左手大拇指戴着枚成色非常好的祖母绿翡翠扳指。
  站在越野吉普车旁,穿着几乎盖住腿的黑色大衣的男人压压礼帽,对身边马仔轻轻挥了下食指和中指,马仔拎着桶水直接泼在跪着的中年男人脸上。
  中年男人一个激灵,长长舒口气,睁开了双眼,等他看清楚对面站着的人是谁的时候,脸色一喜,刚要说话,忽然发现他此刻正以一种极度屈辱的姿势跪着,面色顿时黑沉下去。
  “腾纾德,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156章   腾纾德满脸微笑,往前走几步在他面前俯身,借位看过去,就像在安慰多年老友,只有凑近了,才能听到他和中年男人的对话。
  “巧爷,你那个蠢弟弟死的一点都不冤,可惜啊,死了都不让人省心,还留下一堆烂摊子要我替他收拾。等我在这里解决了你,再去解决那个朴晚。哦,对,毕竟咱们交好这么多年,你放心,你那个不谙世事什么都不知道的宝贝女儿,我不会动她。”
  冯巧抬头,惊愕地看着腾纾德,“你说什么?腾纾德你个老王八你说什么?”
  腾纾德脸上的微笑慢慢消失,看着冯巧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良久,嘴角才又重新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我说,枉你做走私生意这么久,能赚钱却不够聪明。你弟弟冯春来蠢,你也蠢,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死的。”他蹲下来,伸出带着手套的手,拍拍冯巧的脸,“你以为是你用朴晚把思安港头那个小水警引出洞,算好这一撞你能生他必死,就可以为你那个蠢弟弟报仇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冯春来、朴晚还有被京台公安局条子抓到的马仔,都是棋子。”
  腾纾德说这些话的时候,冯巧死死盯着他,眼睛一动不动,因为生气和愤怒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他力竭声嘶的问腾纾德:“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不能让京台那些条子继续再查下去,他只是想单独见那个人,不是想见成千上万的条子。”腾纾德站起身,撑个懒腰,笑了笑,“不过,我是有私心的,我必须保护他的安全,不能让他任性胡来。所以,只好拜托你来解决麻烦,我不会让你吃亏,作为回报,我把那个小水警的命一起送你了。”
  冯巧张口,还要说什么,腾纾德单手在眉间搭个凉棚,看着远处盘山公路愈来愈近的牧马人,蓦地笑道:“时间赶得刚刚好,不早也不晚,来之前占的那挂,可真准。”
  腾纾德话音刚落,马仔立刻上前抓起冯巧推搡着丢进越野车驾驶室,嘭地关死车门,接着扛起地上的油桶结结实实浇满越野车身。
  ·
  “好,我们知道了,现在正在往回赶,应该明天一早就能回京台。”宗忻挂了陈林的电话,撑头去看谢遇知,“谢副支队,辛苦你又要开整晚了。”
  谢遇知握握他的手,目视前方,笑道:“我就是你盛副支队专属司机,一个晚上算什么?和你一起开车,我能开一辈子。”
  第69章
  宗忻忍不住舔舔牙尖:“你都这么说了, 那我也愿意。”
  “愿意什么?”谢遇知转头看向他,随口问了句。
  目光相对,宗忻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去看车窗外沿路风景, 唇角微微一弯:“愿意一辈子坐你的车。”
  谢遇知黑沉沉的眼底泛起无边温暖,宗忻那张漂亮侧脸深深定格在他眸底,刹那间便抵过了岁月和时间的荏苒。
  天地皆非,万物皆空。
  他想,什么是一眼万年?
  是夜总会门口,初见时的惊艳,是副支队办公室, 同床共枕时的百爪挠心。
  黄昏日暮,熙攘嘈乱人群中,那个清清冷冷又灿若星辰、格外干净利落的宗忻, 像一缕清风拂过心室, 他立刻就知道:这是要和自己共度此生、共度生生的人。
  夕阳暖晕从一侧窗户洒进来, 宗忻每一根发梢都闪着微光。
  数秒钟后, 宗忻没有得到谢遇知的回应, 收回目光看向谢遇知。
  谢遇知正看着他在笑, 是那种露齿的笑,很得意,在倾洒进车厢的阳光下, 肆意而张扬。
  他的左手还被谢遇知拉在手里, 谢遇知的手掌宽大厚实,温暖有力,让人踏实,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不用千言万语, 宗忻都能感觉得到他通过手掌传过来的‘此生不渝’的誓词。
  心知肚明的盛副支队,不知道怎么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他想听点来自谢副支队的甜言蜜语。
  “你就不再说点儿什么了?好听的那种。”
  “好听的?”谢遇知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我想想啊…我爱你。”他定定注视着宗忻,郑重非常,“直到海枯石烂山崩地裂,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宗忻眉毛一剔,瞪他:“我让你说好听的,不是让你表忠心为国捐躯!”
  “一样,我对党有多忠心,对你就有多忠心!”谢遇知打灯变道,轻轻捏了下宗忻的手指,“亲爱的,前段时间,我不是替我们家老谢退掉了知行传媒公司的股份吗?”
  “怎么?”对于谢遇知突然岔开话题,宗忻不明所以,“知行传媒那1%的股份有什么问题?”
  “股份没问题。”谢遇知嘴角仍旧含着笑意,“你打开手套箱看看。”
  宗忻听话地抬手拉开面前的手套匣,赫然发现,空荡荡的手套匣里静静躺着张银行黑金卡,立刻茫然看向谢遇知:“这什么?!”
  “给你的彩礼,上次咱妈给的压岁钱我也放了进去,再加上我添的,正好凑了个整。”
  “……”
  “多少?”
  “不多,六百万。”
  忽然有几块小石子从高处滑落在公路上。
  谢遇知下意识打方向盘避开,继续道,“等你嫁过来,我再给你凑个整的,婚礼举行前,你还有时间好好考虑考虑婚纱啊、首饰啊之类的,到时候选好了,我带你去买。” 第157章   宗忻摇摇头,看着前边不停跌落的小石块眉头微锁,提醒谢遇知:“那些东西以后再说,我怎么觉得这山路,怎么有点不对劲啊?”
  看着越来越多的石块渐渐由小变大,谢遇知神色也凝重起来,他降下车窗抬眼往山坡看上去。
  两三百米的山坡,石块秃噜着往下砸,在滚落的石块之间,一辆黑色bj40朝着他们的方向垂直冲下。
  宗忻猛地回头:“危险!加速!”
  谢遇知二话没说,立刻把马力加到最大,车身如一支利箭嗖地飞了出去。
  几乎就是在牧马人起飞的同时,越野吉普也在重力作用下哐地砸向公路,接触地面立刻燃起熊熊烈火,瞬间轰地一声,车身像个小型炸弹般猝然炸开,碎片飞向四面八方,破坏半径足足有几百米远,爆炸形成的气浪立刻就把牧马人狠狠冲出去几十米。
  巨大的爆炸声差点把谢遇知和宗忻的耳朵震聋,饶是牧马人开得再快,也被越野爆炸的碎片楔到,轮胎以及整个车身均不同程度损坏变形。
  几分钟后,宗忻在撞击的昏迷中醒过来。
  刚才牧马人被气浪掀起的瞬间,谢遇知用手臂护住了宗忻额头,除额头的旧伤被撕裂洇出点儿血迹,宗忻全身都完好无损。
  倒是谢遇知,因为他在驾驶座上,窗户也是开着的,越野爆炸后碎片崩得到处都是,谢遇知被划伤了,人趴在挤压变形的方向盘上,右臂耷拉着,毫无反应,浑身是血。
  看到谢遇知的这副样子,宗忻心中倏地一凉。
  他慌忙解开安全带,爬到谢遇知旁边,把手放在谢遇知扒着方向盘的手上,抖着声音喊:“谢遇知?谢遇知?你怎么样?你醒醒啊?”
  谢遇知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须臾片刻,无数过往画面在宗忻脑海中浮现。
  和无数平常的夜里一样,爸爸妈妈给他换好睡衣上床睡觉,爸爸在写资料,妈妈给他讲睡前故事。
  也是这样的巨响过后,墙面开始出现裂纹,外面吵吵嚷嚷,有人大喊地震了,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恐惧的喊叫。
  但这些都没有持续多久,不到一分钟,整个楼梯开始往下陷,吊灯、墙皮、混凝土开始噼里啪啦往下砸。
  爸爸第一个抱着他冲进卫生间,将他安置在承重墙下面,又去捞妈妈,卫生间的石膏天花板,却在爸爸冲进来的那一刻,轰然塌下。
  他吓得闭上眼不敢睁开,等再睁开眼,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了从那块天花板下面蜿蜒流出的红色血水。
  妈妈捂着他的眼睛,告诉他爸爸没事,只是被震落的墙皮堵在了外面,虽然他只有四岁,但他知道爸爸死了,知道妈妈在骗他,他却不敢出声。
  眼睁睁看着爸爸妈妈死去,自己却毫无办法,那种无力感,像烙印深深刻在心底,一辈子都无法挥去。
  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永远都不想!
  宗忻抬手捂住眼,把泪水硬生生憋回去,按住谢遇知,不断地掐虎口、人中。
  “谢遇知!”
  “谢遇知你醒过来!”
  “我不许你死,不许你死在我前面!你说的彩礼呢?以后要补给我的彩礼还有嫁妆,婚纱、戒指都不算数了吗?你不能耍无赖,不能不认帐!”
  “你他妈给我起来!你这个渣男,想就这样抛弃未过门的妻子?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谢遇知你他妈的给老子起来!”
  无论他怎么喊,怎么掐人中,谢遇知仍旧没有呈现出任何生命体征。
  “起来啊,起来,求求你起来……”
  宗忻终于放弃抢救,呆愣愣看着趴在方向盘上满脸是血的冷峻面孔,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什么狗屁的彩礼。
  什么狗屁的婚纱戒指。
  骗子,大骗子!
  他真的,再也不要相信谢遇知了。
  永远都不相信他了!
  强行憋下去的眼泪忽然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宗忻扑在谢遇知身上,哭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滴水滴在后颈,谢遇知迷迷糊糊的想,是下雨了吗?意识慢慢聚拢,感受到趴在身上的重量,他眼睛微微瞥开丝缝。
  眼前看到的东西有些糊,还带着些红呼呼的光影。
  他舔舔嘴唇,一股腥甜顺着舌尖入喉,大脑立刻做出最快速的反应:血。这个味道是血,他受伤了,现在处境很危险,得赶快离开危险的地方。
  谢遇知迅速起身,睁着眼睛直直去看宗忻。
  宗忻看他没事,整个人吊着的神经松懈下来:“我就知道你不会……”
  下一秒,谢遇知一脚踹开变形的牧马人车门,二话没说扛起他就走,宗忻大脑反应就已经是非常快了,醒过来的第一时间立刻对谢遇知进行了紧急抢救,他本来准备把人救醒赶紧离开牧马人,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联系局里,但谢遇知怎么都没有反应,他甚至已经放弃两人能够生还的想法了。
  但谢遇知刚醒过来,立刻就已经扛着他走出了几十米,远远离开了牧马人,估计大脑都还没进入思考。
  吉普越车爆炸后飞溅地碎片,已经引燃了牧马人的后车厢,危险判断结果:随着火势加大油箱过热,牧马人迟早也会跟着爆炸,不弃车,他们都会被炸死。
  谢遇知扛着宗忻,在离越野车三四百米的地方停住,放下宗忻,回头看了眼。 第158章   虽然他睁着眼睛,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是动作和表情都无比机械,就像个输入了固定执行程序的ai人。
  宗忻双脚落地,试探地伸出手在谢遇知眼前晃了晃。
  没有反应。
  谢遇知完全没有反应。
  宗忻忽然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意志力训练。
  早些年,他听隔壁缉毒队的人说起过,禁毒和其他警种不同,每次执行任务都可能搭上无数条缉毒警的命,死其实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是最不可怕的,可怕的是,落到毒贩手里要遭受各种各样的酷刑折磨。
  净边行动的时候,代号黑鹰身份暴露,被大毒枭陈丁卯生挖眼球、不做任何麻醉的状态下,抛开腹部扯出内脏,还用兴奋剂吊着精神不让他睡过去,最后,黑鹰被生生折磨而死。
  他没想到,这些人其实早就接受过各种精神、药物以及潜意识意志力的训练了。
  可能那些毒枭根本不知道,禁毒警已经不知道在公安局的禁闭室打过多少次东莨菪碱、受过多少次折磨,他们就连无意识状态下,也可以凭借着训练出来的肌肉记忆和潜意识思想去行动和说话。
  原来,谢遇知,真的不是一个表面上的富二代。
  此时此刻,宗忻终于明白谢遇知说的信仰,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力量。
  谢遇知笔挺矗立在宗忻面前,直到牧马人燃烧到最后,发出震耳的爆炸声,连带着32公斤的轮胎被气浪裹挟着炸飞从山体跌落,他才收回目光,默默看了眼身边的宗忻,单手扶上他的肩膀,缓缓沉下来,压着宗忻重新昏了过去。
  ·
  京台,武警医院
  黄子扬推开病房窗户,指挥着几名实习警察把办公桌、电脑还有一沓资料放好,自己则拎着一袋水果走到病床前扯过板凳坐下,托腮盯着谢遇知那张矜贵脸,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隔壁床也在养伤的宗忻额头上缠着绷带,手里抱着本《2021年全国药物滥用防治研讨会学术会议论文集》,偶尔会分神往他这边瞥两眼。
  黄子扬冲他抬下巴,“小宗,你对医学研究这么感兴趣啊?”
  宗忻看看书页内容:r|u|s|h有些地方管制有些地方禁售,在我国是禁售,没有列为管制,仅作为皮革清洁剂用于工业用途。男同性恋经常使用|r|u|s|h进行平滑肌放松,作为兴奋剂来减少性|交|时的疼痛感。
  “……”
  “多了解下药物使用,可以积累一定的经验。”宗忻把书本合上,问黄子扬,“那辆忽然冲下山坡的吉普越野车,查出来了吗?”
  “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黄子扬身体前倾,试图和宗忻拉近些距离,“两个局长那边都下了死命令,让我们有事没事别来医院打扰老大和你养伤,要不是查出了线索,我人根本就进不了医院大门,早给我提溜回去了。”
  宗忻立刻放下厚重的书本,急道:“快说,怎么样?”
  黄子扬说:“吉普越野车车主是冯巧!”
  宗忻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表情明显一愕。
  “太凑巧了是吧?”黄子扬摩挲着下巴,也很疑惑,“我们查815爆炸案,爆炸案相关线索人除一个程华,几乎全部遭遇他杀、意外后离奇死亡,之后的虐杀幼童案以及涉蜂后案的吴晚笙也被杀,杀人凶手边则却什么都不知道,只供出了他合法妻子朴晚买卖器官…”
  “没错。”宗忻一脸凝重地接话道:“从李娜入手,我们调查到程江,然后根据程江的社会关系,确定了他是跟在冯巧身边多年的马仔,顺着这条线索,终于摸到815案、虐童案、蜂后案的幕后操纵黑手冯巧,结果他离奇的却死在云贵盘山公路上,就死在我和谢副支队面前。”
  “所以啊,小宗。”黄子扬和他目光相对,无奈地摊手:“这个案子的复杂程度和一般案件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和暗网有关。”
  黄子扬眼珠子一瞪,立刻看向这个声音的主人——躺在病床上,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说很可能醒不过来,醒过来也会变成傻子的谢遇知。
  “卧槽!”黄子扬震惊,“老大,你怎么醒了?”
  谢遇知蹙眉,看傻子似的看着黄子扬:“听你的意思,是盼着我抓紧时间去八宝山报道?”
  黄子扬:!!!
  “我不敢!”
  “小花,我睡多久了?”
  谢遇知没搭理黄子扬嘴贫,转而去看宗忻。
  宗忻只是看着他,忽然眼眶通红:“你他爷爷的睡了三天了,还知道醒啊?”
  知不知道,医院都让我们不要抱你还能醒过来的希望了?
  谢遇知眉毛一挑大手一挥,掷地有声:“我舍不得你独守空房,不会狠心长眠的!”
  宗忻:……
  忽然被塞了一嘴狗粮的黄子扬:……
  黄子扬说:“老大,这种时候你还秀恩爱,你的心呢?”
  “我没有心,我的心被狐妖挖走了,一会儿出了医院我就去菜市场找买菜的妇人,问问她我的心去哪了。”谢遇知说完脸色微微一变,看着黄子扬郑重道,“说正事。朴晚,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黄子扬挠挠头皮:“这你得问陈林,他负责的。”
  第70章
  谢遇知动了动, 好像是想要坐起来。 第159章   宗忻眼疾手快跳下病床就去扶,黄子扬赶紧制止道:“别别别,祖宗, 你别动,我来!”说着小心翼翼扶起谢遇知,还贴心给他垫了个枕头。
  谢遇知摆摆手,示意黄子扬自己不是要坐起来,扭头去找替换下来的衣服。
  “干嘛呀?干嘛呀?”黄子扬看穿谢遇知的意图后,马上不淡定了,可怜兮兮道, “今儿老大你要是敢从医院跑出去,明天你心爱的大黄就会被关禁闭室,遭受各种非人折磨!难道你不爱我了吗?看着我受折磨也可以无所谓吗?”
  谢遇知睨他一眼, “我看上去像是要死了?”
  黄子扬:“那倒没有。”
  “陈林什么时候回来的?”谢遇知抓起放在旁边的衣服, 去解病号服领口扣子, 冷冰冰道, “那辆吉普车为什么会突然从半山腰冲下来, 调查过吗?”
  “调查了。”黄子扬连忙回答:“越野车坠落的地方是个急转弯车道, 有需减速的黄色菱形路牌提示,交通部门现场勘察后说,车祸原因是越野车未及时减速冲出了护栏。”
  “哼。”谢遇知冷笑一声, “就这么严丝合缝, 偏偏那辆车在我和小花经过的时候卡着点加速冲下护栏?偏偏那辆车车主就是冯巧,我们这次重点调查的嫌疑犯?这套说辞拿出来骗鬼呢吧?你们还真能信?现场勘验是京台交通部门现场勘察的,还是云贵那边勘察之后提交的鉴定报告?”
  黄子扬说:“云贵那边提交过来的鉴定报告。”
  谢遇知穿上白衬衫, 弯起袖子露出手臂,敏锐地眯起眼睛, “云贵那边什么意思?能干就干不能干让他们换人!”
  “老大,这个事儿其实有点复杂,云贵那边省厅倒是好说,可车祸路段在自治区,自治区你也知道,外边的人不好干涉。当然,官大一级压死人,李副局可以出面要求他们当地警方协助调查,但……”
  但,人家愿不愿意配合,能配合到什么程度,真不好说。
  毕竟,谢遇知这次去云贵调查程江,可没跟局里通气,也没给当地警方打招呼,现在出了问题,云贵警方那边心里估计都憋着气,没准正在怪他们京台市局不厚道,让他们糊里糊涂成了大冤种背锅侠,背地里指不定默默把他们京台市公安局骂几百遍了。
  谢遇知可不管那一套,他只看结果,云贵警方没查出来问题,在谢遇知这里,就是云贵警方无能,办案不利!
  冯巧必须要查,还要从头彻查,这件事不用云贵那边插手!
  谢遇知穿好鞋站起来,看向宗忻目光一定:“这两天你留在局里,跟陈林负责好朴晚这边的搜查,另外…”
  “你去哪里?”宗忻站在病床边,回视着他,“我得知道你下一步计划,万一发生什么,也好能应对。”
  谢遇知揉揉眉心,提步走到他面前拍拍他肩膀,“暂时我…”
  “不能说?”看着谢遇知的眼睛,宗忻几乎立刻就猜出了谢遇知接下来要说得内容,他点点头,面色平静看不出丝毫异常,“好,我知道了。”
  “明白就好。”谢遇知冲他弯唇一笑,“等过两天,我跟局里请假,咱们把婚礼办了吧,我怕我不能再等了。”
  坐在后面凳子上的黄子扬捂嘴,不是吧?这都行?连老大都要举办婚礼了,他是不是可以蹭个场地,和宋经一起办了,争取来个双喜临门啊?
  宗忻定定看着谢遇知,刚想说你又发什么疯,谢遇知微微弯腰,旋即把他摁进怀里,压低了声音,“我就是想合法给你点财产。万一我殉职,你带着家产改嫁也能过得很好。”
  被迫吃狗粮的黄子扬眼皮一绷:家里有钱的人,就连说起情话来都这么动听!
  谢遇知突然上演晚间八点档狗血家庭伦理爱情剧,宗忻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这是又…”
  话没说完,谢遇知便松开他,抓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单手揣兜打着电话走出病房。
  黄子扬看看宗忻:“小宗,我其实有点好奇啊,就是,老大他到底是怎么把你给弄进局里来的?”
  宗忻担心谢遇知,跟着往外走,听到黄子扬的问话,随口回道:“我是档案回调!”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谢遇知没有上电梯,而是径直去了安全通道。
  武警医院,警察士官专门的疗养区,安全通道里空荡荡的,安静异常,踩在楼梯上的每个脚步声音都清晰可闻。
  觉察到宗忻跟过来,谢遇知对着手机话筒简单说了个好,然后利落挂断通话停下脚步回头。
  宗忻没想到谢遇知会突然停下,脚步不稳打了个趔趄,差点摔下去。
  谢遇知一声不吭,赶紧转身迎上去把宗忻接住紧紧抱在怀里。
  “怎么这么不小心?”谢遇知闭上眼睛,感受着宗忻身上的温软,轻声道,“我只是出来打个电话。”
  被谢遇知紧紧箍着,宗忻双手缓缓攀住他挺阔肩背,表情微微有些伤感,“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东西需要去刻意隐瞒。”
  “暗网。”谢遇知轻轻推开他,结束这个缱绻的拥抱,垂目看着宗忻的眼睛,“它涵盖了世间一切的黑暗与邪恶。明码标价的暗杀、黑|产|、灰|产|,小到用户数据、违禁药品,大到人体器官、军|火|、x|n,在暗网,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出售,只要有买家,只要买家出的钱足够多。他们用一种叫做比特币的虚拟货币进行交易,上次代号方尖大规模炸毁暗网服务器后,背后操控的庄家找到了更隐蔽地交易方式,除更改了网站的可交易时间外,对货币也进行了加密,网安部根本无法追踪其来源。” 第160章   两人面对面站着,呼吸交促。
  沉默片刻,宗忻终于呼出口气,“所以,你是方尖?”
  他不想自己猜得那么准确,只要谢遇知摇摇头,他就可以继续告诉自己,谢遇知只是个有点儿钱又富有正义感,还能吃苦意志力强悍的基层缉毒警,虽然出任务会有危险,但既然已经调到京台市局,成了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就说明以后跟那些亡命之徒的毒贩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宗忻抱着一丝侥幸,脸色看上去却极差,苍青发白。
  谢遇知不羁地舔舔唇,用拇指揩了下嘴角,大方承认:“对,没错。”
  宗忻眼里的光,瞬间消失了。
  “所以,朴晚也好、冯巧也好,还是当初你追查买卖人体器官案击毙的那个冯春来,他们都跟暗网有关系。冯巧死的这么蹊跷,就说明他不过是个炮灰,是背后人的棋子,他死是注定的事,无论我们查不查他,他都会在这个时候死。”
  “他们在买你的命,一个亿。”宗忻忽然揪着谢遇知的衣领,克制不住地激动,“为什么要出来?为什么不把所有的信息都消除干净?公安厅是怎么回事?这种事情,从任务结束那一刻开始,方尖这个人不就应该已经不存在了吗?!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庄家还在啊。”
  谢遇知忽然倾身,嘴唇轻轻落在宗忻额头,留下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吻。
  “他们,是想把你推出去做钓鱼的饵是吗?”
  谢遇知拧眉,明显对宗忻这个形容不太满意。
  宗忻抬眼看着他,“怎么?我说的不对?”
  “不对!当然不对!”谢遇知伸个懒腰,纠正道,“你男人怎么能是钓鱼的饵呢?明明是放进鲨群的虎鲸!”
  宗忻:“……”
  谢副支队真属于有点本事心高气傲,得意洋洋生死难料的典型。
  “行了,别整天瞎担心。”谢遇知捏捏他的脸,“躺了三天浑身难受,我去卫生间放个水,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把这身病号服换了,我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宗忻刚要答应,忽然想起什么,忙摇头:“不行,暂时还不能回去,咱们得先去趟局里。”
  “怎么?”
  “你大黄不是说,陈林在查朴晚吗?”
  “嗯?”
  宗忻摊手,解释:“不管冯巧的死和暗网现在有没有关系,但蜂后案不能不解决,朴晚还得抓,这个案子必须得结。一码归一码。”
  ·
  陈林把刚接了热水泡着枸杞的保温杯推给宗忻,整个人无比憔悴,一看就是连着几天没休息好的样子,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已经拥有了四十岁的沧桑和潦草。
  “小王和老廖刚走访回来,查到些很细碎的线索。”陈林无奈笑笑,从来没有这么疲劳过,“我本来以为能帮上什么忙,结果可能……挺差强人意。”
  宗忻吹吹热水,嘘溜一口,很平静道:“先说说看。”
  旁边每次见到陈林都一副公狮子哈气的谢遇知,这回倒是抱膀子坐在那里很安静,难得态度和平。
  “朴晚和自己家里人不亲,除金钱来往,很少和家人聊天谈心。这次走访,基本没有了解到什么对案件有用的线索,兄弟姐妹,包括朴晚的父母,对朴晚在外面做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她是在给有钱人做三,拿的钱也不光彩,父母根本不愿意提起她。”陈林把小王交上来的走访笔录拿给宗忻看,“她有个表姐,说跟朴晚关系还不错,朴晚偶尔会找她谈谈心。我看了看笔录,两人平时的聊天内容也都很平常。”
  宗忻接过去,详细看了看笔录,笔录本上密密麻麻写了好几页,小王笔录做的很详细,宗忻一页一页翻下去,忽然注意到了这么一段记录。
  ‘她说她怀孕了,生了个男孩,给我发了几张照片,孩子不像她,她长得不是很好看那种,但孩子长得俊。’
  ‘她家真的很豪华。’
  ‘我还有段时间很羡慕她嘞,起码有钱噻。’
  ‘那个女娃,听说是被遗弃的,还没足月,不要了扔医院的,她说她就看着女娃可怜就收养了。’
  ‘可能是她家保姆吧?这张照片她发过来我就只看小孩子咯,也没注意这个女的,没问,不认识。’
  “照片?”宗忻抬眼去看陈林,“什么照片?小王当时有没有把照片拍下来?”
  被指使去法医科搬仪器的小王,这会儿刚洗完手抽着烟走到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有人问小王,二话没说推门而入:“谁叫我呢?”
  办公室里三个人齐刷刷向他看过来。
  小王:……
  “谢副队!陈哥!”小王掐灭烟头立正站好,板板正正跟领导打过招呼。
  谢遇知点个头,指指椅子,“坐。”
  “哎。”小王把烟扔进垃圾桶,走到宗忻旁边坐下,客客气气地笑:“小宗,你也在啊?跟领导开什么秘密会议呢?”
  宗忻抖抖手里的笔录,“小王,询问人的口录里记下来的照片,你拷贝了没有?”
  小王一摸脑袋,“没有。那张照片我看了,也没什么,就一女的在照顾小孩,没什么特别的。”
  宗忻眉头一紧。
  小王忙道:“哎哎哎,我虽然没拷贝,但是老廖应该拷了,老廖拷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此时,老廖正在公安局门口,跟过来给自己送中午饭的女儿说话。 第161章   “你爸我干刑警都快20年了,我能不知道这行都什么样?你赶紧收起来你的恋爱脑,我给你说啊,你妈嫁了个警察已经辛苦大半辈子了,我绝不同意你走你妈的老路!不行,这事没商量!”
  小姑娘眼里的小火苗登时就被一下子浇灭了。
  “可是,不是你说的谢副支队不一样吗?你说他又有能力家境又好还…”
  “我的小祖宗哎,合着你眼睛都长头顶上去了?你要是看上我们刑警队别的小伙子,我也就最多劝你放弃嫁刑警的想法。你还看上谢副支队…”老廖都快哭了,“别放弃了,啊闺女,死心吧,赶紧死心,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不,我就偏要自挂谢遇知。”
  “你还自挂谢遇知…”老廖气地盒饭一把塞回去,“你还是回家自挂东南枝去吧,东南枝都比谢遇知靠谱!”
  他这是摊上个什么死心眼的闺女,哪儿是来给他送饭的,简直是来逼他跳楼的。
  还偏要自挂谢遇知…
  老廖颤颤巍巍走回去,满腹惆怅,抬手结结实实抹了把脸,掏出手机刚想打电话给媳妇,让媳妇给女儿做做思想工作,还没拨出去号码,就被小王打过来的电话打断了。
  “老廖,把你之前走访朴晚亲戚拍下来的照片发过来,谢副支队要看。”
  两分钟后。
  宗忻看着那张女人和男孩的合影,眉头深锁。
  “怎么?有发现吗?”谢遇知凑过来,看看照片,又看看宗忻,问道。
  宗忻微微眯眼,回忆了下,点头:“照片里这个女人,我在吊弄和程昊碰面的时候,看到茶几摆台上就有她。”
  ·
  网信科。
  电脑屏幕微蓝亮光反射在每个人的脸上。
  网安陈洁忽然点住鼠标,立刻喊人,“谢副队、小宗,你们过来看,是不是这个人?”
  屏幕上的女人,和照片上的女人,长得完全一模一样。
  ·
  与此同时,京台市公安局门口。
  江雯拉着苏聃下车,一路小跑冲进刑侦科大办公室。
  第71章
  宋经整个人埋在办公桌电脑里, 键盘打的飞快。
  悬赏通告一发出去,立刻就有人在线举报,宋经仔细询问了几个提供线索的热心人士, 大差不离摸清楚了朴晚近几天的行程,最后提供线索的人说,三小时前,他在去南岛的动车上见过朴晚。
  这是个很重要的线索。
  宋经收回敲键盘的手,关上聊天界面,捞过茶杯喝口茶,起身就往外边走, 刚到门口,差点和冲进办公室的江雯撞在一块,赶紧侧身险险躲过去, 回头看着钻进屋里的两个女人, 挠头:“你们……在干嘛?”
  江雯收住脚, 终于见到个熟人, 激动地一把攥住宋经的手:“小宋警官, 我们有朴晚的下落了!”
  ·
  陈洁迅速在键盘上敲击指令, 很快,电脑屏幕就出现了调取出来的身份信息。
  “冯媛媛,女, 29岁, 南岛市居民,丈夫是东南亚珠宝商人,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系犯罪嫌疑人冯巧的女儿。”
  陈洁点了下翻页键,声音一如既往的严肃。
  “这个男孩, 没有记档。”
  “和冯媛媛本人没有血缘关系是吗?”谢遇知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夹了根烟,单手扶着椅背,抬手点点电脑屏幕,“是领养的?”
  陈洁摇头:“不是。”
  黄子扬舔舔嘴唇,纳闷:“不是领养,难道是她偷来的?”他拿胳膊肘捅捅宗忻,“哎,小宗,你聪明,你觉得呢?”
  宗忻瞥他一眼,耸耸肩,“我觉得不是。”
  黄子扬脸上立刻浮现出‘恭听高见’的表情。
  谢遇知则是看着宗忻,一副我媳妇智商逆天贼厉害的得意表情。
  “也没那么厉害。”宗忻回视着两双四只看着自己发光的眼睛,无奈道,“还记得受害人李娜之前说过,朴晚生了个儿子的事吧?”
  谢遇知:“记得。”
  黄子扬:“我也看过李娜的笔录。”
  “嗯。”宗忻点点头,“事实是,朴晚四年来,儿子根本就没有带在自己身边,反倒是只有朴朴一个女儿。”
  谢遇知收起烟,立刻道,“我懂了,冯媛媛是冯巧的女儿,冯春来又是冯媛媛的亲叔叔…那么,朴晚和冯春来生的儿子,很可能一直都放在冯媛媛那里在带。”
  宗忻刚要回他,宋经带着江雯和苏聃一起过来了。
  见到宗忻,江雯首当其冲迎上去:“宗哥,朴晚联系苏聃了,她现在正在去往南岛的动车上!”
  “没错,几分钟前,新浙通往南岛的动车上,的确有人见到了朴晚。”宋经补充道,“现在怎么办谢队?咱们抓人吗?”
  ·
  南岛前站,封关。
  动车到达站点短暂停靠,三三俩俩几个乘客拉着行李箱,不紧不慢的向车门走去。
  靠窗坐着的女人戴着黑色针织包头帽,硕大的墨镜和普通医用口罩,安静的看着外面偶尔走过即将出站的人群。
  这时,车厢里涌进来几个男人,他们一进车厢,就在到处寻找着什么,很快,其中一个男人揣着手,向戴针织包头帽的女人这边走过来。
  女人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警惕地要起身。
  男人木着张脸,没什么表情,嘴唇微微动了动。 第162章   女人立刻就僵在了座位上。
  男人嘴唇又动了动,女人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很快男人就站起来,跟其他几个人抬了抬下巴,提步就走。
  女人看上去极不情愿跟着他往外走,短短半截车厢,她好像每一步都走的非常沉重。
  另一边,列车员边走边道:“列车长,就是5号车厢…”忽然远远看到朴晚被几个壮实的男人带下了动车,列车员急的大喊了一嗓子,“哎————你们————你们站住!”
  听到列车员的喝声,朴晚心里一紧,走在前面的男人牙一咬,威胁道:“你要是敢回去,你儿子就活不到明天了!”
  “我不回去,你们不要动他!”朴晚慌忙摇头。
  男人一把拽起她的胳膊,加快脚步,“快走。”
  列车员和列车长拔腿就追,等追出车厢,早就不见了几个人的影子。
  “喂,我这边是t7418次动车,你们要求抓捕的犯罪嫌疑人疑似被人劫走了。”
  电话那边的人问了句:“是在哪里被带走的?”
  列车长:“南岛前站,封关。”
  ·
  宗忻背对着电脑屏幕,眯眯眼,对这个结局感到有些意外。
  “居然还有人在盯着朴晚?会是什么人呢?”
  “别问什么人了,我的盛副支队。”谢遇知摆摆手,“看着不像是同伙,他们这种黑吃黑的买卖,可不只有咱们公安局盯着。我猜,那些人带走朴晚的目的不怎么单纯。按程江供出的说辞,蜂后里除已经死亡的女大学生张娇和送进医院的李娜,其余三十个蜂后都被朴晚藏了起来,没人知道下落。你盯这个案子盯了一年多,总不能因为朴晚被人劫走,就让这个案子无疾而终吧?”
  宗忻说:“我当然知道,不找到朴晚,那些被囚禁残害的妇女很可能就再也无法重获新生。”
  “那等什么?”谢遇知打个手势,当机立断,“走,行动。”
  宗忻稍作犹豫,“找领导批个条子,带上两把枪吧,有备无患。”
  黄子扬在一边,听得头疼:“老大,小宗,你们俩不是又要单独行动吧?我可求求你俩了,这次说什么都不能这么搞,万一再来个半山坡冲下一辆越野,还叫不叫刑侦口有安生日子过了?”
  谢遇知抬手一点,“刑侦口掌握大局的是许队,怎么就没安生日子过了?”
  黄子扬:……
  黄子扬转而去看宗忻,双手合十放在头顶求救:“小宗,小白花,祖宗,劝劝老大,劝、劝、他!”
  “要不……”宗忻试探道,“你疼疼你大黄?”
  谢遇知眉毛一竖,义正严词:“操,他用我疼吗?他又不是o。”
  黄子扬:……谢谢,的确还没到为爱做o的地步。
  “陈洁,江雯和苏聃提供的那个号码,现在还能继续锁定吗?”谢遇知转头看向电脑,眉心一蹙。
  陈洁看着屏幕上数据组连接的定位方向,摇头:“已经完全无法定位了。”
  就在几个人围着电脑犯愁的时候,刑侦内部交流群:第321批封闭勤务名单,在所有人的手机屏幕弹出了通知窗口。
  大家不约而同掏出手机,准备等谁第一个回复收到,然后黏贴复制,争做拷贝小能手的时候,看到了消息内容。
  顶着自己刚正不阿一身正气本人寸照头像的李副局:谁看到刑侦口副支队谢遇知,通知他立刻来副局长办公室!
  黄子扬:“老大,你摊上大事了?”
  谢遇知拨拉下手机,看了看通话记录红色电话号码后缀小括号里的呼叫次数,淡淡道:“手机调了静音模式,没听到李副局电话。”
  黄子扬凑上去看了眼,啧啧两声。
  怪不得李副局要在封闭勤务群@全体成员,电话呼叫了二十多次,他们老大都没反应,这次,是真的摊上大事儿了,无视领导夺命连环call,真牛逼!
  黄子扬脱口道:“老大,此一去,你就自求多福吧!要是被李副局当场咔嚓了,大黄会每年清明给你去烧香的!”
  沉寂片刻,谢遇知面无表情看着黄子扬,冷声道:“你对这个人世间,看来已经没什么留恋了。”
  ·
  咚咚咚
  李副局头也没抬,回应了句:“进来。”
  门打开,出现在办公室的人不止谢遇知,还有宗忻。
  黄子扬、宋经、陈洁、陈林,就连外勤小王和老廖也一起跟了过来。
  李副局抬眼,看到一屋子人,有些诧异,“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是来给谢副求情的,刚才我们都跟谢副在一起,他手机调了静音,没听见李副局您的电话。”
  黄子扬首当其冲,先替自己老大作证,开脱罪名。
  一屋子人立刻七嘴八舌纷纷开始给谢遇知作证。
  “对,我们在追宗犯罪嫌疑人朴晚的行径方向。”
  一向不怎么走出网安口,性格沉静稳重的陈洁忙道。
  小王:“我和老廖当时也在场,刚才嫌疑人朴晚忽然失去了追查方向,谢副队和小宗正跟我们商量怎么行动呢。”
  “领导,我觉得现在案子比较重要,咱们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先以破案为主。”宋经推推眼镜,试图用案子来说服李副局不要因为谢遇知没接电话,而对谢遇知进行批评和处罚。
  李副局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为什么都在替谢遇知说话,笑了笑,“都说完了?” 第163章   办公室几个人面面相觑:“说……说完了。”
  “就刚刚,我在这个网址上,看到了这个。”李副局收起笑容,神情变得十分严肃,他把笔记本电脑往前一推,“你们也看看吧。”
  三分钟前,李副局忽然想起省厅领导秦展之前给他说过的话,说他对谢遇知这个人不了解,让他去暗网看看,重新了解下方尖。正好今天闲着没事,他鬼使神差的打开了暗网网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从边则口中得知的这个原本以为已经废弃的外网网址,居然打开了。
  李副局本来想点进飘红的置顶贴看看,鼠标未动,暗网画面却自动跳转进了个直播间。
  直播画面有些昏暗,背景墙上挂着幅巨大的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名画《维纳斯和丘比特,偷蜜者》,黑蓝的灯光下,整幅画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阴森感。
  而这幅世界名画对面,站着个皮肤白皙的女人和背着带有蓝色鳞片翅膀的两岁男幼童,他们的造型和身后的有话里的维纳斯和丘比特别无二致,甚至,幼童手里捧着的蜂窝和身上、脸上蜜蜂趴着的位置,也与油画中丝毫不差。
  就像镜像世界在互相凝视。
  黄子扬抿抿唇,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总不会是在办画展吧?那这画展看着也太诡异了……
  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谢遇知默默看他一眼,冷声回道:“暗网的年会,直播杀人。”
  第72章
  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无数条杀死他们的弹幕简直像在狂欢。
  真子集们, 狂欢起来吧!
  我已经能想象到鲜血从祭品身上喷薄而出的快感了!
  听我说,这次的祭品是刚到手的,真的非常新鲜, 专机空运,庄家非常大方,让圣手dick亲自过来操刀,无论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可以满足大家。
  暗网的年会正式开始!老规矩:价高者得!
  屏幕上这段变态文字标红变小缩放到右上角,整个直播间都疯了,铺天盖地的弹幕瞬间将整个直播画面完全覆盖。
  办公室里在场的所有人,几乎是同时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
  “怎么会有这么多变态?”小王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暗网就是这样。”谢遇知不带任何感情的回了句。
  随着‘金主已诞生’五个大字出现在直播间, 五颜六色的弹幕一下子被清空,原本的《维纳斯和丘比特,偷蜜者》油画背景再次显现出来。
  此时, 画面中已经多了个穿着黑袍的男人, 根本看不见他硕大兜帽下的脸, 只有一双青筋暴起的手露在宽大袖口外, 在蓝莹莹的灯光里, 握着柄特制手术刀, 气氛渲染到恐怖的极点。
  “他们要干什么?”陈洁忽然问了句。
  女人的预感永远要更准确些,比如感情中对方的变心和即将到来的危险。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直播间镜头斗转, 黑袍男人手里的手术刀结结实实从女人的脖颈横穿过去, 一片血雾喷洒而出,立刻染透半边屏幕。
  陈洁忽然捂脸,啊地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谢遇知回头, 吩咐黄子扬:“把小陈带出去,接下来的画面会更血腥, 她受不了!”
  入警前,每个人都做过体能和心理训练,但进单位后所属部门不同,对凶案的反应也千差万别,像陈洁这种信息岗,平时根本接触不到案发现场,也见不到受害人和死者,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刑侦口整天跑现场见过各式各样尸体的老油条完全没法比,被黄子扬带出办公室后,陈洁坐在走廊吹了半天冷风情绪才稍微平静些。
  谢遇知说的没错,直播间接下来的画面,简直是惨不忍赌。
  黄子扬刚回来,就看见视频中女人的脖子被黑袍男一刀划开,露出整个咽喉和筋膜,血水顺着她的肩膀、胸脯向下蜿蜒,染透了挂在手臂遮挡着隐私部位的半透明白色薄纱。
  “这是……”
  谢遇知默了一默,淡淡应道:“原本以|虐|待|性|奴|取乐活跃在暗网的一种变态杀人体验。”
  “能对受害人施行解救吗?”黄子扬问道。
  直播间的画面,越来越血腥,残忍,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被剖膛破肚剔骨扒皮,比十个凶案现场来的冲击力更大,小王、老廖、陈林等人纷纷都已经看不下去了。
  谢遇知沉默良久,忽地发出一声轻嗤,“解救?拿什么解救?这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口失踪,我们能解救多少?这不是你们、至少不是京台公安局的执法范围。”他走上前去,盖上笔记本电脑推还给李副局,唇角微扯,“行了,今天就到这儿,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满办公室,没有人敢出声。
  李副局抬头,看着谢遇知,向众人摆摆手,“我和谢副支队有些话单独说,你们都回去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只有宗忻仍然站在旁边,没有跟着出去。
  “你也回去,跟大黄和宋经去吃饭。”谢遇知没有回头,声音闷闷的。
  宗忻说:“我不是很饿。”
  他的意思很明显,要留下来。
  李副局轻咳一声,“啊,小盛啊,你帮我去法医科跑个腿儿,把李斯刚整理出来的档案拿过来吧。”
  看法医科诊断资料从来不需要大领导亲力亲为,这个蹩脚的理由,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要把他支开。 第164章   李副局把话都说这份上了,宗忻也不能当场驳领导的面,点点头回看谢遇知一眼,“我知道了。”
  他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略停顿片刻,提步往电梯走去。
  屋里只剩下李副局和谢遇知两个人。
  李副局抬抬手,“小谢,你坐。”
  谢遇知倒是根本没客气,索性就在李副局对面坐下来,“方尖的事,我一个字都不能说,上面既然没有告知市局,那我就是谢遇知,富二代,基层缉毒警察,现京台市刑侦支队副支队长。”
  “我知道。”李副局十指交叉放在办公桌上,微微向前倾身,“对于上级领导的安排我没什么要问的,留下你就是想站在领导的立场上跟你谈谈盛阳的事。”
  谢遇知瞳孔霎时扩张:“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别紧张!”李副局无奈摇头,“我也是有三十多年从警生涯的人,你这个身份我看的透彻,不是那种能按点上班混日子平平稳稳干到退休的情况,你真的觉得,能照顾好小阳吗?”
  “我肯定能照顾好他。”谢遇知想都没想,脱口道。
  李副局叹气:“还是太年轻了,执行任务是靠谱,对待感情嘛就……毛头小子一个,愣头青,什么都还没筹划好呢,先鬼混到一起了。”
  谢遇知反驳:“愣头青?李副局,您那说的是我么?”
  “怎么不是你?”李副局收回手问他,“你了解盛阳吗?知道他家庭背景是什么样的吗?”
  “我当然知道,他是三川地震遗孤,父母为了救他死于震中,他坚强,勇敢,优秀,智商也高……”
  “他的家庭背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你知道个屁。”李副局拉开办公桌抽屉,拿出个档案袋递给他,“看看这个!”
  谢遇知狐疑接过去拆开档案袋,看到档案内容,整个人都懵了。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照顾他了吧?”李副局起身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接了杯茶,“这件事我一直瞒着他,没让他知道。这孩子敏感,心思缜密,万一被他知道,肯定要去调查当年的真相。他就是那样,看着文文弱弱一个人,认死理,一条道走到黑。以前去支援地龙村清扫,上边已经下了死命令,严禁危险未排除前,任何人再返回地龙村。他说里面还有活着的警察,不听命令独自跑了回去,虽然事实确实如他所说,也真的救回了那个奄奄一息的缉毒警察,但是事后,因为他目无纪律,失去了晋升资格和二等功,致使在思安那个小码头干了那么多年水警仍旧默默无闻。”
  谢遇知目光一沉。
  原来,小花这么多年没晋升,都是因为……
  李副局拿着茶杯回来坐下,继续道:“暗网现在卷土重来,你觉得他们是没有目的的吗?如果我猜的没错,用不了几天,省厅那边就得来人了吧?”
  谢遇知默默点了下头。
  “晚上回去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想想小阳那么样一个人,接下来的日子,他要怎么过?白天公安局里插科打诨,傍晚闹市熙攘,回到家打开灯,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上了年纪的李副局一向是行动派理性主义,估计这辈子都没这么用心给人当情感导师过。
  “你们这样,还不像我和你婶子,你婶子整天见不着我人,身边好歹还有个孩子陪着,你们俩能有孩子吗?啊?”
  谢遇知:“……”
  李副局语重心长拍拍谢遇知肩膀:“我是从心里疼小阳的,拿他当自己儿子待,你回去想想清楚,男儿许国,可就许不了爱人了。”
  的确,李副局说的这些,谢遇知从没考虑过。
  自从秦展给他通过气儿,他想过在省厅那边给他留出来的时间内和宗忻把婚礼办了,也想过给宗忻留下大笔家产聊以度日,毕竟自己又不是真的会死,等任务结束早晚都会回来,却唯独忘了,他和秦展的情况不一样。
  深海当年那场缉毒行动干得漂亮,彻底把陈丁卯和陈丁卯背后的毒品帝国瓦解的粉碎,重创之下根本没有东山再起的二次机会。
  后面潘季后的落网,也的确证明了这点,没有人能再度成为叱咤滇缅线二十余年的大毒枭。
  方尖当初只是打了个配合,暗网服务器是毁了,可网络这种东西是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起来,并且能创造一夜渗透深网神话的存在。
  就算销毁十次、一百次,背后操控暗网的庄家抓不到,它依旧会不计金钱不计成本,百次千次的重新席卷深网。
  而对于那些走私、贩毒、黑吃黑的家伙来说,捞钱是最简单最容易的事。
  “想什么呢?”李副局声音忽然加重。
  谢遇知回过神,捏着档案毫不回避看着李副局:“这份档案,我能带走吗?”
  “你想拿走就拿走吧,这件事当时局里都知道,也不是什么机密。”李副局倒是挺大方,“反正,盛祈言已经没有警籍了,就是个普通人,这份档案留在局里也没意义了。”
  “嗯。”谢遇知收起档案袋,起身就走。
  李副局忙道:“我说的,你回去好好想想,长痛不如短痛……”
  哐啷——
  谢遇知把门用力一带,李副局捧着茶杯看着关的严严实实的办公室门,长长叹息一句:“我自己闺女我都没操过这么大的心…”
  办公室门外,宗忻双手插着裤兜,倚在走廊洁白的墙壁垂目看着地面。 第165章   谢遇知立刻心虚地把档案袋往身后藏:“你……你回来多会儿了?”
  “就没去法医科。”宗忻缓缓抬头,看着谢遇知舔舔发干的嘴唇,“办公室的隔音效果不是那么的好。”
  这意思,是刚才他和李副局的谈话,宗忻十有八|九|都听到了。
  幸好,档案里的内容他一个字都没问李副局,谢遇知收起把档案背在身后,走上前去揽宗忻的腰:“那盛副支队说说看,有什么感想?”
  第73章
  “我没什么感想。”宗忻被谢遇知揽着半推半就往前走, 声音平淡的像个机器,“李副局允许你带走的那个档案……”
  谢遇知心一揪,下意识攥紧藏在身后的档案袋。
  “是关于暗网的吗?”
  “哦, 是。”看来小花应该没听到李副局前面那些话,谢遇知由于紧张握紧的手瞬间松弛下来,“暗网,那个庄家,xyy+阿斯+反社会,是个极其恐怖危险分子。”
  叮咚一声,电梯停靠在9楼,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xyy?”宗忻皱眉,“超雄综合征?”
  “啊…嗯…嗯!”谢遇知按下一楼电梯按键,全程镇定, 完全看不出他是在胡扯。
  “犯罪基因xyy, 一出生就是杀人犯预备役。”宗忻望着谢遇知, 眼神闪动, “李副局怎么查到的?他提取到了暗网庄家的dna?怎么提取到的?既然dna都能拿到手, 怎么没把庄家一起抓了?”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 面对面站着。
  不知道为什么,谢遇知的手心沁出丝湿意。
  李副局不把盛祈言是刑警的事情告诉小花,是因为盛祈言查的走私案和暗网有牵扯, 查暗网的人最后什么结局谢遇知比谁都清楚, 李副局想保护小花,他也想保护小花,所以很赞同李副局隐瞒这件事。
  谢遇知刚才只想着岔开话题把档案的事儿蒙混过去, 一时忘了宗忻是个智商派,被问得哑口无言。
  “档案, 可以给我看看吗?”宗忻抱臂,满脸真诚。
  谢遇知捏着档案的手指力道加大几分,没有给宗忻,大脑飞速旋转着,想找个合理的借口搪塞过去。
  就在这时,电梯门打开了。
  “我先回趟办公室。”忽然打开的电梯门拯救了他,谢遇知赶紧解下腰间的车钥匙塞给宗忻,“你去开车到门口等我,一会儿咱们边吃边说。”
  宗忻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暗网的档案不能现在就给他看,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拿着钥匙去了车库。
  谢遇知看着宗忻离开的背影,迅速掏出手机提步往办公室走,“喂?秦……”
  “老秦不在,下楼拿快递去了。”电话里,苏韫亭吊儿郎当地问他,“谢表哥,有什么指示?”
  从苏韫亭嘴里听到谢表哥仨字,谢遇知胳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能不能正常跟我交流?”
  “谢队,谢队!”苏韫亭乐了,“什么事儿说。”
  “金三角暗网群所有加密档案只有秦展有调出权限,我现在需要省厅调查到的暗网最新信息。”谢遇知踏步流星边走边道,“前段时间,那个虐杀幼童的犯人边则,他供出的网址忽然开放了,在直播杀人。”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未几,响起秦展清冷的声音。
  “你要的相关资料刚才我已经发送到加密邮箱,不过,目前对于暗网我们还没有掌握什么深入的线索。”
  “够了。”
  谢遇知推开副支队长办公室的门,径直走到电脑前打开屏幕,挂断电话双击内网邮箱,迅速打开邮件把内容打印出来,调换了档案袋里关于盛祈言的所有资料,转手放进保险柜最底层锁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然后拎着档案袋出了门。
  ·
  京台每年春节过后空气都不怎么好,因为有风沙,常常是刮的天黄地黄,今天却难得碧空如洗暖阳高照,甚至有点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和煦。
  宗忻倚着车门,迟迟没等到谢遇知,百无聊赖摸出打火机挑开盖子,看看手指间夹着的软烟,想了想还是没抽收了起来。
  “小哥,借个火啊?”
  宗忻闻言抬眼。
  对方是个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留着寸头,五官立体端正,两道剑眉上扬,手里夹根烟正半笑着看他,浑身透着一股子凛然正气。
  “借个火,抽两口,打火机丢了。”青年解释。
  宗忻把打火机递给他,“送你了。”
  对方接过打火机打着火点燃烟,顺手把打火机揣进裤袋,吐出口烟雾,笑道:“谢了啊。”
  “不客气。”
  宗忻没看他,往公安局里面看两眼,谢遇知还没有出来。
  “小哥在等人?是警察吧?”
  青年借完火,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颇有点想和宗忻聊天的架势。
  宗忻收回目光,打量他两眼。
  “我正好要报案的。”青年见宗忻一脸警惕,忙解释道,“搬家公司司机。”青年指指自己,从兜里掏出张名片给宗忻,“赵洋,帮佳和别墅区租户搬东西的时候,发现别墅画室里好像都是血,租户说是颜料,但我觉得那些颜料闻着味道像血,小哥你要是警察,出个警呗?”
  宗忻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二十分钟了,还没见到谢遇知半个影子。
  “警官?”青年再次开口,“就在前边不远,佳和别墅,我这报警你受不受理啊?” 第166章   “报案去受案大厅。”宗忻抬手,把受案大厅位置指给他,“进门左转,右手边那栋大楼。”
  “还有流程呢?”赵洋嘿嘿一笑,“那行,谢谢小警官了。”
  宗忻刚想说不客气,手机忽然响了,是谢遇知打过来的。
  “怎么这么慢?”等太久了宗忻语气不怎么好。
  “刚才受案大厅说有人找我,不知道是谁,我现在过去一下,你先去街角那家川菜馆等我吧,一会儿我蹭大黄的五菱宏光小迷你去找你。”谢遇知说话软的像在哄公主。
  “行吧,我先过去,你想吃什么?”宗忻有点子不爽。
  “一会儿我过去再点菜。”
  “知道了。”宗忻挂断通话,也没再搭理那个自称赵洋的青年,直接上了车。
  赵洋夹着烟站在原地,看着离开的牧马人车屁股黑眸微眯,眼神充满玩味。半晌,他唇线微弯,将手机拿起放在耳边,嗓音深沉而凛冽:“准备动手吧。”
  ·
  纸醉金迷的金三角,鲜血点缀的生死夜。
  腰肢乱扭动作大胆的|金|发|女|郎|们,正围着一个银发男人大跳特跳性感热舞,镭射灯光闪过,银发男人面前的跳舞女郎忽然身形一歪,恐怖的女人尖叫声瞬间刺穿在场所有人的耳膜,片刻后惨叫戛然而止,舞池地面立刻染上一片暗红。
  但没有人因为这声尖叫驻足,舞池依旧灯红酒绿,所有人都在扭动着,尽情而忘我的跳舞。
  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女人,鲜血正从她的咽喉部位汩汩往外冒,男人抽回精致黄金刀,伸出舌头舔了舔刀尖上的血,缓缓起身,额前银色碎发拂在他脸庞,在镭射灯绚丽的彩光中,男人抬眼微微一笑,擦擦手离开了舞池。
  很快就有穿着黑色制服的保镖清走了舞池里女人的尸体。
  生死夜,一个满足庄家玩乐、提供变态杀人体验的地方,在舞池的另一边,是黑暗的地下墓场,专门用来囤放各种各样死尸的场所。
  保镖打开沉重铁门,浓重血腥味和尸体烂臭迎面扑来,味道令人作呕。
  他们面无表情的把女尸拖进去,随便扔在一个角落立,重新关上沉重的铁门。
  “这是今天死的第九个人。”高点儿的保镖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重新换上副洁白的新手套,摇头,“琛哥今天杀的人比平时多。”
  “听说最近国内的货都出了问题,琛哥这两天心情不好,咱们少说话多做事,别往枪口上撞。”壮实些的保镖提醒道,“赵洋回来之前机警着些,琛哥杀人可不管面前站的是谁。”
  高保镖有些心里没底,“腾纾德那老家伙先斩后奏,搞得琛哥现在极度暴躁,真希望这次赵洋能好好教训教训他!”
  “得了吧,他是琛哥身边老人,赵洋哪有那本事?”壮实保镖摇摇头,“别管了,赶紧回去守着,一会儿又得拖死人。”
  等两人回到舞厅,才发现琛哥早就不见了踪影。
  包厢。
  周宴琛晃着酒杯,关掉暗网直播间,嘴角勾起个弧度特别大的笑,他的眉眼都很柔和,唯独瞳孔底色却透着遮掩不住的狠戾,让人不敢和他对视。
  此时,包厢的电脑屏幕里,是对接的实时聊天视频窗口。
  “琛哥。”
  屏幕上说话的人留着寸头,五官立体端正,两道剑眉上扬,就是在京台市公安局门口,借火和宗忻搭讪的青年。
  “找到冯春来相好的那个女人了吗?”周宴琛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找到了,已经让阿豪把人带去生死夜,明天这个时间就会出现在琛哥你的面前。另外,”赵洋调整了下耳麦,把镜头微微一转,“给琛哥找到个小玩意儿。”
  镜头里出现了个白白净净的面孔。
  偷拍,但完全没影响到他完整观看对方的身材和颜值:挺拔瘦削的肩背,五官精致下颌线清晰,碎发间眼角微微上挑,神态带着点勾人的意味,让人不禁为之心驰,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俩字:绝色。
  “是个警察。”赵洋扳回镜头,略笑了笑,“比起方尖,在身高上是没优势,胜在长相。”
  周宴琛挑挑牙尖,“我最喜欢和条子玩了,要不是方尖太让人生气,我又怎么舍得和他撕破脸呢?”
  赵洋说:“是他不知道好歹,辜负了琛哥的一番美意。”
  “赵洋,”周宴琛啧啧两声,“你这么说方尖,我可就要生气了。”
  “看我,该罚!”赵洋讨好地笑笑,脸色立刻严肃下来,“琛哥,我到了国内盯了德叔两天,他好像做了让您很不高兴的事。”
  “说!”周宴琛一秒变脸,声音冰冷。
  “几天前,他在云贵盘山公路设计搞死了冯巧,为了杀两个条子,故意制造了起车祸。这件事,京台市公安局在彻查。”
  “我叮嘱他很多次,不要和国内那帮警察起冲突,硬碰硬吃亏的是咱们!这几年他是仗着自己年纪大了越来越不听我的,还想拿长辈身份来压我。”周宴琛蓦地笑了笑,“你先想办法把那些蜂后搞出境,地下赌场那边等着用人,其余的等事情办完回来再说。”
  “我当然知道,咱们的人在金三角再怎么一盘散沙各怀心思,在国内也要一致对外,我不会和德叔在国内发生任何冲突的,琛哥放心。”赵洋满口保证,然后问周宴琛,“那这个条子?” 第167章   “想办法一起带回来,我的禁闭室空了三年,也该打扫打扫迎接新人了。”
  ·
  “小宗!小宗!”黄子扬刚进川菜馆,冲着角落里的宗忻就扑了过来,“快点菜,老子饿的前胸贴后背已经不行了!”
  宗忻站起来虚扶了他一把:“菜还没点,不过我点了两份点心。”他把面前一盘桃酥推给黄子扬,“要不你吃两块先垫垫?”
  黄子扬看到桃酥跟看到救命稻草似的,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还不忘给自己倒杯茶,顺嘴里没咽下去的桃酥。
  宗忻踮脚往门口看了看,没见谢遇知人。
  黄子扬摆摆手:“老大去找停车位去了,停好车马上就过来,咱们点菜吧。”
  宗忻说:“他说等他到了再点菜。”
  黄子扬咬着桃酥一脸震惊:“小花,你真是模范媳妇!让你等着就等着啊?这要换我们家宋经,他早吃到打饱嗝了。”
  话音刚落,‘模范媳妇’的老公、吃货黄子扬的老大——谢遇知同志,就踩着锃亮的黑皮鞋缓缓走了过来。
  “我和小花夫唱妇随,你们羡慕的来吗?”
  大黄喝口茶,捶捶胸,板板正正道:“老大,下周调过来的新实习生就到岗了,回头人给你亲自带。哦,不对,你和小宗俩人一起带!你们俩这么恩爱,应该和新来的实习生组建京台市局最和谐三口之家!”
  “我和你嫂子,我们丁克!”谢遇知咬牙,伸手点了下黄子扬,“刚小王说你家宋经正在食堂吐得昏天黑地,川菜馆的山珍海味你就别吃了,赶紧回去买个大卫去测测,可能有了。”
  “我去————真的假的?”黄子扬迅速抓起旁边塑料袋,把桃酥都装起来拎着就跑,飞快消失在川菜馆迎宾大门外。
  谢遇知脱下外套刚准备落座,忽然感受到一道极其不友好的目光,他迅速扭头看过去,视线落在一个靠窗位置的单人座上,桌面静静放着杯热茶,还在冒白烟,座位上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宗忻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问他:“怎么了?”
  谢遇知眉毛微拧,心说:难道刚才是错觉?旋即收回目光在宗忻旁边坐下,把替换过资料的档案袋往宗忻面前一推,“没事。给,你要看的档案。”
  此时,已经离开川菜馆的赵洋坐在车里,拿出一张发黄的旧照片看了又看,照片上那个挺拔悍利的侧影和刚才走进川菜馆的男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会有错。
  赵洋搓搓手指,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那是方尖。
  那个侧影,就算化成灰他也不会认错。
  第74章
  但是, 方尖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台?还和这个文文弱弱的小警察在一起?
  难道他们俩认识?
  赵洋揉揉太阳穴,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既然那个绝色小警察和方尖混在一起, 他暂时也不好对小警察动手,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把那三十来个被朴晚藏起来的女人,从京台市搞出去。
  至于川菜馆里这俩人……
  赵洋单手搭着方向盘,手指蜷起又放下,反复几次之后指尖一收,开车缓缓驶出露天停车场。
  ·
  服务员将一碗海鲜汤放在宗忻面前,然后递上份小料就转身离开了。
  宗忻边看档案资料边用勺子舀汤往嘴里送。
  深网背后操控者岩阿温, 真实姓名:不详。年龄:不详。籍贯:不详。无身份多国籍,涉嫌走私|军|火、枪|炮、毒品、文物古玩,开设赌场、特殊服务ktv等等等, 参与其一系列违法犯罪活动。
  “你不认识这个岩阿温吗?”他放下档案, 看着谢遇知认真地问了句。
  谢遇知说:“不认识。”
  “你当年把他的服务器都搞炸了, 居然不认识深网庄家本人?”宗忻听他说不认识, 觉得不可思议。
  “真不认识。”谢遇知挑挑眉, “当年出资搞深网的人是陈丁卯, 他野心大,想把手里的毒品销往全世界,我只是配合深海行动, 卧底在生死夜等机会, 那会儿还没有岩阿温这个人呢。”
  “啧。”宗忻可惜地摇摇头,“我还以为,你之前在电梯里说的那些, 什么xyy+阿斯+反社会,是知道这个岩阿温呢, 搞半天……”
  眼见着自己在媳妇心中的伟大形象即将一落千丈,谢遇知绷不住了,赶紧解释:“我这是合理推测!”
  宗忻抬眼,似笑非笑看着他。
  “能干出走私军|火|枪|炮|毒品的人,会是什么好人?这个岩阿温他不仅干了,还以杀人为乐,很明显就是双雄综合征+脑缺血+反社会。”谢遇知结论下的斩钉截铁。
  “但他在国内,这些都没有涉猎。”宗忻想了想,非常委婉的提醒谢遇知,“这说明,他并不脑缺血,他很聪明,知道规避国内法律风险,不引火烧身。”
  “你说的对,这个岩阿温,可能没有脑缺血。”谢遇知捞起清汤里的肉皮喂到他嘴边,“尝尝这个,我特地给你点的。”
  宗忻就着勺子将肉皮含进口中轻轻咀嚼片刻,口感爽脆清甜,还有点淡淡的小青柠香,和之前吃过的任何菜味道都不太一样,咽下去后,他舔舔下唇,问谢遇知:“这是什么?”
  谢遇知说:“象拔蚌,早上特地打电话给川菜馆老板,让他去海鲜市场买最新鲜那批,就等中午带你过来尝尝鲜。” 第168章   “你打电话给老板专门去买的?我还以为,是这里的招牌菜……”
  “想什么呢?”谢遇知笑道,“这里可是川菜馆!象拔蚌仅此一份,超大个!好吃吗?”
  美食面前,宗忻向来很诚实:“好吃。”
  “下次我让家里弄点加拿大货,加拿大的象拔蚌口感更脆点。”宗忻爱吃,谢遇知很高兴,说完立刻掏出一把紫皮糖递给宗忻:“给,还有这个,刚和大黄过来的路上看到路边的小超市有卖。”
  宗忻没想到,谢遇知这么心细如发,竟然还特地给他买了紫皮糖,心里一暖,看看周围没人注意他们,冲谢遇知勾了下手指。
  谢遇知微微俯身凑过去,“怎么了?”
  话音刚落,宗忻忽地捏住他下巴,在他侧脸迅速的亲了一下,轻声道:“谢谢你的糖。”然后摸过一颗紫皮糖小心翼翼剥开糖纸填进嘴里,顿时香甜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
  谢遇知一怔,摸着刚被宗忻亲过的脸,唇线紧抿。
  他们坐在厅堂角落,位置很偏,外面的阳光根本到到不了这边,甚至不用拉落地窗边的帘子,他们的卡座也充斥着大片阴影,但很凑巧,菜馆门口刚刚停下辆外卖员的摩托,反光镜立刻将一缕阳光折射过来,光散落在宗忻身上,交错的光影、妖娆的饭菜热气,和宗忻细腻的皮肤相互投射,竟生出一种梦幻般的氛围。
  宗忻嚼着糖,抬眼看向谢遇知,漆黑的眸子在折射的光线里,透出琥珀的颜色来。
  色彩浓重,饱和度和明度非常高,仿佛电影里的场景,下一秒男女主人公就会不顾一切相拥热吻,周围的群众演员也会在镜头里原地消失。
  “他的家庭背景他自己都不知道,你知道个屁!”
  “……想想小阳那么样一个人,接下来的日子,他要怎么过?”
  “回到家打开灯,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你们能有孩子吗?”
  李副局的话蓦地从谢遇知脑海中响起,一种没来由的,上不去下不来的情愫涌上心头,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和小花安稳的过一辈子?
  “谢遇知?”
  宗忻的声音由远及近灌入耳中,谢遇知猛然清醒,回过神才发现,宗忻正在跟自己说话。
  “之前不是说,暗网狡兔三窟,打一枪换个地方,轻易不会再启用废弃的网址吗?”宗忻又扒了块紫皮糖填进嘴里,边喝象拔蚌清汤,边分析,“那他们突然开放废弃网址直播杀人,目的是什么?肯定是有目的的吧?”
  “一般废弃网址不再启用是为了规避被警方锁定的风险,不过,也有那种加了几层密无法破解所属ip的,这种网址经常会在黑客确定过没有被网安部门检测后重新启用。”谢遇知思忖道,“可能,正因为我们没有对这个废弃网址强行进行干预,也没有锁定信号源,他们做了风险评估,觉得网址不存在任何风险,所以重启使用了。”
  “果然。”宗忻放下汤勺,点点头,“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网络检测系统。可是…”
  话还没说完,紧接着就被警务通铃声打断了。
  “老大,小宗,你们的情侣餐吃得差不多了吧?”黄子扬声音听起来格外开心,“没吃完赶紧吃啊,刚局里接到报案,佳和别墅某租户家中画室疑似发生凶杀案,分到咱们这边了。”
  成功破坏二人独处时光,让刚在谢遇知面前吃了瘪的黄子扬觉得异常兴奋。
  “知道了。”谢遇知挂断警务通,看看已经被宗忻喝到见底的象拨蚌海鲜汤,冲服务员招了招手,“结账。”
  ·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滴滴——
  三四辆警车先后停在佳和别墅区。
  技侦和法医率先扛着器材进入案发现场。
  民警在别墅外拉起长长的警戒线,禁止任何人随意出入。
  谢遇知鞋上套着一次性医用鞋套走进了报案人说的疑似杀人现场的别墅内画室。
  技术侦查扛着执法记录仪噼里啪啦对着现场拍照取证,痕检提取了现场的指纹和人体其他组织残留。
  几名刑警在排查过画室和其他房间后,没有发现任何尸体、尸块和疑似人体组织的证物。
  这间画室整体风格明亮偏白,一应摆设都非常素净,尤其是画室中间摆着的那尊独臂人体雕像,眼神幽怨又倔强,但整个别墅里都没有找到尸体和受害人,是以身为法医的李斯,工作就变得十分闲,别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只有他穿着鞋套在画室里溜溜达达,时不时还走到雕像旁边,有事没事地敲打两下。
  看到谢遇知过来,李斯冲他挥手打个招呼,“谢副支队,你们那边有什么线索啊?”
  谢遇知说:“没有。”
  李斯点点头,继续去敲雕像去了。
  宗忻抬脚在满是血浆子的地面上碾碾,看着粘稠的红色液体,目光一一扫过画室里摆放的所有物件。
  很空。
  画室面积大概有90平,偌大的空间,只在正中间摆放了尊雕像,素描用的画板架在窗户边,窗户白色窗帘拉的很结实,一丝光也透不进房里。
  根本不像真正画画的人待的地方。
  宗忻自己不画画,但他见过不少画家用来作画的画室,几乎所有的真正画画的人,他的画室根本就没有条理!很乱!作画的时候,颜料会染得到处都是,就算再小心,也避免不了笔头带出的颜料滴落。 第169章   而这间画室,干净的不像画室,到像是个小型展览艺术馆,除了地面上那与画室干净风格格不入的暗红色液体。
  他蹲下来,带上一次性手套捻起地面液体捻捻指腹,忽然蹙眉,“这不是血。”
  闻言,李斯停下敲雕塑的手,往这边看了眼。
  “不是血?”后面跟着的黄子扬脱口道,“那是什么?”
  李斯背着手走过来,接口道:“是颜料啊。哦,也不对,说是颜料不是很贴切,地上的暗红色粘稠液体是硫氰酸钾加三氯化铁制作出来的假血浆。”
  “假血浆?”黄子扬摸摸头,“这东西干嘛用的?”
  “看电视吗?”李斯白他一眼,“那些战争片、爱情片,但凡演到受伤的戏码,要吐血、流血的,全是用这玩意儿做的血浆画出来的。”
  “哇!”黄子扬震惊道,“这么神奇的嘛?我一直以为电视里的人都不用上厕所,死也是真的死,看到喜欢的角色受伤,我还会哭的稀里哗啦,居然都是假的!”
  ……
  ……
  众人看着黄子扬,全都一脸的不可置信。
  李斯拿胳膊捅捅宗忻,小声问道:“你们刑侦口的人,都这么单纯可爱的嘛?”
  宗忻摇头:“大黄不是我们刑侦口的,他是技侦口的。”
  “谦虚,技侦口,也是你们刑侦口的。”李斯拍拍宗忻肩膀,“甭谦虚,你们技侦口人才济济,有卧龙的地方就有凤雏,绝对秒杀咱们市局一众科室。”他单手搭着宗忻肩膀,冲正在拍摄现场的宋经那边颔首,“瞧,绝配!”
  宗忻扭头往门口一看。
  宋经正扶着执法记录仪捂着额头一副要吐不吐的痛苦表情。
  “操!”黄子扬注意到宋经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拔腿冲出画室,嘴里念念有词:“我的经,你怎么样?还好吗?”
  宋经苦涩道:“扬,我不好,反胃。”
  宗忻看看谢遇知,迟疑片刻还是问了句:“宋经真的……怀了吗?”
  谢遇知:“……”
  ·
  宋经当然没怀,只是中午吃食堂,没想到吃了炒晒干豆角皮食物中毒,本来是准备去医院催吐,然后挂个水,结果遇上紧急出警只能硬着头皮跟来了案发现场。
  至于这个案发现场……
  浪费大批警力现场勘察后,他们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凶杀案,完全就是租户搬家的时候,不小心把一桶假血浆弄倒了,乍一看全是血,惊心动魄,不杀三五个人都流不出这么多血水。
  收队后,整个刑侦口都被气得不轻,纷纷吐槽今天的执勤任务出的操蛋,让人火大。
  第75章
  “报假警的人是谁?!”黄子扬往受案大厅椅子里一坐, 气急败坏道,“给老子把人抓起来!”
  谢遇知随手扯了下领带,绕到接警台后面, 脸色严肃。
  接警台女警看到这张阎王脸,赶紧侧身让出位置,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谢副支队,黄队,你们这是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啊?”
  黄子扬双臂别在胸前,挑眉:“报警那小兔崽子严重扰乱了我们公安机关工作秩序!查,一查到底, 不按规定把那小子抓起来拘留以正法纪,以后市局的脸往哪儿搁?”
  谢遇知瞅他两眼,扶着椅背微微弯腰挪动鼠标, 调出中午时分接警台的所有接警记录, 问接警的小姑娘:“佳和别墅的报警电话是哪个?打回去, 了解下具体情况。”
  这时候, 宗忻跟陈林说着话进来, 径直走到谢遇知旁边, 抬手搭在谢遇知肩膀,盯着电脑屏幕问了句:“查到人了吗?”
  “还没有。”谢遇知看着宗忻搭在自己肩膀的手,瞳孔微微一缩。
  “报警的那个人说他叫赵洋。”宗忻说。
  接警台小姑娘都愣住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脱口道:“不是啊……”
  谢遇知和宗忻同时看向她:“什么不是?”
  小姑娘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我是说报警的那个人, 不叫赵洋,叫郭应文。”
  “郭应文?”
  宗忻和谢遇知互看一眼。
  黄子扬说:“我去查。”
  ·
  长安深蓝执勤警车穿过闹市, 停在街角的公师傅宾馆。
  谢遇知从警车上下来,提步往宾馆走去,昏暗路灯下他身姿笔挺,线条硬直,掠过微微反光的鼻梁能看到他冷峭不带任何情绪的眉眼。
  老板娘赶紧打招呼,当看到进来的是俩警察,她心里一咯噔,瞬间变了脸色,战战兢兢迎上去,没什么底气地问了句:“两位警官,你们……有什么事啊?我这里合法经营的……”
  黄子扬往前走两步,“你们这里是不是住着个叫郭应文的人?”
  老板娘点点头,老实点头:“是有个郭应文,前天走团购定了间经济实惠房,双人床的,他怎么了吗?”
  “郭应文涉嫌报假警,我们依法对他实施逮捕拘留,他住在哪间房?”
  黄子扬表情严肃,铿锵有力道。
  老板娘紧张地攥着手,“警官,一小时前,这个郭应文已经退房了。”
  “退房了?”
  黄子扬眼珠子一瞪。
  “都是中午退房的,十二点,到时间就退。”老板娘也不知道怎么好,慌里慌张的,“人已经走很久了……”
  “他住过的房间收拾过了吗?有没有换新的人住?”谢遇知语气冷硬地问道。 第170章   老板娘摇摇头:“那倒没有,还没收拾出来。”
  谢遇知利落点个头:“带我们去看看。”
  老板娘很配合,拿着房卡就带谢遇知上了2楼,走到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她把房卡插进去打开了门。
  “就是这间,还没收拾。”老板娘说。
  经济实惠房,也没什么东西,配套设施少,只有一个电脑桌,桌上摆放着老旧的台式电脑,另一边角落放着台电视机,窗帘全部拉死了,屋里光线略暗,至于床上的被褥还算规整,不乱。
  “老大,什么都没有。”黄子扬看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谢遇知静默片刻,目光一一扫过房间里的所有角落,两床被褥都使用过的轻微痕迹,很明显这间房里住了两个人。
  “老板,”谢遇知看向老板娘,“另一个人也做身份登记了吗?”
  老板娘一怔:“这……没有,我们这种小宾馆基本都是只登记一个人的身份证,不过,和他一起住过来的也是个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的,留个寸头,皮肤有点黑。”
  黄子扬听完立刻脱口道:“老大,这长相,和小白花说的那个赵洋,样貌完全吻合。”
  谢遇知点个头,刚要回应,忽然注意到了桌子上闪着蓝色光点的电脑屏幕。
  电脑好像还开着,没关。
  他走过去,手搭在鼠标上轻轻一滑,电脑屏幕立刻亮起来。
  果然没关。
  不仅屏幕没关,还有个聊天窗口,明晃晃的挂在屏幕上。
  对方的名字;琛哥。
  聊天内容:
  琛哥,我见到方尖了。
  对方发送了个很惊讶的表情包过来。
  他和那个绝色小警察在一起,那小警察,还碰吗?
  对方:之后再说。
  此刻,看到这些对话内容的谢遇知脑子非常乱,下意识就拧紧了眉毛。
  有人认出了他,就在京台市公安局门口的小菜馆,不仅认出了他是方尖,还想对小花动手!
  这些丧心病狂的变态……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暗网的人跟到京台了吗?
  不对,如果是冲他来的,那对话内容为什么还牵扯到小花?
  他们是冲小花来的?
  这个心思一动,谢遇知就彻底无法平静了。
  那个琛哥……
  谢遇知掏出手机,将电脑画面的聊天内容直接拍下来,传输给了秦展。
  “暗网,查一下这个琛哥是什么来头。”
  发过短信后,谢遇知回头去看宾馆老板娘,随口又问了句:“人退房之后,往哪个方向去了?”
  老板娘摇头:“不知道,我没注意。”
  谢遇知脸色一沉。
  老板娘见谢遇知脸色这么难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碰到了什么杀人犯,心里打了好半天怵,才哆哆嗦嗦道:“不过…不过我好像听他们说,要去西郊的坡峰岭…”
  谢遇知闻言看了眼黄子扬,简单利落撂下个字:“走!”
  ·
  坡峰岭
  京台最偏远的一个郊区,资源贫瘠,没什么可开发的旅游项目,基本属于半野生郊游场所,所以山路崎岖很不好走,也没有相应的安全设施。
  警车爬到开阔的山脚,就很难再继续往山上开了,一行人不得不弃车,开始徒步爬山。
  为了提高搜索效率,他们特地拉上了犬技,还把犬技部门功劳赫赫的两条猛将闪电和丁虎也带上了。
  一路跋涉,宗忻的脸色看上去已经很苍白。
  谢遇知停下,一把把他薅到自己身边,问他:“还行吗?”
  宗忻抬眼,两人视线瞬间对视到一起。
  “咱们得快点,坡峰岭没有人工修建的栈道和楼梯,正儿八经上山下山的路也没有两条,全得靠自己摸索,等天一黑就是两头瞎,什么也看不见,万一到时候咱们跟赵洋那些人碰上,可能会很危险。”谢遇知调转视线,环视一周,对着宗忻微微弯腰:“上来,我背你吧。”
  宗忻默默看了眼不远处的犬技同僚,拒绝的话就在唇边,马上脱口而出。
  “谢副————有发现!”
  这时,牵着丁虎的犬技小丁忽然回身冲他俩挥手。
  “丁虎好像发现了什么。”
  “这就过来!”谢遇知回应一句,结结实实扎马步背对宗忻,拍自己的腰,命令道:“快点,上来!”
  宗忻:“……不需要,我体能很好,最近身体养得已经非常好了,晨跑一千米不带喘的。快走吧,别让小丁等急了。”
  说完,没给谢遇知表现的机会,提步快速迎着小丁和警犬丁虎那边走去。
  眼看媳妇完全不给自己表现机会,谢遇知顿时觉得郁闷,只好也跟了过去。
  “你们看这里。”小丁屈膝往前边土堆一跪,指着被丁虎刨出的小坑,“好像有什么东西。”
  宗忻凑过去看了看,“好像……”他回头,喊谢遇知,“是人。”
  谢遇知加快脚步走过来。
  等其他人一起过来,把土坑扒开,土坑里面果然埋着个女人。
  “死因是子弹贯穿心脏。”宗忻仔细检查过死者尸体,摘掉手套递给一旁的刑警,起身道,“年龄应该在27-35岁之间,被一枪打死的,杀人犯枪法很好,射击距离大概有十几米。”
  犬技小丁满脸佩服地表情:“小宗警官,你法医系转刑侦口的吧?这么厉害看两眼就知道死因了。” 第171章   宗忻摆摆手,“不是,这个致命伤口很明显是子弹穿孔,经常练射击的人一眼就能辨别。”
  小丁:……
  一年到头摸不了两次枪,全年都在摸狗头的人,不配和技侦口大佬们说话!
  宗忻也没再这个话题上继续,反倒是检查完尸体后,后退了二十米的距离,以土堆为中心点转了一圈。
  小丁看看站在旁边的谢遇知,纳闷道:“谢副队,小宗警官干嘛呢?”
  谢遇知很有趣地笑了下,“查找附近有没有杀人犯留下的线索。”他双手插兜,提步往宗忻站的相反方向走过去,现在不是秋天,已经过了一个冬,地上落得树叶早就已经分解和泥土融合,这几天京台天气都非常好,没有下雨路面干燥,不会轻易留下脚印之类的东西,想通过鞋印之类找到点蛛丝马迹,应该很困难。
  他走到另一边,回头和宗忻遥遥相对,随便踢踢脚边干涸的地面。
  别说轻轻踩的脚印,就是他用鞋用力撅都撅不出丁点儿痕迹,看来,想靠脚印判断凶手往哪个方向潜逃了不太靠谱。
  应该,还能找到些别的线索。
  谢遇知抬起头,开始观察身边的树和藤蔓之类的东西。
  光秃秃的树枝树干,藤蔓也都枯死了,还没到春天,除一些常绿的松树,山上几乎见不到点翠。
  谢遇知一边走,一边看着那些枯枝败叶,忽然,眼睛扫过地面,他看到几片枯叶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对!
  天气好,地面干燥,人走在山路上不会留下明显脚印,可也正是因为地面干燥,鞋底才更容易沾上尘土,沾上尘土的鞋底踩在干枯的树叶上就会留下非常明显的鞋底印记。
  谢遇知弯腰,捡起那片留有鞋底印的破败树叶,鞋印脚尖的那头,正对着他所站位置的正前方。
  “小花————”
  谢遇知回头,猝然发现,宗忻不见了。
  不远处,小丁拉着丁虎带了几个警察,也在查找线索,越走越远。
  谢遇知捏着树叶,脸色顿变。
  “小丁!”谢遇知踏步流星向着小丁和警犬丁虎那边走去,“小丁,宗忻呢?”
  小丁听到谢遇知喊他,赶紧回身,笑着往旁边一指回道:“就在那儿,刚还跟我们说话呢…”
  看着空空如也的前方,小丁的脸一下子青了。
  “不是…人呢?小宗警官?小宗警官————”
  人去哪了?
  那么大一个人,半秒钟之前还跟在说话的宗忻,怎么突然凭空消失了呢?
  小丁打个激灵,条件反射性脱口而出:“糟了!”
  ·
  嗤喇!
  一道刺眼的白光让宗忻的双眼瞬间失去视觉,眼前变得漆黑一片。
  第76章
  他立刻抬起手臂去挡眼睛, 等慢慢适应了周围的光线,才开始打量身处环境。
  四面都是墙壁,空间很狭小, 白炽灯摇摇晃晃悬吊在头顶,看样子好像是个密闭仓库之类的地方。
  宗忻挪动下身体,想找找出口,刚一动后颈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疼得他忍不住嘶气,缓了好大会儿才慢慢扶着墙壁靠坐起来,开始回想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在土坑三点钟方向的斜坡那里发现一些可疑足迹, 跟犬技小丁打完招呼,便下到坡底去查看,然后被人从身后偷袭, 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现在自己被关在这种地方, 也就是说, 当时刑侦队里没有人发现他不见了。
  宗忻抬手看看手腕, 腕表已经不知去向, 烟盒和手机也是, 裤兜里除了谢遇知买给他的一把紫皮糖,什么都没有。
  他摇头笑笑,淡定地扒了块紫皮糖塞进嘴里, 攀着墙壁勉强站起来, 在密闭的空间来回走两圈。
  地面有轻微颠簸,宗忻附耳贴着墙壁听了会儿,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抬手在墙壁上轻轻敲两下,顿时明白了, 这四面墙壁都装了隔音板,还是隔音效果很好的那类。
  他低头,抬脚用力踩了踩地面,果然有些软。
  这不是仓库,是车厢。
  他现在在一个密封的车厢里,根据车厢的高度判断,这辆车应该是4.2米的江淮帅铃s6冷藏车,车厢被人改装过,他待的这段车箱在最里面靠车头这侧。
  宗忻扶着车箱内壁,缓缓坐下来。
  什么人敢在那么多警察眼皮子底下打晕他?现在又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
  他抬眼,看看摇晃的白炽灯泡,又看看密封起来的隔断墙,忽然,计上心来。
  ·
  黄子扬火急火燎开车回到市局,警车还没停稳就急不得地跳车窜了出去直奔李副局办公室。
  “现在人怎么样?”李副局一听,人也坐不住了,抓起帽子跟着黄子扬往外走,“他带了多少人?”
  “没有,一个人也没带!”黄子扬语气着急,“对方手里有枪,老大赤手空拳就去了,现在怎么办啊?”
  “怎么办?!”对于谢遇知私自行动,李副局心里是很生气的,但是又想到盛阳情况可能也很危险,难免对谢遇知就又抱了些希望,再大的气性也压了回去,边走边道,“人现在往什么方向去了?调集警力,带上家伙增援。”
  黄子扬连连点头,“是,是,根据抓捕到的人犯供述,转移小宗和那批受害人的是一辆江淮帅铃冷藏车,车上拉的冷藏进口动物奶油和黄油,天黑之前会在淮安服务区暂停换车,我们…” 第172章   “一定赶在他们换车之前把车拦下,务必把盛阳和受害人成功解救出来!”
  李副局大手一挥斩钉截铁,横眉倒竖一看就是杀伐果决的主,坚毅又霸气。
  “是!”
  时间紧迫,情况危急,黄子扬也没多想拔腿就走,急匆匆去调集警力,走到半路才突然反应过来,刚才李副局说盛阳……
  盛阳是谁?
  黄子扬脚步一滞。
  盛阳?那不是……
  一个不靠谱的念头从黄子扬心底油然而生:被歹徒掳走的人是小白花,所以,小白花……是盛阳?
  !
  小白花是京台市刑侦支队前副支队长盛阳!
  操
  黄子扬立刻掏出电话,准备把这件惊天地泣鬼神让人惊掉下巴的大事告诉谢遇知,食指刚戳到手机通讯录里备注的老大俩字,他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等把小白花救回来,再私底下告诉老大吧。
  想到这,黄子扬把手机重新揣回去,蹭蹭蹭加快了脚步。
  ·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来电信息将以短信的形式通知他。”
  谢遇知把手机扔进杂物匣,咬牙骂了句操。
  宗忻的手机打不通,这种情况八成是手机卡被人拔了,现在四点钟,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天就会黑,不论如何,他都要赶在对方换车之前赶到淮安高速服务区,以他现在手里掌握到的有限线索,如果赶不上,那对方一旦换车,他就会彻底失去宗忻的下落。
  牧马人在高速风驰电掣的行驶着,完全顾不得限速抓拍。
  谢遇知的心里跟火烧似的,看着被他远远甩在后面的私家车和货车,仍旧觉得自己车速太慢。
  小花身体那么弱,一点点折磨在他身上都要被无限放大。上次在吊弄杯关吊脚楼,普通人被关一夜出来顶多会头晕恶心,小花却差点丢了整条命,一想起来这些,谢遇知就觉得要发疯。
  他就不应该因为宗忻靠小丁那边近,就忽略了安全风险。
  他就不该离开小花超过半米,应该随时随地把人捂在手掌心里保护着。
  操,妈的,那些逼人!
  谢遇知一砸方向盘,气得肺都要炸了。
  他不管不顾别开一辆挡在前面的奔驰,简直就是在高速公路上狂飙。
  后面奔驰车主被迫压线,骂骂咧咧拿起手机报了警:“喂,我要报警!有人在高速公路上飙车,严重怀疑是酒驾……”
  ·
  车厢隔音效果很好,完全听不到外面任何声音,宗忻只能通过车厢晃动来判断车辆行驶状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宗忻安安静静靠着车厢没有任何动作,直到轻微的颠簸感彻底消失,他才装作没有醒过的样子重新躺回原处。
  车停下来,就说明他们现在应该到了某个对罪犯来说相对安全的据点。
  不多会儿,果然有人过来拉开了隔断车厢的门。
  来人走进车厢,立刻挡住了白炽灯大半光亮,他盯着宗忻看了半晌,提起裤腿蹲下来,伸手摩挲着宗忻侧脸,忍不住啧啧两声,“一个男人长这么好看,以前我还不理解琛哥为什么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现在多少有点懂了。”
  被一个陌生男人摸脸,宗忻在心里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赵哥,货都已经转移完了,剩下的这个…”马仔也跟着赵洋走进车厢,低头看了眼躺在地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宗忻,问道,“也转移过去吗?”
  赵洋撩起单眼皮,有些不愉快地看向马仔,右耳戴着的钻石耳钉随着他的动作亮眼地晃了一下。
  “不,这个条子我亲自带着。”赵洋慢慢站起来,吩咐马仔,“瘦子,一会儿找两个人把他背出去。另外,德叔那边说什么时候过来了吗?”
  马仔唯唯诺诺:“德叔……德叔知道你跟琛哥告发他在云贵盘山公路搞死冯巧的事了,扬言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宗忻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一动。
  原来云贵盘山公路那场车祸,是腾纾德蓄意设计的!腾纾德出于什么动机要杀害冯巧?又为什么针对他和谢遇知,蓄意制造那起交通事故?
  “仗着是琛哥身边的老人,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赵洋站起身捋捋寸头,从鼻腔中发出声嗤笑,“我是看在生死夜的弟兄们叫他一声德叔的面子,才答应琛哥带他一起回去。这段时间,他在国内干的那些勾当,给琛哥带来多少麻烦?缅北那边要的货全他妈被京台市局的条子给缴了,一堆人跟着他擦屁股,琛哥对他早就烦透了!”
  “那,咱们还等吗?”马仔试探地问了句。
  赵洋嘲道:“等,不就是多浪费点时间吗?我倒要看看他能给我什么颜色看!”说完,他垂目看了眼躺着的宗忻,微微蹙了下眉毛,问马仔,“这都三个小时了,人还没醒,你没把人打死吧?”
  马仔忙道:“没有没有!我掌握着力道的,不过,对方毕竟是条子,体格肯定比一般人好,我下手稍稍重了那么一丢丢。这么久了,人应该也快醒了吧?”
  赵洋摆摆手,“算了,没打死就行,我去个卫生间,你看好人。”
  马仔连连点头,目送赵洋离开后,他才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回头去看宗忻。
  宗忻双目微闭,静静躺在那里,漆黑的短发发梢反射着微光,皮肤白皙,细腻的跟摆在橱窗里的白瓷器似的,脖颈欣长,脸型轮廓犀利,下颌线棱角分明毫无缓冲,尤其是那双轻抿的薄唇,让人忍不住涌起一股想要亲上去的冲动。 第173章   这对一年到头忙于奔命连个女人都见不着的小马仔来说,简直就是抵挡不住的诱惑。
  马仔忍不住吸溜口水,心说:这条子长得可真美,不知道上了是不是和女人一个滋味?邪恶的念头一生出来,他就猴急的不可耐,一边解开裤|腰|带|一边警惕的往外面看,冷藏车近处没有人,几个兄弟隔得很远正凑在一块儿打扑克,没人注意到他这边,马仔立刻关上车门,脱|了|裤|子|和上|衣,脸上|猥|琐|的表情越发遮掩不住了,欺|身|就朝着宗|忻|压|下去。
  就在他压住宗忻,动手乱摸的时候,宗忻抬脚猛的踢向马仔下三路,旋即眼疾手快捂住马仔的嘴,迅速扼住了马仔的咽喉将人一招钳制住。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马仔一时之间只能捂着裤|裆|痛|地蜷缩在地上,口中呜咽直翻白眼。
  宗忻照着他的脖子一刀手劈下去,马仔瞬间跟死了似的躺下去一动不动了。
  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车厢里发生了什么事,吆五喝六的出着手里的牌。
  片刻后,宗忻把自己的衣服和马仔互换,拖着穿了自己那身白衬衫的马仔打开车门下了车。
  好在他们的车停的离服务区大厅远,光线不太好,打扑克的马仔只看到他拖了人出来,也没发现什么不对,还往这边喊了一嗓子,贴心德提醒他:“瘦子,赵哥的车在西边,你往哪儿走呢?”
  宗忻往他们这边看了眼,也没搭话,扯过被自己打晕的马仔的胳膊搭在肩膀上,拖着人调头往西边走去。
  “哎————”打牌的马仔里有个人喊了一声,起身跟了过来,“瘦子,你怎么回事?跟你说话呢!”
  不远处一辆白色suv,车身高大宽敞,两个望风的马仔靠着车头东瞅西撒的,看到往这边走过来的‘瘦子’和‘瘦子’后面跟着的另一个马仔,互相点个头,打开后备箱门后俩人就上了车。
  后面跟上来的那个马仔拍拍宗忻肩膀,递给他根绳子:“哎,把人捆了,毕竟是条子,身手应该不错,回头要是醒了反抗起来,咱们多费事。”
  宗忻低垂着头把绳子接过去,幸亏这个瘦子带了顶棒球帽,帽檐往下一遮,能挡住大半边脸。
  给他递绳子的马仔靠着车身点了根烟,狠狠吸上一口,叹气:“听说,这次国内的货被搞得一团糟,琛哥心情不好,已经杀了好几个陪舞女郎,这条子是赵哥抓了给琛哥解闷儿的,琛哥的东西,你可千万别精虫上脑给碰了啊。”
  宗忻利落地的反绑起瘦子的双手,把人往后备箱里又推了推,声音含糊地回了句:“知道。”
  马仔吐个烟圈,半开玩笑道:“你个色皮,这回这么正经?”他弹弹烟灰,回头瞅了眼被绑得结结实实背对着他的那个‘条子’,拍拍宗忻肩膀,嘲道:“瘦子,这条子身形跟你还挺像。行,先这么放着吧,咱们去看看另一辆车上的货。”
  宗忻低头,把棒球帽又往下拽拽,问道:“货?”
  “嗐,不就是在坡峰岭找到的冯春来手里那批蜂后吗?当时有个女人偷跑被赵哥发现给打死了,现在人数跟金三角赌场那边要的对不起来,一会儿咱们还得找个充数的,走吧。”马仔夹着烟,明明在叹气,声音里却透着克制不住地兴奋。
  找个充数的……宗忻跟在他身后,抬眼看了看服务区,这些人是想在服务区随便找个女人动手代替那名已经死去的被他们称之为蜂后的受害人。
  现在,他必须想办法尽快联系到服务区的交警协同抓捕!
  不过……
  淮安服务区不属于重点升级卡口服务区,交警身上应该不会配枪,而坡峰岭发现的那名女受害人身上的致命伤却是枪伤,这伙犯罪分子里,有人身上肯定配了枪。
  一旦警察和他们正面对上,战线拉长,那不止这三十多个受害人,就连整个服务区的人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可不会顾其他人的安危,到时候警方执法就将会变得很被动。
  宗忻琢磨一圈,最终放弃了联系服务区交警的想法。
  不能寻求警方的支援,他就只能再另外想办法。
  “瘦子,赶紧的啊,怎么走这么慢?”前边的马仔回头,发现他远远落在后面,停下来等他,“快点!”
  宗忻根本不想跟那个马仔走太近,前边路灯很亮,走得太近很容易就会被对方发现他根本不是瘦子。
  第77章
  “快点啊。”
  马仔吆喝一声, 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等他的意思,自顾自扭头走了。
  宗忻松口气,提步跟上去。
  “唉瘦子, 你听见了吗?赵哥刚说,大毒枭陈丁卯被抓后,深网服务器也被警方一锅端了,搞得金三角那段时间一团乱麻,德叔跟巧爷都走私‘小树枝’,为了争缅北的空白市场,两拨人关系差到见面直接开枪, 互相打死对方不少人。”
  马仔边去拉全顺货车车厢门,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刚听来的八卦。
  “咱们琛哥第二年重建了深网,然后去找德叔和巧爷谈合作, 反正德叔和巧爷俩人格局也挺大的, 当时就决定不计前嫌一起跟着琛哥干。谁知道德叔竟然都是装的, 啧啧, 以前没发现, 他那么和善的面相居然记仇, 早就惦记上巧爷那条命了。”
  宗忻:“……”
  刚才在冷藏车隔断的车厢里听了赵洋和瘦子的那番对话,他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只是不明白, 腾纾德杀冯巧就杀冯巧, 为什么要对他和谢遇知动手。 第174章   “过来,搭把手。”马仔挡着车门挤进去,“你在外面看着点儿, 我进去拿七氟烷。”
  宗忻走过去,模仿瘦子的嗓音问了句:“吸入式全麻药物七氟烷?”
  “对。”马仔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毛巾倒上透明液体, 闷声回他,“一会儿咱们到处溜达溜达,看到落单的女人就动手。”
  宗忻往半掩的车门缝隙看了看,里面有小隔断,布局和关他那个冷藏车厢差不多,马仔就在隔断的车厢里面,他跳上车轻手轻脚摸过去,走到隔断小门前,看到里面的景象顿时变了脸色。
  马仔听到动静回头看他一眼,笑道:“这些女人已经用过药了,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没事,放心吧。”
  棒球帽压低的帽檐下,宗忻微不可见的咬了咬嘴唇。
  他自己能脱身就已经很费劲了,如果这些受害人都醒着,或许还有带离的可能性,现在,是丁点儿可能都没有了。
  “你……你好了吗?”宗忻开口问道。
  “还差点。”马仔继续往毛巾上倒麻醉剂,头也不抬地问他:“怎么了?”
  “我想去卫生间,放个水。”
  “你去吧。”马仔摆摆手,继续倒着麻醉剂,根本没当回事。
  宗忻退出去,跳下车厢,把全顺车牌记住,四下看了看后便立刻离开了这里,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
  服务大厅最热闹的餐厅里座无虚席,几乎全都是春节自驾返程的人,宗忻没有在这边驻足,而是直接上了二楼,指示牌上说二楼有服装店,他得尽快把瘦子这身衣服换掉,以免再被赵洋那伙人盯上。
  进了男装店,宗忻根本没有仔细挑选衣服,随便拽了条黑色休闲裤和白羊绒衫就进了试衣间。
  刚脱掉上衣,试衣间帘子伸进一只白皙劲瘦的手。
  宗忻下意识蹙眉,“试衣间里有人。”
  掸开帘子的那只手稍微一顿,就在宗忻迅速套好外套的同时,那双手撩开帘子,走进来个身高逼近190的年轻男人。
  宗忻抬眼,瞳孔忽然放大。
  “我就说,看着身形好像是你。”
  苏韫亭走进来,放下帘子。抱臂倚着实木隔间墙,直接和他来个面对面。
  此刻,宗忻内心的诧异程度不亚于青|天|白|日|见了鬼。
  “别惊讶,这不是春节嘛,深夏市公安局那边盛情难却,高磊、马辉他们非要做东请我吃大餐,反正省厅也不放假,老秦整天忙的脚不点地根本没时间陪我过节,我只好拍拍屁股去深夏跟前同事们鬼混了几天。”苏韫亭上下打量着宗忻,冲他笑笑,“你这是……玩儿变装呢?”
  宗忻:……
  宗忻当着苏韫亭的面,愣生生把裤子也换下来,简单系了下抽绳,拽着苏韫停走出试衣间,问了句:“你带钱了吗?”
  苏韫亭:“……”
  ·
  交警执勤岗亭。
  “所以,你是说,你在执行搜查任务的时候,被歹徒一棍子闷晕掳走了?”
  宗忻:“……”
  “嗯。”
  苏韫亭挠挠鬓角,唔了声,“你这么丢人,以后在老谢家还怎么立足?怎么正夫纲啊?”
  宗忻说:“谢谢,我不需要正夫纲。”
  苏韫亭看着他,恨铁不成钢道:“不需要正夫纲,也不能给咱们做老婆的丢人啊。凭你盛副支队的身手,说对付不了几个马仔我可不信。”
  “他们手上有三十二名被用了麻药的人质,现在昏迷不醒。”宗忻直白道,“赵洋那辆suv至少六名马仔,全顺货车大概有七八个看守,我一个人外加三十二个昏迷中完全没有任何行动能力的受害人,根本无法全身而退。”
  “大概二十个人。”苏韫亭低头笑了笑,冲交警队大队长抬抬下巴,“你们在服务区大概驻扎了多少警力?”
  “20。”交警大队大队长一脸严肃地回道。
  “都配枪了吗?”
  交警大队大队长摇摇头:“没有。”
  “那是有点棘手。”苏韫亭想了想,又问了句,“附近最近的警力增援要多久能到?”
  “半个小时吧。”大队长说。
  苏韫亭看了眼宗忻,摇摇头,“你这……还真他爷爷的是a级任务,干不好落地成盒,干得好送上门的二等功啊!走吧。”
  宗忻抬头,“去哪?”
  “去哪?当然是去找那个什么赵洋啊。”苏韫亭走到门口忽然驻足,点了下交警大队大队长,“防弹马甲来两套,这玩意儿总有吧?”
  “有,有有有。”大队长赶紧从储物柜里拿出两件胸口印有红色国旗的黑色防弹衣递过去,问道,“苏队,你要防弹衣干嘛啊?”
  苏韫亭把防弹衣接过去,扔给宗忻一套,“盛副支队,穿好,一会儿别被对方当成靶子给灭了,省得你们家那位姓谢的来找我要老婆。”
  两分钟后
  穿着白色羊绒衬衫外套防弹衣的宗忻,跟着苏韫亭走出交警执勤岗亭,往白色suv停的方向摸过去。
  苏韫亭忽然驻足,伸开手臂掌心向着宗忻,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接着食指和中指微弯,意思是让宗忻往前看。
  宗忻凑上前去。
  “看看那几个人里面,有没有你说的赵洋。”
  宗忻看了看围在一起的几个人,摇摇头:“不是,没有赵洋。”
  “赤手空拳,你能打几个?”苏韫亭压低声音问道。 第175章   “三四个吧。”宗忻回他。
  “嘶……”苏韫亭瞥眼看看宗忻,“开玩笑,思安港码头上,我又不是没跟你动过手,打我你肯定不行,但撂倒这几个一看就不中用的马仔对你来说根本没难度吧?”
  “我一个人不行。”宗忻无声出了口气,“真不行。”
  苏韫亭点点头:“成吧,我数一二三,一起上,那边俩交给你了,剩下的都交给我。”
  宗忻回他个ok的手势,表示没问题。
  打牌的马仔嘴里骂骂咧咧,抬手去挠头,“今天运气真背,连输好几把,不玩了不玩了,再输裤衩子都要输给你们了。”
  “光头玩不起啊,咱们接着玩儿接着玩。”另一个马仔边嘲笑光头,边重新洗牌。
  坐在旁边一直抽烟,完全没加入牌局的黄毛弹弹烟灰,语气有些不耐烦道:“别玩了,你们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吗?”
  他这么一说,几个马仔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没觉得不对劲啊,五子,你是不是太小心了?”
  “赵哥一直没回来。”五子瞅了他们一眼,“而且,从刚才开始,外边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他一说,其他几个人才开始注意周围。
  确实和五子说的那样,外面几乎看不到人影了,只有他们几个在这边打牌,空气变得异常安静。
  “是不是……太晚了人都睡觉去了?”光头搓搓膝盖站起来,提议,“给赵哥打个电话吧?”
  五子点头,“我现在就打。”
  他话音刚落,手机都没掏出来,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瞬间原地飞起,狠狠掼出去好几米,砸在旁边一辆黑色奔驰车上。
  其余的马仔顿时慌了,扔掉手里的扑克,纷纷起身戒备起来。
  苏韫亭捏捏手腕,歪了下头,冲打头的光头咧嘴一笑:“接下来是你!”
  光头下意识抬手试图挡住对方挥过来的拳头,结果膝盖一痛,只听咔嚓一声,好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紧跟着就噗通跪倒在地,人还来不及惨叫,嘴里立刻被塞了块白毛巾。
  剩下的几个马仔手掌握拳,防备地往后退了几步,面面相觑。
  胆子大些的马仔略一思忖,觉得可能是冤家路窄,遇上德叔那边的人了,毕竟腾纾德那边撂下话,要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便试探着开口劝解:“兄弟,咱们有话好说,别动手。我们赵哥知道德叔心里有气,不过,赵哥也说了,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琛哥吩咐过,让咱们别在国内起冲突,有话儿等回生死夜,到了琛哥跟前再说。”
  “琛哥?”苏韫亭笑着问了句。
  马仔心里一松,忙道:“对,都跟着琛哥做事,犯不上自相残杀……”
  啪————
  马仔身后俩人哐当倒了下去。
  说着话的马仔闻声猛然回头,正对上宗忻那张白皙的脸,惊讶之余立刻认出了宗忻,嚷道:“是你!你是那个被赵哥绑回来的条…”
  “你也给我昏过去吧!”苏韫亭一刀手照马仔肩颈劈下去,马仔双眼一翻,原地晃两下,哐当摔了个狗啃泥。
  “喂,大队长,赶紧的喊俩人过来把人犯铐了,救人质。”苏韫亭说完话,把对讲机往腰带上一别,去看宗忻。
  “你怎么搞得?才揍了俩人,就虚成这样,真不知道是怎么在谢队床上活下来的。”
  宗忻:……
  宗忻脸一红,小声嗡哝道:“谢队他……还挺温柔的…”
  苏韫亭扶额:“他温柔?你确定?”
  “怎么?他不是吗?”宗忻疑惑看着苏韫亭。
  苏韫亭:“emmmm……”
  他是,他可太是了。
  生扛枪伤坚持一天一夜的体格,居然能在床上温柔起来……
  眼前这个长得白白嫩嫩的小宗警官,得柔弱成什么样啊?谢遇知那一身肌肉的大猛a,居然能在床上温柔起来,真的有过□□生活吗?
  苏韫亭对此,持怀疑态度。
  而此时,被苏韫亭怀疑没有□□生活且一身肌肉的大猛a谢遇知谢副支队,给高速警察追了一路,牧马人刚在服务区停下,就被紧随其后的交通警察团团围了起来。
  “下车!下车!”
  谢遇知黑着脸推开车门。
  两名交警立刻上前,准备把他从车里拽出来,伸手的时候,却被谢遇知凌厉的眼神震撼住了。
  谢遇知下车,站在交警面前,足足比他们还高一个头出来,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气息。
  “你们只管开违章罚单,之后我会去交警部门处理。”谢遇知掏出刑警证往前一怼,“我在执行任务,现在没时间跟你们处理这些。”
  交警把证件薅过去仔细看了看,本来攒了一肚子火,心里早把谢遇知骂了一百八十万回,就等着抓到人严肃批评教育,结果人家是刑警,还他么在执行任务,这一腔子怒火顿时被泼了桶凉水,那叫一个憋气,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客客气气把刑警证还给谢遇知,还得规规矩矩敬个礼,赔笑说两句客套话,明确自己要公事公办啦之类的决心,结果刚开口,对方理都没理,直接把车钥匙丢给他们,转身就走了。
  几名交警望着谢遇知离开的背影,嘴上不说,心里早就骂开了。
  ‘操,刑警他妈的牛逼啊?眼里这么看不起人!’
  ‘拽什么拽啊!’ 第176章   “装逼!”
  高速服务区服务大厅。
  赵洋走出卫生间,到洗手池旁边洗手,旁边俩上卫生间的人一前一后走进来,说三楼正在搞出行安全科普教育,还吐槽今年服务区变得这么官方了,觉得不适应。
  赵洋擦着手,微微眯眼。
  出行安全科普教育……
  第78章
  国内的官方就爱搞这些老土掉渣的公共安全学习, 上至公务员下到小学生,也不知道这些形式主义能起到什么作用。
  赵洋丢掉擦手的纸巾,嘲弄笑笑, 出了卫生间。
  服务大厅里,人确实比之前少了很多,看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的确是刻进每个国人dna里了。
  赵洋也没在意,双手插兜径直走出大厅。
  刚出门,他立刻就注意到了远处闪着红|蓝|警|灯的几辆交通执法车,不由蹙了下眉。
  常年在道上混,赵洋要比一般普通人更敏感警察, 即使那些警察不是冲自己来的,他也会主动去避开,尽量不和警察正面发生任何冲突。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突然出现这么多条子……
  赵洋驻足稍作思忖。
  就算是交通执法, 这也绝对不太正常, 为安全起见, 他不能再等腾纾德了, 必须提前离开。
  想到这儿, 赵洋摸摸耳钉,疾步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
  另一边,停车场偏僻位置的一辆白色suv车前。
  马仔持枪指着苏韫亭, 额头刷刷往外直冒冷汗。
  苏韫亭压根没鸟怂兮兮的马仔, 转头冲宗忻扬下巴,问了句:“打你的人是他吗?”
  宗忻还没说话,那边持枪的马仔就立刻开口为自己辩解起来:“不是我, 我没有打他!是瘦子,是瘦子动的手!”
  苏韫亭闻言, 总算看了马仔一眼:“瘦子?是谁?”
  宗忻说:“在后备箱捆着呢。”
  苏韫亭一听登时乐了,伸手揽上宗忻,毫不吝啬大夸特夸:“不错不错,有仇不报非君子,干得不错。你拍照了吗?哦,对,你手机给他们缴了拍不了,太可惜了,不然能在市局宣传板报头条挂个一年半载的。哎,揍得狠不狠?”
  宗忻:“……没怎么揍,就简单绑了下。”
  此刻,躺在suv后备箱里刚醒过来的瘦子听到这话,强忍泪水满腹委屈:没怎么揍?蛋他么都碎了好嘛!老子都成废人了!操你妈!还没怎么揍!
  “你们学院派的人,就整天顾虑什么纪律纪律,听我的,别管什么狗屁的纪律,又不能当饭吃。”苏韫亭拍拍他肩膀,“下次加倍揍回去,知道了吧?”
  宗忻:“苏队,你揍回去是因为背后有秦局给你兜着!”
  “哎,你这话说的,你揍回去,你的谢副支队会不给你兜吗?你们谢副支队这个人吧……”苏韫亭视线越过宗忻肩头,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宗忻立刻觉察出不对,回头看去。
  赵洋就站在离他们三米远的地方,拉上手|枪|的保险栓,微眯双眼看着他们俩,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位亲精明狡诈野心勃勃临危不乱目如蛇蝎,是这伙从犯里的主犯吧?”苏韫亭挑眉。
  赵洋冷笑一声,“我知道你,原深夏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苏韫亭,潘季后就是栽在了你的手里。”
  “小案子,没什么可值得夸耀。”苏韫亭往前走两步,语气平淡,“不知道你跟潘季后比,谁比较厉害些?”
  赵洋食指稳稳扣上扳机,瞳孔微缩,眸底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我打不过你,但你赤手空拳,我手里有枪,你想全身而退应该也不容易。”
  “哦,是吗?”苏韫亭看向宗忻,指指自己,又指指赵洋,问他:“小宗警官,你觉得呢?”
  宗忻不答反问:“潘季后手里有枪吗?”
  “有。”苏韫亭重新看向赵洋,冷冷道,“什么a|k|4|7|勃|朗|宁|□□的,他可是应有尽有,枪支弹药人手一份,比眼前这位非主流寸头仔的装备好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赵洋瞬间黑了脸:“你在挑衅我?”
  苏韫亭摊手,“这话说的,我哪里在挑衅你?我是在赤|裸|裸|的挑衅你!”
  赵洋怒了:“你他妈的真以为我不敢开枪是吧?”
  “不是。”苏韫亭笑笑,“知道你敢开枪,我赌的是……你开不了枪。”
  “我操————”赵洋把枪口对准苏韫亭的脑袋,食指猛地一勾,“你他妈给我去死…”
  咔嚓——
  赵洋只觉得手肘一麻,整条胳膊失去了知觉,电光火石之间,他根本来不及去反应发生了什么,凭借身体本能抱着手臂拔腿就跑。
  谢遇知站在原地,手中握着赵洋丢下的手|枪|,目光冷冷地瞄准赵洋后背,啪地一声利落扣动扳机。
  噗呲,暗红色鲜血从赵洋肩胛骨飞溅而出,与此同时,一辆黑色林肯冒险家擦过赵洋,把人拖上了车后座,紧接着疾驰而去。
  谢遇知提枪刚追出几步就被苏韫亭从后面叫住了。
  “老谢,别追了!把眼前这几个人抓了,先去解救人质。”
  谢遇知收起枪,回头看向宗忻。
  人还好,没有受伤的痕迹,换了身新衣服,脸色有些苍白,眉眼间略带疲惫,但精神不错,胸口随着呼吸起伏逐渐加快,好像是刚和人打斗过的样子。 第177章   宗忻也在回看着他。
  谢遇知只知道观察宗忻有没有受伤,完全忽略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其实在宗忻眼中也没好到哪儿去。向来一丝不苟的发型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看着杂乱无章,笔挺的高定西装也多了好几处褶皱,衬衫上永远扣得严严实实的第一颗扣子,早不知道去了哪里,清晰的锁骨线在半敞着的领口间若隐若现,卷起袖子露出的小臂处,似乎还有轻微的擦伤,像是被什么藤类植物划出来的。
  宗忻凝视着他,张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说,你们俩搞什么眉目传情呢?”苏韫亭当场化身红眼病本病,“我那么大个活人还在这儿杵着呢,行了,别拉丝了啊,赶紧地收拾收拾回家!”
  宗忻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嗯了一声。
  被苏韫亭和宗忻俩人撂倒的十几个马仔,再加上三十多名注射过麻醉剂的受害人,仅凭服务区交警这点儿人手,根本处理不过来,所以,一路追着谢遇知进了高速服务区的那些交警,就被当成了免费苦力。
  谁能想到有一天,交通执法警察干了刑事警察干的事儿,这炸裂的从警经历,说出去能吹一辈子了。
  苏韫亭跟着处理完后续,给远在京台省厅的秦展打了个电话。
  秦展听完事情详细经过,开口第一句就是问苏韫亭有没有受伤。
  苏韫亭倚着车门,眉梢一挑:“我没受伤,我很好,受伤的是你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谢姓表兄。”
  “他皮厚,耐造。”秦展完全不担心谢遇知,“你现在在哪儿?”
  “淮安高速服务区,正准备回松远呢。”
  “别回松远了,直接到京台省厅吧。”
  “我不去,去了也见不到你人。”
  “见得到。”
  苏韫亭惊讶道:“……省厅那帮老古板放人了?”
  秦展掏出钥匙,打开单人宿舍门,语调轻快地回了个嗯。
  ·
  宗忻归还了交警执勤岗亭的防弹衣,跟谢遇知上了牧马人后,就老老实实坐在副驾驶座,双手交叉放在腿间,低着头闷不吭声。
  谢遇知没打火,也没系安全带,他破天荒地点了根烟递给宗忻。
  宗忻蓦地抬头。
  “没事了,吸根烟放松下。”谢遇知扬扬下巴,“只准抽一口。”
  宗忻动作略一顿,立刻接过烟放在唇边狠狠吸了口,心里顿时放松下来,靠向椅背:“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谢遇知把烟从他指间抽离随手摁灭,攥上宗忻的腕骨,目光深沉地盯着他,“他们,有没有对你……”
  四目相对,宗忻从谢遇知眼睛读出了他想问的问题,摇头,“没有,那个叫瘦子的马仔的确动了手,不过,没得逞。”
  “那就好。”
  得到答案,谢遇知悬着的心,这才算是落了回去。
  宗忻嗯了声,问他:“赵洋到底是什么人,来之前你调查清楚了吗?”
  谢遇知默了片刻,开口道:“根据抓捕归案的郭应文供述,赵洋这次入境是来拿货的,货就是被朴晚藏起来的那批蜂后。你当初调查的蜂后案主犯冯春来,他除了跟净边行动时抓捕归案的贺雅楠有生意往来,还和深网有很大牵扯。我让秦展深调了冯春来的背景档案,他在深网重建那年就挂靠在非|法|网|站|买卖人口了,这点,之前抓捕的程江也录了口供,证实了冯春来确实和深网有牵扯。程江全程参与了暗网的买卖,在缅北那几年他并不是进了|传|销|组|织|,而是在冯春来贩卖人体器官的违法网站做客服,他说,冯春来以邪|教|赤血圣灵的名义,坑骗成年及未成年女性入教,给她们洗脑,让她们心甘情愿被卖掉,朴晚就是冯春来物色到的第一批受害人,但她比其他不幸的人要幸运些,冯春来在醉酒后□□了她,就是那一次,朴晚怀孕了。”
  宗忻凝眉,“朴晚怀孕,孩子是冯春来的,冯春来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手里的货就少了,急需要一个能代替朴晚的人?”
  “对。所以,他们才盯上了李娜。”谢遇知点点头。
  “可是……”宗忻有些想不通,疑惑道:“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没有吴晚笙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要对吴晚笙动手?”
  “因为吴晚笙是律师。”谢遇知沉声,“朴晚是他出于好心从豪庭夜总会带出去的,衣食住行上都照顾的很细心,他觉察到朴晚的行为有些不对后,就开始着手调查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违法活动,吴晚笙对朴晚起了疑心,背后的冯春来就坐不住了,他用麻醉剂迷晕吴晚笙,指使朴晚坑骗李娜到出租屋,然后搞了出捉奸在床的戏码,录下视频,用下三滥的手段威胁吴晚笙。”
  宗忻点点头,“怪不得。既然冯春来背靠深网,那他和深网的庄家肯定认识,这样一来,赵洋的人会出现在国内,还盯上了这些被称为蜂后的受害人,就说的过去了。”
  第79章
  咚咚
  车窗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
  谢遇知往外看一眼, 打开车门。
  苏韫亭单手搭上车门,冲他俩扬眉笑笑,“我说两位, 走吗?结个伴呗。”
  谢遇知盯着苏韫亭,暗沉眼眸瞳孔微缩,“你怎么会出现在淮安高速服务区?”
  “还不是要怪京台省厅那帮老古板?把老秦扣信科办不放,再让我们劳燕分飞一段时间,我就彻底忘记我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秦老师长什么样了。” 第178章   苏韫亭摆摆手,不耐道。
  “快走快走,你这破车堵在路口耽误我调头。那帮交警怎么办事呢?也不知道把车往旁边开开?”
  谢遇知眉毛一挑:“什么破车?我这是牧马人!你们结婚用的那辆劳斯莱斯幻影还是我们家给买的呢, 我是你们夫夫俩的金主,金主懂吗?”
  苏韫亭:“……”
  啧,吃人嘴短, 拿人手软。
  苏韫亭一巴掌重重拍在谢遇知肩膀, 十分正经道:“麻烦金主大人把你崭新的、价值七位数的、破牧马人车屁股调一下。谢谢!”
  谢遇知蓦地嘶了口气, 抬手利落拧开车钥匙, 往旁边调了下位置。
  宗忻看着谢遇知微微耸起的肩膀, 问了句:“苏队下手挺重的吧?”
  谢遇知点头:“重, 净往我伤口上捏,焉坏儿!”
  苏韫亭往后退几步站在路边,冲停好车的谢遇知挥挥手, “金主大人一路顺风, 我先行一步,咱们明天京台再见。”然后扭头就走,结果刚走两步忽然想起什么, 又倒了回来,扒着车窗冲副驾驶的宗忻眨眼, “盛副支队,有件事我想问问你,方便单独谈谈吗?”
  宗忻看向苏韫亭,舔舔嘴唇,“方……”
  “什么事不能在这儿问?还得背着我?”谢遇知伸手拦了下宗忻,没好气道:“他不方便!”
  苏韫亭想了想,倒也确实不用避着谢遇知,大大方方开了口:“七年前,盛副支队参与过地龙村增援禁毒支队的任务,对吧?”
  宗忻点点头,“对。”
  “那就奇怪了。”苏韫亭摸着下巴一脸凝重,“你去过地龙村,怎么会不认识刚才捞走赵洋的那个人呢?”
  “我认识捞走赵洋的人?”
  宗忻听完略有些吃惊,仔细回忆了下刚才打斗中的情形。
  当时那辆林肯冒险家车速非常快,他都没来得及注意赵洋是怎么跑过去的,更无从说起认识个脸都没看到的人。
  苏韫亭说:“陈丁卯落网后缅北那边的毒贩树倒猢狲散,很多人怕回国内被抓,选择留在了金三角。我在深海的书房里,见过捞走赵洋的那个人正面照,他姓腾。深夏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抓过他好多回,但因为这人天生心脏异位,无论打中要害多少次,就跟卡bug似的每次都给他跑了,搞得深夏市禁毒支队,一度很头疼抓他归案。”苏韫亭眼底闪着碎光,辨不清什么情绪,“谢队没有和姓滕的直接接触过,不认识很正常,但你不是打过他一枪吗?肯定认识他。”
  宗忻半低着头,没有立刻回答苏韫亭。
  七年前,地龙村那段惨像,每当午夜梦回,闭上眼睛还是能看见被血染红的地面,铁锈色的泥土混着雨水到处蜿蜒,满地泥泞里,全是身体被打成筛子的、残肢断臂的缉毒警察,还有那些五官都被砍掉已经认不出面孔的……
  比起身体支离破碎英勇牺牲的缉毒警察,死亡的毒贩身上却只有枪伤,尸体完整。
  即使是枪|战,面对那么多死去的同志,缉毒警们都没有随便扫射,仍旧给对方的人留有投案自首的余地。
  可毒贩对缉毒警察下手……
  那些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根本就不会有良知,他们是行走于光明世界的黑暗,是从地狱涌入人间的恶魔,他们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宗忻坐在副驾驶座上,整个人就好像生了锈的机器,眼神空洞,思维迟缓,久久无法从回忆中拉回思绪。
  当一个人,面对死亡无能为力的时候,大脑为了缓解本体的痛苦防止精神崩溃,就会启动本体保护机制把痛苦推的足够远,从而使人进入一种不悲伤、不愤怒、出离平静的状态,久而久之,自身对外在的一切就会感到疏远陌生。
  在父母去世的时候,宗忻就有这种人格解体的症状了。
  从小到大,他就好像站在自己身后的提线木偶,看着自己做各种事情,如同一个旁观者,常常觉得四肢不是自己的四肢,身体也不是自己的身体,仿佛和这个世界隔了层玻璃,有种行尸走肉的感觉。
  直到地龙村的那次救援行动。
  他不顾大队长劝阻和上级下达的死命令,冒着生命危险再次冲进枪林弹雨,把受了重伤吊着最后一口气的缉毒警察救出来,才第一次有了自己切切实实活着的感受。
  是活着的,那么鲜活那么年轻的生命,似乎终于有了些存在下去的意义。
  苏韫亭见他迟迟不说话,扶着车窗玻璃往后退一步,继续道:“当时姓滕的能从你手里活下来,就因为他是镜面右位心。这个人,搞不好在深网重建的时候就和背后的庄家……”
  “腾纾德。”
  宗忻抬眼看向苏韫亭,终于接了话。
  “这次京台市公安局查的815红山化工厂爆炸案他也牵扯其中,出问题的炸药就是他提供给红山化工厂股东赵乐国的。那批炸药存在安全隐患,痕检和技侦部门对现场爆炸残留物做过分析,爆炸原因是炸药合成成分超标,之前我和谢副队到地龙村查过他。”
  谢遇知点头附和:“没错,腾纾德,这个人的确天生心脏异位,和普通人不一样。当时815爆炸案的线索指向是程华和冯巧两名嫌疑人,腾纾德作为案件边缘人物,顶多算涉嫌非法制造□□,甚至他加工的炸药数量都没到量刑标准。而且地龙村已经很多年没有涉嫌制毒的情况了,警方根本没权力对他进行抓捕。不过……” 第179章   苏韫亭点了下他,接口道:“现在可以对其进行抓捕了。得,案子就先跟你们分析到这儿,”他抬起手腕看看时间:“真得走了,临走我还得再提醒你们一句,老秦说,七年前谢副支队在地龙村身中三枪,要不是增援里有个小警察违反纪律重返地龙村,谢副支队到今年,就在八宝山过了七年清明节了。说实在的,要是找到那个小警察,谢副支队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的救命之恩。”
  谢遇知听完,默默看了旁边的宗忻一眼。
  宗忻被他投来的突然一瞥搞得有些尴尬:“你突然看我做什么?”
  “没事。”谢遇知微不可见地咬了下嘴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说这些没意义。走吧,先回局里,这次的行动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你一直追查的蜂后案,成功解救了三十多名受害人。”
  至于那个赵洋和腾纾德……
  既然他们都和深网有关系,就肯定不会就此罢手。
  背后那个人要的,既不是军|火|炸|药|,也不是人体器官和|妓|女|,他要的从来都是暗网悬赏一个亿的代号方尖的命。
  至于,庄家为什么要对小花动手……
  谢遇知想,他应该知道那个庄家是谁了,如果没有猜错,有这种特殊癖好的人,只有那个人。
  ·
  林肯冒险家下了高速,驶入一条无名道路,七拐八绕开了很久,才终于停在一处开阔的荒野。
  马仔拎着赵洋,走到腾纾德面前,抬脚往赵洋膝弯处一踢,“跪下!”
  赵洋被马仔踢得往前一个趔趄,硬生生站直了双腿,膝盖弯都没打一下。
  腾纾德看着他,眼神温和,“赵洋,有骨气,阿温身边的人,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我知道冯巧是你手底下的人,我对他动了手你心里有气,跟阿温告状说我的不是我也理解,不过赵洋,年轻人嘛,眼光还是得放长远点,冯巧这几年不行了,在滇缅线上没威望,他那些生意早就落在了我手里,空架子的绣花枕头,你护着他有什么用?只要你现在跟我干,我保证你从我这里得到的,比从冯巧那里得到的至少多这个数。”他伸出四根手指,询问赵洋的意思,“阿温还是太年轻,恃才傲物任性惯了,暗网再继续按照他的操作运行,早晚是要出大事的。”
  赵洋昂首,对着腾纾德怒目而视:“琛哥接手深网后,把生意做大做强,金三角谁不知道琛哥的名字?你对深网运营一窍不通,也敢说这种指点江山的大话?我呸!”
  腾纾德眉眼间尽是上了年纪后的沉稳,闻言也不生气,不紧不慢继续劝解:“年轻人消消火气,想想今天,要不是我,你这条命就葬在京台市那帮条子手里了,你愿意为阿温卖命,这是好事,说明阿温御下有术对你们好,不过卖命也得想想值不值得啊?本来不动那个条子,你完全可以带着货安全出境,把人送到赌场交给白玛就行了,现在两手空空,还搭进去那么多弟兄,等回了生死夜,你怎么跟阿温交代?”
  赵洋表情愤愤,根本不服:“我自然会跟琛哥…”
  “不会有机会解释的。”腾纾德笑了笑,“阿温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你不仅弄丢了给他物色好的玩具,还把白玛点名要的三十二个蜂后拱手送给了京台市公安局那帮条子。不如,你猜猜,阿温知道了这些以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赵洋听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哦,对。”腾纾德双手交叠自然垂于双腿之间,看着赵洋斯斯文文的笑笑,“方尖,京台市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谢遇知,这个人在暗网叱咤风云好多年,悬赏金高达一个亿。”
  赵洋死死盯着腾纾德,一言不发,在冰冷的夜色里,表情变得僵冷麻木。
  “听说,阿温和这个方尖,当年有段很隐晦的纠葛?”腾纾德似乎是随意的提起来,“阿温愿意出一个亿全暗网买他的命,到底是爱恨还是情仇?”
  ·
  牧马人把三辆交通执勤车领到京台市公安局。
  谢遇知喊黄子扬带走了抓获的犯罪嫌疑人,又让执勤警察将解救出来的二十二名受害人安置好,嘱咐过审讯科室审问事项后,头也没回的上了车,带着宗忻绝尘而去。
  凌晨两点,路边上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烧烤摊。
  谢遇知单手打着方向盘,全程攥着宗忻的手没有放开过,到了单位分的宿舍楼下,才猛地踩住刹车,拉过宗忻的手轻轻放在唇边摩挲。
  宗忻脸颊微微泛红,由着他略有些扎人的胡茬蹭在自己手背,轻轻喟叹:“上楼吧。”
  “不想上楼。”谢遇知微微低头,保持着亲吻他手背的姿势,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王子跟公主求婚,“就想和你待在车里,哪里也不去。”
  宗忻有些无奈,“可是,不上楼,睡觉会冷。”
  “会冷吗?”谢遇知捏着他的手指,忽然躬身当头整个罩下来,“你会冷吗?”他单手摁开空调,看着宗忻的双眼,眼眶里布满红丝,“我不该站的离你那么远,都是我太粗心,没有预先想到会有危险。你有幽闭恐惧症,被锁在冷藏车隔间里,是不是很害怕?”
  第80章
  车窗玻璃将车内隔绝在一个安静的世界, 谢遇知那张好看的脸就近在咫尺,嘴唇抿成直线,瞳仁漆黑幽深, 和宗忻几乎鼻尖贴着鼻尖。
  宗忻不得不被迫仰视着他。 第180章   “有一点吧。”
  “其实,那个冷藏箱隔间内有灯。而且,我当时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脱身,根本没时间去害怕。”宗忻解释,“总之,结果还不赖,对吧?”
  说话的功夫, 谢遇知双手已经绕到他身后,手指灵活地沿着宗忻的脊背中线一寸一寸往下走,最终停在纤细腰侧轻轻把他揽入怀里。
  “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 我不喜欢这种结果。”谢遇知暗暗咬牙, “赵洋, 我记住他了。”
  宗忻轻轻地叹息, 伸手去勾他脖子, “他早晚都会落网的。不过现在, 谢副支队,咱们能不能不在车里腻歪了?我真的很累,想睡觉, 后颈也疼。”
  “后颈疼?”
  谢遇知轻轻推开他, 扯开他羊绒衫的领口去检查,当看到宗忻后颈和侧肩一大片紫得发黑的淤伤时,心蓦地一抽。
  “是赵洋干的?”
  宗忻说不是, “是那个叫瘦子的马仔。”
  谢遇知面色微变,二话没说推开车门, 小心翼翼抱宗忻上楼,回到家把人往卧室床上轻轻一放,温柔地吻了吻他后颈处的淤痕,直起身道:“你别动,好好躺着,我去打热水过来。”
  宗忻听话地窝在被窝里,点头:“好。”
  “嗯。”
  谢遇知起身径直走出卧室,没一会儿洗手间就响起哗哗的流水声。
  从下午在冷藏车里醒过来,宗忻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直到遇见苏韫亭才好了点,这会儿回到家,疲惫到极点的精神终于彻底放松,头刚挨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谢遇知端着热水进来,宗忻已经睡熟。
  台灯散发着橙黄色的光,映着宗忻半边侧脸,房间很安静,耳边只有宗忻轻微地呼吸声。
  谢遇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把热水放好,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宗忻。
  他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略显苍白的脸,五官线条柔和,嘴唇微张眉目舒展,除了无害还是无害,像极了开在风雨中的阿儿七,透明又脆弱。
  他总说会保护他的话。
  可是,却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失踪两次,两次找回来都带着满身的伤。
  谢遇知沉默着,捞出热水里的毛巾拧干,敷在宗忻侧颈大片淤青的地方,起身走出卧室。
  “喂,大黄,我谢遇知。”
  ·
  京台市公安局,审讯室。
  “叫什么名字?”
  “张峰。”
  “跟犯罪分子赵洋是什么关系?”
  “上下属。”
  “为什么对警察动手?!”
  “你说那个长得特好看的条子是吧?”
  啪!
  陈林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张峰鼻子没好气道:“你态度给我端正点!”
  “因为好看,那警察长得好看被我们琛哥看上眼了,琛哥让我们抓的。”
  “琛哥是谁?!”
  张峰笑的有些嘲讽,“你问我琛哥是谁?真好笑,我能认识琛哥那种大人物吗?我们在底层混饭吃的打手根本见不到琛哥的面,我要是能认识琛哥,早他妈混的风生水起美女围绕了!老子不知道!”
  “好,嘴硬是吧?”陈林脸色难看到极点,“我告诉你……”
  讯问室的门哐当被人从外面推开。
  陈林狠话说一半被打断,和笔录员同时看向门口。
  谢遇知穿着藏蓝制服,领带打的严严实实,不苟言笑地走进来,周身带着寒意看了张峰一眼。
  张峰不经意对上谢遇知凌厉的目光,心脏蓦地一滞。
  陈林站起来给谢遇知让座,“谢队,你怎么过来了?”
  谢遇知脚步未停,过去坐下,脸色难看地盯着张峰,“对小宗警官动手的人就是你?”
  “对,人就是我打的,怎么了?你们不会是想公报私仇,开着执法记录仪殴打人犯吧?”张峰眉梢一挑,“随意殴打犯人泄愤,违纪,你,你们,”他指着谢遇知和陈林,语气嚣张:“都要受处分。”
  “懂得不少。”谢遇知扯唇嘲弄地笑笑,“你说的对,殴打犯人泄愤,违纪,确实要受处分。”
  张峰瞬间一脸得意,“我打你们,最多就是故意伤害,治安处罚,你…”
  “不能殴打你,”谢遇知起身,活动活动手腕,两步走到张峰面前,一只手就把人从椅子里薅了起来,语气淡漠:“那是他们,不包括我!”
  张峰忽然被拎起来,顿时吓了一跳,脸色灰败,完全失去了刚才的嚣张。
  “打我的人是吧?”谢遇知拎着他往墙上狠狠一掼,正对上白色墙面写着的红色公理两个大字。
  墙壁发出咚地一声巨响。
  张峰只觉得整个后背都碎了,痛地闷呼出声。
  “你以为我怕违反纪律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谢遇知死死盯着他,冷笑讥诮,“我手里人命不止一条,打个犯罪嫌疑人而已,上边根本不会处罚我,你再挑衅我,我就弄死你!”
  眼前这个条子看上去完全不是在开玩笑,根本就是要来真的,张峰瞬间慌神,向谢遇知身后的陈林投去求救的目光。
  显然,陈林和旁边的书记员都没想到谢遇知会真的动手,一时间全愣在原地忘记上前去阻止,眼睁睁看着谢遇知把人掼到了墙上,等他们反应过来,人犯张峰已经结结实实被谢遇知往墙面撞了好几下。
  陈林拽拽旁边惊掉下巴的书记员,两人赶紧跑过去拉人。 第181章   书记员:“谢队谢队,这不行,回头要是让许队知道,你真的要受处分,快松开快松开!”
  陈林倒没有书记员那么慌,上次他在审讯室对犯人动手后面没有挨处分,八成就是谢遇知给他兜下来了,今天谢副队也不算打人,就薅了下嫌疑人领子而已,谈不上违反纪律。
  书记员把谢遇知拉到一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什么我们公职人员是正义的象征,不能和罪犯一样以暴制暴。什么你是副支队长,以后还要带领我们刑侦支队干实事,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不能被这种违法犯罪的烂人拖进泥潭。
  总而言之,书记员政委附身,为了劝谢遇知无所不用其极,中华上下五千年所有传统美德齐上阵,轮番给他们谢副队做起思想工作。
  反观陈林,非常平静的把张峰按回了椅子里。
  张峰后背疼地直喘粗气,大颗大颗冷汗顺着额头直往下滚,不服道:“你们条子打人,我要上诉!”
  陈林摸摸下巴,不以为意:“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如果不配合的话,那我们就只好把事实往上报了。”
  “报,你们往上报!”张峰此刻无比愤懑。
  “是墙动的手,跟我们谢副队一点关系都没有。”陈林居高临下看着他,“谢副队薅了下你的衣领而已,完全没有动手打你。”
  张峰瞳孔急促放大,狠狠瞪着陈林,“你们官官相护,你们同流合污!我要投诉你们!”
  “投诉他们?”
  张峰话音刚落,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所有人都扭头看过去。
  两鬓花白的李副局和一名穿着黑色西装浑身透着疏离感的年轻男人并排站在门口,笑着走进审讯室。
  “这里最大的就是我了,你要投诉他们的话,就找我投诉。”李副局态度很好,完全就是个没有架子的小老头形象,“刚才,我看见你撞上了我们市公安局审讯室的墙,小陈说,是墙动的手对吧?”
  张峰觉得今晚来审他的人有点多,老的少的还挺齐全,虽然不知道眼前这老头儿到底是个什么官儿,但既然他说自己是这里最大的,那肯定比屋里这些穿制服的警察官都大,有大领导做主,张峰瞬间就有了底气,嚷道:“他们睁着眼说瞎话,墙是死的怎么对我动手?明明是…”
  “对啊!”李副局慈祥地剜了一眼谢遇知和陈林,“墙怎么会动手呢?审个人还犯这种低级错误,明明是人犯自己撞到墙上去的,回头去找财务科报账,让他们过来人看看,墙壁如有损坏拨款修缮。”
  陈林没绷住,笑了一声。
  张峰愣怔片刻,瞬间火了:“你们官官相护,耍我呢?我他妈我——”他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嗓子,挥拳冲着李副局挥过去,“老东西,我弄死你!”
  咔嚓
  张峰拳头在离李副局还有一肘距离的地方戛然止住,下一秒就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等他反应过来,手臂已经被谢遇知结结实实摁在身后,铐上了手铐。
  “年轻人就是血气重,这点事至于动手吗?”李副局看着被制服的张峰,语重心长道,“你这有严重的行凶倾向啊,属于危险行为,依法对你使用约束|性|器|械,没有异议吧?”
  张峰咬牙,狠狠看着他,嘴里仍旧不干不净:“老东西,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们沆瀣一气虐待人犯,你们……你们……”
  “行了,省省力气,等着明天移送看守所吧,在这里大吵大闹没用处。”李副局眯眯眼,冲谢遇知抬下巴,“遇知啊,你跟我来一趟。”
  谢遇知点头,把张峰交给旁边的陈林,跟李副局和秦展一起出来审讯室。
  另一边,机关单位宿舍楼
  宗忻刚睡醒,就看见黄子扬坐在床边的椅子里,正翘着二郎腿打游戏。
  “黄队?”宗忻撑着手坐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黄子扬听到宗忻说话,赶紧放下手机,回他:“昨晚老大去了局里,担心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打电话让我过来陪床。”他抬头,看看窗外,天已经大亮了,又顺口问了句,“你饿不饿?我打电话给你点个外卖?”
  “不用。”宗忻摆摆手,“上次我和谢副队买的饭菜还在冰箱放着,自己做就行。”
  黄子扬点点头,“哦,行,你要做什么好吃的?我给你打下手……”
  九点钟,黄子扬开着之前谢遇知赏他的那辆奥迪a8,和宗忻一起赶到市局。
  俩人刚进刑侦科办公室,立刻就有不认识的别的科室的警察过来喊宗忻。
  “请问,哪位是小宗警官?”
  宗忻从黄子扬身后举了下手,走出来:“你好,我是。”
  那人从头到脚打量他一遍,说:“李副局喊你,赶紧过去吧。”
  “好,我知道了。”宗忻把饭盒塞给黄子扬,叮嘱:“一会儿见到谢副队,把饭盒交给他。”
  “知道知道。”黄子扬抱着饭盒频频点头,“放心吧,大黄办事贼拉靠谱,保证完成任务!”
  ·
  李副局满脸严肃地翻看着手里的档案,对刑侦支队支队长许念简单挥下手,“行了,你先回去吧。”
  许念敬个礼,转身走出去,带上门,一回头差点和走过来的宗忻撞上,诧道:“小宗?你也是被李副局喊过来的?!”
  宗忻老实点点头,“嗯。” 第182章   许念叹息一声,抬手郑重地拍拍他肩膀,语气带着安慰的意思:“凡事想开点,干咱们这行的就这样,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你可千万别太难过,啊?”
  宗忻被他这波安慰安慰的一头雾水,疑惑不解问他:“许队,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许念默了默,似乎很难启齿,犹豫再三终于咬牙开口:“那个,谢副队他……”
  看着许念的神情,宗忻的心没来由忽然一沉,急道:“谢遇知他怎么了?!”
  “我知道你们俩关系好,不过咱们刑警……唉,想开点。”许念眼眶有些红,叹息着摇摇头,“你进去吧,李副局还等着你呢。”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遇知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许队让他想开点?
  人昨晚明明还和自己在一起,这是突然怎么了?
  到底,谁能给他把话说清楚!
  宗忻愣愣站在原地,看着许念的背影出神良久。
  “是小宗在外面吗?”办公室里忽然响起李副局低沉地声音,“进来吧。”
  锁舌轻微转动,宗忻推开门走了进去,喊了一声:“李叔。”
  以前,李副局让盛阳私底下喊自己李叔,但每次这小子都抱着公事公办的态度,从来不肯在市局喊他一声李叔,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改了口,李副局惊讶之余,总算有了些许欣慰。
  “小阳啊,我叫你过来是有个事儿要告诉你。”李副局放下手里的档案,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关于谢遇知的。”
  第81章
  “李叔。”宗忻微微皱眉, 神色凝重,“谢副队他怎么了?”
  李副局隔空虚点他一下,示意他坐, “蜂后案以及8·15爆炸案,幕后真正的操控者已经浮出水面了。”
  宗忻眼梢一挑:“什么?”
  “昨天晚上,省厅那边来人,”李副局把档案往前一推,敲敲桌面,“这是省厅网安部门,在对暗网线路进行反追踪后调查到的资料。”
  宗忻在他对面坐下, 摸过档案打开。
  李副局继续道:“比特币交易自由不设中央银行,匿名、免税、免监管,给不法分子提供了各种方便, 理论上来说, 这种拥有私钥的货币, 除用户自己任何人都无法操作, 想通过交易记录查到违法账户信息, 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 咱们省厅非常重视这起案件,专门从网安部调了特殊型技术人才过来协助,就是那个设计出天网系统, 大名鼎鼎的沈微, 他针对暗网安全系统制定了一套算法,虽然耗费了几天时间,但成功破译了密钥, 之后通过植入的窃取爬虫盗取了几名关键用户信息,帮助我们锁定了目标嫌疑人。”
  别看李副局跟小年轻坐一起像个被时代抛弃的老古董, 但获取网络最新信息很走在前端,什么虚拟空间、网络热梗,摸得门儿清,专业术语讲出来头头是道。
  宗忻神情严肃地看着手里的档案,目光落到岩阿温这个名字上的时候,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怎么了?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李副局见他神色凝重,以为他看出了什么端倪,毕竟羁押室里关的那些人能这么快被抓回来,是盛阳的首功,况且,也只有他和跑掉的俩人碰过面,应该知道的信息比其他人更多。
  宗忻放下那份档案,抬手揉揉眉心。
  关于这份档案,之前在川菜馆谢遇知就拿给他看过了,除岩阿温这个名字外,什么信息、线索都没有,基本等同于一张废纸。
  当时,他问谢遇知认不认识岩阿温。
  谢遇知的回答是:不认识。
  谢遇知说,大毒枭陈丁卯出资搞深网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岩阿温这个人。
  十几年前,净边行动,代号黑鹰的警方卧底被毒贩集团生生虐杀,在黑鹰主动暴露身份掩护下,深海和方尖才能顺利完成抓捕陈丁卯的任务,成功脱身归队。
  只是归队后,内网永久封存了深海所有档案,再也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方尖却一直非常活跃,警务内所有人都知道,方尖仍在执行任务,因为,公安系统内网关于方尖的信息时不时就会更新更新。
  深网不停地有人在首页发布追杀令,悬赏金额从几万追加到几百万几千万,最终悬赏追杀金高到一个亿的离谱程度。
  宗忻因为参与过地龙村缉毒救援,曾经关注过内网缉毒信息一段时间,大概知道方尖的功勋情况,深网一直悬赏追杀方尖的这段时间,公安系统内网对方尖信息的每次更新,都是方尖人生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等功,三年三次一等功。
  公安部门有个不成文的调侃:三等功站着领,二等功躺着领,一等功家属领。
  活着的一等功,稀有程度堪比游戏里抽到概率为百分之零点一的超sssssr神级霸王卡。
  而方尖,活的,有三张sssssr的男人。
  深网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如果被深网的人知道方尖就是谢遇知……
  想到这儿,宗忻就觉得更头疼了,他心烦意乱地站起来,耗尽了所有耐心,语气烦闷道:“李叔,我现在没时间看毫无用处的废纸,你告诉我谢遇知在哪里?我必须马上见到他!”
  宗忻不是急性子,一向说话做事有条有理,情绪稳定,突然变得急躁焦灼,让人觉得震惊。
  李副局微愣了下,眉头微皱:“谢遇知……” 第183章   “他在哪儿?”宗忻急道。
  “昨天在来市局的路上,”李副局沉重地叹口气,“他和一辆闯入市区的半挂油罐车撞在一起,人已经……”
  宗忻大脑嗡地一声空白一片,脸上血色尽褪。
  他站在那里,整个人瞬间安静,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心脏仿佛被人攥在掌中挤压,生命中仅剩的什么东西忽然碎裂开去,绝望无声蔓延。
  “他……死了吗?”
  他听见自己的声线很不稳,就像划破空气的断裂笔触,于沉静中崩裂。
  李副局无声地点了点头。
  一股腥咸的味道从舌尖扩散,宗忻麻木道:“我知道了,他的尸体在殡仪馆吗?”
  小时候看着父母死在自己面前会哭,是因为害怕。
  原来,人长大了,就不会害怕了,不害怕的人,是不会哭的。
  但是,却会失去五感。
  李副局摇摇头,“油罐在猛烈撞击的瞬间发生爆炸,火势熯天炽地,消防队赶到现场的时候,警车已经烧的只剩框架,没有找到谢遇知的尸体。”
  “连骨灰都没有啊?”
  宗忻声音很轻很淡,他脸上什么神色也没有,却透出杂糅的万千情绪,看上去脆弱、无力,又疲倦……
  痛苦难受到极致,却发泄不出来,他好像听到自己的灵魂在呜咽。
  “好,我先回去了。”
  怎么走出的副局长办公室,怎么回到的单位宿舍,怎么爬上的床……他都不知道。
  宗忻浑浑噩噩,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他躺在床上和周围物件融为一体,似乎是个静止的器具。
  窗外是大太阳,寒冬已过,春暖花开,就连杏花枝头停驻的两只喜鹊都叫得特别开心。
  卧室里很安静,挂钟的声音滴滴答答传入耳中。
  “你就不能再说点什么了?好听的那种。”
  “好听的?”
  “我想想啊……”
  “我爱你。”
  云贵盘山公路上和谢遇知的对话忽然从脑子里窜出来,宗忻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我也爱你。”他抓过枕头,紧紧捂上自己的脸,把自己深深埋进去大声呜咽:“我也爱你!”
  人在极度悲伤下哭,很容疲惫入睡。
  什么时候睡着的宗忻不知道,只是迷迷糊糊中,忽然觉得被褥凹陷了下去,下意识伸手去捞被子。
  扯了扯,没扯动。
  他缓缓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晶莹剔透的泪花。
  谢遇知撑着手臂,侧躺在他身边,衬衫领口微敞,胸膛湿漉漉的,紧实的胸腹肌条纹清楚刚硬,衬衫上略带着雪松气味的湿意,荷尔蒙简直爆棚。
  宗忻恍恍惚惚地看着他,忽然有点分不清楚李副局说的话和眼前的谢遇知哪个是梦境。
  谢遇知随手抓了抓还在滴水的头发,略微靠近些,足足看了他好几秒,才蓦地扯唇笑了笑,“醒了?”
  声音是真实存在的。
  宗忻暗自掐上自己的大腿,试图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不痛。
  他果然是在做梦。
  谢遇知死了,死在去市局的路上,和一辆半挂油车相撞,一抔骨灰都没给自己留下。
  不争气的眼泪又开始从眼眶里打转。
  谢遇知拧着眉毛,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我和秦展去省厅处理了些事情,回来是晚了点,你也不用这样又是掐人大腿又是哭的吧?”谢遇知虽然嘴上说教,行动却宠的很,伸手把宗忻揽入怀里,轻轻拍他后背,“委屈成这样,给老公说说,是谁欺负我的宝贝三花了?”
  虽然是做梦,眼前的谢遇知假的,宗忻还是紧紧抱住他,力道大的恨不能把谢遇知勒死。
  “咳咳咳……”谢遇知忍不住咳嗽两声,“小花,再这么勒下去,你男人要窒息了。”
  “不管,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你了,就让我和你多待一会儿吧!”宗忻说着,箍着谢遇知的手臂力道又加重几分。
  “等等等……”
  谢遇知一时没闹清楚宗忻这是怎么了,他竟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大黄说,小花从李副局办公室出来后,就跟丢了魂儿似的谁也没理径直出了市公安局,大黄还怕出事,交接完手里的警务赶紧出来找,找了大半天没找到人,才打电话给他,让他先回家里来看看。
  这当中……发生过什么事?
  谢遇知轻轻推开八爪鱼一样抱着自己的宗忻,坐起来和他对视,表情郑重:“小花,你在做梦吗?”
  宗忻抹抹眼眶,老实点头。
  谢遇知舒了口气,“听着,你没有在做梦,你现在是清醒着的。”
  宗忻诧然,睁大眼睛看着谢遇知。
  “这不是梦,你已经醒了,你看时间。”谢遇知指指床头柜上的小闹钟,“下午四点半。”他又抬手指向窗外,重复道:“四点半,天还没黑。”
  “不,我就是在做梦。”宗忻固执地摇头,“我掐我自己的大腿,都不痛。你在我的梦里,才安慰我说你是真的人,我知道这些都是我想的,我潜意识告诉自己你没死,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梦,小时候,我也经常做关于父母的梦,在梦里他们就跟活着的时候一样,我……”
  “不对!”谢遇知打断他,把自己大长腿往前一放,指着大腿内侧沉声道:“你掐的,是我的大腿,你当然不会痛,你看看,都青了!” 第184章   宗忻垂目看过去。
  谢遇知一条腿半盘着,把宗忻箍在腿间,另一条腿屈膝半弯,露出被宗忻掐青的腿根位置,灰蓝色五分居家短裤裤腿松松垮垮只盖住一点点大腿,敞开的白衬衫下,是线条紧实的人鱼线。
  两人距离非常近。
  宗忻盯着他被自己掐青的腿,看了好一会儿才抬眼去瞧谢遇知的脸。
  “谢……谢遇知?”宗忻不确定地顿了下,伸手去碰谢遇知的脸,“你还活着?”
  谢遇知手臂半搭着膝盖,把脸凑到他面前,抓起他的手往自己胸膛怼:“摸,好好摸摸,全身上下都摸一遍,看看你男人是不是活着。”
  指尖触碰到谢遇知的胸肌,感觉无比真实。
  活着,真的活着。
  在眼框里打转的眼泪瞬间决了堤似的,宗忻抽回手,把脸埋进臂弯,“李叔说,你和一辆半挂油罐车撞……”
  谢遇知眉头紧锁,暗暗啧了一声:这老头,多管闲事!
  “省厅对方尖之后的行动有了新的指示。”谢遇知握住宗忻的手,托起宗忻埋在臂弯的脸看着他,瞳孔微微缩紧,“岩阿温是现在深网背后的操控者,岩阿温还有另一个名字——周宴琛。”他在宗忻额头轻轻落下个略带安抚的吻,“不管是岩阿温也好,还是周宴琛也好,从省厅调查到的信息来看,他和方尖从没有过任何交集。”
  “……”
  宗忻心里陡然一凉。
  “那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在暗网首页对方尖发布长达八年的悬赏追杀?”
  谢遇知摇摇头,“我猜不到。但我想,只有两个可能,净边行动的时候,方尖可能抓过他的朋友、兄弟。回来之前,我已经让秦展去查当年落网那些人的详细社会关系了,应该用不了几天就会有结果。”
  宗忻点点头,敏感道:“那另外一个可能呢?”
  谢遇知看着他,伸手在他头发上重重揉搓两下,“另一个可能就是,岩阿温或是周宴琛,都不是这个庄家的本名。”
  宗忻一愣。
  他的表情尽数落在谢遇知眼中,谢遇知蓦地一笑,“好了,想那么多没用。饿了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宗忻摇头,猛地一把抓住他,“我不饿,一点都不饿。你别走,我怕你一离开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好好,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谢遇知拍拍自己大腿,笑道,“过来,坐我身上。”
  宗忻这次没有忸怩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谢遇知大腿上。
  谢遇知拿下巴蹭蹭他柔软的头发,双臂箍着他,嗓音柔和:“之前,我一直在明处晃荡吸引暗网那些人的注意,现在那些人上钩了,按原计划我就必须从明处转到暗处,所以呢,昨天那起车祸是故意做戏的,找个由头宣告出去,方尖因公殉职了。现在我是个黑户,以后就得靠你赚工资来养我了。养的起吗?嗯?盛副支队。”
  第82章
  “我不养。”宗忻打断他, 眼眶周围有些发红,“上次我调查赵乐国的时候,局里给我安了现在的名字和身份, 你级别比我高得多,市局……不对,你都不归市局管,省厅那边肯定会有其他安排,你根本就用不着我养。”
  谢遇知听完眯起了眼睛:“哎呀,老婆大人怎么这么聪明?快说,吃了几个福尔摩斯?”
  宗忻:……
  前一秒还难过到要死的盛副支队, 立刻就被谢副支队没正形的揶揄撩破功,蹙眉道:“我不吃福尔摩斯,我吃你!”
  “想吃哪儿?”谢遇知把人捞进怀里, 咬着他耳尖呵气:“给你吃。”
  宗忻脸一红:“……还没想好。”
  “那你给我吃呗。”谢遇知|顶|他|, “眉眼鼻尖喉结还有……”他的目光一路向下, 落在宗忻小腹位置, 坏笑, “哪里都秀色可餐。”
  宗忻本就泛上红晕的腾地更加红起来, 只觉得脸颊滚烫。
  “我……你……”
  “什么你你我我的,你不喜欢吗?不喜欢给我吃?”
  谢遇知抱着宗忻调整了一下姿势,摁着人胡乱亲了一通。
  宗忻被他亲的直喘气, “唔……谢遇知……额……”
  “别说话, 别说话,给我亲。”
  谢遇知攥住他的手摁在枕头上,贴着他耳朵把头埋在他颈间, 声音无限缱绻。
  “你身上有种味道。”他说。
  宗忻回看着谢遇知,媚眼如丝, 嘴唇被谢遇知亲的有些红肿,黏连着水泽。
  “什么味道?我没有洗澡……”
  “不是,是一种很好闻的味道,闻着就很心安,想抱着你,想……”谢遇知忽然沉下去,声音因为过于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是老婆的味道。”
  米白色窗帘半合不合,落日余晖尽情散落在房间里,整个卧室都被铺上一层暖黄,垂落在地面的被角被牵扯的来回浮动。
  直到夕阳彻底消失在天际,夜幕笼罩了透明的玻璃窗,极其细微的沙哑声音才渐渐变小,喘息也越来越平缓,周围归于寂静。
  啪嗒
  谢遇知打开床头灯,捞起软成一滩水的宗忻,抱着人去了浴室。
  ·
  省厅
  网安部。
  打印机咔嚓咔嚓在打印着什么东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儿,墙上的白板贴满了便签,几乎每个工位上穿着制服的人都在疯狂敲击着键盘,长桌上的盒饭还没有一个人动过。 第185章   从昨天凌晨开始,网安部的人就一直在加班,全靠最苦的咖啡吊着精神。
  几个年轻警察手里抱着资料在办公室来回奔跑,不停地把最新核对出来的信息数据移送到离门口不远的工位。
  坐在门口工位上的警察带着金边眼镜,鼻梁偏高唇红齿白,身上透着种精英感。
  他旁边坐着个一脸桀骜穿便衣的男人,嘴里叼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聚精会神在看桌面那摞最新的信息数据。
  秦展扶着椅背,微微弯腰用食指点了下a4纸某个位置,语调平淡:“净边行动的时候,确实没有任何关于岩阿温这个人的信息。”
  苏韫亭点个头,“我看了其他的,沈微反向抓取的资料里,也没有相关线索。”
  秦展顺走苏韫亭手里的资料撂回去:“换个方向查吧。”
  “换个方向?”
  苏韫亭和旁边的金边眼镜沈微同时回头看向秦展,问道。
  沈微推推眼镜,揉揉有些疲惫的眉心,“现在不是只有岩阿温这一条线索吗?市局那边调查到新的线索了?还是说,那个一闷棍把你表哥媳妇打晕的马仔招供了?”
  “说正经的。”秦展没回应沈微的玩笑,一脸严肃:“市局这次虽然解救了蜂后案受害的三十二名妇女,但抓到的人犯确实不敢恭维,本来应该谋定而后动,临时有警员被绑架始料不及,行动被迫终止,只能以人员安全为先,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从这次抓捕回来的人犯身上审问不到东西,那就往上边追述,宗忻宗警官不是说过,涉蜂后案和这起绑架案的人是赵洋嘛?赵洋和腾纾德似乎有些关系。我们对赵洋无从下手查起,但对腾纾德应该不陌生吧?”
  沈微一怔:“腾纾德?就是那个地龙村扫毒时被击杀的……”
  秦展冷声道:“没有被击杀。那次缉毒行动出了点岔子,由于地震通讯设备短暂失去信号,导致指挥中心命令传达失误,近一百名缉毒警察几乎全葬在了地龙村,尽管重创了腾纾德的贩毒团伙,缴获70多公斤海|洛|因|,撤退的却相当狼狈,甚至没能对死亡人员做最基本的身份确认,腾纾德先天右位心,没伤到要害,给他跑了。”
  “哦————”沈微点着头,拖了个长长的尾音,“也就是说,姓谢的当时被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白白挨了那么多枪,结果没抓到主犯。”
  秦展瞥他一眼。
  “那他还拿一等功拿的那么心安理得?”沈微挑眉,“秦教授,我这个老学弟、你八杆子打不着的外亲表兄,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可爱。”
  “搞不懂你。”秦展俯身敲敲桌面,“当年你暗恋的女神校花不就追了他俩月吗?后来不是知难而退了,你们文艺青年都这么记仇的吗?”
  沈微矢口否认:“没有,真没有,我怎么会记学弟的仇呢…”
  当年谢遇知也不知道拒绝他女神追求的时候说了什么,得知女神告白失败,他摩拳擦掌写了长达六页的爱慕情书在女神宿舍楼下等着,准备见到女神亲手交给她。
  本想着,此后,他的春天就要来了。
  结果女神温雅的拢拢齐腰长发,都没打开看就把情书还给了他,并郑重的表示:自己不想谈恋爱了,只想一心为国。还非常憧憬的给他读了一段《钢铁是怎样练成的》里面,保尔柯察金的名言: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语毕,女神校花一身正气地拍拍他肩膀,说:“沈微同学,我觉得,既然我们填志愿的时候选择了人民公安大学,就应该以维护世间公理正义而奋斗终生,大家高于小家,高于个人,高于爱情。谨记校训:忠诚、求实、勤奋、创新。这样,我们的生命才是有价值的。”
  沈微当时被女神说的热血沸腾,国性恋一下子就冲上脑门,自此发愤图强,最终以公安情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公联考进了京台网安部。
  很多年以后,他才从同学那里得知,当初女神拒绝自己的那段话,是原封不动复制了谢遇知拒绝女神时说的。
  所以,他这个学长,是间接的,被谢遇知拒绝了。
  现在女神都三十多了,手段越来越雷厉风行,职位越升越高,就是和他一样也在打光棍。
  谢遇知这兔崽子……
  想到这儿,沈微牙疼地嘶了口气,回过神摸摸鼻子,问秦展:“秦教授,你说的腾纾德,跟岩阿温有牵扯?”
  “有!”秦展还没说话,苏韫亭就转着嘴里的棒棒糖接了口,“我去深夏跟高队马辉他们新年聚餐,回来在淮安高速服务区遇到盛副…就是宗忻,抓捕犯罪嫌疑人赵洋的时候,亲眼看到他被腾纾德开车带走了。盛副支队说,赵洋和腾纾德都跟着岩阿温做事,他们是一伙儿的。那么,我们只要查查大毒枭陈丁卯落网之后,腾纾德是什么时候开始做境外违禁毒品走私,又和什么人来往密切,应该就能顺藤摸瓜查出点什么。”
  沈微点点头:“行,我现在马上查腾纾德十年内的所有网络活动痕迹。”说着,就打开了大数据库。
  苏韫亭咬着棒棒糖,把脸凑了过去,盯着沈微电脑屏幕看了半天,问了句:“沈主任,十年间的所有网络活动痕迹……你没夸大?据我所知,很多个人活动痕迹超过一段时间,在网上就搜不到了吧?” 第186章   沈微扶扶眼镜框,自信一笑:“苏队,干这个我是专业的,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如果想查,eniac通用电子计算机内的资料我都能全部给你调出来。”
  苏韫亭:“……”
  “老秦,这个听上去好拽,我也要学!”
  秦展:“……”
  秦展脸板的严肃:语气却透着宠溺,“你已经很拽了,沈主任只能拽一下,听话,别闹。”
  苏韫亭见好就收,冲他撩起牙尖笑笑,闷头继续去看那堆没什么参考价值的资料去了。
  ·
  洗完澡的宗忻像一滩猫躺在床上,谢遇知低头在他眉心吻了吻,扯过柔软的被子给他盖上,眼神温柔的简直要把宗忻溺毙。
  宗忻半阖着眼皮,脸颊泛着潮红。
  谢遇知指腹捻过他耳垂贴上嘴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低声问道:“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宗忻嘴唇微抿,那种酥麻而又温软的触感就像大火撩过般让敏感的身体迅速滚烫起来,他差点以为自己发高烧了,喉结微动艰涩的吞咽了一下。
  “唔……想吃点清淡的,凉些的东西。”
  放纵使人乏累,宗忻眼皮已经困得睁不开了。
  谢遇知小心翼翼吻了吻他鼻尖那颗勾人的痣,“你先睡一会儿,我去做饭。”
  宗忻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很快就睡熟了。
  谢遇知起身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唇角弯起个弧度抓起外套去了厨房。
  宗忻是在熟睡中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睁开惺忪的睡眼摸过手机看了看,不是他的电话,他坐起来,往客厅张望。
  谢遇知手里端着两盘菜,歪着头,手机就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正边往餐桌上放菜边对着手机讲话:“好,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宗忻起身,趿上鞋走出卧室,抱臂倚着门框看谢遇知,开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第83章
  “哟, 醒啦?”谢遇知挂断电话把手机往桌上随便一扔,摆好饭菜冲他招手,“过来, 吃饭。”
  宗忻刚要迈步,双|腿|间|的疼痛感忽然而至,让他忍不住蹙眉嘶了一声。
  “怎么了?”看到宗忻明显不适,谢遇知赶紧走过去把人打横抱起,小心翼翼放到餐桌旁的椅子里,关切地问了句:“哪里疼?”
  宗忻埋怨看他:“哪里疼?你还好意思问!”
  谢遇知恍悟,蓦地笑出声, 在宗忻|屁|股|上轻轻拍了拍,“我的错,把你弄伤了, 下次不会了。”说完俯下身直接亲过去, 撬开他的贝齿勾起宗忻微微有些凉意的舌尖缠绵了一阵。
  宗忻被他亲得上气不接下气, 耳根通红, 胡乱推开他求饶:“我吃不消了, 真吃不消了!”
  谢遇知看着宗忻眼底盛满了|欲|望, 良久才克制地咽了咽唾液,起身在宗忻旁边坐下。
  宗忻耳朵还是红红的,来自|肠|壁|的痛感让他根本没办法好好坐着, 心里不免对谢遇知有点怨气, 可也正因为给身体带来痛感的人是谢遇知,让他又觉得开心,水乳交融后真实的感觉填满内心, 他甚至希望谢遇知能不顾自己的意愿,强|行|再|来一次。
  这真是种奇怪的感觉。
  宗忻无奈地想:有时间他可能得去医院挂个心理科, 做做s|m|性|心|理|测|试|。
  “在想什么?”谢遇知递给他双筷子,“脸那么红。”
  宗忻接过筷子赶紧摇头掩饰:“没有,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谢遇知盛了碗鸡汤递给他,随口道:“秦展。”
  “秦局?”宗忻舀一勺鸡汤放在唇边咬着,含糊不清地问了句,“你们现在是同伙吧?”
  “什么同伙?你这措辞搞得听上去我们就跟地下犯罪团伙组织似的…”谢遇知眉梢微微一挑,“查到一些有用线索,喊我过去。先吃饭,吃完饭一起。”
  “我也可以去吗?”
  宗忻眨眨眼,不敢置信。
  “为什么不能去?”
  谢遇知不太懂他的脑回路。
  “嗯…”宗忻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因为,我现在只是市局刑侦支队默默无闻的小警察,对上的案子有李副局、许队,再不济还有技侦的黄队。连跨几个级别跑去省厅直接参与深网的调查,好像有点不把领导放在眼里得嫌疑…”
  “那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个了。”谢遇知看着他微笑道,“省厅已经跟市局打过招呼,你被抽调到专案组了。”
  ……
  ·
  天仍然没怎么暖和,夜里需要穿羽绒服。
  北方进入三月底四月初才会感觉到暖意,倒春寒也非常厉害,但只要不下雪,再冷都影响不到柳树抽新芽和杏花微雨。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
  一辆车牌号京a66666的七位数迈巴赫缓缓停在豪华别墅门口,车门拉开,谢煦抚着老婆裴裴女士的背走下来,脸色苍白的安慰道:“早晚有这一天,早晚都有这一天的,不是一开始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别难过,咱们谢家往上数五代经商,还没有一个为国捐躯的人呢,以后也算是根正苗红的烈士家属了。你啊,就……”
  裴裴女士怀里抱着金丝楠木骨灰盒,骨灰盒上盖的国旗颜色鲜艳,好像鲜血浸透一般。
  “我没有想不开。”裴裴女士抹抹眼泪,越琢磨越不对劲,忽然抬头看向自己老公,问了句:“老谢,听李副局的意思,咱儿子不是出车祸撞死的吗?” 第187章   谢煦沉重地点点头,“对啊,半挂油罐车,炸了,车都烧成那样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向保养很好的大富豪,此时鬓角已然生出了几丝白发。
  “可是……”裴裴女士看看骨灰盒,又看看谢煦,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出车祸死的,也能算是烈士吗……”
  当然不算烈士!
  就算是警察,开车上班途中出车祸身亡,那也只能算是意外,抚恤金肯定会发,但骨灰盒上盖国旗这种规格的真轮不上。
  谢煦被老婆问得一时语塞。
  怎么说呢?儿子死了挺伤心的,就是死的挺不争气,怪憋屈。
  “我越琢磨越不对劲啊老谢。”裴裴女士眉毛一拧,拉着谢煦直接回家,刚进卧室就把骨灰盒放在床上撬开了。
  空的?
  连身警服都没放?
  裴裴女士看着空空如也的骨灰盒愣了好大一会儿,立刻掏出手机打了出去。
  嘟——嘟——嘟——嘟——
  机械而单调的漫长等待音过后,电话被人接听了。
  “喂?”
  “儿子!”
  电梯门刚打开。
  谢遇知拉着宗忻走进电梯,摁下7楼,挂断了电话。
  “是谁?”宗忻抬抬下巴,问他。
  “我妈。”
  宗忻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把电话挂了?”
  “网安部这边信号是加密的,普通手机到了这边信号限制,无法正常通话。”谢遇知解释。
  “哦。”宗忻点点头,“不回过去不要紧吗?”
  “我猜,市局已经把我的死亡消息通知家属了,明天媒体就会大肆报道全国首富谢煦痛失独子的新闻,这个时候老谢和裴女士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各界关注,感情流露不真实的话很容易穿帮。”谢遇知皱起眉,舔舔嘴唇,提醒宗忻:“我们到了。”
  电梯门应声打开。
  谢遇知和宗忻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直奔网安科办公室。
  “谢队。”
  “谢支队。”
  “谢副支队您过来了?”
  好几个警察看到谢遇知,纷纷起身跟他打招呼。
  谢遇知穿着黑衬衫,紧实的扎在西装裤里,西装外套半敞怀,衣摆随着走路带起的风摇曳两下,一米九的个子,身姿欣长挺拔,自带股清冷正气,往人堆里一站,透着十足的矜贵和距离感。
  他跟打招呼的人简单点个头,拽着宗忻走向秦展那边。
  宗忻没有穿制服,出门的时候只简单穿了件灰色羊绒套头卫衣,天鹅颈处露着白色衬衫领口,筘子系的板板正正一丝不苟,连锁骨都盖的严严实实,左肩背着黑色单肩小包,看上去跟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朝气蓬勃青春焕发,尤其那张脸,美的简直让人挪不开眼睛。
  表现最明显的就是听到动静回头准备跟学弟打招呼的沈微。
  直到谢遇知把宗忻挡在身后,垂着眼皮没好气的喊了他一声:“沈主任!”沈微才终于回过神,抬手指指宗忻,笑着问道:“女朋友?”
  “男朋友。”
  谢遇知把宗忻推到苏韫亭那边,跟秦展点个头,直奔主题:“怎么样?”
  “哎————”沈微不满地敲桌子,强调:“谢学弟,你是不是问错人了?资料都在我这里,我查的!”
  “是吗?”
  谢遇知回头,抱臂看向沈微面前的电脑屏幕。
  “还真是和上学那会儿一模一样!”沈微碎碎念了句,敲开桌面文件夹,开始讲解具体细节:“净边行动陈丁卯落网后,腾纾德在国内彻底销声匿迹,应该是去避风头了,网络上最早能查到的腾纾德活动轨迹,是在陈丁卯落网后第二年的元宵节,他从一个名叫缚光的人手里进了批‘小|树|枝’。”
  小树枝,又名雅典娜小树、维也纳香薰、派对小树枝,一种合成□□素,和传统毒品注射方式不同,流行吸食,有较强的兴奋、致幻效果,容易引起心脏骤停陷入昏迷,严重时会暴毙,是国家管制毒品。
  根据禁毒委员会印发的《3种合成大|麻|素依赖性折算表》,1g小树枝相当于5.5克的海|洛|因,其危害性更大!
  在场的几个人闻言脸色微变,表情都不怎么轻松。
  沈微打开另一份文件,继续道:“这个缚光就有点意思了,你们看这里。”沈微抬手点住电脑屏幕,指着文档里一段文字,“大毒枭陈丁卯落网前三个月,他在佤邦古董市场和当地的古董商起过争执,持枪打死了人。深夏市公安局为我们提供的死刑犯潘季后口供里提及过缚光,他也是陈丁卯收养的孤儿,但和没有读过书只靠手段混边境线的潘季后不同,缚光有着很漂亮的学历,应该说,18岁以前,他的人生和正常人无异,有着完整的家庭关系和社会关系。”
  谢遇知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沈微略笑道:“字面意思,当然,所谓的父母都不是亲生的,而是陈丁卯特地安排的人。缚光幼年跟随临时凑成夫妻的两人定居三川,就读于三川一中附小、附中,成绩优异,高中毕业差点就被公大录取。我刚跟李校长通过电话,查了那年缚光被刷下去的原因,是政审没过。”
  “这要是政审过了,你们公大就太丢人了!”苏韫亭吊儿郎当揶揄了句。
  谢遇知转头刚想说公大作为国内公安最高学府,肯定比你们刑事警察学院政审更严格,结果看到宗忻坐在苏韫亭大腿上,正吃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棒棒糖,顿时话锋一转:“苏队,你一个有家室的人,注意点形象,别到处勾搭良家妇男!” 第188章   苏韫亭:……
  “老秦,你看他!”
  秦展果断和谢遇知站同一战线:“谢队说的很有道理。”
  见谢遇知和秦展俩人脸都要黑成包大人了,宗忻特别自觉,立刻从苏韫亭腿上站起来,默默走到谢遇知身边,“我错了,你吃不吃糖?”
  认错态度良好。
  沈微一听,笑到捶桌:“他吃糖?他长得像吃糖的样子吗?哎哟,他吃糖……他……”
  谢遇知低头,就着宗忻的手在棒棒糖上咬了一口。
  沈微:……
  !!!
  沈微简直瞳孔地震惊掉下巴。
  那个高冷地能把整个教室冻成冰块、绝对不会开玩笑、不吃甜食、永远扎在行测和申论里的谢遇知,居然会吃棒棒糖!
  这种画面,沈微一辈子都不敢想,当然也想象不出来。
  不过意外的,谢遇知这个举动,竟然毫不违和,好像他吃糖也就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
  沈微纳闷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导致他觉得谢遇知不会吃糖的啊?
  “太甜了,腻得慌。”谢遇知咽下棒棒糖碎块,给出了自己的评价,然后捏过宗忻手里的棒棒糖,随手扔进碎纸机旁边的垃圾桶,从裤袋里掏出一把紫皮糖塞给宗忻,“想吃糖找我要,别吃苏队的,太甜会蛀牙。”
  苏韫亭:我谢谢你啊谢副支队!
  沈微简直受不了了,这他妈大型虐狗现场是吧?欺负他大龄男光棍没人疼没人爱是吧?!
  “说案子!说案子!你们搞什么?都给我认真点!!”沈微黑着脸直拍桌子:“有辱斯文,简直有辱斯文!”
  第84章
  “卡政审是卡的哪方面?”秦展抱臂面无表情地问道。
  “吸毒。”沈微立刻抽出打印出来的单独档案递过来, “录取通知书邮寄前两天,缚光名义上的父亲聚众吸毒被三川当地派出所抓了个现行。”
  秦展接过档案仔细看看:“m国进修?是想走人才引进?”
  “应该是这样,不过这个如意算盘没打好, 后面就发生了在佤邦持枪杀人以及陈丁卯落网的事。另外,更重要的一点,缚光在m国主修计算机语言。”沈微说。
  “重建暗网的人,会是缚光吗?”宗忻听完插了句嘴。
  沈微勾起半边唇角,露出个邪|性|的笑,“没有搜集到缚光和暗网庄家周宴琛之间有联系,暂时还不能确定。”
  宗忻点点头, 略一沉吟,转而看向谢遇知。
  谢遇知扬起一个笑,伸手揽住宗忻肩头, “没事, 怎么说这也算个陈年旧案, 对方是反侦察高手, 几次三番跟我们玩儿金蝉脱壳的把戏, 要那么容易就侦破了, 还成立什么重案组?咱们不急,有得是时间跟他们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等方尖死讯传出去, 整个暗网都会有重大改革,先静观其变吧,总能找突破口的。”
  “那个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脱的赵洋, 他和腾纾德之间有些不对付。”宗忻略思忖道,“而且, 我听赵洋说‘琛哥’早就烦透了腾纾德。”
  当然,这个琛哥,不用想说的肯定是周宴琛,那个所谓的暗网庄家,或许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岩阿温。
  “你是觉得,赵洋落到腾纾德手里,可能会有危险?”谢遇知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食指。
  “嗯。”
  “他们不对付,窝里斗不是正好?省得咱们费劲巴拉去抓了。”刚打印完一沓资料的警官抱着摞a4纸凑过来,把资料往苏韫亭面前的办公桌上一放,插言。
  谢遇知短促地笑了下,“你没懂小花的意思,我们现在手里还没有掌握到暗网庄家周宴琛的详细资料,其真实身份无从得知,唯一可以确定无误的,只有赵洋、腾纾德两人确实知道周宴琛这个人,且能够对其进行有力指正。目前抓赵洋比抓腾纾德来得容易,就这么简单。 ”
  警官恍悟:“也就是说,犯罪嫌疑人赵洋万一出事,我们又抓不到腾纾德,这个案子就会成为死案无解了?”
  “嗯。”四个人异口同声。
  “腾纾德属猫的,有九条命,怎么抓都抓不到,怎么打都打不死。”苏韫亭把手里的棒棒弹进垃圾桶,“真他爷爷的气人啊。”
  他没抓过腾纾德,话是替秦展骂的,毕竟深海和方尖当年同一战线,和腾纾德也算交过手。
  “唉,可惜了,当时警力不足,抓了二十多个人,再加上蜂后案受害者,仅靠淮安高速服务站那些执勤交警白搭,出于战略考虑只能暂时先撤退,不然非把赵洋和腾纾德一块儿拿下不可。”
  “已经很好了。”谢遇知接口,“硬追结果也不一定比现在好。”
  苏韫亭起身,双手往裤袋里一插,“也对,京台警力增援太慢,凭咱们四个半战力确实没法打。”
  “四个半战力?”宗忻拧眉。
  苏韫亭抬下巴:“昂,谢队和我算四个,你半个。”
  宗忻:……
  其实,我觉得自己也还行,挺能打的说……
  “不说这个了,饿了。”苏韫亭回头看看长桌上已经凉透的盒饭,一点食欲都没有,“今天就到这儿吧,去吃饭,我请客。”
  ·
  秦展、苏韫亭、谢遇知、宗忻,外加一网安部老光棍沈微,一伙人同时走出省厅网安口办公楼,径直上了谢遇知的车。 第189章   “去哪吃?”
  谢遇知系上安全带,回头问了句。
  “听说,泰合小馆的酥不腻烤鸭是最地道的京台烤鸭,烤的火候那叫一个正正好,还有宫爆虎虾虾球,虾又大只又新鲜。”苏韫亭说着不知道从哪听来的美食打卡地,心生向往,“就去那里吧。”
  谢遇知盯着他半天,没开车。
  “怎么了?”苏韫亭挑眉,纳闷不解。
  秦展说:“换个地方,泰合小馆对过是泰禾独栋别墅,一整片谢队家的地盘。”
  苏韫亭:“……”
  “就南门四季吧,低调也不引人注意。”秦展说了个地方,按按苏韫亭的手背,“想吃泰合小馆,下次我带你过去。”
  “成。”
  苏韫亭话音刚落,坐在他旁边的沈微手机响了。
  几个人同时看向沈微。
  沈微做个噤声的手势,特别小心翼翼的接起电话,声音柔和了八个度,眼角笑意盖都盖不住。
  “有空有空有空,真的?”
  “行行行,你说的我肯定照做,我这就过去,立刻马上!”
  挂断电话,沈微扶扶眼镜框,嘴角都要弯天上去了,“哎呀,我临时有约,不跟你们去吃饭了,你们自己去吧,我走了。”说着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苏韫亭抿抿唇,“沈主任他突然怎么了?笑得跟被屁崩了似的。”
  谢遇知缓缓发动车子,随口接了句:“谈恋爱了吧。”
  “怎么看出来的?”苏韫亭脱口道。
  谢遇知:“当年他给校花送情书的时候,也这德行,一模一样。”
  ·
  包间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进来,问他们选什么锅底。
  苏韫亭接过菜单看了看,“老谢和老秦都不吃辣……”他抬眼去看宗忻,“小宗,养生鲜花、枸杞菌菇、麻椒、香辣,你要什么口味的?”
  宗忻刚想说麻椒,被谢遇知抢先一步:“他吃枸杞菌菇。”
  “好。”苏韫亭把菜单递给服务员,“一个麻辣、一个枸杞菌菇、两个养生鲜花,谢谢。”
  服务员连连点头,抱着菜单出去了。
  宗忻站起身,把背包往谢遇知怀里一放,“我去趟洗手间。”
  刚出来包间,宗忻就追着服务员跑了上去:“那个……那个等一下。”
  服务员在楼梯拐角驻足,回头看向追过来的宗忻,询问道:“先生,怎么了?”
  宗忻说:“你能不能,把那个枸杞菌菇的锅底帮我换成麻椒的?”
  服务员看看他,又微微错开视线向后看了看包间方向,收回目光冲他笑了笑,“好的。不过先生,麻椒味道要重一些,口感上可能比较刺激,您……”服务员心说,您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不太像是能吃青花椒和辣椒的样子,点了真的不会当场吐掉吗?嘴上却仍是态度非常好地询问道,“能吃的惯吗?”
  宗忻也回她个笑,“吃得惯,从小吃到大的,麻烦你帮我换掉。”
  “好的。”服务员微笑着点头,抱着菜单下楼了。
  宗忻看着服务员下楼,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开始往洗手间方向去。
  解决完生理需求,宗忻抽过马桶准备推隔断门离开,手指刚触碰到门把手,忽然顿住。
  外面有人在打电话。
  宗忻在对方的谈话内容里,敏捷的捕捉到一个词:维也纳香薰。
  “钱肯定少不了你们的啦,大家都系捧油啦,介d小系,几要货到手,细六分某问忒呀!”
  宗忻屏主呼吸,一只手搭隔断门把手上,一只手悄无声息从裤带里掏出手机,点开了录音。
  “乜嘢?怎么会联系不上嘞?宽哥你在跟我开玩笑?前几天赵哥不是才刚把样品拿给你?你可是拍着胸脯给我打包票说这个赵哥可靠的嘛!”这人福广口音,乍一说京片儿转换的非常生硬,“不是钱的问题,是诚信,我又不缺钱,我缺货。”
  洗手间这时候忽然响起了推门声,福广仔声音戛然而止。
  直到进来上洗手间的人离开,福广仔才重新开腔:“事情你搞定,我只要货,先这样。”
  他挂断电话,语气很不好的咕哝句什么,宗忻听不懂,不过大概应该是什么骂人的方言。
  福广仔走后,宗忻才从隔间走出来,简单洗洗手撩了下额前碎发。
  包间里,服务员已经把涮火锅的羊肉和配菜端上桌。
  宗忻推开门,就看见苏韫亭抱臂正冲自己笑,然后,谢遇知那张神色凝重的脸就在他的瞳仁里慢慢放大。
  眼见着人这就要走到自己面前,宗忻赶紧解释:“谢副队,领导,我是三川人,从小吃青花椒长大的,馋这口……”
  谢遇知脚步一顿。
  宗忻总算松了口气,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谢遇知的眼睛越过他看向了门外。
  宗忻猛地回头,看到来人时,他重重呼了口气。
  “李副局?!”
  说实在的,不管是宗忻还是谢遇知,还是说后面坐着的那两位,看到李副局的时候都有些惊讶。
  “怎么?不欢迎我这个年纪大的老头子?”李副局夹着公文包,脸色严肃地看着他们,语气嗔怪,“聚餐也不知道喊我一声!”
  “您坐!您里边坐!”宗忻赶紧往屋里请人。
  论职位,在座的秦展职位最高,但出了公安局,就是普通饭局,老者为尊,面门为上,四个人自然而然把主位让给了李副局。 第190章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李副局落座,把公文包往身后一放,“开吃吧。”
  宗忻瞥了眼廊道,把包间门带上,在谢遇知旁边坐下来。
  “李叔,你怎么知道我们……”
  “跟沈主任一打听,就打听到了。”李副局夹两片羊肉卷丢进铜锅,神色郑重起来,“有个不好的消息,许念他们在云川线上,发现了一具疑似犯罪嫌疑人赵洋的尸体。”
  谢遇知和宗忻同时皱起眉。
  “赵洋死了?”
  “疑似?”
  两个人同时开口,不同的是,宗忻关注点是赵洋死了,而谢遇知的重点,在疑似两个字上。
  “对,疑似,没办法确认,因为尸体已经被碾成肉酱。说是疑似,是因为许念他们在高速公路护栏外的草丛里,仅发现了一只还算完整的带钻石耳钉的耳朵。”
  第85章
  谢家豪宅
  气派的别墅大门前挂着白幡, 几名穿黑色西装的迎宾正站在门口接待前来吊唁的各界名流。
  灵堂内,冰凉漆黑的大理石地板光滑如镜,映衬着胸佩百花的宾客们身影。
  谢煦夫妻俩站在谢遇知灵位旁, 一一答谢着前来吊唁的朋友、合作伙伴,以及谢遇知的同事、生前好友……
  别墅大门外的街道,蹲守着各个媒体公司记者,他们纷纷带着摄影师,几次想偷溜进别墅拍点儿一手爆料,给自家电视台、公众号、自媒体恰这波热度。
  全国首富!独生子!因公殉职!千万亿家产!无人继承!
  这些关键词随便哪几个组合一下,都绝对是炸裂新闻, 足以引发微博瘫痪的热度,可比爆料明星丑闻来得有分量多了。
  只是,首富到底是首富, 院里院外全是保镖, 甚至连市公安局都给谢家拨了两车特警过来, 抱枪守在别墅大门口, 这些电台记者愣是没有半个人能挤进去, 几家不怎么有名气的自媒体公司记者, 蹲了一早晨早就不耐烦了,干脆凑一块儿聊起天来。
  “哎,我说这谢家就是牛逼啊, 死个大少爷连特警都用上了。”
  “听说, 是因公殉职,市公安局肯定要有点表示的。”
  “你说这个谢家大少爷图什么啊?家里那么有钱还去当警察,要是我老爹这么有钱, 别说去干警察,工作我都不找, 直接在家躺平一辈子。”
  “有钱人就是任性呗,不知道人间疾苦。你看看哪个富二代不是自己作死?前阵子玩滑翔落地失误摔死的王家二少,就是日子过的太好了,非要找什么刺激。”
  “王家跟谢家可不一样,王富豪家里仨儿子,滑翔摔死这个还是个私生子,在王家根本不受重视,谢家可就这么一根独苗。唉,你说,谢家千百万亿的家产啊,搞不好都用兆计算了,没人继承了!可惜,太他么可惜了!”
  “别说了,再说我都想扑进去直接给谢煦磕头喊爹了。”
  “谁不想啊?”小记者点上根烟,郁闷道,“要是谢老板认我当儿子……别说喊一声爹,喊祖宗爷爷都行,我举家改姓,立刻改马上改!”
  “哎哎哎,有人出来了,好像是吴管家,走走,过去看看。”
  几名记者搬着摄像机跟着人群瞬间一拥而上。
  “是不是可以采访了?我们能进去了吧?”
  “对啊,我们一早过来,都在外面等半天了,到底给不给采访啊?”
  “下午还要交稿子的,你们谢家给句准话吧?要是不能采访,也让我们进去吊唁吊唁嘛,来者都是客……”
  吴管家面容和善,摘下胸前口袋里的白色丝帕掖掖眼角,眯起深邃的眼睛看了看门口倒栽葱似的人群,清清嗓子:“各位,谢家今日大丧,谢总和夫人心情万分悲痛,谢绝一切采访活动,各位请回吧。”
  吴远说完也不给这些记者反应的时间,转身就走进了布满白幡的别墅大门,随即,站在门外的特警往前走了两步,把人堵在门口两米远的街道中央。
  最前排几个记者被挡着连连后退好几步。
  有市公安局安排的特警在这里守着,得嘞,谁也别想闯进去,这采访,今天肯定是没戏了。
  几个京台业内有名的权威电视台记者和摄像师纷纷开始往车上收拾东西,准备撤退,其他名不见经传的小媒体公司一看大哥大们都准备撤了,干脆也收拾起东西来。
  “哎————你们快看,那是谁啊?”
  收拾东西的记者里,有个人突然小声喊了一句。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
  一辆黑色奔驰s超跑高调停在谢家别墅门前,紧接着车门打开,一名全身黑衬衣黑西装带墨镜的男人探出身来,墨镜遮住他大半脸,只能看到清晰冷峻的下颌线,染成银色的头发随意垂在额前,多少有点帅的天怒人怨。
  他站定,面无表情的抬头望向挂在别墅大门前的白幡,举步走了过去。
  司机跟着他一起上前,递给门口保镖一张请柬。
  保镖接过请柬看了看,郑重地还回去,把人请了大门。
  可能是银头发年轻人出现的太惹眼,直到他走进别墅很久,几名记者才回过神,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谁呀?”
  “不知道。”
  “不认识。”
  “京台的名人圈我基本都采访过,真没见过这号人,可能……是外地的吧?” 第191章   “也对,毕竟谢家在全球都有生意涉猎,有咱们不认识的还不是很正常?走了走了。”
  与此同时,谢家别墅隔街相对的泰合小馆十三楼包间。
  宗忻伸个懒腰,揉揉发酸的眼睛,抬眼去看谢遇知。
  谢遇知站在窗前,半撩着印花窗帘,目光落在走进别墅的银头发年轻人身上。
  他今天换了深灰色修身的休闲西服,背影欣长挺拔,看着自带股高贵气场。
  宗忻:“领导……”
  谢遇知看着银头发男人由接待人员带领着去往灵堂方向,一脸凝重。
  虽说,自从公大毕业之后,他基本就不怎么回家了,但老谢结识的人,无论是谁,都会告诉他,即使见不着面,也会把相关照片之类的寄给他看,毕竟谢家任何场面上的应酬,他以后肯定要参加,人可以不见,但不能不认识,可这个银头发……怎么他完全没印象呢?
  正琢磨着,忽然听到宗忻喊他,谢遇知收回目光转身看过去:“怎么了?”
  “第一条热搜出来了。”宗忻看谢遇知脸色不太好,又补充道:“对面有不妥的地方?”
  “没什么。”谢遇知放下印花窗帘,迈着大长腿走到桌边,在宗忻后面俯身往笔记本电脑屏幕看了眼,“哟,新十社的头条?果然大媒体就是大媒体,中青中广都慢它一步。”
  “国内的新闻不是重点,重点是暗网。”宗忻说:“到目前为止,首页上什么动静都没有。”
  谢遇知揩揩嘴唇,调侃道:“没那么快,他们应该不会轻易相信国内新闻,会想办法自己确认,大概要等到八宝山封墓才会有动作。”
  “那你什么时候封墓?”宗忻完全没多想,脱口而出,“局里定下时间了吗?”
  谢遇知拎过旁边椅子,半倚着椅背看向宗忻吸了口气,满满地揶揄:“听你语气这么盼着埋我呢?怎么?人生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公?”
  “瞧您这话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如果我不是党员,坚定地马克思主义跟随者,我肯定要为了你给寿星公重塑金身的。”宗忻头也没抬,滑动着鼠标已经深陷微博热搜评论区不可自拔。
  谢遇知的目光随滚动的留言一路下滑,“是党员,就没表示了?”
  “有,我可以去八宝山陪你。”
  谢遇知:……
  “那算了,我可不想咱们俩都睡八宝山,一个人过去就行了,给其他人留个坑呗。”
  宗忻似乎在评论区发现了特别有意思的留言,停下了滚动鼠标滑轮的手指。
  画面定格在一条简短的回复:为什么好人不长命而祸害总是在人间?
  跟回:比我小两个月,今年才三十二岁……虽然我父母不富有,但我还能在他们眼前撒娇挨骂,可他……已经长眠八宝山。[大哭]
  跟回:老天爷就是这样,他可能本来就是天上的神仙,下界历劫攒够福德就回去了吧。
  “你看,这么多人都在致敬英雄,幸好你能看到。”宗忻忽然回头,“可那些八宝山长埋的英魂,却再也听不到看不到了。”
  “这就是生命的意义。”谢遇知久久凝视着宗忻,神情沉定、决然,“庸庸碌碌过一辈子,那不是我谢遇知的追求,我也说过吧,如果只是在世上充数,我比任何人都有条件,但活着就得活出自己认为值得的人生,庸庸碌碌一辈子,不如轰轰烈烈一阵子,这本该是每个活着的人该有的信仰。”
  “好吧,你是对的。”宗忻笑笑,岔开话题,“我们除了守株待兔,等着暗网动静,就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吗?”
  (删掉500字,多花jj的读者我之后会多写正文内容放作话补偿,抱歉抱歉。)
  一缕和煦的阳光洒进房间,宗忻边穿衬衫,边看着垃圾桶里的餐巾纸羞恼。
  刚才被谢遇知搞得完全忘记场合了,这可是饭店,包间门随时都有可能被服务员推开,而且……最重要的是,窗帘没拉上,窗户正对着别墅主客厅,谢家今天前来吊唁的宾客那么多,万一有那么一两个宾客正好坐在阳台喝茶……
  “想什么呢?”谢遇知抬手,替他扣上衬衫扣子,捏住他的下巴含情脉脉问道,“想这么出神?是不是在想,老公很厉害?”
  宗忻半垂着眼皮回视他,“我没……”
  叮咚~
  电脑信息提示。
  宗忻立刻挣开谢遇知的手转身看去。
  刚才都没注意到笔记本电脑已经在他们(删除15字)的时候,被推到了桌角,差一点就要掉下去。
  谢遇知伸出手臂,稳稳当当把笔记本电脑捞回来。
  提示音来自暗网窗口抖动。
  两人互相看了眼。
  宗忻摁着鼠标,打开了暗网首页。
  果然,飘在首页重金悬赏的标红追杀令已经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条标红贴:方尖!已成为过去!将永远掩埋于血污之地!
  这个标题……
  宗忻忍不住皱眉。
  血污之地……这是什么恶臭用词?
  “等一下。”谢遇知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匆促,“下面紧挨着的……点开。”
  宗忻往下看了眼,贴子主题:击杀方尖塔之英雄。
  不是,暗网的人,都这么中二吗?
  本以为这个主题,肯定是什么中二热血画风,结果点开贴子一看,首楼是张远距离拍摄的车祸照片,一辆红头油罐车车身燃烧着熊熊烈火,下风口黑色浓烟遮天蔽日,装有油罐的车体已经焚烧成焦黑色,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 第192章   “啧。”谢遇知眉毛一拧,利落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李副,前天晚上制造车祸的那辆油罐车信息极有可能已经暴露,资料信息做的足不足?不会被查到什么吧?”
  李副局正喝着茶,闻言茶杯往桌面一放,神色立刻凝重起来,“信息都没问题,而且是秦教授亲自经手,这点你可以完全放心。不过,什么叫信息极有可能暴漏?发生了什么事,你详细汇报一下。”
  谢遇知把暗网拍下油罐车和牧马人相撞的事仔细说了一遍。
  “目前,还不知道是谁拍下来的,如果是路人拍摄还好,但如果是出自暗网内部的‘真子集’之手……”
  “我明白。我会尽快处理。”
  李副局挂断电话,立刻起身亲自到信息科走了一趟。
  这边谢遇知刚放下手机,宗忻就扔过来一枚重磅炸弹。
  “谢副,这是……”
  谢遇知目光死死盯着网页页面。
  那是灵堂,还有他灵位旁站着,面色悲痛的老谢和裴裴女士。
  有暗网的人混进谢家了。
  谢遇知脸上浮现出一抹苍白,咬牙骂了句艹,然后掏出对讲机,厉声道:“周涛,排查今天所有到谢家参加丧礼人员,如有可疑的人立刻扣押,给我抓到市局!”
  别墅外,停在街角一直观察着别墅的特警黑虎突击里,特警支队长周涛对着wt话筒利落地回了个明白。
  “周队,鱼上钩了?”
  周涛放下对讲机,神色凝重:“应该是。传达下去,立刻行动。”
  第86章
  “ok。”
  特警抓起步话机下了黑虎突击车。
  谢家宴客大厅内, 陈局正和谢家几个亲友寒暄。
  “遇知是我们市局的骄傲,人民的好警察,我这个局长实在是痛心疾首啊。”陈局端起白酒一饮而尽, 辛辣刺激的味道入喉,让他眼眶有些发红。
  “遇知这孩子打小就跟别人不一样,特别有主见,有自己的一套人生价值观,亲戚里我最喜欢他,可惜年纪轻轻就……”说话的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面相和善, 说起谢遇知来直摇头,“唉,老谢家就他一根独苗, 今天我一看见老谢就觉得心酸, 几天没见面都有白头发了。”
  “希望他们夫妻俩早点从丧子之痛里走出来吧。”旁边的亲戚也是连连叹气。
  这时, 周涛穿过人群, 直奔陈局这边走过来。
  四目相对, 陈局了然, 简单应对谢家亲友几句,给周涛递个眼色便放下酒杯起身带人离开宴客厅。
  “有什么发现?”陈局边走边问道。
  周涛抹了把脸,“有暗网的人混进谢家了。”
  陈局脚步一顿, 看向周涛。
  周涛点个头:“没错, 暗网首页公布出来了灵堂照。”
  陈局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双目微眯:“不要引起注意,秘密排查, 任何一个人都不要放过。”
  “我明白。”周涛舔舔嘴唇,“我过来是想请个领导指示。”
  “什么指示?”
  周涛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万一抓到人, 拒捕怎么办?这不是小偷小摸可以轻易制服,谢家这么多人呢。再说……”他有些担心道:“您可是大摇大摆的站在这里,真要行动,我个人建议陈局您还是先离开谢家的好。”
  “不行。”陈局一摆手,“就得我在这里,对方才会放松警惕,酒席还没开始我先走了,想都不用想这里面有猫腻,人还能乖乖等着你们抓啊?我就在这里,你们放心大胆的干。”他四下看看,周围没人,给周涛勾勾手指,扬扬下巴,“谢遇知那小子呢?现在搁哪儿盯着的?”
  周涛:“……不知道啊。”
  安插在谢家别墅里的便衣开始行动,对过泰合小馆十三楼包间的俩人也没闲着。
  随着帖子越盖越高,短短几分钟就有了几十万的浏览量,回帖长的拉不到头。
  最后一张照片更新在一分钟前,拍摄角度非常刁钻,应该是在灵堂某个不显眼的侧面位置,镜头促狭,光线晦暗,却恰到好处的把灵堂里的人都拍全了。
  这个感觉……
  谢遇知眉头几乎和眼眶压在一起,心里重重一沉。
  “怎么了?”
  发现谢遇知有些不对劲,宗忻谨慎地开口问了句。
  谢遇知默默看向宗忻,凝重道:“几年前,大毒枭陈丁卯落网后,他的儿子陈程渡手里有两张照片,其中一张就是我的。上次在吊弄抓回来的程昊你还记得吧?”
  宗忻点头:“为了见你一面,费尽心机收集新海诚老板程华违法证据的那个,还给你送红酒,送书,心甘情愿给你送了个二等功。”
  “……”
  谢遇知觉得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两下。
  “你不提这茬儿行吗?尽给我搓火儿,我是那意思?你就搁这儿瞎琢磨,还惦记上了…”
  “反正,收红酒和尼古拉·阿历克塞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名著的人不是我。”宗忻托腮。
  “那案子结了以后,我不是转手就把红酒扔了?”谢遇知解释。
  “还有书呢。”宗忻半笑不笑的。
  “书也处理了。”谢遇知牙疼的抽口冷气,“哎,打住打住,我对你一颗真心日月可鉴啊盛副支队,至纯至善至情至性此生绝无二心!”他措着宗忻的腿笑得不怀好意,“你要对自己有山呼海啸的自信。” 第193章   宗忻被他捻的大腿发痒噗嗤笑出声,“行行行,我下次再也不说了,快放开我吧。哎哎,说正经的。”他按住谢遇知的手,止住笑,“忽然提起程昊……他和暗网也有牵扯吗?”
  “那到没有。”谢遇知任由宗忻按着手,目光浅浅的,“是他手里那张不知道拍摄者是谁的方尖的照片。”
  “你的照片?”
  宗忻下意识想松开谢遇知的手,却反被谢遇知握起来攥住。
  “对。”谢遇知抬起另一只手,在笔记本屏幕上的灵堂照点了下,“和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完全一致。”
  宗忻凝眉:“你是说,这两张照片很可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我觉得……是!”
  谢遇知目光幽邃像一涡不平静的深潭,藏着犀利的刀锋,让人感到危险。
  “能拍出这个角度,人当时肯定在侧房隔断,挨着白瓷金牡丹落地大花瓶的地方。”
  谢遇知斩钉截铁道。
  “赶快通知周涛。”宗忻立刻接话。
  十几个便衣警察排查无果后,接二连三回到和周队约好的碰头地对行动进行汇报。
  周涛凝眉,咬着下嘴唇冥思苦想,纳闷道:“不应该没有可疑的人啊。”
  话音刚落,步话机就响了起来。
  “喂,我是周涛。”
  “灵堂?”
  “好,我知道了!”
  挂断步话机,周涛冲几个便衣一抬下巴,“走,跟我去灵堂。”
  ·
  “看来,方尖确实是死了。”
  银头发的年轻男人轻轻摁了下关机键,利落抽出sim卡折断,扔给说话的男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黎叔,深海当年也说死了,全世界都查不到任何信息,一个死人,的确查不到任何信息,但你真的认为,深海死了吗?”
  “深海和方尖不一样,毕竟深海一夜之间查无此人,黑鹰死的时候把深海掩护的很好,深海背景肯定很硬。”黎叔沉声道,“方尖活跃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跟深海相提并论?他们俩的命中间隔着一个亿,这么大的差距……”
  “不。”银发男人嘴角挑着玩味儿的笑,“本质他们的命价格相等,只是想要深海命的人愿意出更多的钱,深海得罪的人可太多了,方尖可没有深海那么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阿温啊,你对方尖这个人的滤镜,太厚了。”黎叔无奈地摇头,“你到底是在后悔什么?后悔那辆油罐车不是你撞上去的,还是后悔没能……”
  “黎叔!”
  岩阿温……不,应该说是周宴琛,他冰冷地打断黎叔的话,目光逐渐变得冰冷,灵堂里的光阴恻恻的,映衬着他坚毅的下颌线和微微下挂的嘴角。
  “当初,是他把我一个人扔在金三角,他说他会回去接我,会让我脱离那个无尽的地狱,我就像阴间的恶鬼向往见到阳光,日日夜夜向神明祈祷,最后我等到的是什么?”
  “他死有应得。”
  “黎叔,他死有应得。作为故人,我来送他一程,他应该在布满血污的肮脏地狱体会我曾经的无助和绝望…”他忽然住口,看着灵堂里突然闯入的几个人,立刻松开扶着花瓶的手,低声对黎叔道:“走!”
  周涛第一个闯进来,为了不引起谢煦夫妻和其他吊唁宾客的注意,带人从侧面往落地花瓶这边摸过来,几乎在周宴琛和黎叔两人离开的瞬间,周涛就眼疾手快就冲了上去。
  黎叔边掩护着周宴琛离开,边回头看追上来的人,提醒周宴琛:“阿温,是条子。”
  “我知道。”
  “他们很快就追上来了,外面全是特警,我们不好脱身…”黎叔担心道。
  周宴琛面色沉着,加快脚步,“不用管他们,到处都是宾客,他们不敢在谢家动手。”
  黎叔回头又看了眼,果然身后跟着的几个条子脚步虽快,却根本没有要在这里制服他们的意思。
  周涛冷静地尾随着他们,后面几个便衣想冲上去抓人,都被周涛制止了。
  “别冲动,这里都是人,刺激到嫌疑人,万一他抓俩宾客做人质就完了,出一条人命咱们整个市局都得兜着走。”
  眼看周宴琛和黎叔两人马上就要离开谢家别墅,周涛掏出挂在腰上的步话机下达行动指令。
  “各组注意,嫌疑人银发、穿黑西装,身边带着年纪约摸四十岁左右的男性司机,带棒球帽,两人即将走出正门,给我严防死守,别让人跑了!”
  “一组收到!”
  “二组收到!”
  “三组收到!”
  “五组收到!”
  周宴琛走到正门门口,忽然驻足,回头冲着周涛远远一笑。
  周涛愣了下,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刚张口想说什么,忽然嗓子一紧。
  紧接着一股浓烟带着臭味在空中划出个完美的抛物线,稳稳落在他脚前。
  “不好!扩散!”
  周涛一嗓子喊出去,额头冷汗唰的就淌下来了,抓着身后离自己最近的便衣掉头就往回跑。
  此时,外面早就待命等着抓人的特警也遭遇了同样的状况,有防爆盾的全撑了起来。
  一阵浓烟过后,先后响起两声清脆的爆炸,满地碎片。
  周涛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手雷碎片和尘土,拔腿就往外边冲,可路上早就没有了周宴琛和黎叔的身影。 第194章   “妈的!”周涛牙齿咬的咯吱响,“追!”
  一瞬间,警笛疯鸣,几辆黑虎突击车,以别墅为中心风驰电掣往四面八方疾驰而去。
  “谢队,对方手里有武器,人给跑了!”
  刚才那两声爆炸震的地面跟着轻微晃荡,谢遇知站在窗前,全程目睹了自家别墅门口惊心动魄的一幕早就坐不住和宗忻一起下了楼,这会儿俩人开着车,正跟在奔驰s超跑后面疾驰,听到周涛的汇报,谢遇知却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开口问道:“有没有人受伤?你还好吗?”
  周涛一愣。
  在市局,谢遇知这个名字代表的只有八个字:工作狂魔冷酷无情,从来不拿自己当人,可以二十四小时加班,仍旧保持着最佳状态,对自己对下属要求同样高,从来不会关心人,夸奖人,口头禅一般为:重做!加班!不准假!去点个浓咖啡!背熟京台市所有街道名字!往返碧沙湖四个来回!
  前几句司空见惯办公室常用语。
  后两句由当事人外勤小王和老廖友情提供。
  总结:谢遇知根本就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关心人的话。
  周涛支支吾吾半天,总算在震惊里挤出几个字:“那个……你是谢副支队,是吧?”
  谢遇知眉毛一拧:“周涛,土制‘老白干’除了能放点烟听个响,还真能把你脑子炸坏?”
  周涛这下顺畅了,嘿嘿一笑:“我没事,大家都没事,都好好的。”
  “嗯。”
  得知没有人受伤,谢遇知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听着周涛,我和小宗警官正在追那辆奔驰s超跑,位置:京洲桥四段。”
  周涛中气十足地回答道:“明白。”挂断步话机立刻带上十几个特警上了车,厉声道:“京洲桥四段!”
  奔驰超跑就像在跟后面咬紧不放的吉利玩谁的命更大,它在无数车流里就像条湿滑的泥鳅,几次被吉利追上,又再度甩开。
  宗忻抓着顶侧抓手,整个人身体紧绷。
  车速太快了,这是在市区,虽然不是上下班高峰期,但路上的车辆仍旧很多,方向盘稍微把控不好,就可能会引发交通事故。
  而前面那辆一个甩尾再度和他们拉开距离的超跑,连车屁股都仿佛带着挑衅和嘲讽。
  谢遇知目光紧紧盯着超跑,嘴唇紧抿。
  宗忻张张嘴,“谢队,好像发现我们在追他了。”
  “我就知道局里拨的车没用。”谢遇知脸色铁青,“早就跟李副局提过,这种车也就能执行个治安管理的任务,碰上这样玩儿命的性能差了一个银河系!”
  宗忻:“……”
  宗忻刚要说话,吉利忽然猛地急刹,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惯性让宗忻差点撞出去,幸好安全带系的牢固,右手还抓着车顶前扶手,除感觉胃不适的颠了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忽然变道插过来一辆私家车,吉利不得不被迫停下,谢遇知看着越来越远的超跑,咬牙暗骂了句,狂按喇叭。
  前车不耐烦的打开车窗,冲他们骂骂咧咧:“按什么按?要死啊?红灯看不见啊?!”
  谢遇知下车,走到前车驾驶座窗前冷着脸把警察证往司机脸上一怼:“警察,执行任务!挪车!”
  对方一看是警察,瞬间恶狠狠变软怂怂,“马上马上!”说着就往前开开,压过了斑马线,给吉利腾出一大片位置,停完车司机还不忘回头问谢遇知:“警官,我这压线,回头扣分罚款……”
  谢遇知头也没回的摆手:“市公安局,拿着罚款单来找我处理。”说着上车关门,嗖地冲了出去。
  黎叔往后视镜瞥一眼,“阿温啊,后面那辆吉利车从泰合路出来就一直紧咬着咱们不放,可能是条子。”
  “黎叔,你继续开,不用理,在东四环南路上京洲高速。”周宴琛翘腿坐在后车座,把玩着手机,目光变得犀利起来。
  宗忻打开车载地图,“再往前是东四环,这条路直通京洲高速,如果让他出了京台,咱们跨省追捕手续就…”
  “不会让他出京台市的。”谢遇知油门一踩到底,“从这里抄小凉河近路,要比这条路快二十分钟,以吉利和奔驰超跑车速差距,能在上高速的路口拦住它!”
  开了一段距离之后,黎叔忽然发现一直跟着他们的那辆吉利不见了,疑惑的皱皱眉,给周宴琛说:“可能是我多想了,那辆吉利应该不是条子的。”
  周宴琛没有搭话。
  他正看着手机里拍下的谢家灵堂照,眼角挂着道仿佛是泪痕的东西。
  半小时后,京洲高速入口。
  黎叔心情放松的打着方向盘转弯,忽然,车身剧烈一阵,发出难听的刮擦声。
  他猛地侧脸去看。
  副驾驶位置,一辆白色吉利引擎盖深深嵌在了副驾驶的车门里。
  第87章
  “阿泥麻达, 八叉。”黎叔骂了句缅甸语,立刻刹车去看后车座的周宴琛,嘶哑道:“阿温, 阿温?你有没有事?!”
  周宴琛死死抓着胸前的安全带,没有回答黎叔的问话,他身形稍顿立刻解开安全带,起身降下驾驶座椅背,一把将黎叔整个拽到后面,跨过去调换了两人位置,冷冰冰扔下句:“坐好。”方向盘往左一打, 猛踩油门迅速抽离车身。
  黎叔大惊:“阿温!你要干什么?!”他手忙脚乱系上安全带,在超跑几乎原地调头的惯性下棒球帽飞出去都顾不得,冲着周宴琛声嘶力竭喊出声。 第195章   但随着车身抽离驶入反车道, 黎叔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定定神, 扭头向车后方看过去。
  白色吉利车头挂着摇摇欲坠的引擎盖仍旧死死咬着他们车尾, 一点儿避开的机会都不留。
  “阿温, 他们就快追上来了。”
  周宴琛目光冷冷扫过后视镜, 紧抿的唇线若有若无勾起个不明显的弧度, 他抬手捻捻蓝牙耳机:“十五分钟后,约好的地方见。”
  耳机里,一个痞里痞气的声音吹了个口哨, “早就等着你了, 直接开过来。”
  掐断通话,周宴琛双手握着方向盘,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如果这时候仔细观察他的手,就会发现他手指正在克制不住颤栗, 那是情绪兴奋的表现。
  但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兴奋谁也不知道。
  被吉利车楔穿的副驾驶车门划了个非常大的口子,冷风哐哐往车厢里倒灌,扭曲变形的玻璃碎裂成无数密密麻麻鱼鳞形状,将外面呼啸而过的风景割断成模糊色块,一如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此刻满脸狰狞的银发青年。
  “谢遇知,你不要命了?!”
  吉利车里,宗忻愤怒地看着谢遇知,觉得这个人简直太疯了,根本不顾及任何后果,这种自杀式的追捕方式,只有他妈精神病才干得出来!
  “别说话。”谢遇知目不转睛盯着前边疾驰的超跑,挥手示意宗忻安静,速度丝毫未减,“如果你还能腾得出手来,现在打开手套箱,里面有两把n|p|4|2|,每把枪里有五发子弹,带好防身。”
  宗忻一怔:“你从一开始就…”
  “你和毒贩打过交道吗?”
  谢遇知突然打断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宗忻:“……啊?”
  “那些影视剧美化了缉毒的艰难,现实里的毒贩可比影视剧残暴狠戾的多,人手一把武器,还都是进口最先进的家伙,对比一公斤毒|品就可以卖到25万的高价格,枪|支|对他们来说实在太便宜。而且,他们绝对不会和警察对弈,任何时候都不会,真狭路相逢开场白都不会有,在暗处就直接开枪了。”谢遇知完全收起之前欠欠的样子,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冷静,“你也看到了,他们明目张胆在谢家扔了两枚‘老白干’,虽然只是低级手|雷|,但既然他们有,就说明带着充分准备来的。你身体不好,千万拿着枪防身,懂了吗?”
  宗忻利落点头,“你放心,我没那么弱,不会拖后腿的。”
  谢遇知侧目看他一眼:“别逞强,我不是让你陪我玩儿命,只要你保护好自己,别让自己受伤,其他的不用管。”
  虽然宗忻想反驳,但现在不是跟谢遇知起争执的时候,他郑重道:“我知道了。”
  吉利前挡玻璃刚才撞击超跑的时候也震碎了一小块,不过不影响视线,只是有道略深的裂纹,光影把裂纹造成的暗线在谢遇知脸上无限拉长。
  超跑车里,周宴琛脸上支离破碎的阴影,和吉利车里,谢遇知脸上那道无限拉长的暗线,两个镜头拼接在一起,形成某种契合却又割裂的形态。
  而不论是超跑车后座全程盯着吉利的黎叔,还是吉利车副驾驶紧握枪|支的宗忻,他们都在心里想好了两辆车再度相撞后第一时间要做的事:开枪!
  但这个开枪的过程,似乎远比两人预计的要久得多。
  两辆车一前一后足足追逐了十几分钟,直到两侧风景从川流不息的车辆变为人烟罕至的荒野,奔驰超跑突然在转弯处急刹,车头闯上长满杂草的斜坡后停下来。
  周宴琛脱下外套,挽起衬衫袖口,推开车门下了车。
  前面停着同样的奔驰超跑,边上站着四五个年轻人,两个黄毛男,一个马尾男,一个卷卷头,还有一个寸头,左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在阳光下格外闪亮耀眼。
  “琛哥。”
  看到周宴琛,几个人提步迎上来。
  “琛哥。”赵洋笑嘻嘻又喊了周宴琛一句,“确认了吗?人是不是真噶了?”
  这时候,黎叔也从车上下来了,这一路周宴琛把车开的天怒人怨,他这把老骨头差点直接交代,脸色差到无以复加,正扶着车门弯腰捂着肚子干呕,听见赵洋的话也凑了过来。
  “应该是真……”
  他刚起个话头,还没来记得把一句话说完整,吉利车后脚而至。
  谢遇知踹开车门,探身出来,笔挺地站在那里,和对面几个人对视。
  赵洋看到人,表情明显一愣,脱口道:“是你?你是那个在淮安服务区打了老子一枪的条子!”
  谢遇知目光落到赵洋吊着绷带的手臂上。
  昨天,南门四季,李副局刚说,许念他们接手跨省追捕赵洋的任务,在云川线上发现了一具疑似犯罪嫌疑人赵洋的尸体。
  可赵洋现在人好好地站在这里,仅剩一个耳朵被碾烂成肉泥的尸体不是赵洋,会是谁?
  不过,现在那名死者是谁都无关紧要了。
  谢遇知目光掠过赵洋,落在那名背对他的银发男人身上,他刚才听见赵洋喊这个银发男琛哥,省厅网安部沈微主任获取到的情报:深网庄家周宴琛。
  长久而令人不安的静默后,谢遇知终于开口。
  “你们涉嫌绑架、买卖器官、走私枪|支、毒|品、违禁物品罪,既然已经被锁定,就逃不了了。”
  “是吗?你们条子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真好奇这种自以为是的信心从何而来?”银发男轻笑,抬手往后耙着碎发悠然转身。 第196章   目光相对,周宴琛看到谢遇知,脸上表情明显僵滞住了。
  谢遇知却在看到他的时候,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毛。
  “好,很好。”
  片刻后,周宴琛长吁一口气,眉梢一挑:“这样才有意思,你要真的那么轻易就死了,这个游戏就不好玩了。我这趟果然没白来。”
  谢遇知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觉得眼前的银发青年很眼熟,好像什么时候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周宴琛微微抬头,看着身姿笔挺的谢遇知,心里有个声音蓦地出现:他果然不记得你是谁,从始至终他都没把你放在眼中,你就是他路过时见到的蝼蚁,救你不过顺手,抛弃你也不过顺手。
  他忽然抱头,歇斯底里怒吼:“闭嘴!你给我闭嘴!我没有让你出来,你为什么要说话?你给我回去!我不要听,我什么都不要听!”
  但他越是咆哮,来自心底的声音就越清晰,越真实。
  “承认吧,这么多年,你从黑暗里挣扎,早就和他不是一边的,你们中间隔着永远跨不过去的深渊,他背向光明,你身处深渊,光明照不进这里,即使它短暂的照亮过深渊狭缝,很快也会随着偏移消失。杀了他,让世界处于黑暗,这样,你就不再需要任何光明的救赎。”
  “不!”周宴琛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冲上赵洋那辆车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傻眼了。
  刚才……
  发生了什么事?
  赵洋向黎叔投去求助的目光。
  黎叔叹气,对赵洋微微摇了摇头,转而去看谢遇知,往前走了两步。
  “这位警官,我们来谈个条件吧。”
  谢遇知好像听到非常有意思的事,弯唇,“谈条件?”
  黎叔非常有涵养,他情绪平稳,语气淡然,很有运筹帷幄的气魄,“据我所知,国内出警要求必须两人一组执勤,你应该不是在出任务,既然是临时盯上我们的,你现在没有稳赢的优势。警官,我们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在国内和政府起冲突,毕竟我们不在国内做违法生意,你也没必要针对境外犯穷追不舍,大家各退一步,我们放你安全离开,你就当没有见过我们,怎么样?”
  谢遇知摇头,“不怎么样。”
  黎叔脸色一沉:“小年轻的,对事情别太执着,命只有一条,你真的准备一个人对付我们六个人吗?”
  “不打算啊。”谢遇知双手插进西装裤袋里,冲绝尘而去的那辆奔驰方向扬扬下巴,“我今天,只抓他一个。你们让路?”
  “你!”黎叔咬牙,“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死。”
  黎叔话音刚落,赵洋便就着几个小混混往前走了几步,呼啦把谢遇知团团围住,他指着谢遇知拽里拽气放狠话:“今天可没上次那么走运了,老子不把你打成筛子,老子今儿就不姓赵!”
  啪啪————
  两声清脆的枪响划破空气。
  只听有人一声闷哼,重重栽了下去。
  第88章
  黄毛和卷卷头应声倒地, 胸前地面洇出一大滩血水,两人面色痛苦地抽搐几下之后彻底没了气息。
  黎叔惊愕地看着突然发生的眼前一幕,猝然不语。
  另一个黄毛和马尾男则是惶恐地往后退了一步, 立刻警惕起来。
  刚才的枪声……赵洋下意识开始观察周围。
  刚才他只听到两声枪响,却完全判断不出来射击手的位置,来京台市之前,为了能应对突发情况快速安全撤离,他们事先摸过京台各道路基本情况,这一片儿是非常偏僻的外环荒路,平时根本无人涉足。所以, 打死黄毛和花卷的人肯定是眼前条子的同伙!
  环视一周无果后,赵洋对着谢遇知狠狠咬牙,“与其站在这里给你当活靶子, 老子这就跟你同归于尽!”
  “不…x!”
  黎叔制止地话刚在嗓子眼里卡出个不, 赵洋已经掏出枪指向了谢遇知的脑门, 发疯叫嚣:“来啊!装神弄鬼吓唬谁呢?论拼命你爷爷从小到大就没有怕过, 有本事比比看是你子弹快还是我手快!”
  他说着, 手指飞快勾起扳机, 枪膛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嚓声。
  “我数一二三,你再不出来,我就让你同伙给花卷和黄毛抵命!一!”
  赵洋盯着谢遇知, 眼睛微微眯起。
  “二!”
  宗忻蹲身靠着车门, 双手握枪垂放在两腿之间,消|声|器|就放在半米远的后座上,伸伸手就能够到, 但外面四个人八双眼睛都在看着,刚才谢遇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才能隔空打两枪把黄毛和卷卷毛放倒,现在,他只要稍微一动,立刻就会被赵洋几个人发现。
  但他不开枪,赵洋抵着谢遇知脑门儿上的那把枪,立刻就能送谢遇知离开这个世界。
  要怎么办?
  宗忻脑子飞快地转着,他必须想办法,在赵洋动手前,先发制人。
  “哦————干嘛这么麻烦?数一二三是吧?”谢遇知抬起手指,伸出三个数:“s-an”
  “你就这么急着死…”
  咔嚓
  赵洋手肘一麻,整条手臂往上猛地掼出去,枪从他手中飞出去的瞬间,啪地走火,子弹直直射向空中,枪也在同一时刻,掉在谢遇知脚边,而赵洋自己,还完全没回过神,胸口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身体迅速往后飞去,重重砸向黎叔那边。 第197章   黎叔眼睁睁看着向自己砸过来的赵洋,侧身往旁边一躲,赵洋噗呲直接摔进他身后不远的草堆里,痛地撕心裂肺一阵叫喊。
  马尾男赶紧跑进草堆里去查看赵洋的伤势。
  另一个黄毛双手胸前握拳,退到了黎叔身边。
  谢遇知收回大长腿,呵腰轻拂干净笔直的裤腿,缓缓直起身看向黎叔,“刚才你说什么?谈条件?”
  黎叔脸色铁青。
  “你拿来谈条件的底牌是什么?”谢遇知收起冷漠矜傲的表情,终于有了几分认真。
  黎叔扭头看看那辆被吉利撞烂的奔驰超跑,又看向谢遇知,幽暗深邃的眸子宛如黑夜中潜伏的鹰隼。
  “车里装着三十公斤的定|时|炸|弹,爆破时间还剩40分钟,本来是要在谢家引爆的。”
  对于谢遇知有帮手这件事,黎叔是觉得惊讶,不过无所谓,反正多死一个条子,也不是损失,就是炸|弹|炸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没威慑力,只搞死俩人多少有点儿浪费金钱和资源。
  但如果非要选,还是确保全身而退来得更划算,他当然乐意选谈判。
  “这位警官,考虑一下?”黎叔堆满皱纹的眼尾少了些锐意,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几分慈祥之色,“计划失败,我个人是非常不希望看到炸|药|炸在这种地方的。不过,警官你一定要炸个坑在这里,我也很乐意配合。”说着,他抬起手腕,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时间,“现在,距离爆炸还有35分钟。”
  谢遇知眉头一皱。
  定|时|炸|弹|,切,他还真能被这种不知道真假的事情威胁到。
  “好。”空气里的浮尘缓缓飘落,隔着几米远,谢遇知目光一点一点落到黎叔脸上,扯唇露出个痞里痞气的表情,“放你们走。”
  见谢遇知答应了自己的条件,黎叔暗暗呼出口气,冲黄毛挥了下手,“阿维,去,把花卷和阿贵一起带上。”嘱咐完黄毛,他又冲马尾男那边喊了一嗓子,“阿贵,赵洋怎么样了?”
  阿贵抬起赵洋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半是搀半是扶终于把赵洋塞进了超跑后座,回应道:“应该是骨头断了,咱们得赶紧走。”
  另一边,那个叫阿维的黄毛就明显就没他那么轻松,一个肩膀扛着一个人缓缓走过去。
  阿维块头大,身高跟谢遇知几乎相近,长得又黑又壮实,是那种标准欧美片里农场黑奴隶体格,他将两名被打死的同伙怼进后备箱,衣服上染满了斑驳的血渍,回头问黎叔:“凃二爷,咱们走吧。”
  黎叔点点头,转而对着谢遇知抬手做了个手势礼,“方尖,按照道儿上的规矩,今天你让我们走了,明儿咱们礼尚往来,不管是你还是你同伙,若有犯到我黎凃手里的时候,自然还你这份人情。”
  谢遇知冷笑道:“原来,大名鼎鼎的涂二爷,埋汰起人来嘴也这么毒?”
  黎凃闻言一哂,尴尬笑道:“谢警官居然也知道我在道儿上的名号,看来我黎凃这半辈子没白混。我不足为道,倒是你和阿温……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曾经发生了些什么,不过,他现在是深网庄家,你是警察,道不同不相为谋。谢警官,咱们后会无期。”黎凃收回手负于身后,颇有感慨:“如果当初,你能留下多好?大家聚在一起,谁又不是因为讨厌陈丁卯呢?虽然道不同,目的总是殊途同归,可惜……”
  “什么留下?什么讨厌陈丁卯?什么殊途同归?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你还真是喜欢自说自话。我认识你吗?我认识方尖吗?”谢遇知英俊而冷淡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你以为我说放你们走,是要放你们出京台?还是说,你们觉得,我会放你们离开国境线?别误会。”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那辆奔驰超跑。
  “听指挥,往碎石山坳废弃石料厂开。”
  第89章
  黎凃闻言, 目光倏忽一动,脸立刻就黑了下去。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打算放过我们?”
  “黎凃, 十年前港圈和金三角名人,黑|白|两|道|通吃,曾经也是生意场上人人提起来都要竖大拇指的金融枭雄,可惜运气不好刚崭露头角就碰上香阳回归,在政府大力打击恶势力犯罪中,你不得不放弃港圈所有生意转往金三角发展。在金三角那几年,跟着陈丁卯没少做违法的勾当吧?”谢遇知扬下巴, 话锋一转,“其实,按照当时的政策, 只要你想, 完全上岸也不是不可以, 我很好奇, 是什么驱使你非要一心往|黑()道钻, 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他顿了顿, 漾出个高高在上地笑意,“还有,你觉得, 我会放过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打开国境走私的预备役犯人嘛?更何况, 你现在和深网庄家周宴琛关系不清不楚,不抓你案子怎么调查?你是很关键的线索人啊,不懂?”
  黎凃眉心轻跳, 他回头看看车里探头的黄毛和马尾男,沉吟半晌又瞥了眼时间, 似乎下定决心,指使着谢遇知,态度变得非常从容:“我刚才说过,仅凭你和你的同伙两个人,对付我们六个人没胜算。我知道你厉害,以一敌十很能打,我不是在威胁你,如果你一定要逮捕我们,那就现在逮捕,我会乖乖束手就擒,可这样一来,车里的定时|炸|弹|就没人处理了。我们几个对阿温来说无关紧要,远没有你方尖对京台市公安局来得重要,陪着我们去死应该很划不来。”
  谢遇知刚想开口,吉利车门咔嚓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第198章   黎叔立刻把目光投向开车门的人。
  宗忻走到谢遇知身边站定,目光微动。
  “如果我没听错,你是想用那个……”他冲超跑车扬了扬手里的枪,“来威胁谢队是吧?”
  黎叔没想到这个把气息完美隐藏起来的狙击手会自己跑出来,一时间表情有些愣怔,心说:这条子是个傻帽吗?忽然听到对方有些嘲讽的话,顿时觉得受到了侮辱,冷哼一声:“小伙子,威胁这种话说得太难听了不是吗?”
  “不难听。”宗忻冷冷地扫了黎凃一眼,“做都做出来了,说怎么就难听了?只是,你如意算盘打错了。”他的眼神非常真挚,带着坚定地信念感,“谢队这个人简直完美,他没有任何软肋,我想在这点儿上,不论是在公安内网还是在深网,意见应该都是一致的。”
  黎凃完全不明白,在定时|炸|弹|爆炸时间越来越短的千钧一发之际,这个狙击手说些为众人所知且毫无意义的信息,是出于什么目的。
  但他还是耐心极好地回问了宗忻一句:“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宗忻不怎么热情地笑了笑,“没有人能威胁谢队而已。”
  “我当…”
  黎凃忽然原地利落一个滚翻狼狈起身,紧接着一发子弹又冲他直射过来,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多想,只能凭着身体本能往地面趴下去,子弹掠过他梳向脑背的头发丝,楔进土堆激起一撮扬尘,这时马尾男眼疾手快,探身双手一抓把近在咫尺的黎凃拖进车里,嘭地关上车门。
  “阿维,开车!”
  坐在前面的黄毛车钥匙一拧,奔驰超跑嗖地直接越过土坡,几乎是以飞的姿态冲了出去,哐当一声稳稳落地,随后快速消失在前方道路转弯处。
  “继续追。”谢遇知抓起宗忻手腕,二话没说也上了吉利车,“给周涛简单说一下目前情况,然后联系大黄让他带一个队的警力围堵周宴琛。”
  “明白。”不等谢遇知说完,宗忻已经拿起对讲机跟特警队周涛取得了联系,“这里是谢遇知和宗忻,我们正在追踪嫌疑人,坐标39.6°n,116.9°e,目前嫌疑人脱逃,需要增援。”
  不一会儿对讲机里就响起周涛浑厚有力的声音:“我是周涛,我是周涛,指令收到,马上增援。”
  宗忻挂断通话,立刻掏出手机联系黄子扬。
  市局
  黄子扬、陈林、宋经三人,在天网部门全程盯着实时追踪位置,眼看着北斗系统卫星地图导航上,停了许久的红色圆点重新开始移动,几个人心里都是一凉。
  这就意味着,他们谢副支队没抓到人,不然红点移动的方向就应该是返程,而不是继续往前。
  高庆峰眉头微锁,跟几个人分析战局:“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抓捕工作很艰难啊,守在谢家的特警队人员不能全部抽离,还要保护群众……我看,得请示下李副局,是不是得另外增派警力了。”
  陈林抓起外套就走。
  黄子扬连忙喊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去请示李副局。”陈林回头看了眼黄子扬,“我申请出战。”
  “你申请出个屁战!”黄子扬揽着宋经走到陈林面前,难得见他有现在这种严肃样子,“你儿子刚出生几天?月子都没陪嫂夫人,还想真枪实弹的跟犯罪分子干?领导说了,一年内杜绝你参加局里任何危及到生命安全的任务!回去,跟着老高好好盯着老大的位置,剩下的我和宋经俩人搞定。”
  “我……”
  陈林本想解释,可‘我不是为了谢遇知,我是为了盛副支队’这种话,他根本没办法说出口。毕竟,现在盛阳顶着宗忻这个名儿,在局里又是受重视的新人苗子,上级要瞒盛阳的所有个人信息,他有什么办法?他又不能说!
  “那好吧。”陈林出离无奈,只能装作被说服的样子,带点小失落地点点头,“你们注意安全,我跟高队一起盯着看实时位置更新。”
  高庆峰站在陈林身后,目送黄子扬他们离开,郑重地拍了拍陈林肩膀,“相信他们,别看大黄整天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其实好用着呢。”
  陈林扶着栏杆看向地面,从十六楼往下看,事物都变得很小,就连露天停车场那些警车,看着都跟儿童玩具似的。
  “我知道。”他回身,勉强冲高庆峰笑笑,“我就是太久没出过外勤了,手痒。盛副支队殉职后,我才被市局从扫|黑|除|恶|专项大队调上来,这都闲几个月了……”
  “我懂。”高庆峰嗐一声,“谁不想出任务?我一直就觉得他们刑侦支队的人劲儿劲儿的,拽的二五八万似的,跟我们这些办公室党完全不一样,我做梦都想真枪实弹的跟犯罪分子干,比每天蹲在办公室搞信息技术爽多了,想归想,其实比起办公室警察,刑警的安全系数贼低,命都是别裤腰带上的,说羡慕也羡慕,说恐惧,其实多少也是有点。人有时候就是……矛盾啊。”
  陈林心里不太赞同高庆峰的见解,他和高庆峰不一样,高庆峰是实实在在技术派,他干|扫|黑|除|恶|专项,行动跟刑警还是能直接挂钩的,按照他个人意愿,他不喜欢做文职,让他待在文职岗,其实还是因为局里照顾盛副支队,在盛副支队以新身份回归刑侦科后,他找李副局提过两次调回去,但都被李副局拒绝了。
  想到这,陈林无奈地叹气,提步回到天网部办公室。 第199章   既然不能跟着出勤,那就联系下盛副支队好了。
  他掏出手机,给宗忻拨了过去。
  ·
  “谁?”谢遇知往宗忻的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问道。
  宗忻看看来电号码,摇摇头,“不知道,这部手机是局里新发的mate30,还没来得及备注号码。”
  “接。”
  “哦…好。”宗忻听话的接起电话,“喂……”他忽然捂住话筒,对谢遇知轻声道,“是陈林。”
  谢遇知点点头,“什么事?”
  “我问问。”宗忻松开捂着手机话筒的手,“陈林,怎么了?”
  陈林说:“我们在地图上看到你们的车正在往西外环外更偏远的地方走,是出什么事了吗?”
  宗忻简单地嗯了声,“对,今天在谢家别墅扔‘老白干’的人已经确认身份,其中一人是深网庄家周宴琛,另一人是黑金区凃二爷,港圈警察通缉了十二年的黎老板。追捕过程中,我开枪打死两人,谢副队重伤一人。周宴琛本人已经开着和之前型号相同的奔驰超跑事先逃了。目前我和谢副队正在追黎凃,他的车上绑了三十公斤定时|炸|弹|,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我们需要警力增援,最好安排两名拆|弹|技术人员过来。另外,陈林。”
  “我在!”陈林脱口而出,“我就是拆|弹|技术人员。”
  “我知道。”宗忻沉静道,“你去找李副局批调吧,时间紧迫,我要在二十分钟见到你和其他增援的人!”
  “你放心吧。”陈林在心里默默带上宗忻的名字:盛阳副支队。然后挂断电话,起身看了高庆峰一眼,凝重的拍拍高庆峰肩膀,“信息台这边就全部拜托你了,我得出勤,去帮谢副支队拆|炸|弹。”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出网安部。
  高庆峰傻了片刻,摸摸后脑勺,狐疑地自言自语道:“嘿,这……什么事儿啊?”
  ·
  “接下来,我们先……”
  宗忻放下手机,准备给谢遇知部署之后的行动。
  谢遇知右手一抬,制止道:“不行!”
  宗忻:……
  “我还没说呢,你就不行?”
  “我知道,你想怎么行动我都知道,但那样太危险。”谢遇知侧目,眼神短暂停留后继续直视着前方,“虽然说,你做诱饵有一定的作用,但作用不大,要抓你的人是赵洋,赵洋现在被你男人踹碎了肋骨,没有任何行动能力根本就左右不了其他人做什么。再说,这种时候,他们顾着逃跑,也不可能继续再打你的主意了。”
  “我……”宗忻舔舔唇,心思全被谢遇知猜中,他打心眼里感慨:眼前这个男人真是该死的有魅力,叫人越看越喜欢啊。
  第90章
  宗忻斜靠椅背, 表情非常漫不经心,冲谢遇知撇撇嘴:“我就这点心思,全都让你看穿了。”
  “我接触过一段时间微表情心理学, 有些人自以为喜怒不形于色,但微表情是很难控制的。”谢遇知打趣道。
  “我表情管理没做好?”宗忻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觉得我的伪装还挺老练。”
  “嗯,老练!抓紧了!”谢遇知提醒他一句,下一秒猛踩油门掠过土坡径直飞了出去,很快追向奔驰超跑。
  早已经把他们远远甩在后面的奔驰超跑里, 马尾男扒着后窗,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吉利车,牙一咬:“凃二爷, 咱们跟他们拼了吧!”
  “拼什么?”黎凃眉毛一挑, “别惹事!阿温是特地过来验证方尖死亡信息属不属实, 现在也见到了, 他们大肆散布方尖死亡消息, 就是为了诓阿温露面布的局。京台这帮老狐狸早早就撑了个口袋等着咱们钻, 你还真能上当?傻不愣登的。”
  “可是,他们根本不会放我们离开!”眼看着吉利车就快跟超跑车屁股来个死亡之吻,马尾男不顾黎凃长篇大论, 还是摸上了别在腰上的枪, “至少,不能让他们追上,赵洋被踹断了肋骨, 不知道内脏有没有受伤,咱们得救他, 根本没时间浪费在这里。”说着,他扣动扳机,瞄准后面追上来的吉利,冲着车轮放了两枪。
  突然遭遇袭击,谢遇知急打方向盘,致使在躲避子弹的过程中,整个吉利车单面车轮着地,嗤喇摩擦出一阵火花,车身回弹瞬间,冲力使他和宗忻两人高高弹起又重重落下。
  “还行吗?”
  谢遇知边打方向盘,边问宗忻。
  宗忻落回车座后,立刻前倾上身,单肘支撑着车窗,双手握|枪|瞄准前方超跑的后轮胎。
  “还有几发子弹?”
  宗忻刚准备射击,那边谢遇知忽然问了句。
  “我这里还有两发。”宗忻聚焦准星,“你那把枪里还有五发子弹,我一发都没有动。”
  “给我。”谢遇知腾出右手伸向宗忻,“另一把。”
  啪——
  宗忻放出一发子弹,收回枪看了谢遇知一眼,把枪扔过去,“给。”
  谢遇知接过枪,直接转到左手,探出头往外又是一枪。
  刚发出第二声枪响,超跑两个后轮胎几乎同一时刻报废,疾驰中的车辆忽然严重失控,瞬间压过大片荒地径直往干涸的土沟甩了过去。
  命悬一线,马尾男彻底慌了,他握枪抱头,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开车那个叫阿维的黄毛还算冷静,从容不迫撂下一嗓子:“别慌,打开安全气囊,没事!”黄毛边安抚车里其他人的情绪,边脚尖使力,慢慢尝试点刹,马尾男闻言最先打开气囊把自己围起来,回过神才替旁边正照顾赵洋的黎凃按开后座另外一个气囊,提醒道:“凃二爷,保护好自己。” 第200章   黎凃心里对这个马尾男多少有些怨气,刚才他就说了别惹后面吉利车里那两位,这个阿贵……
  不过,以他们现在的处境,也没时间去计较了。
  黎凃从善如流,拉过气囊刚准备给自己套上,前边开车的黄毛终于轻呼口气,如释重负道:“得救了!妈的,刚才真是太他妈惊险了!”
  这时,他们才发现,车已经稳稳当当地停下来了。
  黄毛动作未停,利落解开安全带去推车门:“黎叔、阿贵,咱们得赶紧带着赵哥离开这里,已经没时间了。”
  三个人目光同时落在定时炸弹时间显示上。
  还有十分钟。
  “咱们……”黄毛回头,定定看着黎叔和马尾男,“跑吧。”
  “走!”
  黎凃二话没说,把安全气囊往后备箱一扔,拖着旁边被谢遇知踹碎肋骨的赵洋推开车门,就地一滚。
  马尾男随后。
  黄毛回头看看后备箱里的两具同伙尸体,又瞥了眼马上就追过来的吉利,转手拽断电路线,跟着黎叔和马尾男阿贵一起滚进下面的土沟。
  沾了土沟干涸的光,沟壑里大片发黄的芦苇荡成了他们躲避追击的天然场地,先后滚进去,就立刻被大片芦苇荡遮掩,不见了踪影。
  ·
  宗忻仔细检查过超跑车,冲谢遇知摇摇头:“全跑了。”
  谢遇知倚着车门,若有所思地看向沟壑里那片芦苇荡,像平静的峡谷,山风一吹,无数芦花穗穗就开始跟着摇摆,跟有人在里面穿梭似的。
  “以前不在京台,不知道京台郊区还有这么好景儿呢?”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京台人,早先在外省任职,说惯了普通话,一回京台就原形毕露了,张嘴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语气给人一种京圈少爷特有的混不吝感,表情却没有变化,板正严肃,完全没有京圈少爷该有的狂。
  谢遇知这和外表搭配不起来的京片儿,宗忻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还有闲情雅致赏景?”宗忻瞥了眼车上的|炸|弹|,“陈林再不带人过来的话,咱俩就赶紧跑吧,这地方可比不上八宝山舒坦我的谢副支队。”
  谢遇知回头看他一眼,突然问他:“有火吗?”
  “?要火做什么?”
  宗忻一头扎进车里,盯着线管看了半天,计时器上的时间距刚才的十分钟又往前推进了两分钟。
  炸药和计时器之间一大堆接线管,乱得跟麻团似的,很明显是怕有人在爆炸时间内拆线成功而特地搞出来遮人耳目的乱线。
  他刚伸出手准备捋一下,人就被谢遇知拽着衬衫后领拽了出去。
  “我心理变态,看不得这么美的芦苇荡,想一把火毁了。”谢遇知吊儿郎当地探头,往炸药管上看了两眼,直白道:“别拆了。”
  宗忻问:“为什么?”
  谢遇知去摸他屁兜,如愿以偿顺了个打火机过来,“荒山野岭,炸就炸了,又伤不到人。”
  “话虽然是这么说没错……”宗忻犹豫道,“可这地方好像…哎—————”
  打着的火机咻地飞出去,在半空中打了两个旋儿,噗呲滚进土沟里的芦苇荡。
  宗忻:“……”
  “我啊,”谢遇知看着芦苇荡,单手揣在笔挺西装裤袋,右手握拳用大拇指顶了顶心口,“一点慈悲怜悯的心情都没有。”
  打火机掠过枯黄芦苇,稳稳落在躲一片芦苇里的马尾男脚边,干枯苇杆遇火就着,火势见风又长,马尾男被火势逼地连连后退,但还是被烧到了鞋子,他不得不将鞋用力捻进泥土,开始疯狂往更深处退。
  不止他一个人,另外两名清醒人员黎凃和黄毛,已经被烟熏火燎有一会儿了。
  真没想到,方尖的行事风格就跟缺钙似的,别管犯人能不能被顺利抓到,不计后果,说打就打说炸就炸,这种人有什么神经质啊?
  黎凃心一横。
  别看这是片小芦苇荡,真烧起来也算是个中大型火灾现场,不出去不行,再不出去随着火势越来越大,一个人都别想活着回金三角了,他可不想横尸荒野,还是以被烤熟的干尸形态。
  “救火,救命!”
  为了保命,大名鼎鼎的凃二爷是清高不见了,眼睛也从头顶上拿下来了,开始大声呼救,拖着头发被烧焦了一半的黄毛和断了肋骨的赵洋从芦苇荡里狂奔出来,几个人身上,衣服上,多多少少都已经有了被熏烤地痕迹。
  “……”
  宗忻指着土沟里突然出现的几个人,脑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脱口问了一句,“谢副支队,你车上有灭火器吗?”
  “笑话,我的车里,什么没有?!”
  谢遇知佯装生气反驳,但依旧还是打开了吉利的后备箱,没一会儿就把灭火器拎了出来。
  “要灭火器干嘛?”
  宗忻接过灭火器径直走向土沟,站在沟壑边冲几乎站在火海里的黎凃笑了笑,打开灭火器就是一顿喷。
  几分钟后,吉利车开到公路旁边停下来,旋即,几百米开外的荒地,奔驰超跑发生爆炸,车体被炸的稀碎,轮胎乱飞,爆炸的冲击波已经冲到了几百米开外的省道。
  此时接到通知的增援警员们开车剑齿虎已经到了,黄子扬眼最尖,看到谢遇知,咻地就从车上飞了下来。
  “老大!” 第201章   跑到两人跟前,黄子扬立定敬个礼,直给宗忻递眼色。
  宗忻被他一番挤眉弄眼搞得有点懵,不知道黄子扬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被逗地轻笑了声。
  黄子扬脸色却非常认真,丁点儿平时的嬉皮笑脸也看不见,趁谢遇知提去抓那几个人犯,他往宗忻眼前挪小碎步,小心翼翼道:“那个,我那天无意间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小宗警官你要不要听?”
  宗忻特别有意思地盯着他,“什么?”
  “就是……”
  黄子扬凑在他耳朵上小声嘀咕了一阵。
  宗忻扭头看他。
  黄子扬坚定地点点头:“我就是想找你求证一下,我猜得没错吧?”
  宗忻舔舔嘴唇,“我…”
  “你们俩杵在那儿神神秘秘的,说什么悄悄话呢?”谢遇知给黎凃直接铐在反光镜上,两步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两人,面露不解。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说!”黄子扬猛摇头,立刻狡辩:“老大,这几个人直接带回局里?”
  谢遇知给了黄子扬后脑勺一巴掌:“看看你这副掩耳盗铃的样子?快说,刚才和小花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宗忻接话,看向旁边,随手指了指:“黄队是问,这几个人用不用分开关押。”
  旁边被抓起来的黄毛和马尾男抱头蹲在地上,狼狈的一批。
  第91章
  谢遇知垂目, 看向抱头蹲地上的黄毛和马尾男。
  马尾男的头发、衣服均有不同程度烧焦,脸上一道一道全是灰,黄毛看上去比马尾男好点, 除了袖口有点火烧痕迹,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
  至于黎凃,他已经在增援警力到达的第一时间,就被陈林拎进了警务车,谢遇知踹断肋骨的赵洋此时正在送往医院的路上。
  抓捕到的犯人为防止串供,肯定是要分开审问,这么基操的问题, 黄子扬身为技术侦查支队支队长根本就用不着请示,明明自己清楚地很。
  “分!当然分!”
  谢遇知心知肚明宗忻给自己打哈哈没说实话,他把枪别进枪|套, 带着公安局刑侦副支队长该有的命令语气吩咐黄子扬:“你带人按流程把现场勘验一遍, 任何问题都要严格做笔录, 明白吗?”
  黄子扬连连点头, “我知道。”
  “嗯。”谢遇知面无表情地拽起倚着执勤车的宗忻转头就走。
  黄子扬:“……”
  “哎——哎——老大, 你去哪儿?”
  谢遇知抓着宗忻的手十指紧握, 回头:“为了抓庄家,你老大我敬职敬业牺牲了这么大排面的丧礼,财力物力人力都花了, 总不能让人跑了吧?”
  黄子扬一琢磨是这回事, 自言自语地点头嘀咕:“这倒也是……哎----不对!”眼看谢遇知攥着宗忻的手就走,黄子扬猛地一把薅住谢遇知衣服,主打一个眼疾手快, 急道:“老大,你先别急着走, 我有话跟你说。”
  “说什么?”谢遇知驻足。
  黄子扬看看宗忻,硬生生把两个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指掰开,强行拉谢遇知离开宗忻很远,直到确定这个位置说话宗忻…不对,盛阳副支队长听不见,他才放心地松开谢遇知的袖子,神神秘秘道:“老大,有个事儿,关于小白花的,我觉得我得告诉你。”
  谢遇知眉毛一挑:“狗狗祟祟的,什么事?”
  “就是……”黄子扬凑上来,趴在谢遇知耳边同样咕哝一阵后,才隔开些距离,坦诚道:“这件事我纠结很久,本来想当时立刻就告诉老大你的,这不是有任务嘛临时一搁置就给忘了。”
  “小花就是盛阳盛副支队这件事,我知道。”
  虽然不是什么特别让人惊喜的事情,但对谢遇知来说,宗忻是盛阳这件事在大黄那里得到证实,还是很值得开心的。
  “啊?”黄子扬莫名其妙地眨了下眼:“你知、知、知道?这么说你、他、你…”
  黄子扬明显没谢遇知那么镇定,说话都打嘴瓢了。
  谢遇知一副‘没错,就是这样’的表情看着黄子扬,然后抬手拍拍他肩膀,“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花和李副局知,不要给别人知道。”
  黄子扬猛点头郑重道:“老大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嗯。行吧,就这样。”
  谢遇知收回搭在黄子扬肩膀上的手,提步走向宗忻,黄子扬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到宗忻面前,背着谢遇知直给宗忻抛wink。
  宗忻看着黄子扬滑稽的表情忍不住失笑。
  黄子扬凑上来,拿胳膊肘捅捅宗忻:“行啊,你们俩坦诚相见,瞒着我这么推心置腹的铁哥们,不厚道啊。”
  “盛副支队已经光荣殉职,我现在不是盛阳,是宗忻,没什么好说的。”宗忻笑笑,也没说什么,转而看向谢遇知。
  谢遇知这边刚拉开车门,电话接踵而至。
  “谢副支队,是谁的电话?”宗忻绕到副驾驶冲谢遇知随口问道。
  谢遇知摸出手机看了眼,回说:“是秦展。”
  他接起电话正要开口,那边秦展劈头盖脸完全没给他说话的空隙。
  “我是秦展,谢副支队,听着,这是省厅的指示,你们立刻收队!”
  “为……”
  “什么都别问,立刻收队,明白吗?”
  谢遇知话刚到嘴边,直接给秦展语气强硬地堵了回去。 第202章   ·
  “为什么突然勒令停止对深网庄家周宴琛的继续抓捕?!我需要一个解释。”
  省厅
  硕大的会议室办公桌,只坐了屈指可数几个人。
  自上而下依次是秦展、梁寿(省厅一级警务专员)、沈微(省厅网安部主任、天网系统研发技术主干)、顾建国(省厅刑侦总队总队长)、李副局、黄萌瑞(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支队长)以及谢遇知和宗忻。
  “谢副支队,你先冷静一下。”面对谢遇知投过来的锋利视线,沈微最先开口,“刚刚,就在你们抓捕周宴琛的过程中,暗网上完成了一笔毒品交易。交易地点:南大门余庆健身馆。”
  黄萌瑞点点头接话:“沈主任说得没错,我们带人赶到健身馆的时候交易双方已经离开了,只抓到一名未成年涉案人员,是个掮客,但没有直接经手毒品。不过,根据他的证词,我们了解到他们这次交易的毒品是一种被称为小树枝的合成大|麻|素,买方或是卖方中应该有一方是福广人。”
  “福广人?”
  坐在黄萌瑞旁边的宗忻低声重复了句,神情有些疑惑。
  “对,福广人,姓吴,本名吴白。”黄萌瑞点头,问他:“宗警官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提起福广,宗忻忽然想起之前在南门四季涮铜火锅吃饭的时候,他在卫生间听到的那通电话,轻轻皱眉,开口道:“那天,南门四季,我在卫生间听到有个福广口音很浓重的男人正和什么人打电话,言语中提及维也纳香薰,也说起赵哥、要货之类的话,不过……我觉得没那么巧合,应该……”
  “这种事,宁可错抓都不能放过!”黄萌瑞一听顿时急了,“你们不干缉毒不知道,抓错了最多调查一下,查明情况把人放了没什么事儿,可一旦要是让毒品流入市场,那就完了!”
  几个人里面,秦展第一冷静,谢遇知第二冷静,要不是会议桌上坐着别人,只有他俩桌面都得凝结成冰。
  “所以,我们中了调虎离山?周宴琛出现在谢家故意闹出那么大动静,为的就是暗度陈仓把毒品出手?”谢遇知深吸一口气,瞥了眼秦展,眉毛蹙起,“我们被耍了?”
  “也不能说被耍。”秦展琥珀色的眸子中厉色一闪而过,“毕竟他们选择了弃车保帅,断尾求生。”
  “哼。”谢遇知有些自嘲,“那我们还真是赚了大便宜。”
  一直坐在秦展旁边没说话的警务专员梁寿插了句嘴:“谢副队先别忙着自贬,这次行动可以说得上非常完美了,没有一人漏网,已经算大获全胜。至于接下来追查吴白,就是缉毒科的工作了,你和小宗同志就趁着清闲,先回去休息两天嘛。”
  谢遇知眼风冷厉扫过去,质问道:“休息两天?”
  梁寿只是怕他年轻气盛,在追查逮捕嫌疑犯过程中强行被召回来心里有气,本着安慰的心情说了这么一段话,谁知道居然捅了谢遇知的马蜂窝,被盯得心里莫名发虚。
  “老梁出于关心才这么说,你也不用针对自己人,我的意思也是希望你和宗忻两人回避,暂时不掺和缉毒这边的事。”秦展替梁寿解围,“刚才,宗忻说的那些很可能和案子密切相关,你们有时间就去南门四季调监控查一下。沈主任已经通过网络反追踪程序获取到吴白的一些信息,如果能顺利通过指纹比对的话,明天早上应该可以拿到吴白的个人信息。”
  “行。”谢遇知闻言应声,“我没意见。”
  ·
  回到市公安局后,谢遇知径直推开卫生间的门,单手解下宝蓝色领带扯开衬衫领口,打开水龙头直接把头探进去,用冷水冲了冲漆黑的短发。
  宗忻跟着进来,倚墙抱臂看着镜子里的谢遇知,问他:“还生气呢?”
  “不生气。”谢遇知起身,随手抓过毛巾随意擦擦头发,坚毅的脸上挂着几滴水珠,“我现在是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禁毒是黄萌瑞的事儿,既然牵扯到毒品本来就该他管,我生什么气?”
  宗忻看他一副嘴硬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本来周宴琛是冲着方尖来的,现在却突然告诉你,他这么做是为了调虎离山,跟你交手也是为了吸引警力为余庆健身的毒品交易打掩护,你心里肯定憋着气呢。”
  谢遇知擦头发的手一顿,回望着宗忻,唇角轻扬:“逃不过你眼睛。”他把毛巾扔回挂架,直白道,“我就是觉得不合理,而且这次的事情,秦展的反应有些古怪。”
  “愿闻其详。”宗忻做个请的姿势,“先回办公室吧。”
  谢遇知抓起扔在洗手台上的已经被水打湿的领带,揽着宗忻走出卫生间。
  刑侦科走廊里,封死一个冬天的窗户大开着,微风一阵阵袭来,空气里带着鲜嫩的青草香和阳光的暖意,已经有了春天独有的味道。
  回到办公室,谢遇知哐地把门关上,从里面锁死,拉着宗忻往沙发上坐,“秦展的事一会儿我再讲,你先说说南门四季卫生间那个福广人是怎么回事?”
  宗忻一五一十,把那个福广仔说要和赵哥交易维也纳香薰的话一字不落给谢遇知全部赘述了一遍:“当时我脑子里冒出个想法,觉得那个福广人提起的赵哥应该就是赵洋。但随即又觉得是不是太荒唐了?哪能那么凑巧说的是一个人?吃个饭而已,大可不必随时都能遇到毒贩子,那也太晦气了,也就没当回事。” 第203章   “然后呢?”谢遇知颇有点看热闹的意思。
  “然后?”宗忻摸出手机,找到那则录音开大音量得意的放谢遇知面前晃了晃,“然后,就要麻烦谢副支队跟我一起去南门四季和余庆健身走一趟,调查一下那个涉及交易毒品的吴白,和我在卫生间遇到的是不是一个人了。”
  “很乐意效劳。”谢遇知笑道,“不过,去之前先吃点东西,我的身体能撑,你不行。”
  半小时后
  来自谢遇知家保姆宋姨的豪华爱心套餐就被送入刑侦副支队长办公室。
  另一边,是定点医院。
  外科主任面前站着的小护士哭得梨花带雨:“找不到了,怎么都找不到,这可怎么办啊主任?!上报的时候数量对不起来,拿不出使用证明的话咱们整个科室全完了!”
  主任扶额,已经气结,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件事得赶紧上报,赶紧!”他拿起手机,匆匆拨出去。
  “啥?吗|啡|瓶子丢了?喂喂喂喂,听不清楚!”
  主任:“喂?听得见吗?院长?”
  “啊,别叫我院长,我不是院长,我已经准备跑路了,从现在现在开始你是院长!你是!”
  主任:“……”
  护士急道:“主任,现在怎么办啊?”
  “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真找不到整个科室都跟着判刑,下半辈子直接在牢里过吧!”主任挂断电话,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第92章
  “哦哦哦, 你们说的是28号那天晚上对吧?我有印象。”南门四季大堂经理留着齐耳短发,穿着干练,她走在前面推开办公室门, 笑道,“两位进来吧。”
  办公室墙上挂着42寸超大显示屏,正在实时播放南门四季各个角落的监控情况,坐在拐角办公桌前看监控的小姑娘听到动静,抬头往他们这边看了眼,赶紧起身喊了声刘姐。
  “小蒋,你调一下28号晚上11点钟时间段二楼的监控。”
  小蒋点头, 坐回去的时候瞥了瞥宗忻和谢遇知,小声问大堂经理:“刘姐,是顾客丢了什么东西吗?”
  “不是。”刘姐大大方方给她介绍, “这两位是市公安局的警察, 过来调查案子的。”
  小蒋闻言脸色一变, 很明显听到警察俩字打心里打怵, 立刻就不说话了。
  大概一分钟左右, 她就找到了28号晚上11点钟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 谨慎小心的起身把位置让给谢遇知。
  “时间从这儿开始。”她伸手点了点电脑屏幕监控录像的进度条位置。
  时间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监控里,二楼仍旧有不少吃饭的顾客, 服务员也很忙碌, 除此以外,几个包间里时不时还会跑出两三个孩子在走廊里嬉戏玩耍。
  宗忻站在谢遇知身后,单手扶着椅背, 目光落在监控里突然出现的中年男人身上。
  这人长相……怎么说呢?五短身材,脖子和脸一样粗, 腰和肩也差不多一样宽,偏偏还留了头毛寸,简直就是个行走的2b铅笔,带橡皮那种。
  ‘行走的带橡皮2b铅笔’十根手指套满了各种价值不菲的戒指,脖子挂大金链,墨镜顶在脑门上,浑身透着八十年代<a href="https:///tags_nan/gangfengwen.html" target="_blank">港风大哥大的味道。
  一眼道上混。
  宗忻正好也是这时候从包间出来追上服务员要求换汤底的,从监控里看,‘2b铅笔’比他早两分钟进卫生间,两人先后走出卫生间的时间基本也能对的起来。
  谢遇知暂停画面,指了指‘2b铅笔’,问宗忻:“是这个人吗?”
  “应该没错。”宗忻点头,看向大堂经理,“刘经理,麻烦你查一下这个悦庭包间定座人的姓名。”
  刘经理连连答应着,转而让小蒋去前台拿28号就餐人员登记单。
  小蒋出去没一会儿就抱着就餐登记单回来交给了刘经理。
  刘经理打开登记单翻找半天,终于找到了悦庭包间客人登记的信息,顿时有些惊喜,赶紧拿给谢遇知看:“一般到店就餐的客人,只会记录桌牌号或包间名字、所点菜品,不会留下姓名电话。不过,悦庭包间这几个人他们走的是团购,留下了联系方式和姓名。”
  谢遇知接过登记单,目光落在订餐人姓名上。
  吴白。
  姓名旁边写着一串龙飞凤舞的手机号码,很明显写名字和写电话号码的不是同一个人。
  “看来,就是他没错了。”谢遇知看向宗忻,点点头,“咱们走吧,现在去余庆健身。”
  “等一下。”
  宗忻没有着急走,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个u盘,插进电脑主机usb接口,把刚才那段监控录像拷贝了下来,这才起身冲谢遇知道:“好了,走吧。”
  走出南门四季,两人驱车到达余庆健身门口,谢遇知解开安全带下车,刚踏进余庆健身玻璃门一只脚,警务通蓦地响起来。
  谢遇知瞥了眼屏幕,接通电话放在耳边:“黄支队,什么事儿?”
  这个黄支队不是黄子扬,而是禁毒口的黄萌瑞黄支队。
  听到谢遇知沉稳的声音,黄萌瑞松了口气,“谢副,市定点医院丢失了十几支吗啡安瓿瓶,另外……”
  “什么?!”谢遇知脸色一瞬间黑下去,“我马上过去。”
  ·
  外科主任室
  “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们医院从立院到现在,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管制药品空瓶丢失!”外科主任脸色非常难看。 第204章   “事发时是什么情况?”黄萌瑞仔细询问着。
  主任惆怅地抓抓额前头发,对小护士道:“胡婧,你把情况详细跟黄支队反应一下。”
  经过各科室努力不懈地寻找,他们最终也没能找到丢失的安倍瓶,不仅如此,在寻找丢失的吗|啡|安瓿瓶时,守着刚做完肋骨恢复手术没多久地赵洋的两名便衣警察,也在一起人为制造的混乱中,把赵洋看丢了。
  两起重大失职事件。
  医院工作人员和禁毒口的警察心里都清楚,吗|啡|在医院里是麻醉药,出了医院就是毒品,归禁毒大队管,医院院长丢了也得先找它。不仅吗|啡一类管制药品,还包括芬|太|尼、杜|冷|丁、水|合|氯|醛等都属于严格管控药品,出了问题轻则丢工作重则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涉事的医护人员和两名便衣警察,其影响之恶劣,都是要在单位直接内部通报批评的程度,只是比起便衣警察监守失误,没有看管好管制类药品致使直接接触管制类药品吗|啡|的安瓿瓶丢失更为严重,出了问题一系列涉事医务人员可能还要判刑。
  整个手术室涉及此事的人员,包括主刀、医护、助理全部书面提供了吗|啡使用辅证资料,现在整个科室几乎乱成团麻。
  小护士抹着眼泪,一五一十老老实实跟黄萌瑞交代。
  “今天安排手术的病患到目前为止一共二十四人,上午推进去手术室十三人,下午还有十一人准备手术,手术有局麻、全麻、口服,所以开的麻醉药都不同,使用吗|啡|进行麻醉的有十四人,普通医用垃圾中午下班的时候保洁就清走了,回收垃圾都是有专人负责,我因为下午还有两场同样的医用垃圾,就没收拾,结果等到所有使用吗|啡麻醉的手术做完,过来收的时候,使用过的空安瓿瓶就全都不见了。”
  黄萌瑞听着小护士的讲述,犹豫了一下。
  “你是说,使用过的安瓿瓶在你还没过去回收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拿走了?”
  小护士点头,默默擦眼眶,“嗯。不是一支两支,十几支,黄支队,我会不会被拉去坐牢?”
  黄萌瑞闻言,脸色沉肃,“一般,安瓿瓶里都会有残留药液,十几支安瓿瓶的药液残留大概能有十毫升约十克,一克吗啡三年以下,十克十五年。”
  护士听完,顿时崩溃的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你也别太难过。”黄萌瑞看小护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奈道:“丢失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整个科室都有责任,再说,你也不是故意主动,属于管理疏忽,只要能证明丢失的空吗|啡安瓿瓶用于手术,递交书面材料报告,禁毒支队会根据实际情况酌情处理。再说,何主任已经就此事报了案,我们会立案调查的。”
  被黄萌瑞一番话安慰下来,小护士这才止了哭声起身,她看着眼前这位身高一米八多身穿制服的警察,心里蓦地一暖,眼眶还是红红的,但比起刚才心里没着没落,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我一定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小护士毅然决然道。
  黄萌瑞点点头,转而看向旁边两名刑侦队外勤,“你们俩……”
  ·
  “你们俩给我把事情完完整整的报告一下!”谢遇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两个人。
  听到消息立刻就跟着谢遇知来了医院的小王,现在看着两名平时插科打诨的同事,都不知道怎么张嘴。
  小王是真怕谢遇知这个副支队长,被京台市缺德地图支配的恐惧至今历历在目难以忘怀,想起来就痛苦的想死。
  只是走访不到位,谢副支队就勒令要他把整个京台市所有街道名称背下来,再看眼前这俩傻缺,在医院里、众目睽睽之下、看丢重要犯罪嫌疑人!
  他都不知道谢遇知会用什么魔鬼手段折磨眼前这俩憨憨。
  “犯罪嫌疑人赵洋在手术室进行肋骨修复手术的时候,我和小潘全程守在手术室外,半步也不敢离开,手术结束后过了麻药劲儿赵洋立刻就醒了。当时他说饿了,想吃东西。我就让小潘留在病房看着人,自己出去外面给赵洋买饭。”
  旁边小潘赶紧接话:“是,许振出去买饭的时间,我一直在病房看着赵洋,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直到许振从外面回来,在走廊和一个病人家属撞在一起,滚烫的米线把人给烫伤了。当时隔着病房门,我就听见外面吵嚷很厉害,又听见吵嚷的人里有许振的声音,就走到门口看了看,结果立刻有两三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冲我围了上来,说我是许振的同伙,要我和许振给个说法,纠缠拉扯之间,我和许振亮了警察证,对方仍旧不依不饶的,喊了好些人过来评理,带节奏说警察撞人了想赖账。”
  许振点头:“当时我和小潘觉得执行任务期间,应该以任务为重,想着主动承担对方医疗检查各项费用,回头再和局里打书面报销,结果就这么起争执的几分钟,病房里的赵洋人就不见了。”
  小潘气的牙根痒,“妈的,这个赵洋,在警察眼皮子底下玩了出金蝉脱壳。”
  “对,这简直就是骑在我们脖子上屙屎!”许振又气又怒,“都怪我,走路没躲着点走撞了人……”说到这儿,他恨恨的攥紧拳头,胸腔子都快憋闷炸了。
  “不对。”宗忻听完立即就摇头否定道,“不是这样的,赵洋肋骨断了,虽然肋骨骨折不影响人体下肢骨骼肌肉协调运动,但会伴有强烈的胸痛感,他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从你们俩人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自己一个人离开医院。” 第205章   “小宗警官,你是说赵洋他还有同伙?”
  小潘和许振俩人面面相觑,同时看向宗忻,惊讶的不敢置信。
  第93章
  “和你们在走廊起争执的那些人, 会不会有问题?”宗忻问道。
  “额…”小潘声音打了个顿,摇头:“不可能,我们发现赵洋不见后, 立刻就对他们有所怀疑了,结果到护士台一调查,人家真的只是来医院看亲戚的。他们家住院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学生,据说是在学校和同学结伴去爬山摔断了腿,已经在这里住大半个月的院了。护士说,每次碰上周末休息,一大家子过来看望陪护, 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赵洋。”
  许振也跟着附和:“这事儿吧真的就是碰巧了,要说他们跟犯罪嫌疑人认识,提前半个月故意让孩子摔断腿儿躺在这里, 就等着今天救赵洋, 不是太扯淡了吗?谢副支队, 小宗, 你们说, 这可能吗?”
  谢遇知眉峰一剔:“提前半个月就能预知赵洋今天会受伤, 还被送到这家医院来……是不可能。”
  许振:“我就说吧?”
  宗忻站在旁边眉心微拧。
  的确,许振分析的没有问题,搁谁也不可能把事情算得那么透, 一个稳妥的计划实施起来, 不确定性因素太多,和谢遇知说的一样,部署的全在关键点上这一项就做不到。譬如, 半月前就知道赵洋会受伤还会被送到市定点医院提前过来蹲守这种事,但凡谢遇知要是想给局里财政省点儿公费, 把赵洋送去自家医院都实施不起来,除非犯罪团伙在每家医院都这么安排一下,否则,把赵洋在医院带走的的几率就跟买彩|票|中头奖的概率差不多。
  从种种迹象上来看,许振和小潘俩人在医院走廊被病患家属纠缠的事,和赵洋完全没有关系。
  可是,偏偏就是在两拨人起冲突的时候,赵洋不见了!不仅赵洋不见了,医院还丢失了十几支安瓿瓶,这些突然发生的混乱,很难说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只是一切凑巧的那么合理,丁点儿破绽找不出来。
  宗忻难免有些迟疑,难道……真的是他太敏感想多了?
  哐当
  黄萌瑞做完笔录推门出来,往他们这边看了眼。
  “谢副队,有什么进展吗?”
  谢遇知站在走廊靠窗的位置,一身黑色西装干净笔挺,五官深峻,清隽身影几乎整个融进落日余晖,眉眼间的锋利和冷漠也被染上难得的柔和。
  那是一种很舒服很熨帖的氛围感。
  不过,氛围感只能保持静态,谢副支队长一开口说话,好不容易因暮光笼罩而营造出来的温柔便顷刻消散无踪。
  “没进展!”
  三个字,葬送了黄支队眼前所见全部美好。
  黄萌瑞抬手挠挠头,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那个……谢副,我们刚才查看了医院监控,事发时场面挺混乱的。不过,基本可以排除是医院内部人员监守自盗,监控里收走医用回收垃圾的人为男性,目测年龄应该在二十岁以上,口罩、墨镜、一次性手套,全副武装,看不清样貌,大概率也不会有留下的指纹,回头排查起来应该会比较费劲。至于那个赵洋……”黄萌瑞顿了顿,“医院除规定诊室、公共区域安装监控外,根据法规一般病房和走廊都不会安装监控,我们根本无法通过监控获取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整天监控监控的……”谢遇知额角紧绷,嘴角下挂,明显的情绪不怎么和善,“不靠监控就破不了案了是吧?”
  “有监控的话,破案确实会省很多事啊,那些不知道长相的罪犯,不也得找画像师画出来才能抓到?”黄萌瑞冲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宗忻扬扬下巴,“你说是吧?小宗。”
  “我……”
  “是什么是?”谢遇知一把拉过宗忻的手,挑眉,“你不要想着策反我小花。”转而抬手点了下许振,“带我去赵洋待的病房看看。”
  许振没想到突然被点名,差点没反应过来,幸亏干得这行业是刑警,原地短暂僵了一秒钟立刻铿锵有力回答道:“好!”
  ·
  和禁毒支队黄萌瑞他们分开行动之后,四个人来到之前赵洋住的那间病房。
  “就是这间病房。”许振走到病床前指了指,“赵洋推出手术室后,是先留在观察室里过了两个小时才送到病房的,送到病房的时候麻醉劲儿已经过了,他说肚子饿,要吃东西,小潘留在这里看着人,我就出去买吃的了。”
  谢遇知走到病床前垂目看了看。
  床铺很干净,没有异物,但被褥均有被不同力度扯压出来的褶皱。
  “床铺、被褥、病房里的东西都没有动过,还保持着赵洋失踪时原有的样子。”许振继续道。
  谢遇知目光落在白色床单褶皱最严重的位置,微微凝眉,给旁边站着的宗忻勾勾手:“小花,你过来看看。”
  宗忻听话的走过去。
  “这是……”看到床单上揪起的一块凸起位置,宗忻抬眼看向谢遇知。
  谢遇知目光沉静,抓起宗忻的手弯腰覆上那撮凸起的白色床单,“身体摩擦只会在床单上压出长短不一大小不规则的折痕,而不是这种需要手指用力抓握才能堆出来的明显凸起状褶皱。”
  “不是,谢队,小宗,”许振不明所以地舔舔嘴唇,问道:“仅凭床单这坨床单褶皱能看出来什么啊?” 第206章   宗忻说:“赵洋是自己跑的,没有同伙接应。”
  许振:“……啊?小宗,你怎么看出来他是自己跑的?”许振凑上来看了又看,对宗忻的分析感到十分惊讶,“可他刚从手术室推出来没多久,挪动身体都困难。就算他能勉强挪动,一个刚接好肋骨的人麻药都失效了,光是躺着都疼得浑身冒汗,怎么可能跑那么快?”
  “麻药。”宗忻忽然打断许振,瞳孔无声压紧:“就因为要逃跑,他才需要偷走那些空吗|啡|安瓿瓶。”
  许振:……
  小潘:……
  对啊!
  赵洋做完手术,在留观室待了俩小时,麻药劲过去后才挪到24小时监护病房,胸口疼得他时不时就哼哼唧唧两声,现在看来,赵洋的确是最有动机偷吗|啡|安瓿瓶的,他俩当时怎么就没往这方面想呢?
  真的有种要被自己蠢哭了的感觉。
  另一边,还握着宗忻手背的谢遇知神色如常,继续道:“对,最有动机的只有赵洋。我想,医院里应该不只丢了十几支安瓿瓶,可能还丢了一次性注射器,只是相比安瓿瓶的丢失来说,注射器就显得没那么惹人注意了。”
  “肌肉注射吗啡的话,应该会有副作用,虽然这东西能镇痛,但也容易引发昏迷,而且药效持续不会很久。”宗忻看向许振,问道:“从你们发现赵洋逃走到现在,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了?”
  “大概,四十多分钟。”许振直白道。
  “他应该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京台。”宗忻看向谢遇知:“不能让他这时候跑了。”
  天色渐暗,病房外的走廊灯啪地全亮了。
  “上次中枪给他跑了,这回被踹断肋骨,新伤加旧伤,居然还能跑。”谢遇知的脸色在光影交错中,有些晦暗不清。
  上次这么命大的人是被苏韫亭打成筛子的潘季后。可见,在混命这件事上,果然赌的还是运气。
  不过……
  运气,也不是永远都在对方那边。
  口罩、墨镜、一次性手套、全副武装……
  谢遇知面色不动,心里已经把这些关节点盘析了个遍,既然手术时用的麻药药效过了,为方便行动,赵洋应该会在脱身后第一时间找到安全隐蔽的地方注射吗|啡|减轻身体上的疼痛,方便下一步行动。
  至于安全隐蔽且不会离医院太远的地方,谢遇知双目微眯,这附近真的有一个。
  ·
  东关新开发的商业街。
  东关新区刚开发完,很多商铺拉着出租横幅,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地理位置不错,周边小区入住率还挺高,就是没有商户过来做生意,商铺外装修做的高大上,可惜走在街上没人,空空荡荡显得光景萧条,但有一样很好,就是不堵车。
  谢遇知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
  英雄可以没有家,但不能没有自己的战马。
  在大老婆牧马人代替自己英勇牺牲后,时隔两天,谢遇知终于喜提了小老婆悍马h2。
  顶级奢侈品把每一分溢价都溢的明明白白,无论是手感还是性能,悍马都更帅更趁手,谢遇知终于知道,为什么秦展秦大教授钟爱悍马了,果然男人的小老婆不是白叫的。
  谢遇知推开车门,把车钥匙拔下来扔给宗忻,嘱咐道:“这地方人少,你就跟在我旁边,千万别离开我的视线。”
  宗忻抓过隔空抛来的车钥匙,笑道:“知道了,领导。”
  两人下车后,从街头开始往里走,一路上几乎绝大部分商铺玻璃门都锁着,没有挂门头牌子,里面空空如也,整条街走下来,他们就碰到两家开在角落里的小门头和路上疾驰过去的一个外卖员。
  绕了两条街后,剩下的地方一眼看到头,再往前还有些小吃车,装潢全是游乐场风格配色,每个小吃车的门都敞着,内部结构尽收眼底根本藏不了任何东西,就算赵洋真的在这地方待过,估计也早就离开了。
  “看来,人可能没来过这里,或者早就出京台了。”宗忻从最近的小吃车上跳下来,拍拍手上沾的灰,对谢遇知道,“谢副队,我去前边上个卫生间。”
  谢遇知疾走两步,一勾唇角把宗忻箍在怀里,“我跟你一起。”
  宗忻笑道:“这么巧,你也想去啊?”
  “你去哪我去哪,我就喜欢跟着你。”
  谢遇知勾肩搭背带着宗忻往公共卫生间方向走。
  公共卫生间环境很好,干净整洁拥有独立隔断,像一排排小房间,比起其他联排卫生间中间就隔了块木头板子,既不隔音也不隔味道的那种高档的不是一星半点。
  谢遇知非拉着宗忻进同一个单间,被宗忻严词拒绝!
  “你身上我哪里没看过?”谢遇知不满道。
  宗忻:“那不一样,在床上是在床上。总之,卫生间我接受不了俩人一起!”
  拉扯半天,谢遇知最终没拗过他,只好站在外面寸步不离的守着,时不时就要问一句:“好了吗?怎么听不到你动静?”
  宗忻抬手去挂门栓,对谢遇知简直无语了都。
  “谢副支队,你安静点行吗?”
  “哎——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万一你身娇体弱在里面晕倒了怎么办?我得英雄救美不是?”
  “是是是,大英雄。”
  宗忻话音刚落,忽然觉得侧颈一凉,立刻下意识低头。 第207章   一片深绿色,看形状应该是啤酒瓶碎片的锋利玻璃,此时正抵在他脖颈大动脉上。
  第94章
  “别动!不要发出声音!”对方威胁道。
  玻璃碎片在宗忻颈部留下深深的压痕, 宗忻只觉得脖子一阵刺痛,几滴血珠立刻沿着玻璃碎片割出的伤口滑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一滴、两滴、三滴, 掉在锁骨处迅速洇红了休闲衬衫领口。
  对方死死捂着他的口鼻,不给他一点喘气的机会。
  在极度缺氧中,宗忻艰难地点了点头。
  虽然得到了宗忻的回应,但歹徒好像压根就不信任他的承诺,手里的玻璃碎片又往宗忻皮肉里扎深几分。
  颈动脉的跳动从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清晰,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锋利的碎片割断发出橡皮筋分崩离析般的声音。
  ……
  缺氧越来越严重, 宗忻的大脑变得空白,瞳孔开始溃散,噗通噗通地心跳震动着耳膜, 间中还夹杂着谢遇知关切询问地声音。
  “小花?还没好吗?”
  谢遇知在外面连喊几声, 宗忻一句话都没有再回应, 有了前边两次身陷险境的教训, 这次谢遇知没有迟疑立刻去拽门, 谁知宗忻在里面把门锁死了, 根本推不动,谢遇知一着急,抬脚就踹了上去。
  哐当一声巨响, 把歹徒吓了一跳, 割向宗忻颈动脉的手猛地顿住。
  他忽然意识到,要是外面的人现在冲进来,他就被包了饺子, 与其冒险搏命,不如想办法把人支开好溜之大吉, 瞬间就改变了下死手的想法,他松了松捂着宗忻口鼻的手,威胁道:“你!找个理由,让你的同伙立刻离开这里。”
  空气重新灌进鼻腔,宗忻趁机狠狠吸了一大口气,试图对歹徒进行劝解:“你听我说,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犯罪,主动投案自首吧,可以减刑。”
  “闭嘴!闭嘴!”歹徒还没听完就气得差点原地跳脚,声音也不由地增大几分:“赶紧支开他!快!”
  看对方如此固执,宗忻无奈轻叹一声,对着外面踹门的谢遇知喊道:“别踹门了,损坏公共设施要交罚款的。”
  谢遇知跨跨两脚踹上去,门锁已经松动了,忽然听见宗忻的声音,谢遇知动作一顿,立刻回言质问:“你刚才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
  “哪有上个卫生间还要隔空喊话聊天的?”宗忻半笑不笑回了句,气息稳定语气轻松,很随意地问谢遇知:“谢队,你带纸了吗?”
  谢遇知本来担心的火急火燎,听到宗忻语气轻松顿时放心下来,笑道:“没有。”
  “车里有,你去车里给我拿包抽纸吧。”宗忻按歹徒的要求编借口准备支开谢遇知。
  谢遇知原地犹豫两秒,转头看看外面,又回头看看卫生间的门,确定周围确实没有停什么乱七八糟的车,也没有什么路人,才答应道:“那你等我两分钟。”
  “嗯。”宗忻声音听上去,乖的跟一只小白兔似的丝毫察觉不到任何异样。
  听到外面人走了,歹徒勒着宗忻脖颈的手才终于非常非常轻微地松了一下。
  换一般人肯定是不会感受到这几乎微不可见的心态放松,因为歹徒身体肌肉此时仍旧紧绷保持着非常警惕的姿态,但宗忻职业是刑警,有着多年办案经验,近身格斗中仅通过对手一瞬间流露出的非常细微的变化,就足以找到破绽一招制敌。
  所以,歹徒这一下看似不明显的放松,直接导致处境逆转,宗忻趁他松气的一瞬间单脚踹墙后背使力,纵身腾起往后狠狠撞去,只听咔嚓两声,挟持着他的歹徒下盘不稳,立刻被掼了出去,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直接砸在马桶盖上,还带倒了旁边的垃圾桶。
  这一掼掼的歹徒腰椎生疼,双膝发软,半跪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他扶着马桶站起来,看向宗忻目光凶狠,再次挥拳冲了上去。
  口罩、墨镜、一次性手套,穿黑色皮夹克,板寸,穿着装扮和在医院监控拍下的那个偷吗|啡安瓿瓶的年轻男人完全一致。
  面对歹徒的攻击,宗忻不但没躲反迎了上去,他灵活避开歹徒的拳头,毫不怠慢抬脚绊住对方小腿,用脚尖压住歹徒脚面,腾出手狠狠钳住歹徒胳膊,单手使力一拧。
  咔嚓,歹徒肩关节登时脱臼。
  “啊————”
  剧痛中,歹徒抱着胳膊一声嚎叫,冷汗岑岑。
  宗忻提步走过去,弯腰把人从地上薅起来,扯下对方的口罩和墨镜。
  赵洋脸色痛苦的拧着眉毛,不服气地擦了下嘴角溢出来的血丝,定定回视着宗忻。
  宗忻皮肤很苍白,病病弱弱的没什么生气,那种让人一眼就觉得很好欺负的样子,看着根本没什么杀伤力。
  赵洋显然没想到他外表羸弱却这么能打,被薅起来的时候,眼里全是难以置信。
  “中国有句古话,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听说过吗?”宗忻特地顿了顿才叫出对方的名字,“赵洋。”
  看着眼前一身是伤的赵洋,宗忻黑色瞳孔犀利异常,他嘴角平整没什么情绪,整个人都带着种冷漠感。
  赵洋从满脸不能置信到杀意露骨再到最后变得木然,只从牙缝里抛给宗忻几个字:“没听说过。”
  宗忻单手摸进裤袋,掏出手铐,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没听说过也不要紧,反正,你已经跑不了了,接下来等待你的,将会是京台市公安局看守所的牢房。” 第208章   “小花!”咚咚咚,带着心心相印抽纸回来的谢遇知哐哐敲门,“小花!开门。”
  宗忻利索地把赵洋双手往身后一拧铐住,转身去拉门挂,门打开,谢遇知那张又帅又贵又有钱又深情的脸立刻映入宗忻眼帘,但随即,那张帅逼脸突然变了颜色,下一秒宗忻只觉得身体一轻,被谢遇知一把抓到身后,动作之快简直可以用风云掣电形容。
  宗忻前脚刚落地,后脚谢遇知毫无征兆地抬起双臂,结结实实挡住了对面赵洋用尽全力踹过来的一脚。
  两股大力相撞,谢遇知被掼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要不是他伟岸如松紧实挺拔,少说这下得被踹断几根骨头。
  饶是这样,手臂的震麻感也让他不舒服了好半天。
  再看踹人的赵洋一点便宜也没讨到,狠狠砸向了光滑的瓷砖墙壁,滑到地面立刻吐了口血。
  谢遇知看到趴在地上满嘴都是血浆子的赵洋,黑着脸地看向宗忻,压低声音问道:“盛阳,盛副支队长,你能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你想干什么嘛?!我有没有说过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喊我?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周围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
  “领导…谢副支队…你听我解释……”
  “解释?好!”谢遇知抱臂,满脸我看你想要怎么糊弄我的表情看着他。
  宗忻:……
  “我想自己逮捕他立个三等功拿奖金来着,你信吗?”
  谢遇知从鼻子里往外哼了一声,浑身上下写满了十个大字:你看我像相信的样子是吗?
  宗忻心说当然不像,可是,我也没撒谎啊?我是真打算自己把人抓捕归,天降三等功不要白不要。
  面对谢遇知无声地咄咄质疑,宗忻心里一阵一阵发慌,谢遇知这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他忽然凑过去,飞快地在谢遇知嘴唇上亲了一下。
  谢遇知手里捏着的心心相印橙色包装袋,啪嗒,掉在了地上。
  算了,自己的老婆自己疼,还能离了咋地?
  柔软的唇一触即离,谢遇知猛把人往怀里一拥,强硬的吻了回去。
  唇齿相抵间,宗忻气息逐渐紊乱,腰被谢遇知紧紧箍着挣脱不开。
  良久,谢遇知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我就说了,我得英雄救美不是?你谢副支队我就是天降神兵兵贵神速……”
  ·
  刑侦支队,各科室人员到的非常齐。
  这起案子涉及面之广,几乎调动了市公安局拿得出手的所有科室,除刑侦口的许念、谢遇知、宗忻、陈林几人到场外,技侦口的黄子扬、宋经,缉私的宋胜、大老李,禁毒的黄萌瑞、田平,天网部高庆峰,全员列座。
  满办公室里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说话,几个第一次参与联合执法的新人翻看着桌面上的案件汇总材料,完全不敢吱声。
  “案子到目前为止,真凶已经完全浮出水面,接下来要对抓获的所有犯罪嫌疑人进行审讯,是场硬仗啊。”网安部的高庆峰突然感慨了句,转而看向宗忻,调侃道:“哎,我说小宗警官,你身上是不是有点什么跟普通人不一样的东西啊?我在市局工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种体质的,每回跟犯罪分子对阵都是堪堪险胜,但凡运气差那么一点儿,你都噶几次了。”
  黄子扬默默点头,内心对高庆峰的言论表示高度赞同。
  当年三川大地震,死了那么多人,四岁的盛阳副支队长居然毫发无损的活下来了。
  还有地龙村禁毒行动支援那次,百十号人几乎全军覆没,盛副支队单枪匹马毅然决然重返枪林弹雨中救人,也活了下来。
  更值得吹牛的是最近这次815特大爆炸案,盛副支队死里逃生,最终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存活。
  这种命带天赦的数格,简直了,让人疯狂羡慕嫉妒恨。他们干警察的,举公理之旗帜行正义之举动,这条路险象环生前途未知,谁不想有点子天降横命挂身上,用着的时候拼命卡bug?
  至于当事人宗忻警官……
  对于高庆峰的调侃宗忻不知道说点什么,他好不容易才用美人计安抚了谢遇知,可不想散了会回家还要牺牲色相,毕竟谢副支队体能好肾好,他身体吃不消。
  “都是谢副支队英勇,挡在我身前制服了犯罪嫌疑人。”宗忻灵机一动,把功劳全往谢遇知身上推,推完了也不管当事人谢遇知是什么反应,立刻岔开话题,跟陈林搭讪:“陈林,一会儿你跟我去审那个赵洋,他常年跟在深网庄家周宴琛身边,知道的事情比其他人更多,我们一定得深挖这条线索。另外,许支队。”
  许念没想到宗忻忽然喊他,短暂地愣了下,回道:“啊,小宗,你叫我是有……什么事?”
  “之前,李副局提起你追查赵洋的事,听说,云贵线上发现了疑似赵洋被碾烂的尸体?”
  宗忻开口毫不避讳的直接问出来。
  许念立刻回他:“是。”
  宗忻点头,“现在既然赵洋落网了,就说明当时被碾死在云贵线上的人不是他,另有其人。”
  “没错。”许念肯定道。
  宗忻想了想,继续问他:“当时,你们怀疑死者是赵洋的根据是什么?苏队提供过来的车牌号码是一辆加长林肯,你们追的也是辆加长林肯吗?” 第209章   许念说:“事发地点出事车辆和苏队提供车牌号的那辆加长林肯车型完全一致,可以断定是同一辆车,之后我们又根据你们描述的赵洋个人相貌特征,找到耳钉这项吻合点,初步推断死者可能是赵洋。不过,现在可以可以肯定死者不是赵洋了。”
  宗忻点点头,定定看向许念,语气铿锵有力道:“有写关节点,还需要麻烦许队继续调查。”
  许念一时没多想,脱口问道:“需要我配合什么?”
  宗忻霍然起身:“继续追查逃走的腾纾德,这个人在枪|支|走私、以及毒品制作和交易上,绝对有比深网庄家更扎实的根基。”
  腾纾德在滇缅线故意设计了那场车祸,直觉告诉他,那场差点把谢遇知和自己一起炸死的车祸,搞不好很有可能还加带着什么私仇,绝对不能就此揭过,必须严查到底。
  不知道为什么,宗忻镇定、冷静,分析案情的时候给人一种条理分明指挥乾坤的泰然,就好像此时此刻,在座众人仿佛都是宗忻手底下的兵,在等待一场准备很久的征战,那种莫名躁动的热血感,仿佛让所有人重回高考冲刺,血脉压制不住咕嘟咕嘟冒泡。
  大概类似于一枚泡腾片丢进了雪碧,痒,却充满着期待。
  “只需要继续调查腾纾德就可以了是吧?”许念点头,郑重道:“没问题。我看今天咱们刑侦口要集体加班了,抓进来这几个人都不好审,陈林和大黄连着审了两个多小时,那个凃二爷半个字都没吐出来。”
  黄子扬翻个白眼,气的够呛:“何止?这老家伙他么港籍,内地与港圈的法律体系并不统一,按他们的法律流程,黎凃是要被港圈皇家警察带回去审理的,根本轮不到咱们内地警察插手。你们是不知道他那副高高在上拿鼻孔看我的样子,我真是气到内伤。老大,实在不行今晚你上?”
  黄子扬想谢遇知投过来求助的目光。
  第95章
  谢遇知进办公室后就一直绷着脸, 虽然他那张脸平时就不苟言笑没什么表情,但以前在开会分析案情的时候,他思维比任何人都活跃, 绝对不会一言不发,今天实在安静的太过反常了。
  许念坐谢遇知旁边暗暗观察好久,果然发现了问题。
  谢遇知黑色西装袖口的地方看上去有些湿,明显比袖子上半部分颜色更饱和,如果是水渍的话那打湿的颜色应该偏青些,但袖口饱和度更高的黑里却析出了玄色,那种黑中隐约透点红的颜色, 只能是血迹。
  黄子扬问谢遇知话的时候,谢遇知调整了下坐姿,动作牵扯间无意露出了衬衫白色袖口, 已经染的透红, 一看伤口就还没处理过。
  许念轻咳一声, 主动替谢遇知解围:“那个, 小黄, 你谢副支队和小宗还有别的事情, 黎凃那边我跟你过去看看?”
  黄子扬闻言整个懵了:“啊?”
  刑侦部门一把手,亲自上阵审问犯罪嫌疑人,这礼遇这规格, 黄子扬不禁在心里感慨:黎凃那老家伙还真是个人物!
  “啊什么啊?”许念起身, 把黄子扬从座位上揪起来,“走吧。”
  许念拽黄子扬离开的时候,经过谢遇知身边略停顿了下, 拍拍谢遇知肩膀,语重心长道:“谢副, 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谢遇知下意识抬头。
  许念轻轻按着他肩膀,老干部附体:“放心,明天肯定会有进展。赶紧回去把伤口处理了,顺便打个破伤风,别感染了。”
  “什么?什么什么?”黄子扬听许念说让谢遇知处理伤口,吃惊地挤过来,拉着谢遇知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看到谢遇知手腕上的伤口顿时心疼道,“哎呀,哎呀老大,你这……好大个口子啊!”
  谢遇知把袖子往下拉拉,盖住手腕的伤口,无所谓道:“小伤。”
  “你受伤了?”宗忻蹙眉,从黄子扬手里接过谢遇知的手臂,去掀谢遇知的袖子。
  “没事。”谢遇知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你和陈林先去审赵洋,我在副支队长办公室等你。”然后挣开宗忻的手,简单整理下衣服走出了会议室。
  看着谢遇知离开的背影,黄子扬摸摸下巴,直不楞登来了句:“老大他……感觉不太对啊。”
  许念心说这还用感觉吗?看脸色就知道了。
  “走走走。”许念拉着黄子扬边走边道,“黎凃可以申请走港圈法律程序,不过呢,港圈那边走流程比内地更慢,等批下来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只要咱们在审批流程结束前把案子定了上报检察院,那这个黎凃说破天他也回不去港圈了,加油吧少年郎……”
  随着许念黄子扬两人的离开,剩下几个科室的人也陆陆续续走出了会议室。
  高庆峰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个懒腰,调侃道:“你们刑侦口的同志就是咱们市局的钢铁侠,以后做强做大再创辉煌就靠两位了,加油啊!”
  其实,刚才在座的人里,禁毒也好缉私也好,跟这起案子多多少少的都有些牵扯,唯独天网部门,就跟是拉来凑人头的一样,而且还只来了高庆峰一个人头,陈林都纳闷好长时间了,终于没憋住逮到机会开了口。
  陈林说:“高主任,你就是来凑人头看热闹的是吧?”
  高庆峰脸上笑容一僵,差点摔个趔趄,狡辩道:“我不是,我是关心案情嘛,关心案情。” 第210章   “……”
  欲盖弥彰!
  此地无银三百两!
  陈林扶额,他就知道。
  “哎哎,我也不是纯粹过来看热闹的,今天我们天网部门的实习生到岗,派给他个新手任务正好是检测东关新街那边治安。前段时间,路政上有个合同工在那片失踪了,这不是压力给到了我们嘛,我跟着过来汇报下工作进度,人今天找到了,许支队让我写个报告结案。”高庆峰解释道,“我得走了,我小姨家表妹今天结婚,我妈一大早就让我去吃喜酒我都走不开,这会儿全家在等着我回去吃饭呢,电话催了四五回了。”
  高庆峰一走,整个会议室就剩下陈林和宗忻俩人。
  宗忻原地沉寂两秒,摸出根烟点燃,低头吸了两口,淡淡道:“陈林。”
  陈林一凛:“盛队。”
  “赵洋肯定知道周宴琛和方尖之间的事,想办法从他嘴里套出当年方尖在黑三角和岩阿温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盛队,你不去审赵洋了?”
  “我还有点其他的事。”
  宗忻弹掉烟灰,面容虽然有些憔悴,可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萧飒的气场,宛如一头在黑暗中窥视猎物的危险猎豹。
  自从815爆炸案之后,陈林心目中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散发光芒,带着执拗和自信的盛副支队长,就变成了个身体孱弱、不苟言笑,冷冷冰冰眼里无光的病秧子,毫无朝气可言,随时都想要枯萎死去一般。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盛副支队长这个模样了。
  “盛队。”陈林舔舔嘴唇,终于把压在心里几个月的话合盘说了出来,“我从警三年,没推心置腹跟谁相交,但是那天,李副局把我从扫|黑|除|恶|专项大队调到刑侦科的时候,我看着躺在医院病床上浑身血淋淋的你,真怕他们救不回来。当时我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如果能让我代替你牺牲,我也愿意。”
  “我知道。”宗忻把烟摁熄,去看陈林,硬挺的眉眼在额头漆黑的碎发下清晰可见,“但是陈林,我不需要你替我牺牲,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应该完成的任务,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更好的掩护‘罂’和以‘罂’为链接点的其他人,懂吗?”
  “我当然知道。”陈林有些泄气,有些担忧道:“周宴琛那边怎么说?你破坏了他的计划,他会不会……”
  “不会。”宗忻把烟蒂弹进垃圾桶,扯扯唇角,“虽然他在谢家没有搞起什么大动静,但吴白那边的交易进行的很顺利,他不会怀疑到‘罂’。”
  “明白了。”陈林点头,继而给了宗忻一个最新的消息,“‘销’要和三花见面,时间是今天晚上23:26,地点:金城盛世7号馆。”
  宗忻听到碰头地点不由地蹙了下眉。
  “怎么会定这里?”
  “不知道。”陈林摇头,“这个接头地点太危险了,不知道是不是‘销’碰到了什么麻烦脱不开身。”
  宗忻垂目沉吟片刻,俊秀的脸上神情逐渐凝重起来:“我知道了。”他摸起手机看看时间,叮嘱陈林,“谢副支队那边一会儿要是问起我,你记得替我搪塞一下。另外,不要派人跟着我,你也不要跟着。”
  “可是……”陈林急道:“我必须随时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不需要。”宗忻收起手机,提步走出去,只留给陈林一个背影,“金城盛世周围,绝对不能出现一个便衣!”
  陈林一时之间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但他知道,‘销’那边一定是陷入了危险,否则,绝不会拿生命开玩笑,约在一个地下毒贩非常活跃的地方。
  他现在,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行。
  ·
  副支队长办公室门窗紧闭,茶几前的垃圾桶里堆着几坨沾满血迹的纸团。
  谢遇知坐在沙发上,抻着右手,西装和衬衫已经脱了一半,露出手臂结实的肌肉,手腕处一道不规则狰狞伤口还在淌血,他浑然不觉,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看着某处,眼神涣散根本不聚焦。
  滴答、滴答……
  划破的肉皮每掉一滴血砸在垃圾桶塑料袋上,就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要不是这里是市公安局刑侦科副支队长办公室,代表着公理正义,凭他现在这副模样简直像极了失恋后对生活失去希望愤而割腕的文艺青年。
  第96章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 一言不发。
  “你以为他们都很信任你吗?他们早就不信任你了!”
  “琛哥说,他们一直在调查你。”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今天晚上就去金城盛世7号馆。”
  “琛哥他一直在等你回来。”
  大黄带走赵洋之前, 赵洋没头没脑对他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谁在调查他?
  虽然一个犯罪嫌疑人的话不值得相信,可是,赵洋故意提到金城盛世7号馆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
  谢遇知拾起茶几上的医用纱布,把伤口简单一缠,整个人仰躺进沙发,突然前所未有涌上一种对身边事物无比厌倦的感觉。
  他想要安静,想要随心所欲, 想从头开始重新审视自公大毕业的几年,自己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
  在漫长时间的神经紧张状态下,只有独处能让他稍微轻松些, 短暂的放空自己。
  他抬起胳膊, 对着灯光观察受伤的手腕, 被玻璃碎片划伤的伤口已经止了血, 纱布上只洇出一点点暗红色的印记。 第211章   一点也不疼。
  谢遇知都快忘记, 他的痛感神经是什么时候变迟钝的了。
  白炽的灯光在他手掌笼上深浅不一的阴影, 修长手指也染上层虚光,有些微微透明,要不是那些纵横的青色血管清晰的可怕, 他都觉得自己的身体随着放空的心快要一起消失了。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 今天晚上就去金城盛世7号馆……”
  赵洋说的话在脑中再度响起。
  真相?是什么真相?
  谢遇知猛地从沙发上起身,抓过衣架上的灰色休闲衬衫换上,把袖子随意卷到手肘, 推门离开了办公室。
  他想,宗忻应该已经在审讯室了, 审讯是个漫长的过程,不会那么快结束,局里很安全,在他回来之前,陈林、大黄他们会把宗忻照顾好。
  悍马缓缓驶出车库,车大灯扫过主干道前方岔路口,忽然一辆黑色福特探险者闯入视线范围疾驰而过。
  谢遇知握着方向盘的手瞬间一紧。
  那辆福特探险者是小花的,难道有人借走了小花的车?
  谢遇知心里想着,脚已经不自觉加快油门追了上去。
  出来市局,宗忻径直开上长椿立交,在转弯的一瞬间,他好像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谢遇知的悍马,仔细对着反光镜又看了两眼,发现根本就没有悍马车的影子。
  难道是出现幻觉了?
  宗忻单手搭着方向盘,自嘲的笑了笑,看来真是上年纪了,眼神都变得不好使了。
  ·
  “你你你!下车!”
  谢遇知降下车窗,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对方:“什么事?”
  对方是个男性,身高看着不足一米六,顶着飞机头,本来气势汹汹的过来砸车门,看到谢遇知那张生人勿近的脸,瞬间没了底气。
  “哥儿们,你撞到我车了,你看怎么处理啊?”
  谢遇知往外面看了眼,“你压线。”
  飞机头:……
  “不是,哥儿们,你,撞我车了!你得,你得赔我维修费!”
  谢遇知拿出手机,点点头:“你等下。”
  “哎。”飞机头看他准备要赔钱了,开心道:“咱们开车的路上难免碰到剐蹭,你看你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嘛,什么压线不压线的,你后车撞前车就得……”
  “梁大队长,天桥高架底下有车辆压线,叫两个人过来一趟。”对着手机说完,谢遇知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飞机头惊恐地看着他:“不是,哥儿们你刚给谁打电话呢?”
  “负责这片区的交警。”谢遇知冷声道:“有什么问题吗?”
  飞机头顿时恼了,“你下来,你下来,我不是不讲理的人,哎你这个人怎么追尾还有理了?我今天非得好好给你掰扯……”
  谢遇知从车上下来站定,关好车门,举目往高架桥上望了眼,居高临下看向飞机头。
  近四十厘米的身高差,飞机头不到他胸口。
  “……就是,有话好好说,我这破车不值什么钱,自己修修就成了,您忙,您忙。”飞机头掉头就走,心里暗搓搓骂了句:今天算老子倒霉。
  谢遇知压根没搭理他,视线追随者宗忻那辆福特,直到福特车淹没在车流橘色的光点中。
  两名穿着制服的骑乘把摩托车往路边一靠,向他这边走过来,客客气气喊了声谢队。
  谢遇知没给他们寒暄,指了指前边那辆准备逃离现场的白色大众,利落道:“压线变道,你们处理下吧。”
  交警立刻上前,拦住了准备开车的飞机头:“下车,出事驾驶证、身份证。”
  飞机头都在心里骂娘了,但是又不敢多说什么,孙子似的熄了火拿好证件下车上交:“警察同志,我……”
  ·
  金城盛世7号馆门口的迎宾美女身材火辣眉眼勾人,涂着鲜艳的口红,对每一位顾客都表现的十分热情。
  而那些进入会馆的商务成功男士们,对于美女的主动投怀送抱来着不拒,上下其手,吃尽了便宜才放开迎宾小姐意犹未尽走进电梯。
  宗忻穿着米白色上衣,从裤兜里摸出根烟叼在嘴角,戴上墨镜,双手插在裤兜随意看了看周围。
  没有便衣警察。
  倒是路边有几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在抽烟,声音很大的聊着什么,时不时发出几声张狂的爆笑。
  看来,陈林很按规矩办事。
  宗忻叼着烟径直上了台阶。
  几个美女看到他立刻花枝招展迎了过来:“哟,帅哥是新客吧?第一次来?”
  宗忻扶扶眼镜框,抬手捏了捏美女下巴,“朋友约我过来放松放松,一般不来这种地方。”
  “朋友?帅哥的朋友,不知道我认不认识呀?”迎宾美女说着就往宗忻耳边凑,嘴唇似有似无擦过他的耳廓,轻启齿尖准备咬上去。
  宗忻微微侧颈,避开她喷吐的热气,“我这个人喜欢玩点儿不一样的,恐怕要辜负美人了。”
  迎宾一听瞬间明了,拢拢披肩撩了下额前碎发,“哎呀,帅哥不早说。帅哥是过来找男朋友吧?”
  宗忻弹弹烟灰,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何杰,杰少。”
  美女听到何杰的名字,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变。
  “是杰少啊?”
  宗忻在她的反应中,觉察到一丝异样,心中不禁暗自揣测,‘销’的身份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第212章   “是啊,杰大少爷,他不会是今天放了我鸽子吧?”尽管心里百转千回把所有可能都揣摩了个遍,宗忻表面伪装的仍旧无可挑剔,“他天天忙得脱不开身晾着我,我都快变成深闺怨妇了。”
  “哎呀,既然是杰少的人,那咱们就是自家姐妹……”美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表情一尬,“自家姐弟,自家姐弟。杰少这会儿在总经理办公室,弟弟,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到包厢等他。”
  悍马车在金城盛世对过远远停下来,谢遇知看着门口正在和几个女人纠缠的宗忻,眉头微锁。
  他还以为,车是别人借来开的,没想到居然是车主本人。
  而且,车主本人现在还在这种声色场所门口做|嫖|客!
  谢遇知艰难控制着想要冲上去把宗忻扛回家的冲动,抓着方向盘的手指不由攥地更用力了。
  眼睁睁看着宗忻像个浪荡二世祖对美女迎宾吐烟气,拍着人家屁股进了7号馆,谢遇知的焦躁神经成功被挑起。
  他拉开车门,活动活动手腕,掏出黑色皮质手套戴上,黑着一张脸跟上去。
  ·
  “弟弟,你跟杰哥是怎么认识的呀?我还是第一次见杰哥外面的相好。”美女迎宾走出电梯,引着宗忻往包间走,笑着搭讪。
  “我家里穷的很,还有个几岁的弟弟得了病等着用钱,杰少愿意给我钱,各取所需呗。”宗忻笑了笑,简单敷衍两句,忽然反客为主,开始盘问美女迎宾,“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干这行多久了?”
  美女迎宾一听,忙道:“我姓金,你叫我声金姐就成了。我在7号馆待的时间长,其他人都得管我叫声姐。”
  “金姐。”经过走廊镶金边垃圾桶的时候,宗忻熄灭了手里的烟,开口问了句:“杰哥得多久啊?”
  金姐站在离他不远处打开包间门:“我可说不好,得看总经理什么时候放人了,你在这等着他吧,来都来了,总不会还急着走吧?”
  宗忻脚步一顿。
  谢遇知还在办公室等着他,他的确没有在金城盛世待太久的打算,不过,他完全可以确定,自己的演技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也没有表现出着急离开的情绪,这个金姐怎么会…
  电光火石间,宗忻立刻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笑意:“瞧金姐说的,好像我背着杰少在外边偷了人似的。”
  “我哪有那个意思。”金姐就着他的话回了句,“弟弟,我还得下去陪客,你自己在这里等吧,一会儿我会让人把红酒送上来。”
  “行,那谢谢金姐。”宗忻走进包间,简单打量打量,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金姐也没再多说话,临走给宗忻把包间门带上了。
  金姐走后,宗忻瞬间就收起了笑意。
  ‘销’约他在金城盛世见面,定好的时间是23:26,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几分钟,‘销’仍旧没有出现,很可能‘销’身份被识破了,他现在的处境或许很危险。
  继续留下来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但如果这时候溜走,就无法知道‘销’现在处于什么局面。
  思索再三,宗忻还是决定在包厢继续等‘销’出现。
  ·
  谢遇知搂着陪酒女纤细柳腰走出电梯,勾着人往包厢里带,一边解陪酒女衣服的扣子,一边挑逗道:“我个人有些不良嗜好,不知道你玩不玩的开,能不能接受?”
  陪酒女眼神迷离,烈焰般的红唇一个劲儿试图往谢遇知脸上亲,都被谢遇知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她以为谢遇知欲擒故纵,这是嫖|客|们惯用的伎俩,故作嗔怒将谢遇知扑到包厢门上,娇声道:“我就是满足你不良嗜好的小妖精,你想怎么玩儿?”
  谢遇知踢开包厢门,顺势就把她拉进包厢,然后反脚轻轻一勾,门严丝合缝的关了起来。
  陪酒女抬手去解他衬衫领口的扣子,却被谢遇知反手抵在了墙上,这三百六十度的态度大转变,陪酒女都懵了。
  不过到底是混风月场的,对这种顾客的特殊小癖好接受非常快,一秒入戏,嗔怪道:“哎呀,你弄痛人家了。”
  谢遇知勾唇一笑:“委屈你先一个人在包间待着吧。”他随手抓起一块毛巾塞进陪酒女口中,又用皮带把人绑了往沙发一扔,紧紧手套推开包间门,摸到了宗忻的包间。
  第97章
  宗忻起身走到吧台, 随手挑了瓶香槟倒上,捏着高脚酒杯轻轻晃了晃。
  其实,刚才那个金姐说什么一会儿让人送红酒上来都是客套话, 以7号馆的豪华程度,包间里什么没有?
  超大屏幕挂墙电视、吧台、厨房、卧室里一整面墙的衣橱、比软床还舒适的沙发,吃的喝的应有尽有。
  这地方至今还没被扫黄大队一锅端了,真得感谢市局放进来的卧底警察。
  他看看时间,和‘销’约定的碰面时间已经足足过去十五分钟,这么长的时间,会不会是真的出什么问题了?
  宗忻放下酒杯, 食指搭在吧台上敲了两下,那是个思考的动作。
  咔哒,包厢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宗忻猛然回头。
  对方穿着得体的休闲装, 手腕处袖口卷到小臂位置, 露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他单手插着裤袋, 目光和宗忻对视的时候, 略微躲闪了下。
  “怎么是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面对宗忻的质问, 对方抿了抿唇,“我……我有些不放心,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而且, 我不能让你出任何事。” 第213章   “你这样太冒险了!”宗忻紧盯着他, 视线锋锐,“之前你干扫黑除恶没少在这种声色场所露面,随便碰到见过你的人, 你前途都得玩儿完。”
  “我不在乎前途!”陈林立刻道,“反正我干的是文职, 根本也没有上升空间。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跟小六打听过了,他说金城盛世的老板邱诃,正跟专程从国外飞过来的合作伙伴谈生意,经理和主管全被叫去陪酒了,何杰也在。”
  “小六?”宗忻突然问道。
  陈林点点头:“之前在扫|黑|除|恶|专项大队的时候抓过的一个混混,年少不懂事误入歧途,搁拘留所待了半个月,出来后洗心革面了。我看他人品还不错,就长期发展了一下,现在是我的线人,让他在金城盛世盯梢的事,我跟上面打过招呼的。”
  宗忻听完只是沉默片刻,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陈林觉得自己在包厢再继续待下去会引人怀疑,斟酌了会儿继续道:“我就在隔壁房间,万一有什么事情,盛队你喊我。”
  “嗯。”
  宗忻淡淡地回应一个字。
  “那……那我先过去了。”
  陈林一步三回头,看表情,是真的放心不下宗忻,但宗忻什么都没说,甚至目光都没有放在他身上,陈林心里顿时五味杂陈,那是一种说不出来是什么的情绪。
  不是男女或是男男之间的感情,他不是同性恋,他很爱刚给他生下孩子的妻子。
  但对心目中一直崇拜的盛阳……
  陈林很难形容自己对盛队的心情,或许是追星的感觉,也或许是对于牺牲和奉献精神的信仰,总之,情愫很复杂。
  他转头帮宗忻把门轻轻带上,继而走进斜对过包厢。
  这时,电梯门打开了,从电梯里走出俩西装革履的男人,其中一人带金丝眼镜,黑色里衣外套藏蓝色平驳领西装,头发黑玉般带着淡淡光泽,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透着锐利锋芒,目光锐利如同鹰隼。
  旁边的人则满头银色长燕尾,白衬衫黑西裤,浅褐色眼眸里封着浅浅的笑意,眼尾地方有颗小小的黑痣,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带着点勾人的意味。
  “琛哥,我送您。”
  金边眼镜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客套话说的却丁点破绽都没有。
  被他喊琛哥的银发男人驻足,对他刚才的话恍若未闻,抬手指了指身侧标着107的包厢,似乎很感兴趣道:“听说,是你的相好?”
  金边眼镜脸色微不可见地沉了沉。
  “他家庭不好,有个生了病的弟弟,我是看他可怜,就放在身边养着,前两天说弟弟没撑住,过世了,刚回老家办完丧,我怕他一个人想不开,准备今天带他出去散散心。”
  周宴琛收回手,若有所思想了会儿,似乎颇为欣赏他的做派,笑道:“早就听说杰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道上混,总得有几个真心相待的兄弟,不然回头出了事,谁给咱们挡刀子?对身边的人好是应该的,琛哥您说是吧?”
  何杰回看着周宴琛,神情轻松应对自如。
  面对何杰滴水不漏的回答,周宴琛没接茬,而是扬扬下巴,腔调松懒道:“介绍介绍?”
  “琛哥说笑了,他怕生,胆子小,怕是入不了您这种大老板的眼,要是您也有这方面的癖好,7号馆有的是人伺候,长相、技术都好的很。他可不会伺候人,折腾起来牙尖嘴利的,疼着呢。”何杰伸手,非常尊敬且礼貌道,“琛哥,我送您。”
  周宴琛也并没有坚持,点点头,“怪不得邱诃这么重用你,是个人才。”
  “是邱董看得起我提拔我。”
  何杰把周宴琛送走后,才回到包厢,推门而入。
  “盛副支队。”
  宗忻刚好吸完一支大重九。
  北方人吸烟一般都是中华、黄鹤楼、利群和红塔山这种,宗忻是南方人,吸不惯北方的烟味,最爱的就是大重九,但他平时兜里揣的都是华子,无他,单位送礼首选烟,谁手里都有几条放着。
  他掐了烟头,示意何杰坐。
  何杰整理下西装,走到他对面坐下,表情严肃,和刚才与周宴琛周旋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罂’的对接失败了,他们好像觉察到了什么,本来确定这月底在云贵交易,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前三天取消了。另外,上边要我们查的当年方尖是怎么成功逃离金三角的事情,还是没有进展。”
  宗忻眼神微变,但只是一瞬间就恢复如常:“一点都查不到吗?”
  何杰摇摇头:“查不到。”他静默片刻,忽然道:“我不是很明白,上面表现的对方尖那么信任,为什么还要背地里查他?他归队的时候,就应该按照正常流程,和深海的档案一起永久封存,留下方尖档案,任由暗网对其发布追杀令,这根本不符合省厅那些人的强硬做派。”
  “或许,这中间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方尖和深海的情况不同吧。”
  宗忻尽管心里对‘销’的分析十分赞同,但嘴上却不能说出来,他们无权揣度省厅的意思,更何况,连深海本人——曾经任职深夏市公安局局长的秦大教授,对此都毫无异议,可见,省厅把方尖个人信息放出去的做法,是有其他考量的。
  再说,谢遇知自己对此也没有任何不满。 第214章   只是,按照现在他们查到的所有线索、以及之前周宴琛自己说的那些疯言疯语来讲,好像谢遇知曾经确实在黑三角声名震天。
  一个在国际最大走私贩毒集团——深网有着各种传说,甚至追杀金额高达过亿身价的人,方尖和深网之间的牵扯,应该不仅仅是警察和毒贩势不两立的关系那么简单。
  省厅对方尖现在就是一边用着,一边怀疑着,行动上不打压,任务上不限制,却暗搓搓动用了深入多少年的卧底这条大动脉,对十年前爆破暗网服务器的方尖开始彻查。
  他们到底知道了些什么秘密,这么急切地想要验证真伪?
  宗忻脑子里快速掠过迄今为止不管是局里、还是省厅对谢遇知的做派。
  深夏市公安局抓获毒枭潘季后之后,京台省厅立刻出面,雷厉风行将还在养伤中的谢遇知调回京台市公安局,让其在家中养了近两个月伤,根本没有安排任何职位,调到京台市公安局也是在815爆炸案刑侦科出警的警察都牺牲后才做的安排。
  谢遇知在深夏禁毒口任支队长,到了京台市公安局,直接调到了不擅长的刑侦口,级别也降到了副级。
  包括李副局他们对谢遇知的态度,好像都有意无意的,在避讳着什么。
  禁忌。
  方尖就好像市公安局和省厅的禁忌。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宗忻拉回思绪,不管怎样,现在都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而且,身为警察,无论处于何种环境下,都不能对上级下达的命令抱有怀疑和反抗态度,“想办法继续联络‘罂’,深网必须端掉,虽然我们救了三十二名蜂后,但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成百成千的受害者,更多的蜂后、瘾君子,他们仍陷于黑暗中,若是我们做警察的都救不了他们,那他们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懂吗?”
  “我知道。”何杰咬咬嘴唇,不平道:“我只是将心比心,现在,我们都是干卧底的,接触到的人全他么是罪犯,干的事多少都见不得光,想破案就做不到完全的伟光正,可是,一旦咱们这些人手上沾染了人命、毒|品,咱们也就跟着完了,那身皮也救不了咱们。方尖是立了一等功,咱们可没有,到时候会不会跟着……”
  “何杰!”宗忻立刻打断了他。
  何杰忽然回神,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过离经叛道之后,立刻住了嘴。
  “对不起,是我胡言乱语,脑子不清楚了。”
  “调整好你的心态,如果有任何问题立刻通知我,我会想办法把你换掉,心理素质不够强硬的话,你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不只是你,还有这条大动脉连接的其他线。我希望你作为一名刑侦警察,能够对自己和其他同志的生命安全负责。”
  宗忻蹙眉,语气冷肃。
  何杰扶扶金色眼镜框,迅速冷静下来:“我明白。”
  宗忻颔首:“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事情汇报吗?”
  何杰抬头,嗯了声:“就在刚刚,深网庄家周宴琛和邱诃见面了。”
  ·
  “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呢?方——尖。”
  第98章
  谢遇知坐在说话人的正对面, 脱下手套,目光坦然迎向对方:“你想我有什么看法?”
  ‘我说,我说!打死姓朱那条子的枪是一把a|k|47, 枪的主人就是方尖!’
  咔嚓,对方将录音器关掉,随手扔给谢遇知,“对于这个指认,你不想解释点什么吗?”
  谢遇知接过录音器把玩两下,重新扔回去,纽扣大小的黑色电子设备和大理石桌面上碰撞, 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他看向邱诃,唇角浮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我没有杀人。”
  邱诃偏过头,神情从容, 彬彬有礼:“有些人没有死在乌东战线, 也没有死在非洲疆场, 却被枪杀在自己家中, 开枪者站在道德制高点, 指责英雄的手上沾满鲜血。你说你没有杀人, 他们如果相信,就不会在背地里查你。”
  谢遇知双手插进裤袋,语气冷冰冰的:“说这种话, 很难让我不会怀疑你的动机。”
  邱诃沉默片刻, 毫不介意谢遇知的冷嘲,微微一笑道:“警方的卧底可不只有你一个,他们奉行一人为私两人为公, 说到底还是对执行任务的人不信任。还记得那个警察吧?朱英杰,他的死你能说的清楚吗?方尖, 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手上沾过人命,死的人是不是姓朱的条子不重要。”
  谢遇知看着被自己扔在桌子上的录音器扬扬下巴,绕开敏感话题,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光却冷的刮骨刀子一样,“来之前,我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不过,这也说明,针对黑三角的暗网交易省厅早就布下一张大网,只要背后庄家钻入圈套,收网指日可待。”他微微倾身,单手按着长桌站起来,态度坚定,“我现在就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上面怎么安排我怎么配合。我不是苏韫亭,没有强烈的个人英雄主义,我也不是秦展,对规则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你说我手上沾过人命,拿出证据。朱英杰是牺牲的,一等功,别侮辱他。”
  “你!”邱诃明显被他的言论激怒,竭力咬紧后牙槽才勉强让自己坐着未动,他激动地敲着桌面,“我说这些是为你好,刚才的录音你也听到了吧?已经有人站出来指认,你就是杀害朱英杰的凶手了!”
  “离开市局太久,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办案流程?《刑事诉讼法》第四十八条,定罪需要物证,书证,证人证言,被害人陈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辩解,鉴定意见,勘验、检查、辨认、侦查实验,视听资料、电子数据。而这些所有证据,都必须经过查证属实,才能作为定案的根据。”谢遇知抬手,冲邱诃点了点,“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邱总。” 第215章   邱诃脸色难看地回应道:“什么?”
  “作为曾经的公职人员,知法犯法擦边情|色|,准备歇业整改缴纳治安处罚金吧!”
  谢遇知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阵刺耳的警车鸣笛。
  邱诃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谢遇知已经推开包厢门向外走去。
  邱诃起身,咬牙骂了句:“操。”硬着头皮跟出去。
  “别动,抱头。” “都去墙根蹲着!” “身份证身份证!” “那边那个男的,不许跑!”
  走廊里一阵混乱,七八个陪酒女衣衫不整抱头和穿大裤衩被铐起来的男人们靠墙蹲着,其中有几个已经被警察陆续带走。
  看到包间有人出来,两名警察立刻走上前,把人拦住。
  “我们接到群众举报,金城盛世提供|性|服|务容留|卖|淫,你们俩,身份证。”
  邱诃从上衣内口袋掏出黑色皮夹打开,把身份证递过去:“警官,这里边肯定有什么误会,我和咱们扫黄大队的方队长是朋友,都知根知底的,肯定不能干这种犯法的事儿,金城盛世每一项经营都登记过,绝对合法!”
  “合不合法的你说了不算,得跟我们回派出所配合调查。就算是方队来了,也得按流程办事。”对方把证件交给旁边的警察,顶着张公事公办的脸看向谢遇知:“你的呢?”
  谢遇知抬抬手,还没说话,走廊拐角处的包厢门忽然打开了。
  何杰整理下衣服,率先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在看到前边一堆警察后,何杰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变。
  扫黄大队的人怎么来的那么巧?
  这谁他妈的在这种时候报警?
  何杰下意识就把跟出来的宗忻挡在了身后。
  被他刻意挡在身后的宗忻抬头,目光猝然撞上谢遇知投过来的目光,心里一惊,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一步。
  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执行任务,却莫名生出种自己背着谢遇知出来偷情被抓包的惊惧感。
  谢遇知看到宗忻,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立刻注意到了挡在宗忻前面穿西装戴金丝眼镜的男人。
  男人比宗忻稍稍高出半个头,是个浑身上下透着知书达理的心机表,尤其是那副小心翼翼护着宗忻的模样,简直就像……
  就像情侣。
  酸意莫名其妙填满谢副支队的内心,他打开正拦着自己那名警察的手,提步向宗忻走了过去。
  可能扫黄大队从没遇到过谢遇知这种敢直接打开执勤警察的人,呆愣愣地看着谢遇知走到对过两人面前站定,全都忘记了动作。
  “过来!”他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看着宗忻,冷冷道,“跟我回去。”
  宗忻:……
  “他是谁?”何杰转而看向宗忻,温声问道,“你朋友嘛?”
  宗忻看看对面,那些警察很明显是下面派出所扫黄大队的,以这次出警警力来看,还是个中型扫黄行动,遇上这种规模的扫黄,只要擦个边都得跟着去扫黄大队走一趟,他可不想半夜三更被拉到派出所,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警察被底下片区派出所扫黄大队给端了,说出去掉李副局的脸,回头还得陈林亲自到派出所扫黄办领人,要是传出去,他跟谢遇知以后出门就得套条黑丝袜把脸盖上。
  那场面……
  宗忻打个激灵,赶紧摇头否认:“不,不认识,可能认错人了吧。”
  何杰听完点点头,对谢遇知温和一笑:“不好意思,麻烦让让。”然后拉着宗忻越过他,径直走到邱诃面前,询问道:“邱总,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派出所扫黄打非,按流程得跟着到派出所走一趟。”邱诃默默看了眼谢遇知,抬手指指宗忻,“都得去,没问题吧?”
  表面意思是在问宗忻介不介意被带去派出所,实际上一语双关,怕扫黄扫到他们身上。
  何杰、宗忻,包括谢遇知立刻都听明白了邱诃的意思。
  宗忻想:肯定有问题,但现在他说有问题,只怕派出所扫黄大队这些人也不会让他走。
  “没什么问题。”宗忻无所谓的回了句,顺势倚在旁边包间门框上,不经意敲了两下门板。
  “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
  包间里,听到声音的陈林推门露个头出来,看到面前站着一堆警察,陈林默了。
  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条子?!
  操,谁干的好事!
  陈林懵了懵,但到底是有准备过来的,他赶紧掏出根烟递给领头的警察,背着人掏出警察证给扫黄大队的同志看了一眼。
  扫黄警察看到警察证一眼明了,也没敢接陈林递过来的烟,利落对身后其他人挥挥手,吩咐道:“带走,把这几个人都带走。”
  ·
  路灯在车窗外飞快倒退,悍马一路疾驰。
  陈林边开车边弱弱的问后座两坨冰块:“谢队、小宗,你们是先回局里还是直接回家?”
  南极高原冰块谢遇知:“回家!”
  北极冰岛冰块宗忻:“回局里。”
  陈林:“……”
  陈林已经完全感觉到来自南极圈和北极圈的双重冰冷,不知道听谁的了。
  一阵沉默过后,车厢里再度响起谢遇知冰冷森寒的声音:“回单位宿舍。”
  宗忻抿抿唇,双手平放在大腿上,没有说话。
  “哦,好。”陈林打着方向盘,往市公安局方向开去。 第216章   ·
  陈林忐忐忑忑把两人送到警察花园小区门口,把车钥匙交给谢遇知就直接打车离开了。
  他的车还在金城盛世,而且,今天晚上这么凑巧的举报,他得去核查一下到底是谁暗搓搓报的警,破坏了三花和销的接头。
  ·
  谢遇知把悍马开进地下停车场,下坡的时候车速丝毫不减,简直像在玩儿飙车。
  嘎吱——!
  悍马在猛烈地脚刹后,车轮发出巨大摩擦声稳稳停在了车位上。
  “下车!”谢遇知拉开车门,把宗忻从车里拖拽出来狠狠压在车门上,攥起他的手,脸色很不好看,“审赵洋?你是怎么审赵洋审到风月场去的?”
  “没有,我……”宗忻舔舔嘴唇,小声道:“谢队,你太用力了,抓疼了。”
  “疼?”谢遇知声调严厉起来:“你知道疼?盛副支队,你能体会到你在那个男人面前不承认认识我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疼吗?”
  他虽然很生气,气的恨不能把眼前看着柔弱不堪的宗忻揉碎,但还是心疼地松了送攥着宗忻手腕的力道。
  车库里一片安静,只有车灯打在远处,显得周围无比旷凉。
  宗忻被迫注视着谢遇知,神|情|欲|言又止。
  “……谢遇知,”很久后,宗忻才轻轻地开口,“你不信任我吧?”
  第99章
  谢遇知瞳孔一缩, 脱口而出:“什么?!”
  “你根本就不信任我!”宗忻毫不示弱回视着他,语气出奇的平静:“三更半夜尾随我去那种地方,你怀疑我什么呢?觉得我水性杨花, 除了你还有别的男人?”
  谢遇知从没这样想过。
  他们早就坦诚相见,彼此交心骨肉相融,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隔阂,却不知道原来宗忻一直是这样想他的。
  “我知道你没有,我当然相信你。我也不是……”
  “谢副支队,我觉得,你应该重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宗忻垂目, 不再去看他的眼睛,语气凉的就像个陌生人,“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应该发生什么, 太荒唐了, 走到这一步。”他扯出个苍凉的笑, “就到这里吧, 该结束了。”
  谢遇知后面的话就这么被宗忻堵回去, 他看着昏暗光线中宗忻那张辨不清情绪的脸, 心脏如同被铅球击中,大脑完全空白,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半晌, 他才终于找回一些知觉。
  “为什么?”他不甘心地问他, “因为那个眼镜男?”
  “不是。”宗忻打开谢遇知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声音清晰而又残忍,“我只是觉得, 我们不合适。”
  省厅在调查方尖,侦查人员是当事人近亲属的, 依法应当回避,不能参与该案件调查。在他和谢遇知关系公之于众之前,他仍然是市公安局刑警、暗网特别调查组卧底,代号三花。
  将来有一天破案,查获潜伏背后的整个深网违法交易链,十多年前殉职的那些缉毒英雄真正死因浮出水面,到时候省厅的人秋后算账真要把方尖关起来审判,那他就将是唯一可以替方尖说话的人。
  这段恋爱关系,必须就在今天,此时此刻,由他自己亲手来掐断。
  谢遇知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宗忻,“你说什么?你凭什么单方面结束关系?我不同意!”他忽然一把捏住宗忻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那个男人是谁?盛阳!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喝酒了?醉了?还是那个四眼男给你注射了什么违禁药品?啊?”
  “谢遇知,我和那个人真的没关系,什么事都没有,你别这样——”
  “那你就是喝醉了。”谢遇知打断他,强行把他按在自己怀里,“醉了就休息,我们先回家,睡一觉冷静一下,等明天醒了酒就好了。”
  他拖着宗忻往电梯走,生怕宗忻再说出什么打击到他的话,步子迈的很大,走的很快。
  “我没喝醉,我说的都是…”
  “你别说话!”谢遇知抬手在楼层按钮上连按了好几下,竭力压住手上不受控制的颤抖,“一会先洗个热水澡放松放松,我……你……我叫陈林来守着你,我晚上回局里凑合一晚,大黄说黎凃招供了些很有用的线索,你冷静冷静,我过几天处理完手里的事情再回家看你,如果不舒服要吃药。还有,想吃好吃的就打电话给宋姨,让她给你做好送过来,还有……”
  直到电梯在楼层停靠,谢遇知才终于松了口气,掏出钥匙打开入户门,把宗忻拽进屋。
  他没有换鞋,随手打开客厅吊灯开关,自顾自走进浴室把热水调好,出来推着宗忻进去,嘱咐道:“肥皂换了木瓜的,味道比较清爽,我觉得你会喜欢,浴巾已经阳光杀菌过了,有淡淡的茉莉香,浴盐是红石榴火山泥的…”
  宗忻看着谢遇知把东西一件一件拾过来,心里莫名一酸。
  “……谢遇知……”他声音很小,微弱的只有自己能听得到。
  “我出去了。”
  看着谢遇知转身出去,背影无比落寞,宗忻觉得他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那样一个天之骄子,上学的时候是学校公认的校草,工作后是公安局五好青年,一等功个人,多少女警小迷妹一样的暗送秋波,甚至偷偷搜集他个人信息、兴趣爱好,还做了钻石谢老五攻略指南。
  谢遇知应该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 第217章   明明表面上那么强硬的一个人,在床上占尽了主导地位,却在被分手的时候,像个情窦初开患得患失的青涩高中生一样手足无措。
  宗忻差一点就要克制不住,从后面抱住谢遇知了,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动摇。
  何杰说的没错,干卧底的根本就做不到完全伟光正,当年死了那么多缉毒警,如果不是方尖有过往那些拿命换回来的荣誉勋章傍身,再加上省厅里有人竭力保全,随便一个造谣他枪杀自己人的大帽子扣下来,方尖都可能功不抵过,到时候被牺牲也不过上面一句话的事。
  浴室热气氤氲,哗哗的水流声打断了宗忻的思绪,他听见厨房发出锅铲落地的声音,很快又就响起高压锅噗嗤噗嗤的出气声。
  谢遇知捡起锅铲,拧开水龙头冲了冲被热气喷到的手背,平静地掏出手机打给陈林,就好像刚才被烫伤的水泡一点都不疼。
  他把煲好的菌菇鸡汤倒进保温桶,清洗完锅具走出厨房,摸起搭在衣架上的外套走到浴室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小花,一会儿陈林就过来了,鸡汤我放在厨房保温桶里,你吃完再睡。”
  浴室里,宗忻没有回答。
  谢遇知垂目,等了片刻后,再度抬手在毛玻璃浴室门上敲两下:“那我走了。”
  轻微关门声过后,宗忻心里蓦地空起来,他停掉淋浴,衣衫整齐的走出浴室。
  谢遇知已经离开了,整个房间空荡荡的,显得异常安静。
  宗忻根本没有洗澡,他身上的衣服一个纽扣都没动过。
  ·
  “谢队。”
  “谢副。”
  谢遇知脚步未停,没有和任何人搭话,径直走向审讯室。
  黄子扬翻看着笔录,听到开门的动静抬头看过去,出乎意料道:“老大?!你回来了?”
  “嗯。”谢遇知冷着脸走过去。
  宋经眼疾手快赶紧起身把位置让出来,“谢队,你坐,我去给你倒茶。”
  谢遇知点点头,接过黄子扬手里的笔录看两眼,抬头看向黎凃:“交代的还挺多。”
  黎凃哂然一笑:“我是生意人,内地法律多少知道一些,犯罪的又不是我,我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深网庄家周宴琛就是岩阿温,他创办深网,为走私军|火|、毒品、人体器官等等违法行为提供销售渠道,我可以指认。不过,这些我可都是听来的,不知道能不能做为你们立法的依据。你看看,我还供述了其他的,不止这些。就是呢,这位支队长,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在黑三角,没有任何法律法规明文规定这些行为违法,你们没有任何理由抓捕周宴琛。”
  “携带管制手|雷|袭警,引发爆炸制造恐慌,虽无人伤亡,但已经违法了!”黄子扬一拍桌子,指着黎凃喝道,“再者,你们涉嫌蜂后案绑架勒索挟制人质三十余名,已经构成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证据确凿你抵赖就行了?”
  “警官,你想清楚再说话。”黎凃平静地笑起来,“什么手|雷,那就只是两个声音响了点儿的鞭炮,不信你让你们技术侦查把爆破碎片取回来看看就知道了。至于那个什么蜂后,我还真是不知道,哎,什么蜂后案啊?”
  他表现出极感兴趣的八卦模样,换个姿势,下一秒好像就能拾起瓜子翘起二郎腿了。
  黄子扬抬手一点:“几年前,你们在暗网以赤血圣灵邪|教的歪理邪说,漫天撒小广告似的在网络上无孔不入植入给人洗脑,线下施行拉人头传|销|模式坑人入教,借机敛财,吃到甜头后,丧心病狂开始对被你们洗脑成功的妇女进行囚|禁、强|奸、强迫她们生下婴儿,再以婴儿身体器官进行各种非法牟利,人证物证都有!”
  “哎呀——警官,这我可真不知道,什么人啊,怎么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缺德事儿呢?”黎凃摇摇头,看上去就跟真的特别同情受害者似的,“这种人你们抓到了可一定要严惩,最好判个死刑什么的,千万不能留情,判少了刑期一满,那还不出了监狱到外面可劲儿霍霍人啊?”
  黄子扬给他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放心,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些人一定会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谢遇知把笔录本随手放在一边,直视着黎凃,“我们来说说你吧,黎凃。”
  “咳咳。”黎凃轻咳两声,挺起腰来,“非要说我的话嘛……”他抬手指向谢遇知,嘴角弧度慢慢拉大,手势一转落在黄子扬身上,“这位警官就不适合继续留下来了。”
  黄子扬还是第一次碰到敢在审讯室里撵审问警察的犯罪嫌疑人,压在胸口的火苗蹭地窜了上来:“你当这里是你家是吧?”
  “你出去。”
  “什……什么?”黄子扬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能置信地看向谢遇知,“老大,你让我……出……出去?”
  “死刑犯都有人权,他有要求讯问人员回避的权利。”谢遇知看着黎凃,一字一顿道。
  黄子扬舔舔嘴唇,“啧,那我们也有规定,讯问必须在两名警察同时在场的情况下进行。”
  “换我来吧。”
  黄子扬话音刚落,门口就想起清冷的声音,几个人同时看过去。
  第100章
  黄子扬看到来人, 愣了愣。
  对方约摸和谢遇知差不多一般高,浑身透着股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清冷、锋利, 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如寒星,睿智沉稳让人望尘莫及。 第218章   这是谁?
  黄子扬心里浮现出疑问。
  市局没有这号人,难道是上面调下来的重案组成员?
  “同……”
  “你怎么亲自过来了?”谢遇知起身,冲黄子扬挥挥手,示意他先出去,对着来人又补充了句:“秦教。”
  秦教……
  听到这俩字, 黄子扬刚走出讯问室门槛的脚咕咚崴了下。
  他以为对方是上面调下来的重案组成员,结果对方是上面本上,还是副厅级实权派领导……
  这么大的领导啊, 就低调奢华什么通知都没下的跑过来了?
  放平时高低不得狠抓纪律狠抓kpi, 把他们每个部门折腾掉层皮, 然后才在整个公安局列队迎接的规格下徐徐出现?
  一个港圈涉|黑|的黎凃, 居然惊动了厅级!
  黄子扬揉揉崴伤的脚踝, 轻轻带上门, 他想走,但又特别好奇讯问室里在审什么,偏偏纪律问题又不能偷听, 急地抓耳挠腮在门口来来回回踱步。
  宋经倒茶回来, 看见黄子扬背着手跟猴儿似的在走廊里晃荡,提步走上去拍了下黄子扬后背,问道:“你干嘛呢?”
  黄子扬蓦地被人从背后一拍, 登时打个激灵,猛地回头, 见是宋经,赶紧拍拍心口,幽怨道:“操,吓老子一跳,你干嘛?别闹。”
  宋经看看他,又看看审讯室关得严严实实的门,纳闷:“你杵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也被撵出来了?”
  “嗯。来了个大领导,正和谢队在里面审着呢。”他抱臂,倚着走廊栏杆寻思着:“哎,经啊。”
  “嗯?”宋经捧着茶杯趴在栏杆上看着天上的星星,随口答应道。
  黄子扬摸摸下巴:“你说,得什么样的案子才能惊动到省公安厅厅长这个级别的领导啊?”
  “厅长来啦?”
  宋经给黄子扬吓一大跳。
  黄子扬侧头看他,“没有。不过也差不多吧。”
  宋经:“……”
  “不知道。”
  ·
  审讯室里的空气,在黄子扬关门的一瞬间,充满了威压感。
  “黎凃,就你被抓捕一事,省厅第一时间就和港警务处进行了沟通,基于你所涉案件的特殊性、地域性,将驳回你提出的所有返港调查申请,港警务处对此毫无异议。”
  毫无所惧的黎凃脸色唰的一下,全变了。
  这人是谁?给人的感觉和所有警察都不一样,而且一上来就快狠稳准的切断了他事先谋定好的退路,掐住命门。
  他目光游走片刻,最终落在谢遇知身上。
  “你们打算做什么?”
  “看不出来?”谢遇知回视着他,平淡道,“警察、犯罪嫌疑人、审讯室。”他叩叩笔录,“真相。”
  “什么真相?我知道的都说完了!”
  “这是港方配合调查,向我们提供的你个人信息。”秦展把两份资料平整放在桌子上摊开,声音低沉,带着不经意察觉的冰冷:“法定最高刑为无期徒刑、死刑的,刑法追溯时效二十年。其实,你在港所犯罪行最高不过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如果当时收手,不掺和暗网,再过两年过了追溯时效期限,就可以回港过正常生活了。”
  黎凃听完只是冷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别拿这套动之以情的做派来对付我,我告诉你们,不管用!我黎凃没有在境内犯法,你们现在就是恶意逮捕,只要我不认罪,你们拿不出证据,这就是桩冤案,你们只能放了我,必须放了我!”
  “这个结果的可能性为负数。”秦展垂眸,森冷地着他,“你身边叫阿维和阿贵的两名马仔已经松口,交代了全部罪行。根据他们的供诉,蜂后案是你一手策划,技侦在坡峰岭发现的女尸身上提取到了指纹、皮肤组织碎屑,勘验结果和你的完全吻合。”
  黎凃一瞬间慌了,“你……你胡说!”
  “最好是现在招认,对其他人进行揭发,可以戴罪立功争取减刑。”语贵、体正、气定、神闲,秦展的气场不怒自威。
  黎凃眼神一暗,没有回答秦展的话,忽然看向谢遇知,脊背僵硬目露哀求:”如果我不能全身而退,你也会身败名裂,你真的打算让他们继续查下去吗?你真的觉得,如果他们知道真相,会放过你?”
  谢遇知眉峰凝起,定定看着黎凃,漆黑的眸子透着一抹危险气息,“是准备拖着方尖共沉沦是吧?”
  “不!”黎凃摇头,“阿温他舍不得方尖死,别人不知道,我最知道,他怎么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光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呢?”
  说到这里,他短暂出了会儿神,最终无可奈何垂下头颅,放弃挣扎。
  “蜂后……”黎凃的思绪拉回过去某个时间节点,“在东南亚,不,不止东南亚,包括欧洲和整个亚洲,存在着各种各样人格群体,性|交易、抖|s|m、变态杀人狂……这些只不过是深网子集暗网中最日常存在的东西。陈丁卯创建深网子集暗网的初衷,是想将毒品生意扩大全球,他可能没想到,暗网才创建起来,他的毒品王国就被彻底端了,所有筹谋付诸东流。黑三角是个杀人不留尸体的地方,没有势力想在黑三角活下去就只能把自己隐藏起来,陈丁卯落网后第二年,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人重新改写原程序,把最开始的暗网版本进行改良,他总结了陈丁卯失败的教训,把固定网址的程序重新编写,最终用海市蜃楼模式,对暗网的交易做了整体隐藏,警方不能再根据任何网址追查到程序系统的ip地址,无法进行锁定,暗网子集二代的安全性,几乎打败了所有反抓取脚本的运行模式。蜂后,就是暗网运行试验挑选的第一批试验品。” 第219章   黎凃回过神,抬眼看着谢遇知,忽然岔开话题:“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双子大楼爆破前,你从机房里救出一个被折磨的只吊着半口气的程序员。当时,他拒绝为陈丁卯提供去中心化的点对点交易系统,已经被锁在机房三天滴水未进,当中还被狠狠揍了一顿,脾脏轻微破裂。”
  谢遇知对这件事,毫无印象。
  炸毁双子楼机房的之后,他带着朱英杰和其他人撤退,半路遭到伏击,当时陈丁卯已经落网,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而且没有增援,双拳难敌四手,激烈的枪战中,他为了保护其他人,被一枚进攻型爆破手|雷炸飞,醒来后人就躺在医院里了。
  诊断结果是:局部失忆症。对创伤事件,失去了全部记忆。
  他知道双子楼的机房是他炸的,也知道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但除只记得跟自己执行过这起任务的几名同事,过程已经彻底没有了印象。
  而且,这件事,后来随着任务结束,方尖和深海回归,也跟着档案封存,近十年没有再提起。
  原来,当时他还救过人。
  “那个程序员,后来怎么样了?”谢遇知开口问道。
  黎凃看着谢遇知眼神微妙,阿温至今提到方尖,眼底都还有光,但对方问起阿温却态度冷淡,仿佛就是在过去某个时间,给路边的流浪猫随手喂了根火腿。
  “后来,他小心翼翼躲在黑三角,每天都等着方尖去接他脱离阿鼻地狱,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再后来,他被那些变态找到,往死里折磨羞辱,他藏在我接收的一批槟榔里逃了出来,我看他可怜,给他钱让他想办法回家,他说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
  说到这,黎凃忽然抬手对着谢遇知比划比划,“你们觉得我们这些犯罪分子没有人性,其实,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徒留下一句一定会把人救出来,拍拍屁股就走,事后忘得一干二净,阿温他本来有机会的。”
  “你说的没错,他本来有机会的,但他却做了深网庄家。”秦展赫然打断黎凃的话,“做错了事就会给自己找借口,这是犯罪分子惯用的伎俩。强|奸女性,就散播都是女|人穿着暴露的错。总喜欢抛开事实不说,受害人出门也有错、穿裙子也有错、乘坐公交车有错、出门吃烧烤也有错。”
  “难道不是吗?”黎凃面部表情微不可见的浮出丝愉悦,“为什么只强|奸|她不强|奸别人?只杀他不杀别人?这本来,就是他们的错!”
  “我们的国家,穿裙子不是错,半夜出门打车、吃饭、和朋友大笑,都不是错!”谢遇知起身,眼底幽深地看着黎凃,“我们,穿着这身制服,就是为了让她们可以穿裙子、可以半夜放心出门、可以安全出去安全回家!所以,你等着公检法上诉,法院判决书下来,给那些被你们杀害的无辜者赎罪吧!”
  他调头就走,狠狠推开审讯室的门。
  哐地一声,门外站着的黄子扬差点跳起来。
  “老……老大?审完了?怎么样有进展吗?”
  ·
  陈林把泡好枸杞红枣的保温杯递给宗忻:“你们……就为这个闹分手?”
  第101章
  “嗯。”宗忻吹吹唇边的枸杞, 枸杞立刻飘向中间,打个旋儿缓缓沉入杯底,“我不需要一个对我信任值为零的爱人。”他浅咂一口养生茶, 轻轻放下保温杯,看向陈林,“是谁举报的,查到了吗?”
  他指的是下面派出所扫黄行动。
  陈林立刻明了。
  “我和扫黄办王队专门到下边街道派出所走了一趟,负责这次扫黄行动的中队长告诉我们,报案的人姓宋,女性, 我和王队调查了下报案人,系老实本分朝阳群众。”陈林拍拍额头,“可能就是凑巧吧。”他还想再说点什么, 张张嘴又觉得现在说什么好像也没用, 只好闭了嘴。
  宗忻默了默, “……不像是凑巧, 要么报案人有问题, 要么就是报案人家里的人有问题。”
  陈林叹气:“那女的都五十多了, 家庭背景简单,事发时跟丈夫在附近逛街,听到几个流里流气的小年轻在讨论夜总会陪酒的姑娘, 当中说了些不入流的污言秽语, 阿姨怀揣正义,路见不平一声吼,举报电话直接打到了派出所。能有什么问题啊?”
  早不报警晚不报警, 偏偏是今天晚上,偏偏是在他和‘销’接头的时候。
  虽然选择在金城盛世接头很危险容易被犯罪团伙盯上, 但也容易找借口脱身,譬如今天碰上的如果不是扫黄警察,他大可以衣服一撕,跟何杰演一场蒙混过关。
  再说,就是因为金城盛世是警方和卧底碰头的地方,领导阶层明里暗里没少放水,怎么今天就这么巧遇到遇见不平一声吼的正义路人了?
  宗忻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报警的人,要说没问题,太牵强附会。
  “真的,就是这个。”陈林见宗忻仍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掏出手机找到在现场拍摄下来的画面,递过去,“挺配合警方的,按照她的笔录,派出所扫黄队也抓到了那几个流里流气的嫖|娼|客。”
  宗忻接过手机,目光落在相册里几个染着黄毛流里流气的人照片上。
  他忽然想起,这几个人好像就是之前那几个在金城盛世门口时不时爆发出哄笑的不良少年。
  而另一张是正在和派出所警察说话的五十多岁女性,身材保养的很好,纤细苗条,说三十岁都不违和,但是那张侧脸…… 第220章   发现宗忻表情有些不对,陈林立刻凑过去看了看自己拍的照片,问道:“盛队,怎么了?难道这个报警的大姨真的有问题?”
  宗忻盯着照片沉默片刻后,把手机还给了陈林,“没有。”
  “我看你一脸凝重,还以为你看出什么了。”陈林接过手机收起来,没来由随口多了句嘴:“谢队没说,他和金城盛世的邱总,是什么关系啊?”
  宗忻一怔。
  人冲动起来,真的是什么都不经过大脑了,他以为谢遇知跟踪他,不信任他,又从‘销’那里得知上面在调查方尖,关心则乱,全然没注意到谢遇知当时是和邱诃在一起的。
  邱诃……
  难道谢遇知和邱诃俩人认识?邱诃是谢遇知的同学?发小?还是什么其他关系?
  “毕竟这里是京台,谢副队从小长大的地方,以他的家庭背景和人脉,只怕在京台能横着走,出门到哪都遇得见熟人吧?没什么好奇怪的。”
  陈林略一琢磨,“倒也是。”
  宗忻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却不这么想,邱诃他肯定要查,只是现在,他有比查邱诃更重要的事情。
  “陈林,出趟门。”
  宗忻起身,系好衬衫领口,抓起外套冲陈林挥了下手。
  “去哪?”
  陈林几步跟了上去。
  ·
  “老大————老大————”
  黄子扬眼睁睁看着谢遇知摔门而去,冷着张阎王脸根本没搭理他,低声说了句卧槽,蹭蹭蹭跟着追了出去。
  宋经抱着茶杯傻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是跟着黄子扬去追人,还是进审讯室查看人犯,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他最终选择相信黄子扬,提步推审讯室的门。
  从警多年,宋经还是第一次见到今天这种审讯排场,坐在审问桌前的的人虽然没有穿制服,但浑身上下透着不怒自威的威严感。
  对方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0.1秒,宋经就默默在心里把初中没写作业的事儿都想起来准备交代了。
  “你就这么相信,他没有对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动手吗?还是说,你们觉得官官相护,就真的能把当年那么大的事压下去?”
  黎凃不愧是早年在道上混过手里有人命的,对着秦展这种狠角色,依旧能镇定应答,保持冷静。
  “真相从来不是某方一面之词,警方内部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手,省厅的决策也不容一个潜逃在外多年的涉黑凶犯置喙。”秦展叩叩笔录,“对于你所交代的事实,以及和周宴琛相关的口供,市局会进一步核实,去看守所等最终判决吧。”
  “等判决?”黎凃突然起身,情绪激动地冲上去,“你…”
  宋经心里一跳根本来及不想,茶杯一扔大喝道:“站住!”随即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黎凃肩膀,咔嚓把人结结实实踹在地上。
  这他妈要是省厅领导在市公安局被人犯打伤,他们局长、副局长,所有在职领导的顶戴花翎得一撸到底!
  刚才千钧一发,宋经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
  “你他妈给我老实点!这里是市公安局刑侦科审问室,你想干什么?在这里袭警,罪加一等!”
  黎凃被他死死按住,脸贴着地面动弹不得,像被惹怒的斗牛,鼻孔里直往外窜气,“你们都给我等着!都给我等着,哪天出门,我让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展看都没看他一眼,起身对宋经道:“今天的笔录,我带走了,给看守所那边知会一声,重犯,单独看管。”
  ·
  滴滴滴滴滴——————
  黄子扬拼命按着车喇叭,无奈前边被车堵的水泄不通。
  “这都凌晨了,堵他爷爷的车!”黄子扬狠狠砸了下方向盘,忍不住抱怨:“大半夜都他么不睡觉,早晚猝死在工位上吧都。”
  滴滴滴————滴滴————
  在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中,车辆终于缓慢往前龟速移动十几厘米,再度陷入僵持状态。
  黄子扬要疯了。
  老大出来审问室后什么都没说,黑着脸开车离开了市公安局。
  之前老大虽然也高冷,出勤执法的时候不怎么言语,但作为副支队长,他对刑侦科所有人严格要求的同时,自己也做到了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凡事有交代 。
  今天这种情况,还是他跟着老大近半年来开天辟地头一遭,完全不知道人要去哪里,去干什么,关键是,他还被堵在这里,没办法超车追上去,贴身保护!
  这不赤果果欺负老实人吗?!
  在疯狂的按了几十次喇叭堵车依旧毫无改善之后,黄子扬佛了。
  追不上,根本追不上人。
  老大啊老大,你这到底是要干嘛呀?就不能说吗?黎凃那老东西到底交代了些什么?怎么把你给刺激成这样了?
  黄子扬无语望黑天。
  ·
  “我也不知道,少爷只是交代我以路人身份报警,还嘱咐说,如果派出所需要配合调查,就照实说。”宋姨拢拢外套,拉过宗忻的手,声音温和,满脸疑惑:“忻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李副局长不是说,我们家少爷已经殉职了吗?还有,少爷他怎么会去金城盛世那种地方的呀?”
  宋姨一口一个少爷、忻少爷,豪门霸道总裁剧的称呼听着简直上头。
  宗忻不适地拧了拧眉毛。 第221章   陈林则不受控制的打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让他俩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报警这事居然是谢遇知找人干的。
  陈林暗搓搓拽拽宗忻袖子,凑过去微不可闻的说了句:“会不会是,谢队怕你……才让宋姨报警的?”
  话说这份上,基本挑明了意思。
  宗忻耳尖蓦地有些发烫,但脸色平常,他摇摇头,一本正经地给陈林分析:“以谢队的脾性,要是真的因为这个,他不会找宋姨去报警,早就踹开包间门把我拽出去,顺便把何杰暴揍一顿解气了。”
  陈林:“……”
  陈林一想,以谢副支队的行事风格,还真能干出这种事。
  “宋姨,你别瞎想,我们在执行任务,有些事不方便让家里知道。这件案子结束之前,在没有谢队和局里领导的允许下,你绝对不能把谢队还活着的事情泄露给任何人。”
  宗忻本来想再补充一句能不能做到的,但转念一想,谢遇知既然能毫不避讳的给宋姨打电话,就说明宋姨肯定值得信任,便打消了再三叮嘱的念头。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放心吧,我谁都不给说。”宋姨连连表示理解,“只要少爷不发话,谢总和太太那边我也不会开口的。”
  宗忻点点头,看了看时间,提议道:“宋姨,这么晚了,路上不安全,我和陈林亲自送你回去吧。”
  宋姨摆摆手,“没事,放心吧,我和老许一起回去就行了,别惊动了谢总和太太,他们这会儿还在守灵。谢总头发都白了一撮,这两天悲痛欲绝的,唉。”
  她叹息两声,去拉车门,被宗忻轻轻挡了一下。
  “我送你吧。”宗忻坚持道。
  宋姨见他这么坚持,也没说什么,点点头钻进车里。
  宗忻扶着车门回头看看陈林,眸子低沉,“你先回局里,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陈林目送他们离开,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
  这时候,来谢家吊唁的宾客早就散了,门口布置的花圈、白幡,也跟着谢遇知的空骨灰盒挪到了八宝山墓地。
  灵堂灯白的看不见人影子,谢煦揽着裴裴女士的肩膀,两人站在谢遇知的黑白遗照前,憔悴的老态很多。
  噗呲
  灯管忽然闪了一下。
  裴裴女士忽然抬头,看着谢煦莫名其妙道:“老谢,你儿子回家了,你儿子回来了!”
  谢煦被裴裴女士吓狠了,脸比之前又白了三分:“你…你…没事吧?我要不要请个得道高僧来给你去去邪祟啊老婆?”
  裴裴女士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去什么邪祟?”说着拔脚就往外走。
  谢煦看看摆在灵台上的遗像,赶紧追了出去,“不是,老婆……”他看到灵堂外出现的人,忽然顿住了。
  “伯母,伯父。”
  夫妻俩很明显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
  “啊,是是忻忻啊,你你来看小知了?”
  裴裴女士强忍着泪水,眼眶泛红。
  母子连心,她有强烈的预感,就是觉得谢遇知回家了,结果出来碰上的,不是儿子,是未过门的儿媳妇,也不能说不欣慰,但还是难过。
  “嗯。”
  宗忻走上前,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两位长辈。
  父母过世的时候他还是个四岁的孩子,现在已经不太能想起父母的长相,长时间亲情缺失,导致他不善言辞,也很难说出什么节哀之类的客套话儿。
  但谢遇知还活着的事也不能告诉他们。
  “伯父伯母,你们去休息吧,今晚我留在这里守灵。”
  裴裴女士刚要开口,话立刻呛了回去。
  谢煦顺着自己媳妇的目光看过去,心脏差点骤停。
  “人都抓到了,戏还做这么足,你这么敬业,以后不当警察了,我出钱送你娱乐圈出道吧?保准火爆内娱。”
  宗忻听到声音蓦地回头。
  第102章
  谢遇知拎着车钥匙, 单手插兜,看着他眉目舒朗的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不久前,两人在车库才刚吵了一架, 闹到分手。
  宗忻看到谢遇知的瞬间就后悔来谢家了,他迎着谢遇知揶揄的目光,动动嘴唇,抽了口冷气:“我……”
  “妈,饿了,叫宋姨给我弄点吃的。”谢遇知不给宗忻继续说话的机会,揽上他的腰转身, 还故意带着点恶趣味地低头咬了下他耳尖。
  要不是宗忻自制力强,差点嗫|喘|出声。
  “谢遇知!”
  已经彼此相熟的身体,只要碰到就会不由自主|颤|栗, 已经完全无法用理智控制, 宗忻特别没出息的腿脚发软, 同时也因为理智的无能为力而变得恼羞成怒。
  谢遇知揽在宗忻腰线上的手指, 非常敏感的觉察到, 就在他咬住宗忻耳尖的时候, 宗忻紧致的腰侧瞬间绷直,整个身体都在颤|栗,那一瞬间, 谢遇知心里仿佛冲过一阵电流, 刺激感轰地在大脑里炸开。
  他就知道,小花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
  什么分手?
  根本就不存在!
  谢遇知搂着宗忻一路穿过长廊,直接回了自己的单栋卧室, 刚进门就迫不及待把宗忻往沙发上带。
  宗忻已经彻底恼了。
  “谢遇知,你现在就像只下半身发|情|的公狗。” 第222章   谢遇知脚步一滞:“你说什么?”
  宗忻毫不避讳地回视着他, “公狗,我说你现在就像只下半身发|情|的公狗!”
  谢遇知忽然弯腰,一把将他抱起来大步走进卧室踹上门,重重把他摔在床上,随即整个人|跨|坐|上去:“公狗发情起来你知道是什么样吧?野蛮霸道具有打斗倾向,会抓附着不同物件或主人的腿。”他顿了顿,俯下|身|压|着|宗忻撩拨道:“现在的|骑|跨|行为符不符合你对公狗|发|情的认定?还有,公狗腰可不是谁都有的,你想试试吗?盛副支队。”
  宗忻仰着头,承受着他灼热的呼吸,脸颊滚烫:“不是,你不要误会,我来你家不是…”
  “不是什么?”谢遇知摸起他的手,放在唇边磨蹭着,“我真的没有不信任你,也没有跟踪你,你不信我吗?”
  宗忻愣了愣。
  谢遇知的声音放的很轻柔,甚至带着些卑微的意思,明明是那么冷傲的性格,却在他面前小心翼翼谨慎解释着自己的行为。
  宗忻没来由心里一痛,态度明显软下来。
  “那你为什么会去金城盛世?可以告诉我吗?”
  谢遇知眼神蓦地一变,嘴唇在宗忻手背停留片刻后,翻身躺倒在床上,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方尖的事你知道吧?”
  追查当年缉毒警牺牲的事,本来就是他们接到任务中的一个,宗忻自然对方尖的过往有过详细了解,但他没想到,谢遇知会亲自来问他。
  “方尖的事在内网根本就是什么秘密,我当然知道。”
  谢遇知枕着手臂,轻轻闭上眼,“我们一组十六个人,当时接到的任务是为净边行动的主要负责人深海做信息掩护,并且在净边行动收网后,彻底摧毁暗网服务器,瓦解掉整个92网黑、灰产业链。”
  宗忻侧身,撑头看着谢遇知,“我知道,你们任务执行的很成功。”
  “不。”谢遇知忽然睁开眼和宗忻对视片刻,他看着宗忻淡红色的嘴唇咽了咽唾液,强行压下想要亲上去的冲动,正经道:“黑鹰牺牲,深海身份有可能已经暴露,我们不得不在没有做好完全准备的情况下对暗网服务器进行提前爆破,而提前爆破的弊端就是,在成功炸毁双子楼准备撤退的时候,我们被一个兵力的东南亚雇佣兵集团围堵,十六个人,回来的只有三个。张远,一等功,终生残疾。朱英杰,一等功。还有一个,就是我。”
  听到这里,宗忻眉心不由微拧,“朱英杰……这个人我知道,可他不是一等功。”
  “他是。”谢遇知起身,扶着床沿瞳孔发红,向来坚冷的外表下禁锢着的某些情绪终于撕碎桎梏露出獠牙,“全身大面积重度烧焦,皮肤组织无法再生,肺部也因为吸入大量燃|烧|弹|有害烟形成不可逆损伤,他躺在那里,躺在病床上痛苦的等死,明知道已经没有救治希望,却不能痛快地结束生命,就因为是英雄,是立下一等功的荣誉个人,只能无力地等待着肺细胞一分钟一分钟死去,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绝望!他是我同寝室同学,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受那种折磨,打了无数遍申请希望上面能同意让他安乐死……”
  “所以,上面没有同意,对吗?”
  宗忻听完身体已经不自觉蜷缩起来,他太能感同身受了,重度烧伤躺在病床上一个多月,他还能做植皮手术,愈合后虽然后颈处留下了疤痕,但好歹已经可以活动自如,而且轻微尘肺如果保养得好,或许活个五六十年也不成问题,可对方,朱英杰,已经完全没有救治的希望了,尘肺有多痛苦,他比谁都清楚,如果没有强大的意志力,早就撑不住从病房窗户跳出去结束生命了。
  “安乐死,只有死刑犯才有资格。他是警察,是缉毒英雄,怎么可以死在毒品之下?那是对禁毒警察的侮辱不是吗?”谢遇知静静地看着宗忻,“所以……”
  一种不好的预感立刻在宗忻心底炸开,他甚至下意识的想去捂谢遇知的嘴,生怕他接下来说出来的话,会让他变成千古罪人。
  “别说!”宗忻慌乱地制止道,“谢遇知,别…”
  谢遇知按住他抬起来试图捂住自己嘴唇的手,笑了笑:“我给他带了一枚子弹。”
  轰————
  宗忻整个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被授予一等功个人荣誉称号的英雄,受不了身体带来的疼痛,选择饮弹自尽,这本身就是对警察这个职业的亵渎。
  而谢遇知,却为这个一等功个人荣誉称号的获得者,提供了自杀的硬性条件。
  这件事的严重性,大概就是谢遇知可以连着肩章和制服一起被扒光踹出机关单位滚蛋了。
  “自杀行为让朱英杰没有被授予任何荣誉称号,甚至后来追悼会都只能以个人名义进行。”谢遇知咬咬牙,不甘心道,“当生即生,当死即死,这有什么错?我不理解为什么因为他是英雄,是一等功个人,就要平白受更多痛苦。”
  “谢队,警察可以殉职但不可以自杀,这是规定。”宗忻抓住他的手,徒劳的动着嘴唇,最终蹦出几个字,“不过,如果是我,也会选择饮下你带来的子弹,因为,这是我的个人选择,无关荣誉无关职业。警察也是人,也不是钢铁之躯,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自责,你没有做错。”
  “是吗?”谢遇知哼笑一声,“可上面那些人不这么认为。”他握起宗忻的手,手掌温暖结实,郑重道:“小花,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变成第二个朱英杰。” 第223章   第103章
  黑夜的长河笼罩着整个卧室, 光影昏暗,在两人身上生出种莫名温馨的颓废感。
  谢遇知的脸上充满了愤恨、自责、不甘,那姿态其实非常可怜, 仿佛当初全是他一个人的错。
  ‘如果,当时死的人是他,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吧?’
  宗忻觉得,此时此刻的谢遇知,心里一定是这样想的。
  唉……
  仿佛是灵魂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轻轻叹息。
  他视线固定在谢遇知身上,过了很久才抬手轻轻打开床头柜放着的一盏小夜灯。
  吧嗒
  黑暗中猛地亮起昏黄灯光。
  “谢队,那些事你放在心里很多年, 一直都无法释怀吗?”
  宗忻撑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悯。
  谢遇知覆掌盖住眼睛半仰着下颌, 露出线条紧绷的欣长脖颈, 光晕打在他侧脸映衬出锋利冰冷的轮廓, 好看得不像话。
  虽然知道这种时候肖想谢遇知的美貌有点不道德, 但宗忻还是肤浅的被他外表短暂迷惑到了。
  空气安静片刻后, 谢遇知放下捂着双眼的手, 情绪已经恢复如常:“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去金城盛世吗?”
  “嗯。”宗忻点头。
  “有人出面指认方尖是杀害朱英杰的凶手。”谢遇知毫不避讳地回视着宗忻,紧绷的神经一点一点放松下来,“那个人搞到了指证人的口供录音, 想方设法让我拿回来销毁。”
  “是金城盛世的邱总?”宗忻在心里约摸猜测了下, 直接就把猜测结果说了出来,“他是你的线人?”
  如果邱诃真的是自己人,‘销’和他却不知道,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邱诃是某个卧底警察私底下发展的线人。
  谢遇知摇摇头,“是邱诃, 但他不是我的线人。”
  宗忻怔了一下,尽管心里已经有了预判,但还是有被谢遇知的答案震惊到。
  “邱诃、朱英杰、我,我们三个人是同期同学。”谢遇知随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毕业照,指着坐在第一排中间双手交叠的青年给宗忻看,“这是朱英杰。”他修长食往上挪动,停在第二排中间,那个双手扶着朱英杰肩膀的人身上,“邱诃。”
  毕业照上面一共八个人,谢遇知坐在最右侧边角,身体微微前倾,双手随意搭在腿上,朱英杰坐在c位,和谢遇知之间隔着一名稍微劲瘦的同学,两人看上去关系不是特别要好的样子,站在第二排中间的邱诃双手按着朱英杰肩膀唇角微微上扬,朱英杰则是身体微微后仰,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显比照片上其他人的距离更近。
  “他们俩在公大的时候,关系很好?”宗忻问道。
  谢遇知颓然冷笑一声:“并不,实际上他们俩的关系非常差,甚至可以用交恶形容。”
  宗忻垂目,仔细又看了看照片上的俩人。
  从肢体动作和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两人关系不好,反而还有种区别于其他人的暧昧味道。
  “拍这张毕业照的时候,他们俩应该用出了这辈子最好的演技。”谢副队摩挲着毕业照边角如是说,“还是朱英杰演技更好些,邱诃当时指甲都掐进朱英杰肩膀肉皮里去了,他愣是没吭声全程保持着微笑,直到拍照结束,才把邱诃拉到体育场狠揍了一顿。”
  谢遇知这么一说,宗忻才注意到邱诃按在朱英杰肩膀上的手。
  照片中,邱诃五指紧抠,手指骨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曝光反白,尤其是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很明显是用了狠劲儿的样子。
  能考进公大的学生,说个个都抱有赤子之心一腔热血也不为过,有抱负有理想又优秀的人走到一起,得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他们不顾及处分和影响也要在人那么多的公大体育场干架?
  宗忻想不出来,也不能理解。
  “为什么?公开在学校干架,就不怕影响到毕业后联考?”
  谢遇知有条不紊地把照片放回去,撑头重新躺下来,“公大毕业,也不是人人都要公联考,有些人志不在从警,上公大只是应付家长,平时在纠察面前装装样子,都要毕业了,以后各奔东西,就更连样子都不想装了。邱诃身份很特殊,他跟我不一样,老谢再有钱也就是个商贾,邱诃的父亲是邱铎奕。”
  听到邱铎奕的名字,宗忻立刻就明白为什么邱诃敢那么肆无忌惮了,邱铎奕在外交部任职,还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
  “他上面两个哥哥,按邱诃自己的说法,他大哥是家里作为邱铎奕接班人精心培养的,很有出息。二哥打辅助,翻译官。他最小,活泼好动,喜欢打篮球,搞生意,不喜欢走政治路子,是被家里逼着考的公大。朱英杰和邱诃正好相反,家里就他一个儿子,父母都是基层,思想开明也非常尊重他的每个选择,朱英杰是完全凭着自身热爱考的公大,俩人从分到同班开始就互相看不顺眼了。朱英杰觉得邱诃对自己人生不负责,邱诃觉得朱英杰装,明里暗里的较劲。”
  “后来呢?矛盾一发不可收拾的冲突点是什么?”
  宗忻安静坐在谢遇知身边,已经完全忘记他们之前吵架的事,态度都变得和善起来。
  “命案。”谢遇知侧身,拉过宗忻的手枕着,“大二下学期寒假,邱诃和发小在ktv唱歌,几个人叫了公主,喝的酩酊大醉,等邱诃迷迷糊糊醒了酒,发现去了一屋子的警察,他们叫的公主腹部插着把水果刀,血淌了一屋子,人死了。报案人说,人是他们杀的。更戏剧化的是,那个被水果刀捅死的ktv公主,是朱英杰谈了半年的女朋友。” 第224章   “这也太巧合了,跟演电影似的。”宗忻垂目,想了想,问他:“真的是邱诃干的吗?”
  “不是。”谢遇知说,“后面调查清楚,是死者喝醉了自己扎在了水果刀上。当时房间里所有人都醉了,没人发现,邱诃他们醒酒后,死者就已经失血过多身亡了。但这件事把本就关系不好的邱诃和朱英杰两人之间对彼此的不满推到顶点,朱英杰认为邱诃完全不具备成为一名人民警察的品格,每每讽刺挖苦,彻底让邱诃爆发了。邱诃是气自己,生在那种家庭里,他必须按照父母给他安排好的规划走,活的像个提线木偶,其实他很嫉妒朱英杰,因为朱英杰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即使没有显赫的家庭,女朋友也意外去世,依旧没有打乱他坚定不移前进的步伐。邱诃不行,他想毕业后脱离家庭束缚下海经商,搞娱乐行业和房地产,都被家里明确拒绝了。”
  “那他现在是金城盛世的邱总的事……”
  “把朱英杰打进医院了,还动了刀子。”谢遇知看着宗忻,笑了笑,“邱家为了给他抹过去政审,走了些人情,但他可能就是铁了心要跟家里反抗到底吧,反正后面没有参加公联考。据说,公大毕业后直接玩失踪,两年没有音信,回来后搞了金城盛世夜总会,有些关于他的传闻,说他黑白两道通吃,很混得开。但我觉得不太可能,虽然他对从政从警实在没兴趣,但不至于拉着整个邱家共沉沦。”
  “是他通知你,有人指证你杀害朱英杰吗?”宗忻小心翼翼问道。
  “少爷,忻少爷,晚饭已经做好了,夫人让我过来问问,你们是在这里吃,还是去餐厅。”
  谢遇知刚准备回答宗忻,蓦地被敲门的宋姨打断,他扬扬乌黑的眉角翻个身,把宗忻扑倒在|身|下,笑道:“忻少爷,你是在这里吃还是去餐厅?”
  宗忻腰背一紧,生怕谢遇知借机图谋不轨,立刻脱口道:“去餐厅!”
  谢遇知用认真的目光回视他,默了好半晌才吐出来一句:“唉,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有可信度吗?我又不是鬼神故事里的妖怪,还能吃了你?”
  宗忻脸一垮,心说:你怎么不是?你可太是了,只要逮着机会是一定要吃干抹净才肯善罢甘休的!
  “你这么看我?”谢遇知从他眼睛里读出些心声,恼道,“你还真觉得我是狗界泰迪,日天日地日空气啊?!”
  宗忻:……
  宗忻诚实地点点头:“嗯。”
  “我……”
  “少爷?少爷?您睡了吗?”
  再次被门外宋姨的声音打断,谢遇知无奈地揉揉眉心,提声敷衍道:“没睡,这就去餐厅。”
  门外宋姨得到答复,开心地答应着:“那我就去给太太和谢总说。”言罢宋姨就转身离开了。
  谢遇知用力在宗忻侧腰掐了一把:“我才不是泰迪。”
  宗忻扭了下窄腰,又恼又难为情,不过心里开心,还有点飘在云端的恍惚感,谢遇知凑得太近了,近得两个人温热的呼吸缠绵在一起,身体的接触又那么真实软糯,撩的神经痒痒的,忍不住就想往那方面想。
  这不是个好的信号。
  在身体做出反应之前,宗忻迅速抬手推开谢遇知,仓促道:“快走吧,你不是饿了吗?还在这里磨蹭。”
  感受到宗忻身体的微妙变化,谢遇知唇角微弯,也不揭破,起身穿上鞋,整理整理领口和袖子,非常绅士地递给宗忻一只手:“这位俊逸的王子,可否跟英勇的骑士共进晚餐呢?”
  第104章
  “你少来。”宗忻笑着打开他的手下床, “我的手哪儿有那么好牵?你这个人,逮着机会就占我便宜。至少得解释清楚,你和邱诃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没有情况。”谢遇知反手攥住宗忻手腕, 得逞地舔舔牙尖拉着他往外走,“我和邱诃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差,一般般吧,毕业后没联系过,不过听同学说,他彻底放弃从警专心下海经商了, 家里没拗过他。”
  “公大学生毕业后不从警不从政的,还真少见。”宗忻感叹。
  谢遇知说:“我们宿舍毕业后没进机关单位的就俩,一个是邱诃, 另一个是高我们一届的学长丁季文, 他和信息部沈微沈主任同班。他们俩人上学的时候反抗思维就比较严重, 私底下有一堆悖论, 挺叛逆的。”
  宗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忽然道:“是邱诃拿到指证录音联系你过去的吗?”
  “不。”谢遇知推开门, 喉结微不可见滑了一下,攒出个不怎么真心的笑容出来,“是赵洋。”
  宗忻一顿。
  谢遇知脚步未停, “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打算, 但是通过今天晚上这件事,我猜测,周宴琛与邱诃之间肯定有些不清不楚的牵扯。”
  宗忻试探道:“你怀疑, 他们之间有违法交易?邱诃涉嫌犯罪了?”
  “没有证据,不能下定论, 而且以邱诃的家庭背景,我觉得他不会。”
  “为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餐厅,谢遇知回头看看宗忻,低沉道:“因为,没必要。”
  宗忻一哂。
  谢遇知说的没错,邱诃那样的家庭背景确实没必要去做违法犯罪的事,他的怀疑有些站不住脚。或许,邱诃真的只是出于同学情谊,凑巧查到有人指证谢遇知杀害朱英杰,认为不可能,想帮谢遇知销毁证据也说不定。 第225章   想到这里,宗忻简单笑笑,“是我想多了。”
  谢遇知推开餐厅门,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他们家老谢慈祥的脸和裴裴女士红通通的眼眶。
  两人目光从人身上落到餐桌上,满桌子山珍海味丰盛菜肴,和平时不同的是,红木八仙桌两边各摆了捆艾草,用大红丝带系着,每道菜都压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小红纸。
  更离谱的是,餐桌前竟然还横亘着个火盆,里边也不知道烧着什么东西,火苗噗呲噗呲地往外冒。
  谢遇知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裴裴女士站的八丈远,冲他们招手,“你们俩愣着干什么?赶紧跨火盆驱驱邪气啊!”
  宗忻:“……”
  宗忻看向谢遇知。
  谢遇知感受到他投过来的异样目光,迅速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凑过去压低声音小声道:“我们老谢家有家规,新媳妇进门要跨火盆,意味着往后小两口日子过的红红火火。没事,我抱着你跨过去。”
  宗忻嘴角抽了抽:“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他们是觉得你死过一次比较晦气,才专门搞了个火盆搁这儿的吗?”
  “啧……”
  被拆穿心思,谢遇知干脆大大方方当着所有人面给宗忻来了个公主抱,长腿一迈直接从火盆上面跨了过去。
  嘶————
  也不知道是谁,暗搓搓发出了皮球出气的声音。
  宗忻懵了片刻,脸歘的红到了耳朵根。
  “喂!放我下来。”
  他都没勇气抬起头去看谢遇知父母了。
  谢遇知唇角一勾:“还没完呢,我们家裴裴女士驱邪十八式,这才刚过了头一个,接下来还有艾草叶抽后背、桃条水洗手、佩戴茱萸香包、带无患子手串、挂葫芦……这不用,咱俩用不着挂葫芦,还有…”
  谢遇知话还没说完,一把捆起来的艾草条就结结实实落在了他宽阔的肩背上。
  裴裴女士一边抽打谢遇知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哪里还像个海归医学博士。
  宗忻:……
  有钱人家是真的迷信,不骗人!
  比结婚拜堂还麻烦的驱邪程序结束后,两人才终于在饥肠辘辘中吃到第一口饭:桃花粥。
  所有人散场回去补觉,餐厅里只剩下他们面面相觑,红碗红碟红盘子,连筷子和勺子都一水的红,要是上面再印个金色的喜字,整个婚礼本礼现场。
  氛围都烘托到这地步了,谢遇知咵咵拿过俩红色小酒盅往里倒满了酒递给宗忻:“良缘遂缔,匹配同称。桃花灼灼,宜室宜家。月圆花好,心之燕尔。谨以白头,永结鸾俦。”
  宗忻:“你做什么?还没喝就醉了?拽文嚼字的……”
  “这是我这辈子说的最有文化的词儿了。”谢遇知看着他,眼睛深处闪动着柔和的微芒,“是只说给我未来媳妇听的。”
  温和的灯光、仪式感的餐厅、满桌子婚礼红,还有谢遇知那张碾压顶流明星的帅脸以及深情款款的目光……
  这他么……搁谁能把持的住?
  宗忻捏着谢遇知递给自己的酒盅,扬起下巴一饮而尽。
  大概酒壮怂人胆吧,在感情里一向处于被动状态的盛副支队放下酒杯站起身,气势很足向谢遇知这边压过来。
  谢遇知被他这个姿势压迫,腰抵在红木椅背半仰着头,忽然变得很被动,呼吸急促起来。
  宗忻就那么半箍着他,盯着看了很久。
  谢遇知英俊的面孔渐渐露出疑惑,他摸摸自己的脸,不明所以:“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宗忻摇头,“没有。”
  他刚喝了酒,说话的时候带着点酒气,意外地撩拨人。
  酒精作用下,一点温热的气息都足以把所有理智摧毁,谢遇知喉咙蓦地发紧。
  “我就是偶尔会觉得,自己眼光很好。”宗忻跨站在谢遇知微微打开的双腿上,缓缓坐了下去,以一个极亲近的面对面姿势,亲吻上去。
  谢遇知往干涩的喉咙里咽了口唾沫。
  很好,一直谨慎小心把自己隐私空间保护很好的小猫,现在终于知道主动勾引人了。
  他仔细配合着宗忻,将主导权完全交出去,任由对方带给自己一场犹如沸水般压不下去的全新感受。
  喘息,撕扯。
  夜色越来越朦胧,周围物什变得隐约起来。
  一滴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茶水的液体自由落地,溅在抓着衬衫青筋凸起的白皙的手背上,迸起细碎水花。
  窗外月亮只剩下个模糊光圈,最终隐匿在乌青色云层之后。
  ·
  铃——————
  谢遇知抬手挡了下早晨刺眼的阳光,摸起手机含糊地问了句:“谁?”
  对方听到声音,迟疑了片刻:“谢队?接电话的怎么是你!”
  谢遇知刚想说怎么不能是我?对方紧接着跳过了这个话题:“算了。谢队,你和小宗赶紧过来吧,出大事了。”
  小宗……
  谢遇知哐地一掀被子坐起来,看向旁边。
  还好,宗忻还在熟睡。
  昨晚氛围一上头,两人喝的多了点,这会儿他头脑子还有点疼,捏捏眉心醒醒神,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小花在一起?”
  陈林:……
  “我打的小宗电话。”陈林叹气,“谢队,你昨晚和小宗喝酒了?喝多少?小宗他身体不好不能喝太多酒…” 第226章   “喝了一点。”谢遇知沉着脸,眉宇间竖起两道川字纹,“他没事,还在睡。”
  陈林:“……”
  “出什么事了?”谢遇知把手机换到另一边,伸手去捞宗忻。
  这时,窗外一道晨曦正射在宗忻熟睡的侧颊上,仿佛舞台的追光,将他恬静的睡姿定格成特写。
  那一瞬间,宗忻就像降临人间的天使,驱散他藏于心霾中过往的所有黑暗,成为永恒救赎的存在。
  谢遇知落在宗忻脸上的手指,下意识顿住。
  他不想去破坏一生仅见的美好。
  “接到报案,凉水河打捞上来一具女尸,李斯和贾宝宝已经去现场了。”陈林没有任何停顿,语速很快,“死者是朴晚。”
  ·
  清澈的小河边,柳树早就发出枝芽,细长的柳条倒垂在水面,成群的野水鸭子就在树下悠闲地凫水,不远处两只黑天鹅时不时引颈高歌。
  岸边站着不少看热闹的大爷大妈,个个好奇地扯着脖子往警戒线上挤。
  “啧啧啧,这谁家的姑娘,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跳河自尽了呢?”
  “好像听说,是被对象甩了,一个想不开就……”
  “现在的小姑娘啊,谈个对象就寻死觅活的,等到了咱们这个年纪就懂了,情情爱爱的算个屁哦。”
  “哎呀,王大妈,你这话说的,当年你还不是为了你家老李差点殉情?好赖老李浪子回头撇了小三回归家庭…”
  “那都什么陈年烂谷子的事儿拿出来说!”
  “让让让让!”黄子扬挤开一堆老大爷老大妈,撩开警戒带把谢遇知放进去,回头驱赶看热闹的人群:“什么跳河自杀,没有的事儿,看热闹的都回去吧,别搁这儿以讹传讹了啊。”
  咔咔
  黄子扬话刚落,就被一大爷怼脸连拍好几下。
  “这位老同志,你把手机交出来!不许拍照!”黄子扬说着一把抢过大爷的老年机,打开相册哐哐把照片全删了递还回去,严肃警告:“再拍照手机没收,拘留三天!”
  几个民警这时候也走过来,帮着黄子扬进行现场群众秩序维护,开始清人。
  谢遇知从痕检员手里拿了副一次性橡胶手套戴好,走到尸体前仔细检查了一下。
  “面部淤血、发绀,有淤点性出血,尸斑显著。”他拉扯了下死者衣领、袖子和裤腿,“尸斑分布范围广泛,虽然尸体已经泡的发白,但还是能看出明显的暗红色块。”
  李斯点头,“没错。死者瞳孔放大,死前应该很痛苦,眼睑处有细小出血点。死因为窒息。”
  谢遇知重新扯了下死者领口,“喉部无勒痕,应该不是扼喉窒息。”
  “确实不是。”李斯起身,摘下手套扔进贾宝宝准备的垃圾桶里,回答道,“更具体的死亡诱因,还需要做过尸检才能确定。”他抬手指指谢遇知,“陈林说,小宗跟你在一起,他怎么没过来?”
  “他昨晚累到了。”谢遇知眼皮都没抬,捏着朴晚侧脸撑开嘴唇,看了看牙齿和舌头,不由拧眉,“石竹色变?”
  “死了大概两三天了。”李斯叉腰,“他杀,肯定不是自尽,这种特征的尸体我们法医部门见得多了。”正说着。他突然有些可惜,“唉,小宗干什么累着了?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啊,再累你也得把他带过来见见世面吧?没准多跟俩案子,能调到我们法医部门来呢。”
  谢遇知抬头看看李斯,起身摘下手套递给旁边打下手的贾宝宝,彬彬有礼又充满歉意:“调不过去,我们刑警队不会放人的。”顿了顿,他又强调的补充道,“我不会放人!”
  李斯:“哎老谢,你这就有点太霸道了,人才就得适材适所,小宗绝对是干法医的好苗子,他要是调到我们法医部,到时候我、小宗和宝宝,我们仨就是咱们京台市所向无敌三剑客,破案路上畅通无阻,尸检事业再创辉煌…”
  “没门儿。”谢遇知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窗户也没有!”
  李斯:“……小气。”
  贾宝宝看这俩人拌嘴,哭笑不得插言:“谢队,师父,咱们别搁这儿杵着了,赶紧把尸体搬回去吧,一会儿中午大太阳一晒,尸体得析出不少水分,到时候……”
  李斯猛地回头:“对,一会儿这边方圆二里地的味儿直上头,赶紧收拾,现在就回去。”临走,李斯还不忘又问了谢遇知一句:“谢副,朴晚死的太蹊跷了,她是在洛川失踪的,你们出动那么多警力愣是没抓到人,上次那个死在洛川的犯罪嫌疑人赵阿亮不是说,朴晚还有个儿子在冯巧女儿身边养着的吗?你们后面有没有查到朴晚那个女儿?”
  谢遇知颔首:“查了,冯媛媛,南岛土著,后面陈林家属难产,就交给信息科经手继续侦办,这两天我刚料理完黎凃和赵洋这边的事,还没来得及去找陈洁沟通最终查证结果。”
  李斯愕然:“那她现在应该在南岛见儿子,而不是死在京台西直门凉水河。”
  谢遇知敏感地眯了眯眼睛。
  的确,如果朴晚逃走就是为了见儿子,那她的确现在应该在南岛。事实上,她也确实上了去往南岛的列车,只不过在封关站被人挟持了,之后就失去踪迹。
  万万没想到,这还不到半个月,朴晚再次出现,是从凉水河打捞上来的一具死尸,什么话都说不了了。 第227章   又是命案。
  虽然朴晚确实犯了罪,死有余辜,但不应该是以这种方式死去。
  牵扯蜂后案的人犯死的死抓的抓,都已经没有了作案必备条件,还有谁会杀害她?谁有这个作案动机呢?
  想到这儿,谢遇知在心里摇摇头,抬手一挥:“收工,先回市局再说。”
  ·
  市局,刑侦口大办公室。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场景。
  陈林拿起陈洁交给他的资料仔细看了看,站起身清清嗓子:“各位。”
  第105章
  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资料, 聚精会神看向陈林。
  陈林环视一圈在座众人,双手按在桌面上,顿了顿继续道:“前段时间, 谢队和小宗在云贵那边受了伤一直住院,对朴晚的追查就落到信息科陈洁手里,最近事情太多,案子堆得乱七八糟,本来以为抓到暗网庄家周宴琛身边的马仔,这起蜂后案就能有突破性进展。这下好了,还没审出来什么, 关键线索人朴晚就离奇死在了凉水河,落网嫌疑人的定罪也成了空谈!”
  听完陈林的陈述,外勤小王先搓了搓手, “死无对证, 那抓的这几个人岂不是得怎么抓进来的再怎么放出去?”
  也太窝囊了吧?
  在座的, 没人敢说, 但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偌大的办公室一阵沉默。
  陈林除暗中盯梢谢遇知以及守护宗忻的安全外, 琢磨最多的就是心理学了, 以前在扫黑除恶专项组不需要这项技能,调到市局后,由于工作特殊性, 接触到心理罪范畴, 就顺便考了个心理咨询、心里治疗、心理测试证书,科目修得相当不错,仅通过在场人员脸上的微表情, 基本就把大家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都觉得心里不痛快着呢。
  只有谢遇知,安静坐在中间位置, 脸色平淡没有任何异样。
  既然领导没发话,那就表示对他的阐论没有任何不满。
  陈林轻轻吐出口浊气,“大家面前的这份资料,就是信息科对朴晚最终的查证结果。”
  其实,这两张人手一份的a4纸,一桌人都看过了,朴晚的家庭背景、出身、哪一年在什么地方认识的万春来、又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违法犯罪、最后凭借孩子和诓骗过来的其他女性成功金蝉脱壳,从受害人变为加害者的,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他们内心对朴晚的遭遇觉得同情,但也同时鄙夷朴晚最后选择助纣为虐,一个从穷苦农村走出来有野心的小姑娘,起初目的只是想脱离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她可能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违法犯罪,落得这种下场。
  办公室里气氛略略沉重了些。
  “高铁局对那天朴晚在封关站被人劫持的事情,怎么说?”
  谢遇知放下手里两页a4纸忽然开口,蓦地打破了安静。
  “朴晚被挟持之后,乘警第一时间就联系了高铁局,封关站高铁局非常重视这起案件,立刻出动铁路公安在封关站进行了全面搜索。”
  这个前奏铺垫出来,大概就能知道结果不理想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朴晚死了。
  陈林顿了顿,“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只询问到俩目击人,根据样貌,目击人说曾见到朴晚和一名身高大约一米九、长相粗犷身材魁硕的男人在一起。那应该就是朴晚最后一次出现在路人视野中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得到这个线索,办公室里沉默地众人瞬间活了。
  “身高一米九、长相粗犷身材魁硕……放眼整中国,也没多少吧?尤其是在男性人均身高170的南方地区,这样的身板儿,走哪都得是焦点,谁不多看两眼?”黄子扬发表着自己朴实的言论,“我怎么觉得,就凭这身高不难查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陈林抬眼向黄子扬看过去:“按理说,一个明显高于周围男性鹤立鸡群的魁梧大汉,怎么会除了封关站的两名目击者,就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了呢?这种身高优势,尤其在南方,出现在大街上得到的回头率绝对是百分之二百,根本不用怀疑。”
  黄子扬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就跟老大似的,听说在深夏那几年,老大的身高碾压整个深夏市公安局,一直是被人仰视的存在,后面苏队和秦局去了深夏市公安局,才将将遇到对手。”
  “身高不重要。”谢遇知抬起指关节叩叩桌子,打断他:“南岛和普通南方还是有区别的,因为它是旅游景区又冬暖夏凉,所以很多松远人跑去定居,拉高了南岛一片男性身高整体平均值,动车上随处可见寒暑假找不到家,连夜去男孩投奔父母的一米八一米九黑皮体育生、斯文大学生,他们几乎全是北方人,一米九的身高在福广、深夏这些城市肯定惹眼,但在几乎占据南岛半边的松远人眼里很稀松平常,刻意盯着看会显得很变态。”
  黄子扬:“……原来是这样的吗?可为什么松远土著都喜欢跑南岛买房定居啊?”
  宋经瞥他一眼,“因为,南岛真的很好过冬。上学的时候你地理到底怎么学的?不知道候鸟南飞过冬吗?”
  “我当然知道!”黄子扬立刻给自己匮乏的学识挽尊:“寒冷导致食物减少,遗传诱导。”
  宋经一拍脑门:得了,黄子扬这货地理到底是有多差啊。
  陈林也不明白,说案子怎么突然扯到候鸟迁徙了,赶紧把话题往回拉:“确实如谢队所说,不排除有这个因素。现在,朴晚已经身亡,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生擒朴晚,只要她配合调查愿意认罪伏法,黎凃、赵洋经手蜂后也就成为既定事实,市局立刻就可以向检察院提起公诉,蜂后案结案就还有希望。但朴晚死了,蜂后案就失去了重要关节人,彻底将周宴琛、赵洋、黎凃与蜂后案的牵扯也切断了。赵洋还好说,毕竟那些受害者确实是从他手里解救出来的,但周宴琛和黎凃就不一样了,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和蜂后案有牵扯。” 第228章   “等等等等,等等。”这时,一直坐在边角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禁毒科支队长黄萌瑞开了口,“这不对吧?就算你们刑侦口无法确定他和蜂后案现在有牵扯,那也不耽误我们对他的缉捕,这人涉毒的!”
  这话一出,在场每个人的脸都开起染缸。
  “刑侦口的人犯,你禁毒的老惦记着怎么回事啊?”黄子扬瞥他一眼,“今年刑侦口kpi还差好几个名额,你们缉毒口过两天随便去卡迪雅揪几个流量搪塞过去行了,周宴琛这块大肥肉,留给我们刑侦的自己玩儿吧。”
  黄萌瑞脸□□:“你们kpi是kpi,我们kpi是狗屎呗就?”
  “行了,都少说两句。”谢遇知起身,打断他们的争执,看向陈林叮嘱道:“陈林,之后你继续联系铁路局那边,看看还能不能挖到朴晚被绑架的更详细线索。朴晚既然死在京台,那个劫持朴晚的人就肯定也在京台出现过。而且,通过李斯提供的尸检报告来判断,朴晚死亡诱因为窒息,但奇怪的是,她脖颈喉结位置皮肤却很光滑,无任何勒痕,而且口鼻内没有积水,腹部胃腔都很正常,说明她是窒息后被人投入了凉水河,我想,如果凶手杀她带着某种目的,肯定不会走太远,会小心翼翼躲在自己认为安全的范围内,观看接下来发生的后续。”
  “好,交给我吧。”
  陈林一瞬间就明白了谢遇知的意思。
  谢遇知点点头,随即抄起桌子上的纸张,大步流星离开了刑侦科大办公室。
  ·
  “你要申请调离?”李副局眉毛挑了挑,点了下对面座位,让宗忻坐:“为什么?”
  宗忻在李副局对面缓缓坐下,像是在斟酌什么似的,微微皱眉垂下眼皮,思考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抬头看向李副局,神情严肃。
  “‘罂’很可能出问题了,这次庄家浮出水面,绝对不单单是为方尖来的。”他说。
  李副局闻言,微不可见地深吸一口气,“小阳,你给我说实话,对此你是怎么看的?毕竟这条线我们埋了三年之久,好不容易才通过各种手段把背后庄家钓出水面,决不能有任何失误!我必须得知道你全部的想法和行动打算,我需要你毫无保留的说出来,才能对你之后的每一步行动进行精确评估。”
  宗忻闻言目光倏而一动,仿佛被李副局某句话击中心脏,但他面上完全没表现出来,仍是不露声色的:“局里埋了三年的线,现在失联了,‘销’已经有一个月没有任何来自‘罂’的消息,我们现在没办法笃定‘罂’没有暴露,暗网庄家确实在谢家现了身,但他真的是被我们的暗线逼出水面的吗?我看不见得。”
  李副局的脸色略微变了变。
  他想过,也怀疑过,但做卧底的,十天半个月联系不上很正常,如果遇到比较危险的信号,为了不被人发现,以便更好的保护自己,也会选择彻底失联一段时间,等局势稳定下来,再想办法和局里取得联络。
  这些都是正常现象,在卧底没动静的时候,他们也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配合。
  不过……
  盛阳说的没错,‘罂’是非常出色的卧底,总能找到机会固定传递消息出来,这次却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的确不是个好兆头。
  李副局试探道:“你是不是怀疑,‘罂’已经被牺牲了?”
  “暂时不好判断,我无法下定论。”宗忻坦白道,“不过,有一件事,我也想从您这里知道真相。”
  “你问。”李副局回看着他,做好了交心的准备。
  第106章
  “到底, 是谁要查方尖?”
  宗忻定定看着李副局,目光毫不回避,声音坚定, 完全就是我一定要知道答案的架势。
  李副局默了默,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
  “方尖嘛,他是英雄,没有人要查他。”最终,李副局还是选择了把这件事隐瞒下去,“怎么会有人查他呢?顶着一等功个人的荣誉到哪里都是香饽饽,表弟又是秦教, 在省厅说话有足够分量的人物…”
  “他们在查他。”
  宗忻想都没想,语气生硬地怼回去。
  他想过这样单刀直入的来问李副局肯定会吃瘪,毕竟净边行动牵扯到‘深海’, ‘深海’无论是背景也好, 个人成长轨迹也好, 全部都属于绝对保护的机密, 谢遇知当时就是为掩护‘深海’安排过去的炮灰, 纯粹吸引火力用的。
  炮灰, 就该有炮灰的样子。
  譬如被推出来放在风口浪尖,拉走大部分毒枭和暗网真子集们的注意力,让所有人都忽略掉‘深海’的存在。
  仅凭现在暗网那批人矛头全部指向‘方尖’, 就足以说明, 谢遇知这个炮灰做得相当出色。
  可明明已经做的那么好了,前无仅有后无来人,却还是被上面怀疑, 更甚至,居然有人站出来意图给谢遇知扣上杀害一等功警员的帽子栽赃陷害。
  在他短短二十八年的人生里, 除了那次支援地龙村禁毒,他没有真正为谁拼过命,还因为幼年失去了父母而自闭,一度情感缺失人格解体。
  他忘记了作为一名警察除要心存正义外,还有他作为人,作为独立的个体,需要什么样的情感。
  可生命中每一次安排,都有它独特的深意。
  在他身体垮掉,丧失求生意志的时候,谢遇知毫无预兆闯进他的生命,站在金面大理石台阶上、暖黄色光晕里,挺拔悍利,松姿颓山。 第229章   几个月相处下来,他从身体到灵魂都喜欢上了谢遇知,想保护他。
  所以,就当是为了从小到大没有体会过的情感,他想做点什么。至少,在不违背伦理道德和规则纪律的前提下,奋不顾身的维护一些自己认为值得的私情。
  哪怕谢遇知真的杀了人,哪怕最后结果是粉身碎骨,他都愿意陪着谢遇知一起面对,一起走下去。
  人这一生,总要为自己的选择坚定不移一次。
  一次就好。
  宗忻鼻翼翕张,竭力压制着内心情绪波动:“我们的卧底任务是揪出以蜂后案为导索,背后关联的暗网非法交易。如果局里、上面的领导们,对斡旋在一线的自己人还要有所隐瞒,不坦诚,那双子楼十六名缉毒卧底牺牲的惨剧就会再次上演。到时候,英魂长眠八宝山,幸存下来的人如何自处?上面追责,李叔,你又如何自处?而这样惨烈的结局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你这些都是从哪听来的?谁告诉你的?!”
  要不是年纪不允许,李副局简直要原地跳起来了。
  一向乖巧遵守纪律的孩子,他特意放在眼前无比满意放心的盛阳,今天居然说出如此悖逆的言论,说是大逆不道都不为过。
  饶是他五十多岁的身体已经跳不动,也因为宗忻这番话掐住七寸而心跳加快喘息变得粗重。
  “市局漏水了?什么人散播谣言胡说八道?支援净边行动的十六个人全都是一等功个人,荣誉勋章现在还在省厅挂着呢!那是殉职,那是荣耀,谁会觉得不值?他们死得其所!你喊这么大声你不要命了?我给你说,这件事谁都不能提,谁都不能往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抹黑!”
  李副局激动地啪啪拍桌子。
  “你说!你说到底是谁造谣传谣!”
  这个反应,简直就像被戳中了心窝子。
  宗忻微不可见地蹙眉,正要开口,李副局忽然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可能是太过激动,他抖着手去拉抽屉,却始终无法握住抽屉把手,几次尝试后,终于肩背垮下去,痛苦地捂住心口。
  “李叔。”宗忻被李副局这个样子吓到了,赶紧起身去扶他替他顺气,“李叔,你怎么样?”
  “药……药……”
  李副局颤抖着伸出食指指向抽屉。
  宗忻眼明手快,立刻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白色小药瓶,仓促间只来得及瞥了眼服用剂量就倒出两粒递给李副局,然后转手去捉桌子上的茶杯:“李叔,李叔,你喝水。”
  李副局把药片往嘴里一按,接过水杯送下去,捂着胸口缓了好大一会儿,脸色才稍微有了点正常颜色。
  宗忻总算放心下来,看了看手里的药瓶:消食片。
  ……
  消食片他也吃过,但药片不是这种的,很明显里面的消食片被其他药品换了。
  “李叔,你怎么…”
  “省厅调查方尖,是因为当初那十六个人里,有人死前留下了东西,这个东西前段时间落到张平成手上了。你在网安部见过张平成吧?”
  不等宗忻问完,李副局直接打断了他,声音也没有之前那么激动了,反倒是平稳很多。
  “张平成?”宗忻摇摇头,“我没有见过这个人。”
  李副局叹口气,摆手:“上次谢遇知也去了,他可能是在故意躲着你们吧。”
  “张平成是谁?”宗忻问了句。
  “净边行动参与者,他和你的代号一样,都是三花。之前去深夏市公安局工作过一阵子,对外的说法是职位调动。但我觉得,他应该在深夏那两年就在盯着谢遇知了。”李副局冷冷道,“我对当年缉毒行动细节知道的并不多,但执行任务的几个人之间都是什么关系我还是摸得清的,因为负责把他们档案输入内网的人就是我。张平成本来是安排和朱英杰一起接应方尖,但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张平成疑似身份暴露被紧急召回,没能和方尖他们碰面,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件事间接导致方尖带人炸毁双子楼撤退途中被围剿,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人只有谢遇知完好无损。张平成应该从那时起就有了执念,他觉得有内鬼,频频打申请希望省厅彻查,性格也跟着越来越偏执。组织上考虑到他原因特殊,可能伴有不确定性应激,就打算让他去做外勤,他可能不想放弃吧,正好借着这次特殊照顾,申请去了深夏。”
  “他认识谢遇知,知道谢遇知就是方尖吗?”
  宗忻脸色变了变。
  “当时是不知道的,后面可能通过查看内网资料,获取到方尖的一些特征后猜出来了。上面又没有像隐藏‘深海’那样刻意隐藏方尖信息,只要有内网登录权限,都能猜到方尖就是谢遇知,就连深网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动用点黑科技也能查出来,方尖根本就是个公开的秘密。”
  李副局长吁短叹。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们公安局跟省厅就是个上下级关系,咱们管好自己眼前一亩三分地,别跟他们搞得牵扯不清,只要你给我把蜂后案漂漂亮亮结案,明年我就能高高兴兴退休养老了,懂吗?”
  宗忻没有答话。
  张平成对方尖的怀疑根本就不成立。
  如果谢遇知是打入警方的毒贩,那谢家和省厅那个秦展只怕都脱不了干系,尤其是谢家这种风口浪尖上的家境,每年给国内拉动多少gdp?不止刑侦,经侦、税务也是三天两头登门拜访,要出乱子早出了,还用等着张平成去怀疑? 第230章   宗忻怎么想,都觉得这个事情不对。
  “你小子,出什么神呢?我说的话你都听见没有?!”
  宗忻猛然回神:“李叔,刚才你说什么?”
  李副局面露怒色,“我看你是要气死我!”
  “我只是觉得蹊跷,因为张平成怀疑谢副和毒枭勾结实在荒谬。”宗忻实诚道,“他到底凭什么断定,全国首富之子、省厅领导亲戚、拥有信仰坚定的谢副,是掮客的?我理解不了!他手里到底是掌握了什么东西,才可以如此大放厥词栽赃陷害。”
  “只是说有,省厅已经在查了,证据他不愿意交出来,真有实质性证据,省厅还等到现在没有动作?”
  话一出口,李副局就后悔了。
  真是年纪大了,旧脑子不如新脑子好用,轻轻松松就给小年轻套路了。
  这件事打住,只能到此为止,再透漏下去就不是他一个市公安局副局长应该说的了。
  “你申请调岗,是为了查这个?”
  宗忻说不是,“我们布的线如果断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当务之急是确认‘罂’遇到了什么问题。在来市局之前,我已经去见过何杰了。何杰说,邱诃和暗网庄家周宴琛,两人在金城盛世碰过面。”
  邱诃和扫黄队的人多多少少有点交情,自愿补交罚款保证以后绝对监督到位,并承诺不擦边经营,派出所也不是不讲道理,按正规流程过了一遍,除当场抓包那几个赤|身|裸|体|的|嫖|客被拘留,其他人全放了。
  昨天何杰和宗忻碰头没说两句话就被扫黄大队给端了,今天宗忻只好冒险约他重新见了见,根据何杰提供的信息来看,宗忻觉得,背后有操盘手想玩借刀杀人的把戏。
  “我们不能等,更没有没有时间和毒贩们耗。”
  他强调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真正潜伏到最危险最深的渊面之下。”李副局胡乱抹把脸,一副颓唐老头样,“这个申调,我不能同意,也不会给你签字。”
  “李叔…”
  ‘就让光芒折射泪湿的瞳孔,映出心中最想拥有的彩虹,带我奔向那片有你的天空,因为你…’
  宗忻一直用的手机铃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谢遇知改成了华为自带主题曲。
  这首歌听上去还不错,倒是挺符合他现在的心境。
  宗忻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
  来电:三花的猫牌
  宗忻看到这个备注名字,眼底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怎么会有人给自己备注是一只猫的猫牌!
  早晨谢遇知走之前没有吵醒他,等他睡醒,只看到了谢遇知留在床头柜上的纸条:有警情,走了。你待会起来如果肚子饿就喊宋姨,出门叫老许,有事情电话沟通。
  昨天夜里喝了酒,导致早晨起来头还有点晕,宗忻起床后简单冲了个澡,等清醒过来就离开谢家,先是约了何杰在江雯的常春藤咖啡馆碰面,之后直奔市公安局,到了单位才知道谢遇知出警还没归队,根本不在刑侦科。
  再次和‘销’碰面之后,宗忻对方尖的事就就耿耿于怀,尤其现在又从李副局口中套出来这些对谢遇知更加不利的言论,宗忻没来由的突然特别想谢遇知,特别特别想,想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喂。”
  他滑开接听,声音抑不住有些哽咽。
  电话那边好像是黄子扬远远再喊什么,忽然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听筒响了会儿电流噪音,谢遇知的声音透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传过来:“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了我的三花大美人?告诉我,我替你去教训他。”
  宗忻咽口吐沫,舔舔嘴唇,放平声线淡淡道:“没有。你现在在哪儿?”
  谢遇知倚着悍马车门,收回落在正抬尸体的民警身上的目光,单手夹了根不知道谁递给他的烟,清了清嗓子:“咳咳,你这是,想我了?”
  本来,他以为这种程度的揶揄,宗忻会翻个白眼然后半笑不笑啐骂他一句流氓,却在听到宗忻极其认真的回答后愣住了。
  “嗯。”
  宗忻很简单,很踏实的回了个单音节。
  谢遇知手里的烟差点没夹住!
  他的亲亲老婆大人这是……给狐狸精夺舍了吧?
  第107章
  谢遇知顿了顿。
  直觉告诉他, 宗忻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把烟扔给旁边的黄子扬,拉开警务车门坐进去,对着手机回了句:“这边现场已经收拾完了, 我现在就回家。”
  “别回家。”宗忻立刻道:“我在局里。”
  “————在局里?”谢遇知敏锐地皱起眉,“靠,在局里还有人敢欺负你,谁不要命了?不知道你人是我罩的?!”
  “没人欺负他!”
  李卫国怒气冲冲的声音突然从手机听筒那边传过来。
  谢遇知把手机拿开离自己耳朵半米远,没正行的打哈哈:“哎哟,李副局,小花搁您一起呢?老爷子您别生气, 有火儿等我回去您冲我发,可别欺负我媳妇儿。”
  到底是土生土长的京台人,说着京片子长大的, 正经起来一副严肃认真的官腔, 不正经的时候, 吊儿郎当信手拈来, 叫人又气得慌, 又拿他没辙。
  李卫国去看宗忻, 满眼里都写着:你瞧瞧?看到了吧?整个一二世祖,就是那种家里有钱无法无天的王八羔子,跟我说话都能这德行! 第231章   “你小子, 少跟在这我没上没下。”
  他抬手点点宗忻, 示意把手机给他。
  “李副局要跟你说话。”
  宗忻给谢遇知说了一声,把手机交给李卫国。
  接过手机,李副局神情立刻严肃下来:“谢遇知, 现场勘查有没有什么发现?”
  “啧,死者死于窒息, 但颈部没有勒痕,根据外伤和尸体变化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36小时。”谢遇知打着方向盘避开一辆左侧汇入的奥拓,继续道,“初步猜测为他杀后沉尸。”
  李副局颔首:“行,你们先回来吧。回局里再说。”
  ·
  上午十一点半,大街上车水马龙,一辆红色保时捷高调停在泛海公寓门口,车门打开,从车里走下来一名穿黑色阔腿裤,着露脐短款修身机车夹克,长发飘飘的酷飒姐姐。
  与此同时,公寓门口一身香奈儿淑媛风的美女向小姐姐奔跑而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刚给我打完电话我就出来了。”苏聃放开她,拢拢头发,“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江雯扶扶墨镜边框,“先上车,边走边说。”
  苏聃听话地上了车,在副驾坐好。
  江雯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问道:“你说,前天朴晚约你见面,她是什么时候来找你的?”
  苏聃简单回忆了下,“大概昨天早上七八点钟,当时她身边还带着个小男孩,说走投无路了只能来找我借钱。我当时为稳住她,就说身上没有现金,需要去银行提,让她再等一天,然后准备报警,结果昨天临时加戏熬了通宵,早晨五点半才歇工,在保姆车上直接睡了,一睁眼就接到了你的电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朴晚死了。”江雯摘下墨镜,神色严肃。
  苏聃不能置信:“怎……怎么会?”
  “在凉水河发现的,宗哥说,是姓谢那富二代亲自去的案发现场。”
  红色保时捷平稳地行驶在华尔兹大道,在一众黑白车流里显得格外醒目。
  “我只是有点太累了,我没想她会…”苏聃情绪失落,陷入非常强烈的自责里,“早知道我应该立刻拉着她去公安局,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或许,我再多跟她聊一聊,把她留在我家里……”
  “这不是你的问题。”江雯冷静地打断她,“她只是找你借钱,又没有说她的处境,也没有让你帮忙,你又不知道她有危险,别太自责,等会儿到了公安局,配合宗哥他们询问就可以了,别担心。”
  苏聃点点头:“我听你的,江雯,我都听你的。”
  两人到了市局,并没有见到宗忻和谢遇知的面,接待她们的是两个刑侦口小警察,态度挺客气。
  “哟,雯姐好。”瘦瘦高高的警察自来熟,对着江雯粲然一笑,转而看向她身旁的苏聃,“这位就是苏大明星吧?人比电视里美多了。”
  苏聃对朴晚的事情挺愧疚,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脸色也不是特别的好,勉强回了小警察一个笑:“谢谢警官夸奖,我是苏聃。”
  小警察立刻就看出她的紧张,宽慰道:“谢队已经特别关照过了,你别紧张,只要把死者联系你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就可以,没什么大事儿。”
  另一个警察倒了杯水递给苏聃,跟着附和:“就是,文哥说的对,你别紧张,有什么说什么就行。”
  苏聃接过茶杯看了眼江雯。
  江雯冲她点点头。
  苏聃这才坐下来开口:“之前,朴晚出逃的时候,曾经拜托过我帮她把翡翠湖的房子出掉,这件事你们谢副队是知道的,我也做过笔录了。”
  “嗯,你继续说。”瘦高的文警官在她对面坐下,接口道。
  “前天吧,前天夜里大概是凌晨,我刚拍完戏回家,路上和经纪人在讨论拍摄进度,因为投资商的女儿想要个露脸的角色,导演不得已只好连夜给她加了一段剧情,导致我们正常拍摄进度延后,我没有戏就在家里休息,接到朴晚电话的时候,刚做了个和电视情相节有关的梦,头懵懵地,朴晚说,想约我第二天早上见面,其实当时已经是凌晨了,约定好的碰面时间就在三四个小时后。”
  “她是怎么联系你的?”
  “座机,一个座机号。”苏聃从包里掏出手机滑开,找到号码拿给警察看,“010开头的。”
  文警官接过去看了眼,010开头的8位数号码,手机自带的安全软件提示为疑|似|诈|骗。
  他把手机递给另一名警察,嘱咐道:“小武,去网安部门查一下这个电话,看看能不能定个位。”
  小武警官接过手机就走了。
  “你和受害人朴晚约定的碰面地点是哪里?”文警官回过头继续问道。
  “地方是她选的,前大门一家经营惨淡的星巴克。”
  “碰面后,她和你都说了些什么?”
  “她带着一个大概五岁多的小男孩,开口就是给我要钱,前段时间她拜托我帮她转手过房子,后面因为涉嫌刑事犯罪,房子并没有出手,但是我想拖住她,然后报警,就答应给她钱,然后让她等一等,毕竟大额现金谁也不会放在身上,她说时间很紧急,最好这两天提给她,结果还没等我报警,今天人就没了。”
  文警官点点头:“好,基本情况我这边已经做了记录。你说,她身边还带着个孩子是吗?” 第232章   “对,是的。”
  文警官脸色凝重起来:“这个线索很重要,感谢你的提供。”
  苏聃放下手里的一次性水杯,连声道:“没事没事,应该的。”
  文警官询问期间江雯一直没说话,询问结束后,她才开口问文警官:“小文,宗哥不在局里吗?”
  “嗐,小宗是我们刑侦口香饽饽,谁都想跟他一起出警执行任务,可惜咱们谢副队不放人啊。这不,谢副队刚出警回来,就带着小宗马不停蹄去了法医门诊,他哪儿闲得下来?在不在局里的,反正都见不到。”
  “哦。”
  江雯嘴上答应着,心里早就对谢遇知那张脸翻了百十遍白眼。
  “行,雯姐,你和苏大明星搁这儿先坐会儿,等网安科那边出了结果,小武会把手机给你们送回来。”
  “嗯。”江雯点点头。
  ·
  “有这么可怕吗?”贾宝宝戴上手套,拍了拍抬尸袋的那位大哥,“第一次见尸体?”
  大哥冷不丁被她这么一拍,吓得够呛,脸刷地又白了三分。
  别看他长得壮实,实际上才第一天上班,要不是带他的师父临时有事,还用不着他来抬死人。
  “见过两次尸体,亲自动手抬还是头一回。”大哥擦擦脑门儿上的冷汗,壮着胆子问了贾宝宝一句,“唉,法医,这人怎么死的?”
  贾宝宝戴好口罩,弯腰拉开尸袋拉链,一具泡的发白的女尸立刻暴露出来。
  “我的妈呀————”
  大哥一声尖叫,猛地跳开一米紧紧抱住另一个抬尸体的同事,瑟瑟发抖。
  “……”
  贾宝宝瘪眉看着他。
  “我说,你这么壮实的人,至于吗?我们法医行当里有句俚话:和尸体见了面就算认识了。对熟尸这么大反应,小心她半夜跟你回家。”
  “哇————”
  大哥被她给彻底吓哭了,动静震天响。
  李斯和谢遇知、宗忻刚好一起回来,看到贾宝宝又双叒叕吓唬老实人,无奈摇摇头。
  “小宗啊,你考虑考虑来法医部门吧。”
  当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谢遇知的面,光明正大挖墙脚,李斯很敢,勇气可嘉。
  谢遇知脸色立刻黑下去,侧身挡在宗忻前边,把人隔开:“你们法医科又不是没人,老惦记我们刑侦口的人干什么?”
  “我就喜欢小宗长得好看又有才华。”李斯说完往旁边一歪头,直接问当事人:“小宗,怎么样?你要是同意,我现在就去先李副局打申请。”
  宗忻看看谢遇知。
  谢遇知的脸现在跟开了染坊似的,又严肃又紧张,一副生怕他跟别人私奔地表情。
  宗忻心里忍不住乐,转而严词拒绝了李斯的邀请:“我还是更喜欢跟着谢队搞刑侦。”
  他说完,谢遇知立刻舒坦了,带着小得意的笑去看李斯,加重语气强调:“他说,他喜欢跟我在一起。”
  “唉嘿!”李斯一拍大腿,无比遗憾:“我真特么自作多情了嘿。宝宝,宝宝?”他扭头大步流星走到解剖台前,捂着心口窝问贾宝宝,“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吗?”
  贾宝宝晃晃剪刀,干脆道:“刚准备好。”她把朴晚头颅抬了抬,小心翼翼换个位置重新放在不锈钢肢解台上,拿起金属扩|张|器撑开尸体嘴巴,开始检查咽喉部位。
  “呕————”
  旁边抬尸体的大哥已经忍不住要吐了。
  李斯看他一眼,“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儿了,先出去等着吧。”
  大哥捂着嘴,扶着另一个抬尸体的哥们儿一起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宗忻回身关上门,顺手打开了中央的无影灯开关。
  解剖室光线瞬间暗下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阴风,吹得银灰色窗帘轻轻晃动,冷冰冰的金属台上,朴晚泡发肿胀的脸在无影灯照射下衬出惨烈的白。
  多少有些叫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进解剖室之前,他们都换上了蓝色无菌服,贾宝宝一手术刀划下去,宗忻和谢遇知几乎同时戴起口罩。
  李斯伸手掏了掏死者喉径,“喉鼻内干净,无积水无泥污。”
  谢遇知接口道:“那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死后沉河无疑了。”
  贾宝宝埋头扒拉着剖开的腹部内脏和器官,认真道:“也没有腹腔积水,而且死者的胃液很干净,肠道残存物不多。另外,身体上无机械性损伤。”
  “继续检查。”李斯手上动作未停,“所有细节都要检查清楚。”
  解剖室陷入安静,耳边只有解剖器械金属的碰撞声以及器械撕扯割擦皮肤的声音。
  心理素质不够强,真的干不了法医这行。
  四个人足足用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把朴晚的尸体仔细检查完。
  “初步排除机械性窒息导致的死亡、溺水导致的窒息死亡。”
  李斯缝合好最后剖开的皮肉部位,下了结论。
  谢遇知说:“技侦那边其他的痕迹物证也是一筹莫展。”
  “看来凶手是有意对尸体和案发现场进行了处理,他想掩盖犯罪事实。”李斯说,“现在,我们只能寄希望在死者身体组织和血液筛查上了。”
  “你觉得,有可能会是注射吗?”宗忻蓦地问了句。
  李斯回头,对宗忻的言论感到惊喜,随即想到宗忻刚严词厉色拒绝了自己的邀请,不无可惜道:“小宗,真的,我还是觉得法医这行更适合你。” 第233章   “这么说,真的有可能是注射?”
  宗忻对李斯锲而不舍挖墙脚的言论充耳不闻,抓住一个猜想重点继续求证。
  “可能性很大。”李斯说,“死者瞳孔放大,对光的反射消失,虽然由于浸泡时间过长,眼球充大,特征已经不明显,不过,还是能看出一些脑干以上神经中枢功能丧失、深度抑制的表现。”
  “血液和皮肤组织检验多久能出来?”宗忻问道。
  “一般需要九天。加急一下可以在五天内出具鉴定结果。”
  五天……
  时间太久了,等拿到结果,凶手早逃不知道哪里去了。
  看来,还得从别的地方入手。
  “行,你们尽量快点出结果。”宗忻叮嘱道,“一有结果立刻提交刑侦队。”
  “这我知道。”
  李斯把手里的工具交给贾宝宝,绕过宗忻推开解剖室的铁门,对着走廊喊了声,“两位,麻烦把尸体送到殡仪馆吧。”
  一直站门口等着的大哥和同事硬着头皮又走进解剖室。
  幸好缝合的尸体已经被重新装进尸袋,要不然,大哥又得嗷嗷哭一阵。
  ·
  走出法医科解剖室,宗忻摸出根烟点燃,夹在双指间轻轻吸了一口。
  谢遇知抬手把烟顺过去,就着他吸过的地方也吸了口,皱眉道:“你怎么看?”
  “封关站劫持朴晚的人是目前唯一线索。”
  “你觉得是他们动的手?”
  “不确定,但应该脱不了关系。”
  “我让大黄再和封关高铁局联络。”谢遇知掸掉烟灰,还想再说什么,被突然跑过来的人给打断了。
  “老大,老大!”黄子扬一个箭步冲过来,看上去像刚负重1000米长跑过,捂着肋骨直喘粗气,“小白花,你也在?正好一起出警。”呼呼,黄子扬长长的吐两口气,“江雯和苏聃过来录了笔录,根据她们提供的线索,我们在前大门一个破旧小区的出租屋里有了重大发现。”
  第108章
  晦暗、潮湿, 狭小的出租屋,空气里夹杂着发霉的味道。
  谢遇知弯下腰,伸出手指抹了抹茶几玻璃, 有一层浅浅的灰尘。
  “这地方靠着施工工地,每天都会有水泥搅拌车连续十几个小时工作,灰尘应该是从那里飘进来的。”宗忻往局促的阳台指了指,“这个灰尘厚度,大概一两天没人打扫过了。”
  谢遇知捻捻手指指腹,“和朴晚死亡时间完全对得上。”
  “老大。”黄子扬带着两名技侦从卧室角落里抬出一只黑色的皮质行李箱放到谢遇知面前,“就是这个。”
  他拧开纽扣, 打开箱子,露出满满一整箱的档案袋。
  宗忻一提裤腿,蹲下来, 在行李箱里随意扒拉两下。
  每一个档案袋都用红色记号笔画着特殊的鸽子状图案, 图案下配有不同的名字。
  马云云、李淑琴、王雯君、杨晓曦、赵辰箐、刘红艳、王艺一……
  如果说这堆写着名字的档案袋还算正常, 那另一堆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的档案袋就有些奇怪了。
  1030、1039、1071、1024、1157……
  “这些都是什么?”
  谢遇知看了眼黄子扬。
  黄子扬脱口道:“是……”
  “赤血圣灵的信徒档案。”宗忻已经拆开手里的档案, 他打断黄子扬, 把几张纸递给谢遇知, 起身道,“确切的说,是蜂后案受害者的档案, 标记名字的是妇女, 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的是婴幼儿。”
  谢遇知接过去看了眼。
  1021,5月6日,七斤八两, 男,各项指标健康, 器官状态完好。
  交易时间:6月6日
  买家:伽椰子
  第二张纸附有婴儿的裸照,皮肤粉红透光,头发上顶着厚厚的胎脂,身体自然蜷缩着,正在熟睡。
  之后就是写了满满几大页的买卖人体器官同意书以及保密协议。
  简直丧心病狂。
  咚
  空荡荡的屋里,破旧墙壁突然发出弹珠滚动的声响,但没有玻璃珠那么清脆,感觉更像桌球的声音。
  谢遇知动作一滞,看向宗忻,灰色浮尘在两人之间轻轻飘动。
  “……”
  宗忻竖起耳朵,敏锐地觉查到了声音来源,面沉如水走进卧室,逐一敲起墙壁。
  咚咚咚,叮叮叮,当当当……宗忻忽然顿住,目光落在一块长满霉菌的墙面上,伸手撑住墙壁往下按了按。
  “有隔层。”
  “卧槽!什么什么?这面墙还有隔层?!”黄子扬闻言立刻跑了过来,“大意了,居然没发现。”
  谢遇知随手把宗忻往身后一扯,“靠后。”说着上前一步,握拳往墙壁打了上去。
  “哎————”
  宗忻刚想制止。
  赤手空拳打墙这种操作……就算墙是空心的,那也不是一拳能打穿的厚度。
  他替谢遇知觉得手疼。
  但到底还是慢了一拍,谢遇知真的一拳把墙打了个窟窿出来。
  随着一声木板碎裂的噼啪,墙壁里穿出来的声音,让在场的众人全傻了眼。
  是小孩惊吓的哭泣声。
  黄子扬扒拉扒拉被谢遇知打烂的墙灰,往里面看进去。
  墙缝里的哭声立刻停下来,男孩小小的双手死命捂着自己的嘴巴,脸上还挂着眼泪,黑黝黝的瞳孔直盯着黄子扬,紧紧贴着背后的木头。 第234章   黄子扬舔舔嘴唇,试图安抚小孩的情绪。
  “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是警察,警察叔叔。”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小男孩更惊恐了,毫无征兆的给了黄子扬露在墙洞里的脸上一巴掌。
  黄子扬哎呀一声捂着眼睛猛撤回去,感觉眼珠子都被抓烂了。
  “完了完了完了,老大,我眼瞎了,眼瞎了。”
  旁边站着的几个技侦手忙脚乱涌上来关心他。
  “黄队,快给我看看?”
  “黄队,破皮了吗?”
  “黄队,黄队,我这里有棉签,还有消毒水……”
  众人拖着黄子扬去了外面处理伤口,卧室里只剩下宗忻、谢遇知,还有墙缝里的小孩。
  宗忻提步走过去,半弯腰往墙洞里看了看。
  小孩拳头紧握,躲在谢遇知打烂的墙洞一侧,只能看得见半边小小的脸。
  “你在和妈妈玩儿捉迷藏,故意躲在这里吗?”他问。
  小男孩偷偷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饿吗?你的秘密基地里是不是有食物呢?我以前也有这样一个秘密基地,妈妈给我准备了牛奶,紫皮糖,还有很多我喜欢吃的东西,就是天黑了,我很害怕,很想妈妈,但我妈妈一直没有来找我。”
  小男孩歪歪头,和他对视,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妈妈是不是也死了?”
  站在宗忻身后的谢遇知忽然一愣。
  宗忻点点头,“对啊,我等了三天,最后觉得藏够了就出去找她,才知道原来她没有在和我玩儿捉迷藏。”
  小孩没有说话,往洞口挪了挪,把小小的手伸向宗忻。
  刚才黄子扬被抓到了眼睛,谢遇知怕他又要抓伤宗忻,想都没想就要制止,被宗忻挡住了。
  宗忻摇摇头,示意他没事。
  小男孩伸手摸摸宗忻的脸,小大人似的安慰他,“你不要伤心,我这里有奥利奥饼干,还有旺仔牛奶,我分给你吃。”说着,他低头,真的拿了奥利奥饼干和牛奶递给宗忻。
  宗忻接过去,对他笑了笑:“我们能做好朋友吗?我现在有一个小房子,你可以和我住在一起,我可以保护你。”
  小男孩犹豫片刻,好像很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他:“好。”
  宗忻看他同意了,点点头:“这边的叔叔很有力气,让他把墙皮打开,你好出来。”说完他起身把位置让给谢遇知。
  谢遇知走上前三两下打开墙洞,把小男孩从里面抱出来交给宗忻。
  “还挺重。”
  小男孩抱着宗忻脖子,怯怯地瞪了眼谢遇知。
  这时候,黄子扬已经处理过眼睛重新走进来,看见小男孩扒着宗忻抱得死紧,捂着眼睛埋怨:“老大,我这出警被四岁幼童打伤,算不算因公致残?”
  谢遇知撩眼皮看他一眼,“……算。”
  “你们真的是警察吗?”
  小男孩窝在宗忻怀里突然插了句嘴。
  “是,如假包换!”黄子扬直点头,问他:“小朋友,你怎么给人砌墙里边去了?是不是被拐卖来的?”
  小朋友直摇头,“我妈妈说,有坏人,让我躲起来等她回家。”
  “你妈妈?”
  谢遇知和黄子扬同时开口问道。
  “朴晚。”小男孩认真的看着他们,“我妈妈。”
  这下,包括宗忻在内,几个人全变了脸色。
  ·
  “dna检测机构出具的鉴定书。”谢遇知把合订页往桌子上一拍,“这个豆豆还真是朴晚的儿子。”
  “之前老廖和小王去朴晚老家走访的时候,就通过朴晚亲戚得知朴晚有儿子了。现在做基因检测只不过是进行医学证实而已,意料之中的事。”宗忻肩上披着警服警服内胆,抱着泡好枸杞的保温杯,骨子里透着深沉,“让人惊讶的是,朴朴和朴晚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反倒是和我们从粉佳人四合院地下室里救出来的李娜亲子关系概率值为99.9999%。”
  “朴晚设计拿捏吴晚笙吴大律师作出来的孽。”黄子扬顶着眼皮上三道血印子,唏哩呼噜边嗦粉边插言,“现在这小孩爹死了,那个李娜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才调理好情绪,肯定接受不了。这孩子何去何从还不知道呢。”
  “按照法律法规,孩子她肯定不能弃养啊。”宋经把不吃的甜不辣夹到黄子扬碗里,“不过,她现在这个情况,只怕再打击一次就彻底精神失常了,我看这事儿难办。”
  “难办的还有今天袭警的那孩子。”黄子扬叹气摇头,“谁能想到我黄子扬英勇半生,出个警栽一四岁小孩手里了!我的一世英名就这么凉凉了。”
  “还疼吗?”宗忻喝口茶,关心道。
  黄子扬嘿嘿一笑,“有你小白花关心,肯定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谢遇知说:“你活该,谁让你没事吓唬小孩?”
  黄子扬一哂:“得,我这不自己给自己捡瓜落嘛。”
  “现在,俩孩子身份都弄清楚了,咱们也不算一无所获,朴晚能把冯豆豆从冯媛媛那里接过来,就说明她肯定摆脱了在封关站挟持她的人。”宗忻分析道,“另外她既然去过南岛,还带着孩子平安回到了京台,应该是知道挟持她的人是谁了,所以才能一路上巧妙避开。”
  “对。”谢遇知目光犀利,“她肯定知道劫持她的人是谁,也知道怎么从那些人手里逃跑,凭我们追了她一路都没抓到她人,足以看出她的反侦查能力有多强。她找苏聃要钱,一定是有周密计划的,只是没想到在最后关头,还是被找到了。” 第235章   宗忻摇摇头,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
  “我倒是觉得,她应该考虑到了自己可能会被找到。”他放下保温杯,看着谢遇知,稍微抿起嘴角,目光专注,“藏孩子的那面墙,做的非常隐蔽,绝对不是临时匆匆挖出来的,我仔细看了看,里面有专门放食物的凹槽还接了个水龙头,很明显是早早就设计在墙板夹层里了。”
  “难道……她早就知道会被人追杀?所以特地搞了这个破旧的出租屋,就为了藏小孩?”黄子扬觉得不可思议,“那朴晚这个女人也太可怕了吧!”
  “不一定是用来藏小孩,但肯定是藏身用的。”宗忻说完,忽然想起什么,脱掉警服内胆起身,提步就走。
  “哎————小白花,你去哪儿?”黄子扬粉嗦一半赶紧咬断,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前大门!”
  宗忻头也没回。
  “不是,咱们不刚打那儿回来嘛……”
  黄子扬话音未落,谢遇知也跟了出去。
  ·
  前大门小区没有物业,垃圾处理一塌糊涂,有些地方还有不知道是流浪狗还是人的粪便。
  谢遇知眉头都拧成疙瘩了。
  “你退后。”
  他把徒手在垃圾里翻来翻去的宗忻扯到旁边,一挽袖子挑起最上面的纸箱壳子,带出几个瓶瓶罐罐出来。
  宗忻目光一亮。
  谢遇知弯腰,把那几个小瓶捡起来。
  “西林瓶,非医源性医疗废物。”宗忻那张眉冷目秀的俊脸看着谢遇知,顿了顿,“标签还完整吗?”
  谢遇知摇头,“没有标签,贴的白纸。”
  “再找。”
  宗忻扭头,继续去扒拉其他生活垃圾。
  对面,施工区拔地而起的毛坯楼房阳台里。
  男人穿着黑色皮衣,坐着红木椅翘起二郎腿,他放下手里的单筒望远镜,语气里似乎带着少许遗憾:“谁动的手?这么不干净利落。”
  站在他身后,目光精锐的打手抿抿唇,声音冰冷:“我这就去处理。”
  第109章
  宗忻握着注射针管起身, 忽然回头看向身后正对过的那栋毛坯楼房。
  两个人的目光,隔空相撞在望远镜镜头里。
  男人手上动作一顿。
  旁边打手刚准备转身离开,发现他有些异样, 立刻停下动作,凑上前小心翼翼问了句:“老板,有什么不对吗?”
  “没事。”年轻男人似乎很感兴趣勾了勾唇,“不用去处理,他已经发现这里了。把手脚不干净的那个废物绑了丢在这里,就当是离开前,我送给他们京台市公安局的礼物。”
  “是。”
  打手的身影无声无息消失在背光处。
  男人整理整理衣领起身, 将望远镜的镜片卸下来放在手里,对着强烈的阳光转动,玻璃将一道光折射到对过的老破小区, 划过晦暗喑哑的墙面, 穿透一颗长出新芽的绿化银杏树, 落在宗忻脚边废弃铁皮板上。
  “走, 去看看。”
  谢遇知拉起宗忻就走。
  施工现场的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建材刺鼻的味道, 尘土颗粒飞扬。
  工人春节后返工大多要等到四月份, 现在工地上只有很少几个工程师和包浆工人,偶尔能看见十几层高的位置有人正在做墙皮处理。
  这栋刚建起来还没有封顶的楼层,连楼梯都没有建完善, 很多地方需要手脚并用往上跳。
  两人刚从半米高的台阶处跳上来, 立刻就被一地碎石和水泥堵住去路。
  谢遇知弯腰,踢开几个不牢固的水泥块,清出条能走的路, 回头:“跟在我后面。”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互通的阳台, 摸到折射出光束的位置,宗忻忽然往后拉了把谢遇知:“小心,有人。”
  谢遇知单手抓住水泥门框,抬眼看过去,果然发现好像有人坐在光线晦暗的房间里。
  宗忻做个噤声手势,食指中指分开半弯,往前一点。
  那是分开包抄的意思。
  谢遇知弯腰,借着墙体的掩护摸到另一边的窗户,从背面翻入,缓缓逼近椅子里坐着的人。
  宗忻瞅准机会,直接闯了进去。
  就在他们准备动手的时候,同时看到了坐在椅子里的人那张脸。
  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嘴里塞着一块毛巾,已经完全看不出毛巾原来的颜色,被血浸透了。
  那人被绑在椅子扶手上,两只手已经不知去向,脚边的地上散落着几张染血的白纸,用黑墨水写着好看的字迹。
  宗忻走过去弯腰捡起来。
  三花,恭候多时。鄙人奉上的礼物,很棒吧?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立刻将那纸揉成团紧紧攥在掌心里,大脑短暂的白了一瞬。
  谢遇知推了推绑在椅子里的人脑袋,软的,接着又探手试了试那人颈动脉,有微弱跳动,看来,这个人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如果不及时止血的话,会不会死就不好说了。
  “大黄,带人来一趟前大门,顺便打个120,这边有伤号。”
  “伤号?”电话那边黄子扬担心道,“老大你受伤了?”
  “没有。”
  “那那那……那是小白花受伤了?”黄子扬大惊,“老大,你不行啊,一天之内老婆兄弟齐齐工伤,哎,是不是三月水逆啊?回头我得找贾宝宝搞两张水逆退散符揣兜里。” 第236章   “封建迷信!”谢遇知揉了把眉心,“给小花也要两张。”
  黄子扬:……
  刚是谁说他封建迷信来着?
  空气安静两秒。
  “就这样。”
  谢遇知匆匆挂了电话,目光落在宗忻身上,不偏不倚正看到他攥紧了那张捡起来的纸。
  “那是什么?”
  “哦,”宗忻把手揣进裤袋,镇定回他,“没什么,白纸。”
  “不信。”谢遇知深深凝视着他,“拿给我看看。”
  “……真是白纸,没什么值得看的。”宗忻表现得若无其事,真诚且认真的回视他,咽了口唾沫,“刚才你大黄说什么?”
  “什么我大黄?不是我大黄是宋经的大黄。”谢遇知两句话撇清暧昧关系,径直走到他面前,“小宗警官,你不知道刑侦队的规矩吗?”
  “什么规矩?”
  宗忻侧脸映着光,黑色碎发散落额前,轮廓忽明忽暗,透过微微敞开的领口,能看到他凸起的喉结。
  逆光站着的谢遇知五官格外深邃,他抬起宗忻的脸,嘴角勾起个短促的弧度,“刑侦队的规矩就是,案发现场所有东西都必须拿给我看,白纸也要看。”
  宗忻被迫下巴扬起45°角看着谢遇知,揣在裤袋里的手不自觉握的更紧了些。
  对峙片刻,他躲开了谢遇知的钳制。
  “我觉得,没有给你看的必要。而且,我记得刑侦队从来没有这个规矩,我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在你之前,京台市刑侦支队归我管。”
  如此直接。
  谢遇知嘴角还在笑,但眼神里已经有了冷硬,他说:“小花,现在我是京台市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我不想和你动粗,我们俩之间,本就不应该动粗。我最后再说一遍,拿给我看。”
  宗忻也笑了,但他的眼睛一点笑意都有:“我也觉得我们之间应该真的已经到了坦诚相见的地步,不只是身体,还有灵魂,以及其他的。”
  或许接下来的话太过绝情,他对自己和谢遇知根本没有那么大的信心。
  意见相左,谢遇知执意要看,他执意想隐瞒。
  宗忻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像悬在万丈深渊上,稍微挪动挪动,就坠入万劫。
  但能怎么办呢?‘罂’肯定出事了,他必须得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宗忻深深地吸了口气:“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我高估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或许它远远不及我们的信仰和坚持,甚至,都比不过一张白纸的重要性。”
  谢遇知终于收起笑意,眼里情绪风起云涌,“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对你从来没有半点隐瞒。”
  “张平成。”宗忻脱口道。
  谢遇知眉角一皱瞳孔微缩。
  “当初,他为什么被紧急召回?”宗忻语气平静,略微向前倾身,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有些事,一旦被别人揪住,就没有那么好全身而退了谢队。还有,你以为你荒凉的三十年单身人生遇到的真爱,可能只是认错了爱情。”
  谢遇知闭上眼睛,猛地抓住他双肩把他推开,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小花,我们别再这样了,跟演潜伏电影似的,这太折磨人了。”
  “是啊,太折磨人了。”
  宗忻附和着。
  他想,要是一切都结束了,等他回来,谢遇知褪去方尖的荣光和与之匹配的嫌疑,可以像深海那样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到那个时候,如果谢遇知对他仍然没有变心的话,他们就可以继续待在一起,毫无负担的没日没夜鬼混了吧?
  说起来,他觉得自己不是好色之徒,但对谢遇知的亲吻和投入总是特别容易银心泛滥,若飞如云。
  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随风而至。
  谢遇知紧紧攥着宗忻肩膀,完全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他抿着唇,神情黯淡,浑身都透着疲惫落寞。
  他从来都是天之骄子,就算被人拿枪指着脑袋,也能凭着出色的身手反客为主,再危险的境地都可以镇定自若,却这么轻易输给自己喜欢的人。
  “好吧。”他像一棵久旱不得雨水的植物,毫无生气地松开宗忻,认输:“我知道了。在大黄他们赶到之前,看看还能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吧。”
  宗忻攥着纸团的手终于微不可见地松了松。
  谢遇知转身,自顾自转去了阳台。
  ·
  富丽堂皇的ktv包间里坐着四五个袍子白到发光的欧罗巴人种,他们头巾折的像眼镜蛇,留着整洁络腮胡,满手的大金戒指一看就是阿拉伯土豪。
  服务生在保镖的带领下端着karak走进来,依次放在桌面,非常礼貌的退了出去。
  一名年纪稍长的白袍男人看向保镖,银灰色的瞳孔里透露着不满。
  “听着,我们几个人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个小时。时间是非常宝贵的,如果你们的老板对这次合作不够诚心,我们就要考虑缅北那边的市场了。”
  保镖略笑了笑, “周老板马上就到,萨尼先生,请您不要着急。”
  萨尼先生一定是没有被人这样怠慢过,他脸色发灰,板起面孔瞥向保镖,提高嗓音,“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给周老板机会,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们的合作就将永远停止!”
  他话音刚落,包间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穿着黑色皮夹克的银发男人走路带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阴冷气息。 第237章   “萨尼先生,我们合作了这么多年,你应该很清楚,缅北那些老板手里的货出自谁的手笔。”
  周宴琛神色淡淡落座,对保镖抬了下手,保镖识趣退到一边。
  萨尼先生坐着没动,对他的话不以为意,“我知道缅北那些掮客手里的货都是倒了八百手的旧货,最新鲜的肯定还是你周老板手里的蜂蛹和恰|特|草。不过,周老板,你这次提供给我们的蜂蛹质量太次了,十一个蜂蛹有九个都是尼格罗种,而我们需要的欧罗巴种和高加索种一个没有,剩下两个东亚种,零件都有些问题,恰特草虽然数量足够,甚至还有赠送,但比起往年的成色也是略欠,这样的货别人那里也有。”
  周宴琛微微向后倾着身体,轻轻一哂:“这段时间国内死了不少老蜂后,新蜂后没那么快补充,蜂蛹产量低是肯定的。北非相对还算稳定,环境好利于产卵,想要多少有多少。至于东欧那边……那边的蜂后蜇人,反杀我几个得力手下逃之夭夭了,不过我保证,再过段时间,一定会把货给萨尼先生补齐。”
  “周,你的保证,我们不相信。”萨尼身边坐着的老者嗓音苍哑的开口,他的眉毛胡须都白了,脸上褶皱丛生,长得像某个丛林部落里通神灵的巫师祭司,给人一种森然感,“别以为深网现在的处境我们不知道,周,你们被中国的警察盯上了,想继续在中国境内搜罗蜂后会变得非常困难,我们已经决定在其他人手上购买蜂蛹了。”
  “其他人?”周宴琛抬眼看他,平静应道,“刁凯吗?”
  老者脸色变了变,他不知道周宴琛怎么会知道刁凯,但也没打算隐瞒,直白开口:“没有错,我们已经谈好了交易时间。”
  周宴琛略略点头,“好。”他扭头给站在旁边的保镖递个眼色,“你去把人请过来。”
  保镖悄无声息地抽身离开。
  几个欧罗巴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周宴琛是什么意思。
  未几,保镖回到包间,身后跟着几个打手,最前面身强力壮的打手把肩上扛着的麻袋一摔,里面的东西立刻闷哼一声。
  “这是什么?!”另外几个欧罗巴人神色惊慌的从沙发里站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他们中文说的很蹩脚,乍听之下有些滑稽。
  保镖上前解开绳子,把麻袋往下一扒,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被抖出来。
  “刁!”
  老者大惊,脸色有些不悦了,他看着周宴琛,冷声质问:“周老板,中国人生意场上讲究你情我愿,不会强迫合作,你现在抓了我的供货人,总不会是想强买强卖吧?”
  周宴琛闻言浅浅扯了下唇角,“强买强卖?就你们还不至于。我只是清理门户,深网不收留吃里扒外的狼。当然了,”他顿了下,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也要感谢我,如果我不是我及时发现,你们现在应该已经在公安局审问室里和条子谈心了。”
  对面几个欧罗巴人闻言,脸色都是一僵。
  “拿给他们看。”周宴琛翘着大长腿,双手虚虚半握,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左手指骨关节,姿态悠闲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几个人,目光却分明是冷的。
  保镖走上前,把黑色皮夹交到老者手里。
  老者愕然接过,翻开皮夹。
  一枚警徽闪耀的镶嵌在皮夹内侧,公安两个金色字体端正明亮,正对着的夹层里,是印有头像的警察证。
  梁士楚
  京台市公安局
  001049
  照片上的人英眉剑目,目光平静的直视着前方,脸上带着股凛然正气,虽然看上去还有些稚嫩,和刁凯的气质不怎么贴和,但五官几乎没有什么大变化。
  “这个条子是京台市公安局打进深网的卧底,在我身边潜伏了三年,可惜最后关头没有沉住气,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暴露了身份。”周宴琛起身,走到刁凯面前蹲下来捏住他下巴,俯视着他的眼睛低哑地笑了笑,“刁凯……哦,不对,我应该叫你一声梁士楚梁警官,卧底三年,替我干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你手上早就不干净了,就算你真的计划成功,把我送进监牢,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别这么看着我,我最见不得你们警察这种英勇无畏的眼神了。”他松开捏着梁士楚下巴的手,轻轻扬眉,“知道你们的缉毒英雄秦许国吗?他当年是怎么死的来着?”
  周宴琛用食指揉了揉眉心,认真回忆了一番。
  “哦,想起来了。剥皮碎骨、生剖内脏,还被陈丁卯注射了大量茶碱,整整三十六个小时 ,所有折磨都是在他清醒的状态下施行的。他的骨头很硬,不知道你的骨头是不是跟他的一样硬?”
  被黑色胶布糊住嘴巴的梁士楚什么都说不出来,但他眼神里毫无退步和胆怯,以灵魂向面前的周宴琛叫嚣挑战:来啊!老子要是眨一下眼,他妈的就不是人民警察!
  萨尼眼看着事态的发展已经和他们洽谈交易毫无关系,又知道了刁凯是个卧底警察,马上意识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现在既然拿到了大部分的货,应该见好就收,快点离开中国境内,继续留下来只会给自己增加危险,赶紧起来表态。
  “周老板,既然这是你们深网内部的事情,我们不好继续留在这里参与。至于蜂蛹嘛,也不着急补货,你这边什么时候把蜂后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第238章   周宴琛没有立刻回答他,反倒是默默看着瞪向自己的梁士楚很久,才又轻笑一声,拍拍手站起来,“吓到萨尼先生了?放心,我和陈丁卯不一样,没有那么变态,我不喜欢杀人。”
  他冲保镖抬抬手,保镖立刻把人拖了出去。
  “我们来谈谈之后的合作吧,萨尼先生。”
  周宴琛重新坐回沙发,仍旧是那副绝对自信的神情。
  “之后的合作?”萨尼先生不由谨慎起来。
  “对,我知道你们这些年一直从事很新的药物研究,所以才会执着于购买蜂蛹,我是个生意人,只看钱不看别的,如果你们愿意将研发出来的新药品交给深网独售的话……”
  “不可能!”萨尼先生不等周宴琛说完便一口回绝,“这种药剂是用来抑制绝症病人死前痛苦的,我们只用于医学,不会放到深网去售卖。”
  “哦?这样啊。可是这个药的研制本身就建立在违法犯罪的交易之上,怎么说它也算不得干净,难道用于安乐死就能洗白了吗?”
  ·
  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里,各种食物、药水的混合气味充斥着鼻腔,让人从胃到心都感到不适。
  护士推着医疗车经过,偶尔碰到没有钱买陪护床位的病人家属背对着通道面朝墙,两腿夹着被子打呼噜,不得不弯腰把人拍起来让路。
  黄子扬拎着三份盒饭回来,人未进病房声音先到,“老大,小白花,午饭我买回来了,人醒了没有?现在能问话了吗?”
  他一进门,就看到谢遇知和宗忻俩人隔着八丈远,一个站在窗户前,半倚窗台盯着病床上刚止血包扎完的犯罪嫌疑人。一个双手揣兜,靠着储物柜闭目养神。
  两人听到动静,同时向他看了过来。
  黄子扬走到病床前支棱起和病床一体的小桌子,把盒饭放上去,伸着脖子看了看还在昏迷中的嫌疑人,摇头:“算了,我看是没那么快醒了。老大,咱们先吃饭吧。”
  谢遇知说:“吃不下去。”
  “为什么?”黄子扬立刻去看谢遇知,“我自掏腰包特地给你和小白花要了两只海参,二十大洋一只呢。”
  “二十一只的海参也能吃?”谢遇知抱臂,没好气道,“小花身娇体贵,只能吃两万一斤的海参。”
  “我没那么娇贵!”宗忻抬眼瞥瞥他,走到黄子扬旁边,掰开一次性竹筷把盒饭搂到自己面前,“黄队,我不挑食。”
  黄子扬默默咬着竹筷尖尖,含糊不清地问宗忻:“老大怎么了?从出警回来就黑着张脸,是不是更年期啊?”
  宗忻:“……”
  宗忻夹了块红烧肉细嚼慢咽着跟他小声咬耳朵,“嗯……就,是吧,就是更年期。”
  “怪不得呢。”黄子扬不疑有他,对自己的猜测和宗忻的肯定给予深深的肯定,“我妈更年期那会儿,我们全家老少也是都得让着她,哄着她。”
  黄子扬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一道森冷的目光直穿后脑勺,寒气浑身上下乱窜,紧接着谢遇知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来。
  “更年期是吧?”
  黄子扬一个激灵差点原地蹦迪。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在和小宗说我妈呢!”
  宗忻连忙替他掩饰:“他真的在说他妈。”
  姓谢的那个妈。
  “我们守在这里应该没用了。”谢遇知往前走一步,跟宗忻几乎紧挨着,抬手指指躺着的嫌疑犯,“舌头被人从舌根位置直接割掉,双手砍废,他现在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写字,已经完全没有指控能力,讯问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故意放出反射光吸引我们去施工工地的毛坯楼,故意留下割掉舌根砍废双手的替死鬼。”宗忻放下筷子,站直身体,认真分析道,“对方肯定是针对我们,他在向警方示威。”
  “操了,这王八羔子,别让爷爷我逮到他。”黄子扬气的摩拳擦掌,牙根痒痒,“当着警察眼皮子底干断人手脚的勾当,也太他爷爷的嚣张了!”
  宗忻抿抿唇。
  他想,应该不止是这么一点嚣张。
  那张纸……
  他下意识地把手又揣进裤兜,攥紧了那张揉皱的纸团。
  三花,恭候多时。鄙人奉上的礼物,很棒吧?
  对方知道他是三花,而且很可能已经盯了他很久了,到底是什么人?
  会是他们调查的深网里的人吗?
  但不管是谁,可以肯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对方绝对不是自己人!
  第110章
  “你在想什么?”谢遇知忽然抓住他白皙的手腕。
  宗忻嘴角微微下垂, 半抬起眼皮看了看谢遇知,“没有。”他说,然后挣脱开谢遇知的手, 拍拍黄子扬肩膀,“我有点累了,你和谢队在这里守着,虽然……”他目光落在病床上,摇摇头,“还是尽量想办法问点什么出来吧,或许有用。”
  黄子扬嘴里含着块红烧肉, 连连点头:“你放心吧,等人醒了,我肯定事无巨细亲自盘问。不过, 小白花, 你要自己回去吗?”
  “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黄子扬搓搓手, “就是你一个人挺危险的, 我好像自从认识你, 就没见你哪次完好无损过。要不, 我自己在这守着,让老大送你回去吧?”
  “好。”
  “不用!”
  谢遇知刚掏出车钥匙答应个好,宗忻就词严厉色直接回绝了。 第239章   一时间, 病房里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我送你。”
  谢遇知态度强硬, 不容反驳,拽着宗忻往外走。
  黄子扬捏着筷子,看着俩人离开的背影, 嘴角不自觉上咧,露出一脸姨母笑。
  紧接着, 他听到细微的被褥摩擦声,撇回头。
  ·
  有人说,有钱人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但其实体会过富贵迷人眼后,市井人间烟火气就变得格外真实,街头老人闲坐,灯火可亲,糕点铺的味道是甜的,巷口最深处的烤红薯香气飘飘。
  两人干净修长的背影穿过人群,消失在机关单位宿舍楼拐角。
  咔嚓
  门把转动,宗忻先一步进门,谢遇知随后。
  “去洗澡。”
  “不洗。你不是累了?我也累,跟你一起睡!”
  “你……”
  “你的床我又不是没爬过。”
  宗忻扶额,无奈道:“你早上刚摸过尸体,虽然我这个人没有你妈那么迷信,但不喜欢床上有腐臭的味道。”
  “腐臭的味道?”谢遇知抬起胳膊闻闻,“没有,当时我带了橡胶手套,还是最厚的那种……”没他狡辩完,正对上宗忻强硬的眼神,大有你敢不洗澡我就敢把你扫地出门的架势,袖子一撸,“洗!洗洗洗!”
  宗忻看着谢遇知走进淋浴间,才露出满意的表情转身去了厨房。
  几天没回家,冰箱里的青菜已经有些焉儿,两根莴苣叶子耷拉着只剩杆杆还很粗壮。
  宗忻拿出一根放在水盆醒菜,然后淘米蒸上,又拿了腊肠开始切片。
  一个人住略显得寂寞,但有种岁月静好的悠然,他很喜欢这种生活,虽然看到万家灯火偶尔也会感伤,想起父母还在的幼年时光,但确实已经习惯自己吃饭、自己睡觉、自己蜷缩起来抱着自己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淋浴水流哗哗倾泻在谢遇知湿漉漉的黑发上,滴成水线沿着脸颊脖颈浸到胸口,他抹把脸抓过肥皂,仔仔细细打了好几遍,搓的手和胳膊都发红了才善罢甘休,冲干净肥皂沫拽起毛巾往头上一搭,穿着浴袍走出浴室。
  宗忻刚把炒好的莴苣腊肉放上桌,回头就看见谢遇知系着腰带出来,他发梢还滴着水,浴袍领口敞着胸腹袒露,肌理如块垒线条劲瘦,格外的禁欲诱人。
  “……”宗忻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移开目光羞赧的转过头去,“吃饭。”
  谢遇知在宗忻转身瞬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脸颊浮出的一丝几乎看不出来的绯粉,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他擦着头发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做什么好吃的了?”
  “莴苣腊肠、蒸蛋,米饭。”
  “就两个菜?”
  宗忻单手叉腰:“谢大少爷,你还想吃满汉全席?”
  “我是感慨两道菜太奢侈了。”谢遇知立刻解释,“还有腊肉,这不比满汉全席有排面?”说着夹起莴苣叶就往嘴里填,满口夸赞:“好吃,真好吃,色香味俱全,菜叶清脆腊肉咸鲜,盛副支队长的厨艺比五星级酒店米其林大厨的都好。”
  宗忻回他个宗式无语,转身进厨房把蒸好的米饭也端了出来。
  “现场已经保护起来了,虽然周围我们都查看过,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发现痕迹物证的希望,但作案现场还是不能让人随便进出。”他把饭碗递给谢遇知,继续分析,“当时,从毛坯楼上向我们投射光源的人,应该不是林雷。”
  林雷就是那个被砍掉双手割断舌头,正在医院接受治疗的马仔。
  谢遇知接过碗,嗯了声,“你分析的很对,而且,背后动手的人,应该和杀害朴晚的人是同一批。”
  “我也这么觉得。”宗忻对此非常赞同,“谢队,你觉得,他们对林雷下手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谢遇知放下碗筷,故作深沉地想了想,忽然一把揽住宗忻肩膀,“假设朴晚是他们杀的,林雷被废掉舌头和手很可能是他亲眼目睹了对方的作案过程,这也分为两种情况,一:林雷纯纯碰巧看到,成了大冤种被残害。二,林雷也是凶手里的一个,没有处理好作案工具,哦,就是我们找到的那几个西林瓶和注射器,幕后指使的人觉得纸包不住火了,怕引火烧身把他推出来交到警方手里做替死鬼。”
  宗忻被裹挟在狭小空间,隔着薄薄的衬衫衣料能清楚感受到谢遇知身体传来的湿热,身体已经不被理智掌控,出于生理本能开始微微打颤。
  谢遇知也感受到了他细微变化,若有若无贴向他后背,声音带着克制的嘶哑,“如果是前者,林雷对我们来说,也就是个没什么大用处的人证。但如果是后者,我想,这件事就变得没那么简单了。”
  “说起来西林瓶和注射器,下午痕迹检验应该就能出结果。”宗忻说,“午休结束你回局里拿到结果再说吧。”
  “嗯。”谢遇知低头,掰过他的脸掠夺似得抢了个吻,“不生我的气了吧?”
  “……”宗忻一抹嘴唇,“我一直就没生气。”
  ·
  谢遇知几次三番软磨硬泡,愣是没把宗忻拿下。
  两人在床上打了几个来回,累的气喘吁吁,最终还是在宗忻的坚持下,各自睡了。
  下午谢遇知是自己赶去局里的,宗忻没有和他一起。
  没能尽兴的谢副支队心里憋着把无名火,燥的难受,连带着处理案件都变得烦闷异常。 第240章   痕迹处小吴抖抖嗖嗖把检验报告交上去,一个劲拿眼睛询问刑侦口几个老刑警,但没有人和他双向奔赴,大家全都目不斜视的看着谢副支队,毕竟这个时候,谁开小差谁指定倒霉。
  小吴同志绝望看着天花,默默祈祷,希望自己能光荣完成痕迹检验部门交给自己的任务,为他们科长争脸。
  “也就是说,残存指纹的确是林雷的。”
  “对。”小吴同志立刻回话,“西林瓶内残存液体成分是一种抑制中枢神经系统的镇静|苯|丙|胺|类|药物,以及微量的麦|司|卡|林|以及|卡|西|酮。”
  “卡|西|酮?”谢遇知捏着报告单,脸色沉的潭水一般。
  “一种阿拉伯茶碱,一元胺,化学式为c9h11no,能引起多巴胺释放,在国内属于第一类精神管控药品,最大的隐患就是会造成滥用者持续性心肌梗死、呼吸困难,窒息。”
  呼吸困难,窒息。
  谢遇知忽然就联想到朴晚的尸检结果。
  “我知道了。”他轻轻抬了下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老刑警们各个如释重负,在心里长长舒口气,一出办公室门就拍胸口擦冷汗,互相恭喜躲过一劫。
  “陈林,你留下。”
  陈林一只脚刚踏出门,立刻驻足回头。
  “谢队,什么事?”
  谢遇知敲敲桌子上的两份检验报告,“我有事出去一趟,你整理一下。”
  “好。”陈林提步又走回来,开始收拾桌面,随口问道,“谢队你去哪?”
  “我觉得,朴晚应该还藏了些东西。”谢遇知简单丢下几个字夺门而出。
  与此同时,刚睡醒的宗忻一睁眼,就收到了代号‘销’何杰的短信。
  ‘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
  何杰看了看底牌,叼着烟不满地皱眉,“今天的手气也是没谁了,妈的,点儿也忒背了。”
  对面帅哥眯起桃花眼一笑,摊开牌吐口烟:“杰少,钱又进我口袋了,下一把赌局你再不翻身就要陪光裤衩了。”
  身材火辣的金发女郎个个身材傲人,裙高露出大腿根,抹胸低到一弯腰就能看到挺立的粉萸,就连伺候的侍应生也穿着清一色裹裙,胸口打领结,各色头发上箍着粉粉嫩嫩的兔子耳朵,走路的时候,臀部的圆球尾巴毛茸茸跟着扭。
  何杰抬手拍了把侍应生屁股,“再换一副牌,小爷改改手气。”
  侍应生脸一红,“杰少这把肯定能扭转乾坤。”说着从胸口的衣领里掏出副未开封的新牌刷了,重新摆到棋牌桌上。
  何杰闭着眼睛乱摸一把拿到眼前一看,顿时喜上眉梢,“哎,我说什么来着?转运了。”
  这时,侍应生带着宗忻来到他们面前,弯腰凑到何杰耳边温声提醒:“何少,您约的人到了。”
  何杰抬头,和宗忻目光相对,立刻伸手去拉宗忻,“怎么才来?都让二少等半天了。”
  宗忻顺势坐在他腿上,抬眼去看对面嘴角噙笑的帅哥,帅哥也正看着他。
  这个位置灯光很好,橙黄的暖色调在宗忻脸上镀了层柔光,连微微露出来的锁骨都显得更加魅惑起来。
  “二少好。”宗忻笑了笑。
  他笑起来眼睛微微弯着,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鼻尖的痣意外的勾火,一下子就撞进二少的心里。
  二少只觉得有一圈涟漪在心里柔和的荡漾开去,回过神才觉得自己有够离谱,居然觉醒了同|性|爱!
  “啊,好。”二少讪讪道,“杰少说,你是他相好的,懂点医药知识,想找找门路赚点钱花?”
  “是。”宗忻点点头。
  见他回答这么认真,二少揶揄道:“刚才你杰少输给我大十几万都没眨眼,又不是养不起你,怎么想自己瞎折腾了?这么细皮嫩肉的,杰少怕舍不得吧?”
  第111章
  *  “哎, 喜欢一个人就要让他做自己嘛,我可没有二少那么霸道,喜欢|强|制|爱。”何杰笑道, “他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
  “服了。”二少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扔,“我是真服了,大情种啊。这把你赢了,我愿赌服输。”他起身,从女侍应手上的托盘里扯过纸巾擦擦手,“正好我也缺人手, 你们跟我来吧。”
  这家赌场,藏在京台市最繁华商业街的一个不起眼酒吧车库,酒吧经营的像随时要倒闭, 周边倒是高档奢侈品店、商务会所、高定设计都经营的风生水起格外火爆, 人流量大, 这个地下停车场也就成了一些老板和成功人士青睐的绝佳位置。
  一个普通的停车库, 谁也不知道一墙之隔的另一边, 是醉生梦死声色场、赌徒们的狂欢天堂。
  穿过昏暗走廊, 转过一条隐蔽安全通道,一行人来到酒吧地下车库。
  二少拉开蓝色鲨蓝后车门,优雅做个请地姿势:“两位, 暂时委屈一下了。”
  他说完, 两名马仔立刻上前,用事先准备好的黑布条蒙住何杰和宗忻的眼睛。
  “到地方之前,两位如果觉得无聊, 也可以先在车里睡一觉。”二少说着把他们扶进车后座,起身拉开副驾钻进去。
  车子七拐八绕, 何杰一路上就像个话痨似的,总能找到话题跟二少聊天,宗忻和他完全相反,就像睡着了般安静。
  “我说,何少,你这小相好是不是睡着了?”
  “可能吧。”何杰靠上椅背,翘起二郎腿哈哈一笑,“他这两天太累了。” 第241章   二少会意,目光落在宗忻脸上。
  他双眼被黑布缚着,削薄轻抿的唇嘴角微微上扬,下颌线锋利毫无缓冲,再往下是微微敞开的白衬衫领口,侧颈吻痕若隐若现。
  啧,确实勾人。
  怪不得何杰把持不住,完全不计较对方是个男人。
  二少识趣的打哈哈:“你也别太折腾人家。”尾音带着悠悠的意味深长。
  “我听说,你们抓了个叛徒?”何杰岔开话题,吊儿郎当活动活动脖子,“怎么样?不是卧底的条子吧?”
  “哟哟,我们老板这儿真是漏的跟筛子似的,人刚抓到就传出去了,谁呀消息这么灵通?”任二抽出支烟点上,给何杰塞过去一根,“抽吗?”
  何杰接过去,把烟放在鼻尖闻了闻,“我们邱老板,这不是刚跟你老板谈了笔合作嘛,我也就是随口一提。”他点上烟,笑了笑,又补充道:“其实,就是好奇心作祟,你们什么渠道啊,居然都能给人截胡,这人还挺有魄力,别不是真的是条子吧?”
  “不是。”任二拿食指蹭蹭鼻尖,“这人我认识,打过几次照面,印象中挺老实一人,办事也卖力,可能就是单纯野心大了,连老板都敢背叛。不过说起来,干我们这行本来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想出人头地理解,成王败寇没什么说的,老子挺敬佩他敢放手去干。”
  “也是。”何杰弹弹烟灰。
  他和宗忻身边各坐着名马仔,只要稍微有要扯开蒙眼黑布条的举动,就会立刻引起任二的怀疑,所以表现得非常老实,完全配合任二安排。
  “二少,咱们还得多久啊?”
  “快了,再过两三个路口。”任二吐口烟气,趁车停下来等红绿灯的时间,打开了车载音响,顿时车里摇滚乐震耳发聩。
  “我槽,你是想把兄弟搞聋是吧?”何杰下意识捂住耳朵。
  “嫌吵?没事。”任二对马仔扬扬下巴:“阿丁啊,把耳塞给杰少戴上。”
  马仔熟练的将耳塞塞进何杰耳内,顿时隔绝了音乐。
  果然没几分钟车子停了下来。
  他们下车,缚眼的黑布条也被摘掉,才发现所处的地方光线非常昏暗,根本看不清楚环境。
  任二正在和什么人寒暄,对面的人身形高瘦,穿着打扮包括举止都不像中国人。
  何杰趁人不注意,凑到宗忻身边,压低声音问了句:“怎么样?”
  “我们刚上车的时候,车速非常快,有爬坡,之后经过一条减速带,有一段路光线变暗了,应该是桥梁或匝道。”宗忻给他阐述了下途径道路环境,“后面我听到过鸟叫声,还听到了学校上课铃,还有……”
  这时,任二忽然向他们走过来。
  “跟我来吧。”他说,然后看看宗忻,“听杰少说,你家里人都死干净了?”
  “嗯。”宗忻眼神突然微微起了变化。
  刚才,他看向任二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了那个瘦高男人的脸。
  那个人他见过,在谢遇知的毕业合照上,是夹在朱英杰和谢遇知中间的身形劲瘦公大学生。
  “刚才那位是?”
  任二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眼:“你说陆远?他一直在边境线活动,姓刁的出了问题,老板对其他人不放心,特地把他调了回来,他可不好惹,我都得敬他三分。”
  “哟,你们老板手底下还有这么一号厉害角色呢?”何杰不着调的打趣。
  “这么跟你说吧杰少,他,陆远,公安大学毕业的,知道他专业是什么吗?”任二神秘道,“犯罪心理学,和他的同学们不一样,他非常明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在老板找到他的时候,他欣然接受了老板递给他的橄榄枝,但他做事也和我们不一样,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有坚定地目标和自我原则,总之,在他面前,你会有种自己被扒|光|衣服|赤|身|裸|体|毫无遮掩的感觉。”
  “是因为,他身上有条子的潜质吗?”
  “你这话说的,肯定不是,他又没做过警察,我觉得是因为他那双眼睛,太他妈洞悉人心了。”任二说着不爽起来,“之前,我第一次见他,四目相对的刹那,就觉得自己那点小九九全给看穿了,到现在我都不乐意跟他多说一句话。不说他了,说起来心里就紧张,走吧,这批货今天天黑之前得送到萨尼先生那里,本来他们是过了今天再走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提前,这些中东人太容易变卦了,跟他们谈生意信誉值简直为零。”
  宗忻不动声色道:“中东人更注重建立彼此的关系亲密度和信任度,不会直白谈生意的,这在他们看来很不礼貌。”
  他的语气、动作,都显得随意平常,表现出来的完全是常年混迹生意场经验很足的样子。
  “还真是。”任二看着宗忻,突然笑起来,“怪不得杰少支持你,看来,你平时没少给杰少吹枕头风出谋划策啊。”
  何杰闻言哈哈一笑,“二少,夸得有水准!”
  “丫那也比不上你杰少眼光好。”任二摆摆手。
  一刻钟后,他们走进一个类似仓库的房间,屋顶吊着白炽灯,光线柔和朦胧,不像日光灯那么强烈,打在他们身上像雾似的。
  穿着土灰色工装的搬卸工人忙忙碌碌,推着小推车去而又返。
  “这都是什么货?”宗忻开口问了句。 第242章   任二脸色正经起来,“到了这里就是闷头干活,该让你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就少打听,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个姓刁的就是例子。”他顿了顿,继续道:“说实话,你问我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还得……”
  “不好意思,二少。”宗忻蓦地打断他,“洗手间在哪里?”
  “楼下。”任二回头,“阿丁,你带他去洗手间。”
  马仔点头,走到宗忻面前,“我带您过去。”
  宗忻点点头,跟着马仔走了。
  “德叔。”
  “德叔。”
  听到几个马仔喊人,任二和何杰同时回头。
  留着o型胡须的中年男人走路带风,刚进门就注意到了他们俩。
  “小任和小何都在呢?”
  “德叔,你怎么也没通知我们一声,就过来了?”任二赶紧迎上去,笑呵呵的拍马屁,“听说您老要回来,我特地在华尔兹定了桌洗尘宴,就等着您到了过去坐坐呢。”
  “数你会来事,坐就不坐了,回头你请小年轻的去吃喝玩乐吧。”滕纾德看着消失在仓库安全通道口的劲瘦人影,扬扬下颌,问他,“谁啊?”
  “我带过来的,自己人。”何杰接话道。
  滕纾德淡淡看他一眼,“自己人?”
  “自己人自己人。”任二赶紧替他作保,“都查过了,手脚干净着呢。”
  滕纾德眉头微蹙,阿丁身边那个劲瘦削挺的背影,他看着总觉得有点儿眼熟。
  ·
  宗忻让阿丁在外面等,一个人去了洗手间,挂上隔断门迅速掏出手机,打开绘图软件,比对着导航地图,凭记忆开始画路线图。
  华尔道商业街酒吧地下车库——银座超市——桥洞/匝道——植物公园——学校……
  之后任二用超大摇滚音乐扰乱他和何杰,试图影响他的辨别方向,但他在这方面受过严格训练,听力比普通人更好,很容易就听得出来摇滚里夹杂着车辆鸣笛,从鸣笛的声音来看,宗忻断定,他们现在所处位置,应该在京西工业园附近。
  他简单画了个大概路径,传输给陈林,随图附带一句话:大致方位,应该不会有错,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里,我会随时想办法跟你取得联络。
  消息发送完毕 ,宗忻利落的删了个干干净净。
  抽完水,他走出去,自来熟的递给守在门口的阿丁一根烟,“丁哥。咱们走吧。”
  ·
  市局,刑侦科办公室。
  谢遇知和冯豆豆对坐着大眼瞪小眼。
  “我只要忻叔叔!”
  小孩子啪嗒抬手,把谢遇知让人买回来哄他的旺仔牛奶一把掀翻在地上。
  “你是坏人!”
  谢遇知忍不住真想站起来给他个大逼斗。
  “行,我是坏人!”他垮起脸盯着小男孩,马上换了副恶魔面孔:“知道坏人都是怎么对付小孩的吗?”
  谢遇知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能开始放飞本性尽情欺负小孩。
  “用戒尺打手掌心,柳条沾了盐水抽屁股,你要不要试试?”
  冯豆豆惊恐地往后缩脚,已经准备撒丫子逃跑。
  “别想着跑,你在我的地盘上,长翅膀能飞都飞不出去。快说,那个出租屋,还有什么地方能藏东西?”
  陈林刚想说你吓唬一个孩子干什么,话还没出口,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地亮了,瞥到发送消息的人名字,陈林下意识去挡,但还是动作慢了一步。
  谢遇知也看到了短信,把他手机抓了过去。
  第112章
  “哎————”
  陈林手伸在半空, 还保持着制止的动作,谢遇知已经点开了消息。
  陈林扶额:怎么就那么巧呢?它怎么就那么巧?
  偏偏赶上谢遇知留下他收拾办公室!
  偏偏赶上谢遇知拎着这小孩回来!
  偏偏消息早不发晚不发,就等着给谢遇知看似的!
  完了, 完了。
  陈林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舔舔嘴唇,“那个……谁发的信息啊?”
  “小花。”
  难得,谢遇知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揪着他领子质问他宗忻又在干什么。
  陈林替自己捏着把汗的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
  “哦,什么事啊?”他往前凑凑,扯着脖子去看。
  “画了个地图, 看着好像是京西工业区。”谢遇知说着按住号码回拨过去,电话却迟迟没有接通,他不由眉毛拧紧。
  陈林刚松下来的神经立刻又紧绷起来。
  嘟——嘟——嘟——
  ‘对不起,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谢遇知挂上电话, 看了看面前的冯豆豆, “陈林, 孩子交给你了。”
  陈林问他:“你干嘛去?”
  谢遇知把手机往裤袋一揣:“小花不接我电话, 我回去看看。”
  陈林看着手机被他揣起来, 赶紧道:“谢队。”
  谢遇知勾着唇角正往外走,被他一喊,驻足回头:“怎么了?”
  陈林抬手指了指他裤兜, 又指指自己:“我的手机。”
  前一秒还在为宗忻给他了发消息而嘴角翘到天上的谢遇知, 听到他这句话,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了下去。
  “你的手机?”
  他回头看了眼办公桌,果然自己的手机安静的躺在那里, 所以,他们家小花根本不是给他发的消息。 第243章   陈林眼见着他们谢副支队垮起了批脸, 赶紧解释:“69年的榴弹厂,废弃很多年了,就前段时间我去那边办事,丢了东西,小宗说有时间就帮我找找。”
  谢遇知走回来,把手机还给他,淡淡道:“知道了。”
  陈林接过手机,看看已经收拾完的档案资料,准备脚底抹油开溜:“那谢副,活我都干完了,先撤了?”
  “嗯。”谢遇知在桌边又坐下来,随意摆摆手,“回去吧。”
  等陈林一走,谢遇知立刻就拎着冯豆豆跟了出去。
  “坏蛋,我不跟你走!”冯豆豆攥着小拳头,噼里啪啦往谢遇知衣服上锤。
  “别闹!你不是只要你忻叔叔吗?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你要是不老实,我可就把你扔了啊。”
  谢遇知把他往肩膀上一扛,冯豆豆吓得立刻老实了。
  小孩子从小没见过爸爸,堂姐和堂姐夫虽然从小带他,但从来不亲密,第一次坐在别人肩膀上,又害怕又有点兴奋,尤其谢遇知那么高,冯豆豆就像坐在童话里巨人的肩膀上,不由的开心起来,对谢遇知的敌意也没有了。
  “巨人叔叔,你好高啊。”
  谢遇知:……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称呼巨人叔叔,还是个三岁小孩。
  “巨人叔叔,你可以带我玩奥特曼大城堡吗?”冯豆豆手舞足蹈的跟他比划,“你要是带我去玩儿奥特曼大城堡,我就告诉你,我妈妈藏得东西在哪里。”
  这小孩,还挺聪明,知道谈条件。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可得算话。”谢遇知笑道。
  冯豆豆扒着他头发一个劲儿点头,满脸认真:“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行。”谢遇知迈着大长腿下楼,“不过,得带上你忻叔叔。”
  ·
  陈林刚坐下,就尝试着联系宗忻,电话拨了几次都是忙音,把他急的抓起一摞文件就直奔网安科。
  网安口今天倒是很清闲,除了几个工位上盯数据的,都抱着茶杯在摸鱼。
  陈林闯进来的时候,差点和接水回来的王凡撞上,要不是王凡反应快主动往后退了两步,保温杯直接揣陈林怀里了。
  “陈哥?怎么了?这么火急火燎的。”
  王凡扶着桌角站稳,推推眼镜框问他。
  “陈洁呢?你们陈教导员去哪了?”
  “教导员轮休,今天不上班。”
  “轮休?”陈林一把攥住王凡,“那你帮我查。”
  “查什么呀?陈哥,哎哎哎哎……”
  王凡被迫让他怼在了工位上。
  ·
  “就是这个东西。”何杰拿出一片纸巾,用头发丝在指甲缝里扫出一点点暗绿色粉末,“你带回去,交给痕迹检验部门分析下成分。”
  宗忻把包好的纸巾装起来,摇头:“可能不行。”
  “为什么?”何杰压低声音问道。
  宗忻给他使个眼色,何杰顺势看向远处。
  七八个马仔就在不远处来回走动,表面看不出是在监视,动作姿态也很随意,但时不时就往这边看两眼,很明显就是在盯着他们。
  “那怎么办?”何杰回头,动作亲昵的理了下宗忻额前碎发,“得想办法让你先离开这里。”
  “不一定要离开。”宗忻配合着他的动作,“来之前,我已经跟线人那边通过气,她会在合适的时候来找我,到时候想办法把东西交给她带出去就行。”
  “线人?你说的是谁?”
  “江雯。”
  “可靠吗?”
  “很可靠,完全可以放心。”宗忻顺势勾上他的脖子。
  “我说,杰少,你好了没有啊?”任二送完滕纾德回来直奔茶室,刚进来就看到眼前一幕,赶紧悟眼,“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
  宗忻赶紧松开何杰。
  何杰整理整理衣服站起来,清清嗓子,“咳咳,德叔已经走了?”
  “走了,他回来看完货,肯定第一时间去见老板。”任二叹气,“以前赵哥在,有什么事轮不到德叔,赵哥被条子抓了,他现在吃香,咱们可得罪不起,以后小心点做事夹着尾巴做人吧,德叔的脾气你也知道,挟冤记仇睚眦必报的,就因为巧爷早前争走了军|火生意,连人带车都给推下了盘山公路,可怕得很,老板可千万别给他算计了,我看德叔的野心,可比姓刁的大多了。”
  “你在背后说他,小心隔墙有耳啊。”何杰提醒道。
  任二耸肩,“这边都是我的人,信得过,除非你去告密。”
  “我跟德叔又不熟,找他告你的密有什么好处?你可别把我往坏处想,咱们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家是一起的,出了事情谁也别想好,我有那么笨嘛?”
  “所以兄弟我才信得过你!”任二扬扬下巴,“除了今晚这批运到河廊码头,明天还有一批别的货,他们今晚都得在这里加班。至于咱们嘛,出发去河廊码头前,还得先去个地方,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去哪?”何杰问道。
  任二重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
  谢遇知把冯豆豆放下,掏出钥匙打开门。
  房间里很安静,客厅空荡荡的没人,想着宗忻可能还没起床,他换下鞋转身去了卧室,结果卧室里也空空如也,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豆腐块标准赶上军训评奖的程度了都。 第244章   冯豆豆抱着小黄鸭玩偶,跟在他后面,奶声奶气的问他,“巨人叔叔,忻叔叔去哪了?”
  谢遇知心说,我哪知道他去哪了?纸条都没写一个。
  谁知道冯豆豆看他不搭理自己,竟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
  谢遇知听见小孩高分贝超声波,耳朵都要炸了。
  “忻叔叔不会回来了,他要死掉了!”
  “放屁!”
  宗忻不在家,谢遇知心情本来就不好,结果这小孩说话更欠揍,半个好听的字都不会讲!
  “我妈妈把我藏起来就死掉了。”冯豆豆脸上挂着眼泪,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谢遇知,“忻叔叔肯定和我妈妈一样,他也要死掉了!”
  “听着。”谢遇知蹲下来,严肃的回答他,“你忻叔叔很厉害,别咒他啊。”
  “真的吗?”冯豆豆不相信。
  “真的!”谢遇知拍着胸脯跟他保证,“你忻叔叔会打拳,一拳就能把坏人都打趴下。”
  “那他是奥特曼,他会打跑怪兽?”
  谢遇知:……
  行吧,奥特曼就奥特曼吧,有个奥特曼媳妇也挺拉风的。
  “对,他是。”
  冯豆豆开心的手舞足蹈,抱着小黄鸭围着床转圈,“噢噢噢噢,忻叔叔是奥特曼!忻叔叔是奥特曼!巨人叔叔,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吧?”
  找是肯定得找的,但是带着孩子……
  谢遇知犯愁了,小孩子真的很难带啊,不然还是先送回局里,让大厅那几个女警先看着吧。
  咔嚓。
  入户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谢遇知听见动静,走到卧室门口向客厅看过去。
  江雯脚步骤停,还保持着往包里放钥匙的姿势,与谢遇知愕然对视。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来着干什么?!”
  “你怎么有宗哥家钥匙?!”
  “谁给你小花家钥匙的?!”
  “我本来就有宗哥家钥匙!”
  “我有我们家钥匙用得着跟你汇报?!”
  两分钟后
  “所以,你是怎么把我们家钥匙骗到手的?”
  谢遇知一副男主人做派,破天荒头一次切了水果招待客人,以向眼前这位每次来见宗忻都打扮花枝招展的母孔雀宣示自己的领土主权。
  江雯恨恨插着苹果丁:“我是宗哥的线人,线人懂吗?为了能随时随地和宗哥保持联络,当然要有他家的钥匙!”
  谢遇知抱膀子看着江雯,“线人,麻烦你讲讲,趁着你宗哥不在家,你私闯民宅是为了传递什么重要消息吧?”
  江雯瞥了眼坐在他旁边的冯豆豆,哼哼道:“你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以为去领养一个孩子,我宗哥就能跟你过一辈子了?有本事你自己生啊。”
  “我生什么?明天我就去户籍科让他们把你也加我们家户口上,关系栏就写长女,反正上次你都答应收我给你的嫁妆了,嫁妆哪有白收的?”
  “你!”
  要不是谢遇知答应给她的嫁妆钱多,江雯早就开骂了,不过看在钱的份上,她忍了,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
  “四点多的时候,宗哥到常春藤来找我,说让我配合他行动,半小时前,我接到了行动指令,他让我来家里拿两个西林瓶去河廊码头等他。”
  “河廊码头?”
  “嗯。”江雯点点头,看谢遇知好像完全不知情,正色道,“你不知道吗?我以为是局里安排的行动。”
  “拿西林瓶做什么?”谢遇知避开江雯的问题,反问道。
  他知道宗忻卧室的床头柜里放着好几个西林瓶,有的装了好看的彩砂,有的放了黄水晶颗粒,还有几个什么都没放的空瓶子,他一直以为那些是装饰,是宗忻拿来做手工摆件的材料。
  江雯摇摇头,“不知道。宗哥没说,只让我带两个过去。”
  “好,我知道了。”谢遇知起身,看了眼冯豆豆,“我现在要和这个女的出去一趟,不能带着你,先送你回局里待会儿吧。”
  冯豆豆抱紧小黄鸭,情绪瞬间失落。
  江雯不满道:“女的?什么女的?姓谢的你喊人能不能礼貌点用敬语啊?女的女的女的……”她把牙签往果盘一扔,起身走到冯豆豆面前,温柔道,“小弟弟,别听他的,叫大姐姐哈。”
  冯豆豆:“大姐姐。”
  “真乖。”江雯高兴了,抱着小孩亲了亲奶呼呼的脸,夸奖道,“你可比你这个干爸嘴甜多了。”
  莫名其妙多了个干儿子的谢遇知:……
  ·
  “远哥,远哥,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不知道刁哥他是个条子啊,你放了我们哥几个吧,我们对老板都是忠心耿耿的呀远哥!”
  “我们真的不知道刁哥是条子,真的不知道!”
  被绑起来揍得鼻青脸肿的马仔们跪地上求饶,腿软的都要尿裤子了。
  陆远没有搭理求饶的马仔,起身走到梁士楚面前蹲下来,与他平视,“说吧,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还有谁是你的同伙,说出来就不用受这种皮肉苦了不是?”
  “呸!”梁士楚抬头,猛地一口血吐在他脸上,“既然被你们发现了,我认栽,要杀要剐来啊,费那么多话一点不爷们。”
  陆远很平静的接过纸巾,擦掉带血的口水,“我很佩服你们这些当警察的,都是硬骨头,不过,对付硬骨头有对付硬骨头的办法。” 第245章   他招招手,立刻有马仔端了个托盘走过来,那托盘上整整齐齐摆了十只带针头的注射器。
  “在道上混,这些都见过了吧?”陆远笑了笑,“哪一个注射到身体里,都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只要你说出来,我就放了你。”
  “休想!”
  吱嘎————
  门打开的一瞬间,出现了任二那张长着囧字眉的脸。
  “远哥。”
  他规规矩矩走进来,先是瞥了眼被绑着的梁士楚,才走到陆远面前,“远哥,你要的东西,我给你送过来了。”说着给何杰和宗忻俩人递眼色,“你们俩赶紧的。”
  宗忻和梁士楚目光短暂接触后,不着痕迹地错开了。
  何杰把一摞账本放在桌上,也悄悄看了眼梁士楚。
  梁士楚满脸都是伤,颧骨乌青嘴角发紫,胸前的衣服上沾染大片血迹,身上已经没有好地方了。
  何杰鼻子发酸,一时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第113章
  陆远笑了笑, 但那个笑看上去实在不和善,有种阴鸷狠厉的味道,他拍拍手边的账本, “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你这些年和什么人接触过,做过什么事情,周宴琛都调查的很清楚。”
  陆远目光若有若无扫过何杰。
  何杰顿时身上一凉,手心攥出了冷汗。
  妈的,上当了?
  难道他们早就调查到了自己和梁士楚的卧底身份?任二是故意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
  何杰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了。
  现在怎么办?自己和梁士楚死了都不要紧,他们不会连三花都不放过吧?
  短短瞬间,何杰脑子里百转千回, 已经把所有可能实行的逃跑方法全想了个遍。
  “我不会把事情闹大,只要你现在指认出来,今天这个屋子里, 有谁是你的同伙, 我就可以破例不杀你。”
  何杰攥紧的拳头指甲已经深深嵌进肉里。
  刚才还在为梁士楚捏着把汗, 眨眼他就开始担心梁士楚受不了威逼利诱, 为求自保把他和三花都供出来了。
  得阻止他。
  一定得想办法阻止他!
  何杰鬼使神差看向马仔手里托着的托盘上, 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一只白净的手挡在了他面前, 瞬间把他思绪拉了回来。
  宗忻示意他不要冲动,眼神往地上瞟了瞟。
  梁士楚拖着满身伤艰难地撑起身体,目光坚定回看着陆远, 嘴角挑着一抹嘲笑, “陆远,我知道你,公大心理犯罪学专业毕业, 当年也算学校风云人物了,没想到自甘堕落和毒贩狼狈为奸, 都说犯罪分子可怕,实际上,你这样精通犯罪心理的人,才他妈更可怕吧?”
  “这是个人选择,和读什么学校无关。”
  陆远完全不为他的话所动,全程镇静自若,简直毫无破绽,这个人就好像没有软肋似的。
  “我不喜欢听废话。”
  他随手拿起西林瓶晃晃,将注射器枕头扎进软胶瓶盖,居高临下看着梁士楚,而药瓶里的液体正在一点点汇聚到注射器里。
  “东|莨|菪|碱。”陆远盯视着梁士楚,笑了一下,“应该知道是什么吧?这种药能使人中枢神经系统变弱,只要掌握好计量,我想让你说什么,你都能说出来。”
  梁士楚眼皮微微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放心,这不是毒品,是药。只打一剂不会让你上瘾的。”最后一点药剂完全被吸入注射器,陆远的声音变得温润和缓许多,“周宴琛说,他不喜欢杀人,其实都是骗人的,他最喜欢肢解剁骨了,我就不一样,我向来反对酷刑,不文明,我喜欢动用些高科技的东西,比如说,药剂。你不主动说,一会儿我要是问出来,他们照样跑不掉,都得陪着你死,我再给你两分钟时间考虑考虑,是主动说,还是用药,你自己选。”
  何杰心里直骂娘。
  他们现在根本无计可施,外面全是陆远的人,别说救梁士楚,一会儿自保都成问题,他真是后悔,就不该把三花也带过来,不,今天谁都不应该过来!
  他紧张地看看宗忻,又看看梁士楚,觉得他们的处境太绝望了!
  宗忻若有所思地看着陆远,神色没有任何异样。
  犯罪心理学的人真的都很厉害,梁士楚的心思完全已经被陆远拿捏住了。
  他没有直接给梁士楚注射东莨菪碱,而是在注射前,给了梁士楚两分钟时间把心理的恐惧无限放大,而当一个人求生欲望大于心中信仰的时候,那他之前所有的坚持都将会尽数崩塌瓦解。
  信念不足以支撑个人意志,背叛不过瞬间。
  陆远很知道在什么时候能精准摧毁一个对手最后的心理防线。
  这是个人才,如果从警,一定会受到各级领导重视,被局里重点培养。
  他想,谢遇知的同学,真的都很优秀。
  何杰在旁边急地心里都冒火了,要是知道这种时候,他们盛副支队还在感慨陆远是个人才,他能气到原地爆炸。
  梁士楚微微垂下眼皮,似乎在做着巨大的心理斗争。
  “还有一分钟。”
  陆远的提醒,一下子把何杰的心拽到了嗓子眼,他赶紧去看梁士楚,生怕梁士楚会出卖他们,不由地双拳紧握起来,做好了随时动手跟这些马仔拼命的准备。
  半晌后,梁士楚毫无惧色的抬头,迎上陆远的目光,主动卷起袖子露出手臂,眼里满是不屑,“来吧,就算你给我注射一千次东莨菪碱,一万次东莨菪碱,也只有我一个人,你不会得到任何除此之外的其他答案。” 第246章   梁士楚的一番慷慨陈词,立刻让旁边站着的何杰羞愧难当,他居然不相信自己的同志,还萌生过要对梁士楚动手的想法,真他娘的不配做一名警察。
  现在,无论如何,他都得想办法把梁士楚救出去,不然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何杰偷偷瞟了眼宗忻。
  与此同时,陆远手中注射器针头也扎进了梁士楚的手臂。
  ·
  一辆京a打头的警车风驰电掣飚过,逼停了正在行驶中的悍马,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
  看到陈林和陆岩封,谢遇知这才把车熄了火。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对于突然出现的陈林和陆岩封,谢遇知多少有些惊诧。
  “事情有点棘手。我刚从网安科过来,按理说不能告诉你,但是非常时期非常办法,现在顾不了太多了。”陈林少有的对谢遇知居然不再防备,“谢队,我们现在需要你的帮忙。”
  “帮忙?”谢遇知凝眉,“我现在没有时间帮你什么忙,天黑之前我必须赶到河廊码头,这对我很重要,如果只是平常出警,你们去找大黄和宋经。”
  “你要去河廊码头?”陈林愕然。
  “对。”
  “你不能去!”
  “谢队,不能去。”
  谢遇知刚说了个对,就遭到了陈林和陆岩封的制止,他立刻觉察出两个人有事情瞒着他。
  陈林和陆岩封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谢遇知。
  谢遇知猛地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瞬间空白,他看着眼前俩人,狠狠咬了咬嘴唇内侧的肉,喝道:“你们得到了什么消息?小花他遇到了什么危险?快说!”
  陈林抹把脸,知道现在再不说实话,京台市公安局就真的没有人能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帮宗忻脱险了。
  来之前,网安科已经通过宗忻手机内植入的芯片,定位到了他们所在片区,京西荒废工业园。
  本来陈林是打算带一个大队秘密摸过去的,但事情的发展走向已经没那么简单了,有人把匿名电话打到了陆岩封那里,告诉陆岩封‘罂’身份暴漏,‘三花’和‘销’随时会有危险。
  消息的真实性还有待考究,万一是真的,只怕宗忻那边等不及,在局里的侦查结果出来之前,想要保护宗忻,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谢遇知一个人身上了。
  “京西废弃工业园。”陈林把追踪定位设备交到谢遇知手里,“小宗在执行任务,还有两名我方卧底也在那里,情况应该不太乐观。”
  谢遇知接过追踪器,二话没说猛打方向盘调头。
  “等等,等等!”陆岩封忽然跑到车头位置,挡在前面,“谢哥,谢哥,等下!”
  谢遇知一脚踩死车刹。
  见车停了下来,陆岩封绕到后面,拉开后车门对江雯道:“雯姐,你和陈哥一起去河廊码头,我跟谢哥去京西工业园。”
  江雯攥攥手里的西林瓶,去看谢遇知。
  听到宗忻可能有危险的时候,她就决定跟谢遇知一起去京西工业园了,结果这个小警察居然不让她去!虽然谢遇知对她来说也挺不靠谱,但这种事时候,江雯还是充满希望地看向了唯一能替自己说话的人。
  “江雯。”谢遇知蓦地开口。
  江雯立刻充满期望。
  “去陈林的车上。”
  江雯眼里燃烧的希望的小火苗,扑地,暗淡下去。
  “如果我和小陆在京西废弃工业园没有找到宗忻,剩下的就交给你和陈林了,一定想尽所有办法拖住他们,等我和小陆赶过去!”谢遇知淡淡地嘱咐着,“千万别让你宗哥出了事儿,不然……”
  不然什么,他也不知道,就觉得说点什么能放心似的。
  江雯眼里熄灭的小火苗,逐渐又亮了起来,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谢遇知深吸口气,目光坚定地重新发动车子:“小陆,上车。”
  ·
  地下室里,梁士楚刚刚熬过去一波,整个人都嗓子冒烟口干舌燥,他想喝水,但明显陆远并不打算就此结束,而是拾起第二根吸满|东|莨|菪|碱|的注射器,准备再给他来一针。
  何杰已经快受不住心理折磨了,他实在看不下去梁士楚再受一遍药剂的折磨,轻轻迈出一步,准备说点什么,哪怕是打个岔子,让陆远手里注射器的针头晚几分钟扎下去,也总比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的强。
  “我觉得,你这样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宗忻一句话,让在场的几个人全傻了。
  任二窝在毫不起眼的角落,他是真的怕和陆远目光相对,只要陆远一看他,他就心虚,此时此刻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
  何杰也被宗忻的举动吓了一跳,吸引火力应该他来,领导亲自上阵,出了事他简直罪该万死!
  比起他们内心那点小九九,陆远反倒是被宗忻挑起了兴趣,他收回注射器,看向说话的宗忻,面色疏离冷淡,“我看你面生,不是我们这条道上的人吧?”
  宗忻双手揣兜,很从容地回答他,“不是,但也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跟在杰少身边多多少少听过。”
  陆远一怔。
  “那你说说,怎么样才不是浪费时间?”
  宗忻面对着陆远暗沉无波的眼睛,很随意道:“虽然我不懂你是想让他说什么,但我觉得你这个方法对他应该没什么用。刚才那些剂量的东|莨|菪|碱已经足够干扰他的脑神经,在这种情况下他都没供出来你想要的东西,跟他说的一样,你就算再打一千次,他说的还是这些。” 第247章   陆远感兴趣地弯起嘴角,“你有什么能让他开口的好办法?”
  宗忻上前递给梁士楚一杯水,冲陆远恬淡无害地笑了笑:“与其在他身上动刑,不如留着他做饵。”
  第114章
  “饵?”陆远很有意思地笑了笑, “你不会以为,我想跟警察光明正大对着干吧?我可没有周宴琛那么蠢,单枪匹马跑谢煦家里扔老白干。在国内跟警察对着干有什么好处?见不得光的生意就该在暗处做, 搬到台面上那是自杀。”
  “所以呢?”宗忻声音不高,就这么镇定的又给梁士楚倒了杯水,垂着眼皮没什么情绪,“既然不想跟警察对着干,又为什么非得逼问一个不可能跟你坦白的人?我听杰少讲过,公安机关内部能派出来做卧底的都是硬骨头。任老板说远哥你是公大毕业的,应该接触过很多警察预备役?那肯定比我们更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以远哥你对执法部门的了解,他们有投入几个卧底在同一地方的可能吗?”
  “有没有这个可能我不好断言。”陆远抽过梁士楚手中的杯子,“不过, 你倒是很有意思, 给他喝水?怜悯心作祟还是说, 你……”他盯着宗忻, 略微眯起眼睛, 透漏出危险的气息。
  这短短十几分钟, 何杰就像坐在疾驰的云霄飞车里,心还没落回肚子紧接着又被提起来,这辈子他就没这么七上八下过。
  真是要命了。
  宗忻短促地笑了下, 笑意没有完全到达眼底, “远哥谨慎过头了吧?我没有什么怜悯心,只是学过药理,知道东|莨|菪|碱的副作用, 如果你还不想杀他,就要做一些缓解措施。刚才, 不是你说不想杀他吗?”
  他往旁边退了两步,把地方完全让给陆远:“现在,您可以继续了。”
  宗忻站回去,脸上最后一丝假笑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淡然。
  陆远盯了他片刻,又看向梁士楚,语调慢慢地沉冷下去,“我改变主意了。”他冲马仔勾勾手,“先把人带下去好好看着。”
  梁士楚就这么被人给拖了下去,被绑的其他几个马仔也被一起拖走了。
  陆远擦擦手,似笑非笑看向何杰,“人是你带来的?”
  何杰面颊登时一抽,摸不准陆远要干什么,谨慎地点点头,“他年纪小,不懂事,远哥你别生气。”
  陆远不赞同地摇头,指指宗忻,“不错,有胆识,能干大事。不知道何大少愿不愿意割爱?”
  何杰:……
  何杰都想跪了,他不想割爱。
  不过,陆远很明显也并没有真的想征求他同意。
  “今天这批货只要成功出手,我就相信警方只有一个卧底。”他抓起黑色皮手套戴上,气定神闲地笑笑,“那个梁士楚就可以活了。”
  何杰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看来,梁士楚能活。
  但宗忻的脸色却凝重起来。
  陆远说的这些话,分明还在试探,他认定了今天这个房间里还有警察,还有梁士楚的同伙。
  “那个警察是死是活,说白了跟我和阿杰有什么关系呢?二少说好了帮我找事做,阿杰今天才会带我过来。”宗忻嘴角微微压出拒绝的意思来,“你们到底做什么生意,要走什么货,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也根本不想干违法犯罪的勾当。”
  “不想干?”陆远对他的回答感到很意外。
  “不想干!”宗忻果断拒绝,转而去看何杰,“阿杰,我们回去吧,看来二少这边的工作我不适合。”
  “啊?……哦……好。”
  何杰恍惚地想,他们现在真的能顺利走出京西这片废弃的工业园区吗?
  陆远负手,“今天,谁也别想从这间仓库里走出去。”
  他话音刚落,十几个马仔立刻围了上来。
  躲在角落里的任二眼看着两方就要动手,自己再装透明人就实在说不过去了,赶紧跳出来挡在何杰和宗忻前面,向陆远赔笑,“陆哥,陆哥,都是自己人,别闹太难看,杰少是邱老板的人,你也知道老板前两天才刚跟邱老板谈生意上的事,咱们现在要是动了他的人,那就是不给邱老板面子,今儿就到这,就到这,人是我带过来的,我把人送回去,您看成么?”
  “任二,别他妈拿邱老板压我,我就不信他还能动用他们家老爷子的势力来干违法的事儿?”
  “那不能,那不能。”任二此时此刻心里那叫一个苦逼,陆远这边他肯定是不想得罪,可自己跟何杰之间也有利益牵扯,他从陆远这里捞不到好处,从何杰身上可是能赚的盆满钵满,两相一对比,他还是坚定地选择站在何杰这边,“我就是觉得……”
  哐啷————
  仓库的门突然被踹了个稀巴烂。
  几个人同时看向门口。
  谢遇知站在朦胧的白炽灯光里,身姿几乎和门框一样高,他额头上沁了层薄汗,微微喘着粗气,身后的陆岩封刚踹飞阻拦他们的一个马仔收回脚,看到宗忻,明显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
  挡在宗忻和陆远中间的何杰,在看到谢遇知的刹那,大脑轰地一片空白。
  完犊子了。
  这回是真他妈的完犊子了。
  局里埋了三年的线,今天晚上全葬了,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对于谢遇知的突然出现,宗忻也始料不及,不过好在他临危不乱,很快就想到了应对办法,就是有点冒险,不知道谢遇知会不会配合他。 第248章   “出……”
  “你在这里干什么?”
  宗忻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对面谢遇知劈头盖脸的问话打断了。
  谢遇知没好气的走过来,霸道又蛮横的把他搂过去,眼里根本看不见在场其他人,垂着眼细细端详宗忻那张平静地脸,质问:“说啊,你在这里干什么?是我不够有钱养不起你吗?你背着我跟这种货色勾搭到一起?”
  何杰都被他毫无痕迹的表演给镇傻了。
  陆岩封撂倒几个马仔后也走了过来,劝宗忻:“忻哥,你有什么脾气你跟知哥摊开来说明白,用这种方式报复,真的不值当的,什么都别说了,也别赌气,赶紧跟知哥回家吧,啊?”
  “就这货色?”谢遇知挥手一指何杰,“他哪里比好?长得比我高比我帅?还是比我有钱?这种ktv混日子的小经理他养得起你吗?意大利白松露他买的到吗?蓝鳍金枪鱼能给你吃几条?里海鲟鱼鱼子酱他有吗他?”
  “他没有。”
  虽然不知道谢遇知发的什么疯,又是怎么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京西废弃工业区的,但宗忻猜测,应该是局里得到了什么消息,而且很大可能是陈林通知他过来替自己解围的,他现在就只能按照谢遇知的剧本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没有,你他妈还给老子戴绿帽子?凭什么?忻忻,你凭什么!”
  谢遇知好像是真的入戏了,看着宗心,双目发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我不图他钱!”
  宗忻刚说完,立刻就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陆远,是谢遇知公大同学,他认识谢遇知!既然他认识谢遇知,那他应该也知道谢遇知从警的事。
  暴露了。
  既然暴露了,那就只能先发制人,现在先脱身,把梁士楚救出去比较重要,剩下的以后再说吧。
  想到这里,宗忻一咬嘴唇,扶着谢遇知往前一滑,膝盖不偏不倚正抵在挥拳冲向谢遇知后背的马仔腹部,马仔痛呼一声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x!”接踵而上的另外几个马仔骂骂咧咧飞身扑了过来。
  “别动!”
  所有剧变在陆远掏出枪抵住何杰脑门的瞬间,全部停住。
  “都别动,否则,我就一枪打死他!”陆远看着宗忻的瞳孔,低沉地笑了笑,“你说的对,我应该留下梁士楚做饵,现在看来,他这个饵当得很不错。”
  谢遇知将宗忻小心翼翼护在身后,“陆远,你脑子坏掉了吧?”
  陆远神经敏感一动,眼神里夹杂着一丝嘲意:“谢遇知,你在深夏禁毒干得好好的,跑京台来凑什么热闹?看在我们俩曾经是同学的份上,我今天不杀你,但你闯了我的地盘,我也不能放你好好回去了!”
  “上学的时候,你就打不过我,现在长本事能单挑我了?”谢遇知满脸不屑,“京台市的事儿我是管不着,今天来这里也不是执行公务,但你要敢不让我带他走,我就不保证你和你这些人这些货会有什么后果了。”
  “你威胁我?”陆远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你刚才不是也在威胁我?”谢遇知毫不掩饰地嘲笑道,“还是拿给我戴了绿帽子的小白脸来威胁我,你看看你打死他我眨不眨一下眼?”
  他撂下话儿,揽着宗忻就往外走,徒留下被陆远拿枪指着后脑勺在心里一个劲儿骂爹的何杰,以及咬牙切齿僵在原地的陆远。
  宗忻被谢遇知半推半搂拥出来,搡了吧唧推进悍马,几个马仔不服气的跟出来,却没有人敢靠近谢遇知的车。
  谢遇知把宗忻推进副驾,立刻用脚勾上了车门。
  “你怎么会过来?”
  宗忻开口刚问了一句,接着就被谢遇知按着后脑压进颈窝里。
  “你先别说话。”谢遇知压低嗓子沉声道,“我问你,“罂”是谁?在执行什么任务?是不是已经暴露了?人在哪里?”
  他一连串问这么多,宗忻都不知道先从哪个问题回答了。
  “暴露了,就被关在仓库,至于其他的我没有办法现在告诉你,等回局里再说。”宗忻后脑头发被谢遇知按着,整张脸都埋在他的颈窝,说话有些瓮声瓮气,“何杰也是我们的人,得回去救他……”
  “不用。”谢遇知拍拍他后背,“只要他不是太笨,就能顺利摆脱是警察的嫌疑。”
  宗忻一怔,抬眼看他,“你刚破门而入的时候,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谢遇知搂着他,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个调侃的笑容:“反应过来了?”
  “我反应过来有什么用?”宗忻白他一眼,担忧道:“得他能反应过来。”
  仓库里,陆岩封卸了俩马仔的胳膊,看向陆远,咬了咬嘴唇,“再过十来分钟,京台市公安局一个中队的警力就会到达京西工业区,到时候,你们这些人插翅难飞,还要打吗?”
  “妈的,你们给我等着!”陆远收回枪,对着其他人一挥手,“带上货,撤!”
  ·
  “谢哥,人救出来了。”陆岩封把梁士楚扶上车,“他们带走了全部的货,我刚才顺便检查过其他仓库,只剩下些没什么用的空瓶子,对破案没有什么帮助。”
  “他们今晚会在河廊码头交易一批货,具体是什么货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是一种新毒品。”梁士楚没什么力气的歪靠着座背,连声音听着都很虚弱。 第249章   第115章
  “你先歇着吧, 别惦记什么河廊码头的违法交易了,今天这么一闹,交易要么终止要么肯定换地点, 他们又不傻,怎么可能自投罗网?你们肯定抓不到人了。”谢遇知双手压着方向盘,目光沉静地思索片刻后,忽然回头冲着梁士楚问了一句:“你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
  “前几年暗网货品流入市场主要在东南亚一带,尤其以缅甸、老挝,菲律宾、文莱居多, 那边是深网毒品主要流入国家,两年前有十几个西亚欧罗巴人通过暗网渠道找到岩阿温,多次从他手里购买一种新鲜的时候类似苋菜、晒干后和绿茶差不多的植物草, 地下交易市场称这种植物草为阿|拉|伯|茶, 道上叫恰|特|草|, 是一种可以比肩|海|洛|因|的毒品, 成瘾性巨大。后来, 我发现, 他们除了购买恰|特|草|外,每年还要从岩阿温手里购买一定数量的蜂蛹,少则七八个, 多则一二十。”
  根据市局调查蜂后案解救的一部分受害妇女口供, 蜂蛹即蜂后所产下用以售卖肢体、血液、器官来满足买家需求的婴幼儿。
  但他们真的没有想到,除了国内一些有着传宗接代落后思想的偏远山区愚民,为了延续血脉有个儿子会拐卖儿童, 居然还有人以其他目地购买活体婴儿。
  “那些欧罗巴人为什么要买卖婴幼儿?”陆岩封不解,“难道他们那边也有国内养儿防老的古董观念?”
  可能是东|莨|菪|碱的药效还没有彻底过去, 梁士楚嗓子依旧冒烟口渴的不行,他抓过陆岩封递过来的矿泉水拧开瓶盖猛灌了大半瓶,才觉得畅快了些,抹抹嘴回答道,“不是,他们在做撤除生命研究。”
  “撤除生命研究是什么?”陆岩封和宗忻同时看向梁士楚。
  梁士楚没有说话,反倒是是谢遇知开了口。
  “1983年,世界医学会威尼斯宣言,消极安乐死正式意见,撤除生命支持措施,即安乐死法。在国外,一些国家已经将安乐死合法化。起初应用动物进行科学实验,实验中所需要的组织不能从活体获取,需要对动物执行安乐死,但有些实验,是需要用到人体的,譬如试毒。”
  “太过分了,他们居然这么丧心病狂,拿婴儿做实验!”陆岩封拳头紧握,愤愤道,“不可原谅!简直不可原谅!”
  “说这些有什么用?”梁士楚一巴掌打在中央扶手,“我要是能再谨慎小心点,就不会暴露,案子就能破了!”
  “这个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见好就收,能活着从他们手里逃过一劫,都是咱们今天运气好。”宗忻安慰道,“别不甘心了。”
  梁士楚不甘地咬咬牙,“我以为岩阿温这次肯定能在谢家栽个大跟头,就算不被抓,也没那么快逃脱,就私底下去见了西亚那边的买家。现在想想,岩阿温应该早就开始怀疑身边有警方卧底了,他就是在故意布局。我太笨了,在他身边蛰伏三年,在最关键的时候却没沉住气。”他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谢遇知,“就你们三个人过来的?那不是要眼睁睁看着那个陆远跑路了?”
  他不提这茬还好,提起这茬,谢遇知眼风扫过宗忻那张容貌俊秀的脸,沉定道,“不眼睁睁看着他们跑路你难道还有别的办法?这真是我从警以来见过的,最差劲的一次卧底行动。”
  梁士楚:……
  他的确承认,这次的行动,真的非常糟糕。
  “都怪我。”他不自觉垂下头,懊丧的像馊掉的浓汤,“差点把三花也害了。”
  “当然怪你。”比起宗忻对梁士楚的安慰,谢遇知显得毫不留情,“一个卧底警察,如果不能敏锐觉察到危险,那就太迟钝了,你在暗网潜伏三年之久,却因为一时大意,造成现在这个局面,让局里布了三年的天罗地网完全没了用处,收拾收拾回去转行做内勤吧!”
  “谢队……”陆岩封坐在后面,眼见着梁士楚的脸被谢遇知说的红一阵白一阵,都看不下去了,“他已经尽力了。”
  几辆警车先后驶入废弃工业园区,停在悍马车旁边,黄子扬带人跳下车,忙而不乱地指挥:“所有出口全部封死,任何可疑地方都进行严格排查!小吴小王你们带人去仓库那边。小李,周民,你们俩带人去西边出口,动作快,都给我把好关,抓人!”
  几十名警察训练有素的分成两队,穿着防爆服提枪就走,动作干净利落。
  黄子扬三两步跑到悍马车前,对着谢遇知抬手敬礼,“老大,你们怎么样?人安全救出来了吗?”
  谢遇知大拇指往后面一指,“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大事儿,你们来的太慢了,人都跑了。”
  “啊?”黄子扬吃惊道,“跑了?!”
  “跑了。”谢遇知看他一眼,“好好排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遗留下来的有用的线索。”
  “没问题。”黄子扬连连点头,看到谢遇知抬手系安全带,忽然意识到谢遇知要走,他赶忙扒住窗户探身,“哎——老大,你去哪啊?”
  “回局里。”谢遇知把安全带卡扣摁进卡环,“这么大的事儿,总不能瞒报。”
  ·
  京台市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里。
  “事情就是这样。”
  宗忻坐在黑色皮质沙发里,抱着跑了枸杞养生茶的保温杯轻轻喝一口,明明二十来岁年纪轻轻,生活习惯看着比李副局还要更像个老年人。 第250章   “李叔,这个陆远,能调到他的个人档案吧?”
  谢遇知抱臂,撑着大长腿,安安静静坐在宗忻旁边的沙发背上。
  陆远、朱英杰、邱诃都是他的大学同学,按理说他最知道同班同学的家庭背景、个人性格,以及生长环境。
  但他只是听着,什么都没说。
  李副局若有所思的握着手里的金属壳钢笔,正色望向宗忻,“我知道了,之后我会亲自联系汪教授。”
  宗忻点点头,“另外,‘罂’的身份暴露了,我们失去了对暗网的监控,接下来暗网的所有交易都不在掌握之中,可能要另做打算了。”
  “我知道。”
  李副局的容貌好像又苍老了几分,看得出来这事对他的打击挺大的,毕竟年前就盘算着要退休了,等了三年,就盼着能在退休前把暗网一锅端了,现在离收网就差临门一脚,结果被庄家在背后摆了一道,说什么心里应该都不好受。
  “梁士楚怎么样?”
  宗忻说:“被注射了一剂东|莨|菪|碱,剂量不大,应该不会产生依赖性。已经送去医院了,幸好谢队赶来的及时,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那就好。”
  李副局情绪不高的回应两句,沉默片刻后他放下钢笔,抬手抹了把脸,嗓音沙哑道:“行,你们都先回去休息吧,我给……我给老汪打电话,等有结果再通知你们。”
  他情绪很失落,明显心里装了一堆事儿。
  但没有人开口问,几个人非常识趣的起身走了出去。
  ·
  苍茫夜幕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路上车流匆匆,几乎见不到一个行人。
  四十公里外,河廊码头。
  二十多名穿着黑色雨衣的马仔人手拎着两个麻袋,轻轻松松扔进船舱,不远处,雨幕里还有人光明正大抱着枪警惕地来回走动。
  江雯被陈林按在一个黑不溜秋的集装箱后面,借着半耷拉下来的塑料布躲避起来。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江雯缩着身子问了陈林一句。
  雨越下越大,打在头顶塑料布上发出刺耳的哒哒声,把江雯的声音挤压的稀碎。
  陈林轻轻挑开一点塑料布边角,看着雨幕中来回忙碌的人,压低声音道:“在搬什么货,看上去不像合法交易,我觉得可能是毒品。”
  “毒——”江雯差点喊出声,下意识赶紧捂嘴,“毒品?陈哥,咱们现在怎么办啊?宗哥还没来,他是不是不在这里?”
  “不知道。”
  陈林看看时间,现在离他们和谢遇知分开,已经足足过去快三个小时了,谢遇知那边还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在京西废弃工业园区找到盛副支队没有。
  “再等等吧,谢队那边如果还没有消息的话……”他想了想,对江雯道,“一会儿我想办法混进去,看看能不能打听到小宗的消息,你千万藏好,找个没人注意的时候从这里跑出去,直接回市局吧。”
  “不行,我要在这里等着宗哥!”江雯非常坚定地拒绝了陈林的提议,“我为了宗哥可以上刀山下火海的。”话音刚落,包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两下,江雯第一时间从包里掏出手机。
  “是宗哥!”江雯眼睛盯在手机屏幕,满脸欣喜,“陈哥,是宗哥,他给我发消息了。”
  陈林微微凑了过来。
  宗忻发的信息很简洁,五个字:已归,安好。撤。
  “宗哥他不过来了?”
  江雯看看远处还在搬货的人,又看看手机里的信息,顿时觉得很不甘心。明明她只是一个线人,关键时候只要保命就可以了,但人犯就在眼前,身边没有执法人员,她只能看不能抓,心里就不爽的要命。
  “给我。”陈林把手机薅过去,迅速用九宫格打了一串字符发送过去。
  ·
  “陈林现在,正和你的线人、我的干女儿江雯在一块,有什么问题?”
  谢遇知打着方向盘,目光转向宗忻,在他系的严严实实的领口处停留片刻,确定自己中午在他脖颈上烙下的吻痕还没有消失后,莫名其妙心情变得非常不错。
  “你什么时候认江雯做干女儿了?”宗忻滑开江雯回复过来的消息,姿态非常温顺的揶揄,“她都二十六了,和你也就义兄妹的年龄差,你这辈分也搞得太乱了吧?”
  “兄妹也行。”谢遇知突然顿了顿:“——那以后,她就得改口喊你嫂子?”
  宗忻一怔:“……”
  “哎,你小姑子回话说什么了?”谢遇知收回目光,继续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认认真真开车。
  “可能要让你谢大少爷失望了,不是你小姑子。”宗忻揶笑,“是陈林,他说,河廊码头有人在冒雨搬货。”
  “让他赶紧撤。”谢遇知腾出一只手把宗忻的手拉过去,“如果,陆远手里那些货是恰特草,那河廊码头的货,就绝对不是,搞不好是周宴琛的障眼法,你叫陈林放聪明点,别把自己葬进去了。”
  “我知道,已经说了。”宗忻笑了笑,“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咱们先别回家,去趟河廊码头接应一下他们吧。”
  谢遇知没有反驳,趁着红灯停车,拉过宗忻的手放在唇边,轻轻蹭了蹭他手背,皱着眉头问他:“当时,你怎么想的?”
  “什么?”宗忻完全不知道他这没头没脑问的什么东西。 第251章   “就是,在我赶到踹开仓库门的时候,那时候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已经有应对陆远的办法了?”谢遇知含情脉脉看着他,眼神拉丝。
  “没有。”
  宗忻很诚实地回答道,“当时,如果陆远一定要扣下我们,那我就只能硬闯,而且那种情况下,我和何杰根本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他肯定已经怀疑我们了,就差一个确实的指正而已。”
  “嗯,分析的很对。”谢遇知毫不掩饰自己的赞同,“幸好我来的及时,所以,盛副支队,要谢谢我吗?”
  第116章
  “是陈林告诉你我去京西废弃工业园区的吧?”宗忻捂着额角, 被自我感觉良好的谢遇知搞得有些无语,“不过,今天确实多亏你赶到的及时, 但我还是有些疑问。”
  这时候,绿灯亮了,红红绿绿的灯光在满是水洼的柏油路面投射着模糊的影子。
  “什么疑问?”
  远光灯劈开密密的雨幕,谢遇知发动车子穿过路口。
  宗忻目光在谢遇知那张不是和性格很搭调的冷峻脸颊上停驻片刻:“邱诃、朱英杰、还有今天的那个陆远,我想知道的更详细些。”
  “你觉得,从我这里能得到有用的线索吗?”谢遇知侧目,回视他一眼, “那可能要让盛副支队长你失望了。邱诃、朱英杰我已经都跟你说过了,至于陆远,我的确不清楚, 他情况特殊, 是在我们毕业前三天才被塞到三班的。对于他, 我知道的仅仅是他叫陆远, 男性。至于出生年月、家庭背景、以及在进公大之前是什么情况, 全部一无所知。”
  宗忻觉得很诧异:“也就是说, 你和他,根本不熟?”
  这种情况,应该不正常, 一个无论是政审还是分数要求都极为严格的双一流公安部高级警官学院, 绝对没有可能随随便便塞一个人进去。
  “不能说不熟吧。”谢遇知笑道,“应该算很生。”
  宗忻愣住了!
  三秒钟后,宗忻长长的吐了口浊气, “……有多生?”
  见宗忻锲而不舍发问,谢遇知突然来了兴趣, 大拇指搔搔下巴,一板一眼地回答:“我跟他没说过话,能对他有点印象多亏床头柜里那张毕业照。不过,他居然会和深网也有牵扯,我还是挺意外的。”
  宗忻收回定在他那张拽得二五八万脸上的目光,略微琢磨了下,“你觉得,什么情况下,他们会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搞到公大学校里去?”
  “嗯……”谢遇知想了想,回道:“深海那样的特殊群体吧,深海当年执行任务的时候只有十七岁,任务结束后隐藏身份在松远警院待了三年多。还有就是……”他看看宗忻,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一些行事低调的官二代三代,他们顶着家里的殷切期望放弃自己的梦想,跑去考警院,邱诃就是很好的例子,一般这种情况的人叛逆心理较强,按照这种思维逻辑分析,陆远肯定不属于官二代成分,虽然我和他只有短短三天的相处,但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太顺从了,而且非常沉着冷静。”
  “那你的意思是,他的情况应该和深海差不多?”宗忻下意识开口问道。
  “也不太一样。”谢遇知若有所思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好像很别扭,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别扭,总之,就是一种生理上的感受,形容不出来,很奇怪。”
  谢遇知看着宗忻,四目相对,两人心里忽然同时闪过一个念头:伪装。
  这件事很明显,能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塞进公安大学,就说明他有着和别人不一般的背景,而且,公大的教授们和学校领导班子肯定都知道其中的原因,只是没有人说出来。
  再者,进入公大后的陆远,不热情不主动不融入,几乎独来独往,他身上有秘密。
  怪不得李副局说,要联系汪教授。
  “汪教授是我们的|□□,同时在省厅兼任职务,两年前到了年纪已经退休在家了。去年我回京台的时候,还去拜访过他。”
  没等宗忻开口问,谢遇知先开了口。
  “说起来,我们这届,是他带过的学生里牺牲最多的一批,他对我们这些人,有着和其他学生不一样的情绪。”
  雨势越来越大,一道亮的发白的闪电劈下来,紧接着轰隆雷声接踵而至,巨大的声音仿佛在耳边炸开。
  雨刮器不停地来回扫着泼在车前窗玻璃上的水。
  三月的雨,大的有点忒反常。
  “等明天抽空,我带你过去看看汪教授吧。”谢遇知说。
  宗忻看着雨幕,觉得这个案子,就像这场下着大雨的春夜,又急又凶,牵扯的人越来越多,有些让他看不到真相了。
  邱诃、朱英杰、陆远……
  还有,谢遇知。
  他下意识侧脸,目光落在谢遇知身上,而这时,恰好第二道闪电落下,把整个车厢照的发白,只是短暂的一瞬间,惨白的光打在谢遇知脸上,透出种诡异和空明感。
  宗忻的心下意识一紧。
  “怎么了?”谢遇知右手还握着他的左手,发现他脸色不对,关心的问了句,“冷吗?手这么凉?”
  “不冷。”宗忻勉强笑笑,随即若无其事恢复常态,“我在想,你和秦教授,你们真的是表兄弟嘛?”
  “当然是。如假包换!”谢遇知肯定道,“我奶奶和他爷爷是亲兄妹。怎么突然怀疑起我和秦展的关系了?” 第252章   前一秒还在和自己分析陆远,下一秒就扯到他和秦展的亲属关系上了,谢遇知觉得宗忻思维真是有点跳跃。
  “我就是觉得,你们俩虽然外表相象,但骨子里压根就不是一种人。”宗忻无声地一勾嘴角,“秦教授是那种性格和外表都不食烟火的清冷,你嘛……就……”
  “我?你觉得我怎么样?是不是比他帅?”
  一说到这个,谢遇知就毫不掩饰自己的胜负欲了,而且他对自己很有信心,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们家小花肯定是夸他。
  “还是秦教授更帅一点。”宗忻老实道。
  谢遇知不满意了。
  “什么他更帅?他比我还矮一厘米呢,安全感少一厘米都不叫安全感!”谢遇知莫名其妙吃起飞醋,“再说,他已经有苏警花了。”
  宗忻看着他,貌似很随意道:“苏队原来是警花啊?我以为深夏市公安局的审美,警花应该是那种亭亭玉立的美女。”
  谢遇知说:“苏队他一米八六,已经很亭亭玉立了。”
  悍马飞驰穿过一座吊桥,巨大的路牌上写着:由此直行三百米,河廊码头。
  与此同时,一辆白色依维柯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猛然刹住,由于惯性原因,还是在雨中往前滑行了几十米的距离。
  透过反光镜,他们看到依维柯上走下来个穿着白衬衫黑长裤,一头黑长直的女人。
  隔着大雨,看不清容貌,但宗忻几乎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调头,是江雯!”
  宗忻这边话音刚落,谢遇知的悍马就一个急刹原地一百八十度调转,后车轮旋起大片水花,瞬间停在江雯面前。
  “先上车!”
  谢遇知拉开车门下车,把江雯一把塞进后车厢,自己又回到驾驶座坐好。
  他看看坐在后座浑身瑟瑟发抖的江雯,打开汽车空调暖风,又扔给江雯一件外套,“先穿上暖和暖和。”
  江雯接过他的外套披上,双手搓着肩膀,头发、脸上的雨水滴滴答答流到下巴,又落在披在身上那件谢遇知的外套,自己穿的白衬衫,斑斑驳驳好几块被雨水洇透的血迹。
  “你受伤了?”宗忻蹙眉,问了一句。
  “不,我没有受伤。”江雯摇头,“这些血不是我的血,是那些人的。”
  “陈林呢?”
  一看只有江雯自己开车出来,压根没见陈林的影子,宗忻能想到的只有陈林出事了。
  “陈哥……陈哥……”
  ·
  船头上,几个马仔穿着雨衣,刚刚清洗完甲板,雨水顺着凹槽蜿蜒流进两侧排水孔,很快锈浆色就被冲淡变得清澈。
  保镖撑着黑色的雨伞,站在周宴琛身边,几乎和夜幕融合在一起。
  周宴琛负手,看着慢慢开始下沉的麻袋,面容沉静如水。
  “这次国内之旅,还真是令人难忘。”
  他说。
  “没想到最后,手上还是沾了一个条子的命,我真的是很不喜欢杀人,至少,不是用这种沉尸的方式。”
  没有人附和他,只有急雨飞镞,激电奔雷,和春天的夜晚格格不入。
  “老板,货都装好了,起锚吧。”
  周宴琛搓搓手,转身进了舱里,随着一声汽笛的闷响,货船缓缓驶出码头,渐行渐远。
  只有三百多米,两分钟的路程,但等谢遇知和宗忻赶到的时候,码头上已经空无一船,集装箱零零散散堆了几堆,有些地方很凌乱,有明显打斗过的痕迹。
  雨势太大了,血迹早已经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陈林?陈林!”
  宗忻冒雨在每个集装箱堆里寻找,呼喊着陈林的名字。
  “你听到了回应我一声!陈林!”
  没有人回答,除了雨声还是雨声,一个人的回音都没有。
  “陈林,你他妈的回话,你他妈的给我吱声!是谁他妈调到市局给我表衷心的?说什么绝不会死在我前头,要一辈子站在你盛副支队前面挡枪?”宗忻狠狠推翻一个集装箱,“我还没死呢,你给我整这出?你脑子他妈是不是坏掉了?你在哪你快给我滚出来!给我他妈的滚出来!”
  此时此刻,宗忻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他声音嘶哑,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在推到集装箱的时候,手指也被锋利的钉子划出深长口子,汩汩往外冒血。
  谢遇知看着他发疯似的推着集装箱,猛地把他箍到怀里,“你冷静点!”
  “815爆炸案,我的队友全部牺牲,谢遇知,我现在只有陈林了,我只有陈林,他不能让他出事,他的儿子还没满月!他媳妇才刚脱离危险,现在还在重症观察室里没出来!”宗忻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谢遇知,“他要是死了,我就只能拎着把枪,去陈林家属面前把自己崩了谢罪!陈林!陈林!”
  谢遇知抬手抹把脸上的雨水,从牙缝里往外挤了个操,提步跟了上去。
  “陈林?”
  “陈林!”
  他边跟着宗忻喊陈林,边观察着周围堆放的东西、物件,岸边有几条空麻袋,旁边堆放着些成段的绳子,应该是装过什么东西,谢遇知想,忽然他目光一瞥,看到了麻袋旁边好像有个银色金属片,转身去拉宗忻:“走,那边好像用东西,过去看看。”
  他蹲身,从地上把那枚银片捡起来,仔细看了看。 第253章   “这是……什么?”
  “一种打包用的串口,比绳子好用,用它打包后,袋子都不会开,绳子有时候会松动,它不会。”
  宗忻从谢遇知手里把打包扣捏过去,仔细看了看,又看向地面,虽然雨势很大,已经把木板上的血迹冲走了,但木板上的擦痕很明显是新的。
  谢遇知抬头四顾,目光忽然一动。
  他看到了远处,水面上一沉一浮的麻袋,登时把外套一脱披在宗忻身上,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
  下雨的缘故,河面水流比平时湍急很多,麻袋离河岸已经很远,隔着相当大一段距里,想要游过去非常吃力。
  宗忻刚要往下跳,已经游出一段距离的谢遇知停下来回头,立刻制止他:“别动,就在岸上等着,麻袋里是什么不能确定,在我游回来之前,你在岸上再仔细找找!”
  这一嗓子,立刻把宗忻喊清醒了,他收起脚步,左右看看,立刻回身扯了根粗长的纤绳,一头拴了石头往谢遇知那边扔过去,嘶喊道:“绑在身上,绑起来!”
  谢遇知又往回游了段距离,拉过绳子解开石头,把纤绳系在腰上,这才重新向麻袋那边游过去。
  第117章
  河水很冷, 冰凉刺骨,越往中心游,水就越深, 流动就越湍急,谢遇知心想,幸好跳下来的不是小花。
  麻袋在水流的冲力下离岸越来越远,谢遇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摸到麻袋边角,刚想抓住往回带,瞬间又被一股水流冲远,这时候, 他已经离岸边好几百米了,如果再不往回游,等会儿很可能体力跟不上, 但是, 刚才他切切实实摸到了麻袋, 那个感觉……
  他确定, 麻袋里面, 装的是人。
  “谢遇知, 小心!”
  出神间,耳边忽然响起宗忻的喊声,他抬头看去, 一段龙蟠虬结的树根从上游被冲了下来, 眨眼就要撞向自己,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急多想,谢遇知猛地沉入水中。
  河水浑浊发黄, 根本看不清树根到底有没有飘过,谢遇知硬生生在水里憋了足足一分多钟才重新浮出水面, 却发现原本被水流冲远的麻袋,此刻就在自己手边,上面还挂了些木头和树枝,应该是刚才那块树根划到麻袋,给旋了回来。
  谢遇知探手摸进裤兜掏出把小刀,抓过麻袋照着系口位置用力一划。
  果不其然,麻袋里装的是个人。
  谢遇知看到麻袋里那张人脸的时候,没忍住咬牙操了一句,二话没说拽着人和麻袋就往岸边游。
  闪电劈开乌云,瞬间把整个河面照亮,滚雷向天际奔涌而去。
  宗忻站在岸边,手里紧紧抓着纤绳,整个人看着像在风雨中飘摇的树叶,感觉随时随地会被卷走似的,见谢遇知往回游,便立刻开始往后拉绳子。
  在宗忻的拉拽中,谢遇知终于扯着半拉麻袋口游回来,他扒着木桩先把麻袋推上去,自己才上来。
  谢遇知潦草的坐在那里,浑身衣服尽数湿透,他抬头看看天空,雨点依旧密集的从黑蒙蒙的夜空无情砸下,凛冽的像刀子,冰冷的湖水几乎麻痹了他身上所有神经,他蜷蜷泡的发皱的手,艰难动动嘴唇,才发现此刻,他连胸腔都是冷的。
  “看看人怎么样了,还有没有气。”
  话音未落,那边宗忻已经扑向了陈林,他抖着手探向陈林的鼻息,又去摸颈动脉,当摸到陈林的颈动脉还有微弱跳动后,宗忻紧崩着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人还活着。
  还活着就好。
  根本来不及多想,宗忻立刻开始对陈林进行心肺复苏急救,终于在他又是按压胸腔又是掐人中的操作下,一分多钟后,陈林睁开了眼睛,吐出一口积水。
  “盛……盛队……我……还没……咳咳,我还没死?”
  “没死,没死!”宗忻锤了他胸口一拳,“陈林,你他妈的,你他妈的……”
  “盛队,你别……”陈林气息微弱的捂着胸口,“我都要痛死了。”
  “你给我坚持住,不准死,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宗忻硬生生把他从地上抱起来就走,结果刚走两步,头一懵差点栽下去,幸亏谢遇知手快接了他一下,顺手把陈林捞了过去。
  “淋了这么大的雨,照顾自己都困难了,旁边跟着。”谢遇知反手背起陈林,拉着宗忻往回走,“一会回家,记得先把感冒药退烧药都吃了,再喝碗热腾腾的红糖姜水,知道了吗?”
  “……嗯。”
  ·
  “收缩压低于90mmhg,呼吸次数小于12。”
  “脉搏几乎感觉不到了。”
  “病人已经陷入休克。”
  “呼吸机!”
  “准备电击!”
  急救室门外走廊里。
  谢遇知坐在排椅上,从那么冷的河水里把陈林捞上来,这会儿风寒侵体,他喜提重感冒buff加身,捂着嘴唇不停咳嗽。
  江雯抱着膀子瑟瑟发抖的和宗忻一起站在门口,不知道里面陈林什么情况,两人神色焦急的不停张望着。
  宗忻嘴唇煞白,整张脸都没了血色,听到谢遇知咳嗽,往这边投过来一瞥,“谢队,你先回家换身衣服吧?”
  三个人都浑身湿透,谁也不比谁好到哪里去。
  “不用,就是有点小咳嗽,没事。”
  谢遇知知道宗忻现在一颗心全系在急救室的陈林身上,还能注意到他,已经是对他很关心了,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计较,毕竟自己平时看陈林再不顺眼,也不会在人命面前那么小肚鸡肠。 第254章   闻讯赶来的黄子扬、宋经、陆岩封还有苏聃匆匆忙忙跑到急诊科,一出电梯就看见了走廊里的三个人,瞬间一股脑拥了上来。
  “老大!”黄子扬率先一步冲到谢遇知面前,“这怎么搞的?我带了身干净的衣服过来,你快去换下来吧。”
  宋经也把干燥的衣服拿给宗忻,“小宗,赶紧去把湿衣服换了,我和大黄替你们在这儿守着。”
  另一边的苏聃和江雯画风就有点夸张了。
  苏聃泪眼汪汪的看着江雯,哭的眼睛鼻头通红,“怎么全是血?都是血,为什么不给你看看伤?他们怎么能这样?不都是警察嘛?怎么把你搞成这个样子啊?他们到底有没有好好保护你?”
  “没事没事。”江雯把苏聃抱在怀里,笑着安慰,“我没事,没受伤,血不是我的,就是溅到了,真没事。”
  “我没有你家的钥匙,就带了两件自己的衣服,我去给你换上吧。”苏聃一边抹眼泪,一边拎着装衣服的塑料袋,拽江雯去了最近的卫生间。
  其他几个人看着她俩的举动,整个儿都懵逼了。
  黄子扬挠挠头,“她们俩……什么情况?”
  “关系好吧?小女生到一块不都这样吗?拉拉手抱抱的都这样,就闺蜜呗?”陆岩封解释。
  宋经:……
  宋经看看黄子扬,无声地摇了摇头,总之,不像是闺蜜那么简单,就跟他和黄子扬不是简单的兄弟情一样。
  “别管她们了。”黄子扬立刻去推谢遇知,“老大,你快去换衣服。”接着又顺手推了推宗忻,“小花,你也去,快去快去。”
  宗忻抱着宋经塞给自己的衣服,看了看急诊室,扭头往洗手间走,却被谢遇知一把拉住。
  他看向谢遇知。
  “你这样不行,得泡个热水澡。”谢遇知不由分说地拉着宗忻就走,径直上了电梯。
  不得不说,自己家的医院就是方便,谢遇知带着宗忻到高级vip病房区,拿着房卡刷开一间病房,把宗忻拉进浴室,打开花洒,屋里很快就被水蒸气笼罩。
  “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谢遇知三两下脱了外套往衣架一搭,“热水冲一下,最好出汗,驱寒不容易感冒。”
  “我自己来。”宗忻背过身去,走到另一边,开始动手解扣子。
  虽然和谢遇知滚了几次床单了,但这么赤身相见他还是觉得有些抹不开脸,没有勇气和谢遇知面对面。
  谢遇知看着他脱下衬衫,露出雪白的天鹅颈,匀称的双肩,呼吸加重了些。
  宗忻褪去黏贴在身上的衣物,走到花洒下,仍旧留给他整片白皙的背部,水珠越聚越多,最终凝成无数条水流缓缓滑落。
  谢遇知紧抿着嘴唇,目光一再往下,落到宗忻曲线诱人的人鱼线上,落到他劲瘦的腰身,氤氲热气中,宗忻就像一朵盛开在水中的冰莲,透明,惊艳,圣洁。
  他舔舔干涩的嘴唇,拾起肥皂走过去。
  “现在这样,你应该很清楚,想把深网搞垮,逮捕以周宴琛为首的暗网组织,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了吧?”
  他压下心中的情|欲|,替宗忻轻柔的打着肥皂。
  “我不知道李副局到底部署了怎样的任务,但按照现在这个发展,没有人能奈何得了周宴琛。”
  宗忻借着水流冲了下头发,以此让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起身后,湿润的碎发搭在额前,发梢不停地滴着水,他抬手搓了搓发梢,露出漆黑的眸子,看向谢遇知。
  “我知道。”他说,“我知道这是个很长很难走的路。李叔他年纪大了,只是想在退休之前,把暗网摧毁,抓捕操纵暗网的庄家。”
  “李副局为什么那么执着,一定要盯这个案子?”
  其实,警察办案,有什么案子办什么案子,没有说什么因为执念这种东西就揪着一个案子没完没了,又不是什么帮派之争江湖寻仇,肯定是首先以任务为准。
  但不知道为什么,谢遇知就是觉得,李副局好像对深网、对深网背后的庄家,有种超越了本职工作的执拗。
  “不知道。”宗忻冲掉身上的肥皂沫,“我是在追踪人体器官买卖案击毙了冯春来之后,被李副局找上的。那时候京台市公安局就已经在深网埋了几个卧底,我被调到京台市公安局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直到后来,815爆炸案,查到赵乐国和深网有牵扯,而我恰好死里逃生,就被安排在暗处,成了和‘罂’接头的卧底三花。其实我知道,李副局根本不想让我牵扯进来,他是真的想把我调去文职部门,只是当时,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
  “你怎么想的?就没有拒绝?答应下来,难道是因为你真的想做这个卧底?”
  谢遇知一连好几发灵魂拷问。
  宗忻抓过毛巾,看了看他。
  “我是个孤儿。”
  谢遇知一怔。
  “我是个孤儿,生命中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对活着这两个字有很真切的感受,所以,什么任务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他说,“没有悲伤、没有欢喜、没有刻骨铭心的疼痛,也没有所谓的活着的目标。”
  “谢遇知,我不像你。”
  “你三观端正,有信仰,有自己的追求,有能坚守如一的道和正义,而我,活的很虚假。” 第255章   “我像关在透明真空玻璃杯里,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触碰不到。那种无力,你永远不会感同身受,你不会懂得。所以,我想不想做个卧底,想不想要活着,都不重要。”
  “我只是,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做着别人认为的,正义的事情。”
  “仅此而已。”
  “我想让你活着!”谢遇知忽然抱住他,花洒的水流将他们包裹,谢遇知紧紧箍着他,一字一顿表情非常地认真,“真真切切的活着。”
  第118章
  “我爱你。”
  谢遇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仿佛着魔似的,轻轻吻上他的唇,温柔缱绻, 小心翼翼。
  是真的喜欢,才会有生理冲动。
  是真心爱慕,才有疯狂的回应。
  两人在无声地接吻中目光相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彼此,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都不存在了,周围物什变得模糊不可细见, 花洒的水声也从耳边淡去,一切皆成背景,时间都跟着停止了。
  呼吸交促, 宗忻终于不再纠结拧巴, 完全遵从自己内心的感觉, 缓缓闭上眼睛。
  他不害怕之后两人要相对一生的厌烦, 只担心时间太快不能定格, 此时此刻他只想和谢遇知待在一起, 多一会儿,再多一会儿。
  感觉到宗忻地回应,谢遇知内心狂喜。
  此处有800字晋江不能发, 我只能自己嗨了, 哈哈哈【嚣张】
  半晌后,谢遇知把宗忻捞起来,整个裹在浴巾里抱出卧室, 小心翼翼放在床上,自己则半跪在床边, 认真地看着他:“对不起,我……”
  陈林还在病房里生死不明,他在这个时候克制不住自己,简直就是混蛋。
  “谢谢你救了陈林。”宗忻扶额,忽然开口,他还有些眩晕,身体止不住的发抖,“也谢谢你爱我。”
  谢遇知愣了一下:“我……爱你不是应该的吗?”
  “不是,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肯爱我,我真的很喜欢。”宗忻去抓他放在自己双膝的手,认认真真的看着他,“谢队,你相信我吗?”
  “怎么不信呢?”谢遇知回握着他的手,“从见到你第一眼起,我就相信你了,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从来没有怀疑过。”
  宗忻被他说的愣了下,紧接着破涕为笑。
  “怎么了?你笑什么?”谢遇知就像忽然被人戳了脚后跟,急道,“我从没怀疑过你说的话,真的!那天出警,在豪庭夜总会门口见到你,你穿着一件薄的不能再薄的白衬衫,半张脸都是血,我问你怎么搞的?你带着点嘲笑看我,我都没生气,你说你是自己撞得,我都相信了!”
  “好吧。”宗忻抬手蹭蹭鼻尖,掩饰道,“那个伤,是救赵乐国的时候,被红酒瓶子砸的。”
  谢遇知:“……”
  咚咚咚
  “谢队?小白花?”黄子扬抬手哐哐砸了两下病房门,“陈林已经脱离危险了。”
  宗忻听到陈林脱离危险,急地起身就要去开门,刚站起来浴巾差点从身上滑下去,谢遇知眼疾手快扯过自己的干衬衫给他裹上,“你等着,我去开门。”
  他把浴巾随意往腰上缠了两圈,趿着拖鞋走到门口打开门。
  黄子扬一个箭步冲进来,“老大,陈林目前已经脱离危险,转到监护室了,现在脑子很清醒,要见你们。”话音刚落,看到坐在床边的宗忻,黄子扬瞬间闭了嘴。
  谢遇知的衬衫对宗忻来说明显偏大,他刚扣了俩扣子,这会儿领口松松夸夸挂在肩膀,顾了左边顾不了右边,顺着肩胛骨滑下去一大块,半个肩膀连同锁骨全露了出来。
  “额……”黄子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紧扭头,“我瞎,什么都看不见。”
  宗忻:“都是男的,你那么避讳干嘛?”
  黄子扬连连摆手,“不行,我要看了你,老大会把我眼珠子挖出来当灯泡踩的。你们赶紧收拾一下,别等会儿过来陈林再睡了。话我带到了,我先回去了。”
  他捂着眼,头也没回的走出去,末了还不忘给屋里俩人把门关上。
  宗忻这才脱下衬衫扔给谢遇知,去捞自己的衣服。
  宋经和黄子扬一看就是从市局过来的,带的衣服清一色蓝内衬加带领章肩章的藏蓝常服。
  刑侦口上过班的都知道,常服一年到头穿不了两次,别说常服,就是执勤服都很少穿,平时怎么方便怎么来,牛仔裤白t恤,冲锋衣皮夹克,炸毛的鸡窝头不修边幅的装扮,主打一个出市局混进人群,谁也认不出来他们是警察,方便执行任务,防止犯罪分子老远看见警察逃跑。
  谢遇知一次都没有见过宗忻穿警常服的样子,乍见就被惊艳到了。
  宗忻身高虽然在他面前不占优势,但比例很好,笔直的长腿,劲瘦的腰线,肩背瘦削却很有力量,倒三角的曲线完全就是为了迎合这身制服长出来的,警服把他身上原本的病弱感都清扫干净了。
  宗忻扣好扣子转向谢遇知,才发现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不禁揶揄,“看什么呢?”
  谢遇知忙抬手耙耙头发,掩饰:“没什么。”他边蹬裤子,边去抓腰带,“小花,你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宗忻抿抿唇,拾起领带走过去,帮他系好,“走吧,先去看陈林。”
  医院走廊里,护士刚从监护室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并肩走过来的谢遇知和宗忻。 第256章   陈林身上挨了七八刀,腹腔出血,又在冰冷湍急的河水里泡了那么久,失血过多再加上重感冒发烧,现在人抢救回来,虽说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是应该多休息,精神不能太过紧张,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长时间进行询问调查。
  为了病人的安全考虑,护士提歩迎了上去:“你好,同志。”
  谢遇知点点头。
  “是这样的同志,病房里的病人呢刚度过危险期,现在需要休息,暂时不能对他进行长时间问话。”护士仔细把陈林的状况说了下,“你们……”
  “老大?”黄子扬拎着暖水壶去接水,出门正好看到谢遇知被护士拦在外面,两步走过去对护士道,“美女,这事我们副队长,没事啊,你先去忙吧。”
  护士看看黄子扬,又看看谢遇知,纳闷:“这么年轻的副队长啊?”
  黄子扬摆手:“不年轻了,都三十二了。这个年纪有的人都爬到局长的位置了,他还是个副支队呢。”
  护士给他逗笑了,“行,不过病人现在不能多说话,要多休息,你们别太吵他啊。”
  “我们肯定不吵他,放心吧。”黄子扬拍着胸脯打包票。
  护士点点头,抱着病史记录离开了。
  “老大,小白花,你们先进去坐吧,我去茶水房给陈林打点热水。”黄子扬说完,拎着水壶去了走廊尽头。
  宗忻推门而入。
  病房里很安静,宋经坐在床边正给陈林掖着被角,陈林微微闭着眼睛,鼻间插着鼻氧管还在吸氧,整个人看着呼吸平稳,好像已经睡着了,忽然听到动静,立刻睁眼向门口看过去。
  宋经也回头看向门口。
  “小白花?你过来了?”宋经赶紧起身让地方,看到跟在宗忻后面的谢遇知,又叫了声谢队。
  “谢队。”陈林跟着也微弱地喊了谢遇知一声,然后目光落在宗忻身上。
  宗忻会意,走到床边坐下来。
  “觉得怎么样?”
  陈林摇摇头,“没事,还撑得住。别跟我家里说,我媳妇自己还顾不过来自己呢,告诉她只会乱上加乱。”
  宗忻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和江雯赶到河廊码头后,先找了个地方隐蔽起来,藏在暗处观察,他们在搬货,全是麻袋装起来的东西,我们蹲了大概三个小时,一直没有看到你的身影,当时就觉得谢副队肯定找到你了,就一直在等消息,没有被他们发现。后来江雯收到了你让我们撤退的消息。”
  宗忻应了一声:“嗯。”
  陈林继续道:“那会儿他们就差不多已经把货搬完了,临走之前,我想趁他们不注意看看麻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如果能趁机取到些样品拿回来做物证鉴定,以后就是暗网违法犯罪的证据。然后,我便让江雯先走,自己悄悄摸到船舱,本来想着只要动作够快,在他们发现之前拿到东西就可以全身而退,没想到是陷阱,那些麻袋里面装的只是棉絮,他们早就把货掉了包,我中计了。”
  “应该不是在针对你。”宗忻冷静地分析道,“船上的人是谁?周宴琛还是几个外国人?”
  陈林不解:“外国人?”
  宗忻和谢遇知几乎是同时回答道:“对。”
  陈林摇摇头:“没有见到外国人,而且,船上的人应该不是周宴琛,我听那些马仔喊他吴温。”
  宗忻默了默,正要开口被谢遇知抢先了。
  “吴、杜,在缅甸语里是对男子和女子的一种尊称,吴译作先生,杜译作女士。周宴琛在缅甸当地还有个名字,叫岩阿温,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他。”
  宗忻也觉得谢遇知分析的很有道理,点点头表示赞同:“既然任二说的那几个欧罗巴人不在船上,就说明他得到的消息是假的,河廊码头的人早就换了一批,那些恰特草也换成了棉絮,看来,交易时间和地点果然是改了。”
  谢遇知倚靠着床头柜,站的半弯不直,一手抱臂,一手食指抵着下巴,满脸凝重:“他们把已经暴露身份的“罂”放在京西废弃工业园,摆了你们一道,那河廊码头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能两边都是在套警方的卧底,这说不过去。他们到底在针对谁?”
  ·
  “老板。”保镖把一杯刚榨的新鲜果汁放到周宴琛面前的小桌上,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咱们真的要和邱老板合作吗?”
  “这个葡萄的成色欠缺很多,味道不够甜,颜色不够深,看着像倒了一杯用水稀释过的血。”周宴琛拾起高脚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的液体,轻轻抿了一小口,嫌弃地皱起眉,“看着漂亮的浅红色,表象之下不过是残次品,味道不好,还有点苦,是个失败的品种,烂果子罢了。”
  保镖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狠厉的老板,今天怎么突然开始感慨人生了。
  “老板要是觉得不好喝,我再去换杯其他的吧?”
  “可能是下雨天,有些触景生情。没事。”周宴琛放下酒杯,勾唇笑了笑,岔开话题:“阿彪,你知道二十多年前的□□==大佬们想要洗白,靠的是什么吗?”
  周宴琛银发碧眼,脸颊轮廓清俊,生了一幅极好的相貌,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简直称的上完美无瑕。
  阿彪默默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早些年,手底下有黑色灰色产业的一些商人,谁都知道他们手上不干净,但他们做的够狠,够绝,该灭口的一个不留,慢慢把地下产业赚的钱拿来投资明面上的东西,电影、娱乐,黑钱洗个两三次,就算过了明路,黑的自然而然也就变成白的,违法犯罪的也成了合法合规,而我跟邱诃合作,可以把一部分国内的黑产转到明路上,以后,在国内做生意能合理规避警方调查了,懂吗?” 第257章   “可是……”保镖还是不能理解,“我们为什么要转明路?转了明路有那么多条条框框限制,一旦被警察扫到,可就很难跑了,现在这样,就算他们抓到掮客,也很难查到源头,对我们不是更有利吗?”
  “你不懂。”
  周宴琛起身,双手插兜走到窗前。
  外面雨势渐小,已经有了停歇的征兆,甲板上几个马仔穿着雨衣仍在巡逻。
  “他曾经救过我一次,虽然我一直没能等到他再回来接我,但他还活着,很好,我不想和他针锋相对,如果有可能,我真的很想和他和平的坐在一起喝杯茶,聊聊人生。”
  阿彪当然不知道周宴琛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救过老板的人,肯定是要好好坐下来喝一杯的。”
  “是啊,真希望有那么一天。”
  方尖,如果真的可以的话,你不是警察,我也不是深网庄家,我们也会坐在一起,开心的聊着人生和梦想。
  应该吧?
  他忽然想起,那个和谢遇知在一起同伙,那个长得瘦削却好看的男人,禁不住蹙了蹙眉。
  那张脸……
  周宴琛猛然顿住。
  第119章
  虽然一时有点想不起来, 但是他确定他见过那张脸。
  “老板?你怎么了?”保镖有些担忧,“您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没事。”
  周宴琛重新走回去在桌边坐下,表情凝重地摸着手上的扳指, 仔细回忆了下跟在方尖身边男人的模样。
  他想起来了,那个人,是赵洋准备给自己带的玩物,一个小警察。
  居然是方尖的同事吗?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拾起果汁,轻抿一口,勾唇笑了笑,“阿彪。”
  “老板。”保镖上前一步, 附耳。
  周宴琛凑在他耳边轻声嘱咐几句,保镖立刻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
  一场电闪雷鸣的大雨过后, 京台仿佛一下子就入了夏。
  小王和老廖刚处理完一起治安纠纷回来, 热的汗流浃背, 回到办公室, 饮牛似的先灌了两大茶缸子凉白开, 抹抹嘴巴叉腰跟老廖抱怨:“你说, 咱们俩是不是点儿背?本来就不是咱俩的活,愣给咱们拉过去,分局的那帮小碎催真是没一点眼力见, 没一点!”
  老廖摸摸半秃的头顶, “就咱俩跟的近,目睹了全程,咱俩是证人啊。”
  小王叹气:“你看, 咱俩就是点儿背吧?真他爷爷的点儿背。”
  “你们俩在这说什么呢?”
  宋经抱着一摞资料刚进办公室,就听见小王唉声叹气的抱怨, 随口问了句。
  “哟,宋,今天你值班啊?”小王寒暄道。
  “大黄调休。”宋经走到自己位置坐下,把材料往桌上一放,“刚你说什么点儿背?怎么了?”
  “嗐,西城片儿区分局接到报案有人当街持凶器抢劫,当时我和老廖在案发现场,帮着分局冲了波业绩。”小王垮脸道,“该说不说,我和老廖上半年的任务还不达标呢,作为咱们刑侦口勤劳的小蜜蜂,你说这一天天的都为谁辛苦为谁甜啊,笑死。”
  宋经拍拍他肩膀,安慰道,“离上半年工作汇报总结还有两个月,没准剩下俩月出个大案子呢?再说,去年你们不是超额完成任务了吗?超的那几个案子还压着呢,真凑不够任务量,你们就拿去年的充数呗,这叫家有余粮饥荒不愁。”
  “才多出来三个案子,也就塞塞牙缝。”小王把皮夹克一脱,“宋,谢队今天怎么也没来?”
  “昨晚陈林受伤住院,谢队和小宗在医院陪床,今天应该都不过来了。”
  “陈哥受伤了?!”“小陈受伤了?”
  小王和老廖听到这个消息,都有些惊讶。
  宋经嗯道:“已经脱离危险,接下来好好养几天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陈哥经常照顾我,他受伤了我不去看他不太好。”小王耙耙头皮,“那什么,我买点水果一会儿去医院看看陈哥。”
  宋经拍拍桌子上一摞资料:“行,等会儿我把这些资料录入,跟你一起过去。”
  小王凑过来,随意翻了翻:“这都是什么啊?”
  宋经打开电脑档案 ,回他:“最近整理的所有蜂后案有关资料,包括受害人李娜的口供、朴晚的社会关系,以及蜂后案背后牵涉的暗网人员社会关系、抓捕归案人员赵洋、黎凃等人供述的部分口供。”
  小王盯着电脑屏幕,问道:“那个赵洋和黎凃会定什么罪?”
  “暂时定不了,也不能定。”宋经解释,“他们的罪名可不单是制造恐慌扰乱公共安全,还有涉|黑、涉|毒,染手灰色产业,肯定是要等抓了暗网庄家以后从一重判。”
  “说起来暗网,上次谢副和小宗俩人在云贵差点回不来,许队查的那个叫滕纾德的到现在还没下落。”小王愤懑道,“不是说这个人和暗网也有牵扯吗?他肯定知道更多违法犯罪细节,要是能抓捕归案就好了,咱们就能掌握更多线索,会比现在轻松很多。”
  “说起来,许队不是调查到被碾成肉泥那人的身份了吗?”宋经敲着键盘脱口而出,“听说就是姓滕的干的,为了掩护赵洋不被警方查到。”
  小王得意道:“结果咱们谢队轻轻松松把赵洋就给办了,这叫什么?这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邪不压正。” 第258章   “宋哥!宋哥!”
  支队里有且仅有的女警徐佳匆匆跑进办公室,看到老廖和小王也在场后明显愣了下,不过她反应很快,立刻沉静下来,“老廖和小王也在呢?正好,你们也跟着一块过来吧。”
  宋经起身,问道:“小徐,怎么这么着急?发生什么事了?”
  徐佳说:“我们一直在监护的李娜今天早上不见了,外勤找了很久才在西城汽车站找到了他的丈夫刘磊。”
  ·
  “那个人说,你们把俺老婆扣在医院里,是为了以后让她出庭作证,她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不能再受刺激了,医生不是说,再刺激人就疯了吗?”
  刘磊坐在沙发里,双手捂脸,浑身透着颓废无力。
  “我只想带着李娜回去,回村里好好过日子。我想了,这几年我们家攒了点儿钱,以后不用李娜在外头拼命,儿子现在九岁,也能跟着照顾她,我们以后就窝着尾巴在家里哪也不去,只要一家子在一块平平安安哩比什么都强,我们不出庭作证,不指认那些害她的人了。”
  “糊涂,我们警察能害你吗?!”听完刘磊的话,小王气得差点原地蹦起来,“你这种想法就是脑子……”抽了,被门板夹了,有病!
  但是身为警察,他又不能骂人,憋得只能踢旁边的椅子泄愤。
  宋经点点头,“你的想法我们也能理解,但是,刘磊,你得明白,李娜是受害者,我们费这么大的劲儿把她救出来,还专门留人在医把她保护起来,都是为了替她讨回公道,不止是李娜一个人,还有包括被虐杀已经死亡的其他受害人。”
  比起气到跳脚的小王,宋经表现得非常冷静。他思路清晰,给刘磊有条不紊的分析着案情严重性。
  “而且,这个案子不是受害人放弃追究就不追究了,它是一起非常残忍且恶劣的社会性虐杀案,就算李娜不站出来作证,也会由公检法对犯罪分子提起公诉,完全可以不附带民事诉讼。至于你今天强行避开我们外勤监护,私自带受害人离开医院的事情……已经构成妨害作证罪,情节严重的话,会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啥?”刘磊听完,瞪着大眼看向宋经,整个人都有些傻了,“我带我老婆回家,也犯罪?你们讲不讲理了?你们……”
  话音未落,谢遇知推门而入。
  “我们不讲理,只讲法律!”
  一屋子人登时全都看向谢遇知,顿时没了声音。
  谢遇知旁若无人走到桌子前拉过椅子坐下,看着刘磊,自带的威圧感顿时把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吓傻了。
  “我我我……”刘磊眼神躲闪,紧张地搓着手心,结结巴巴道,“我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个法那个法的,我就是想带老婆回家……”
  谢遇知心里有气,所以脸色不好。
  昨天陈林死里逃生,他和宗忻俩人守了整晚谁也没合眼,本来想趁着黄子扬调休过去替班让宗忻先补个觉,结果头还没沾到枕头,就得知刘磊偷偷把李娜带出医院的事儿,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别说睡觉了,坐一会的功夫都没有,宗忻马不停蹄带人直接去了西城汽车站,他回来调查经过,一路上都不放心宗忻那边的情况,现在根本不想和刘磊废话。
  “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说说吧,卖你票的人大概身高,什么长相?”
  刘磊给他看的心里直发毛,什么都不敢隐瞒,直接就坦白了。
  “大概有一米七八的样子,然后戴着一顶黑色长帽檐帽子。”刘磊抹把脸,“我没看见他脸,他戴了口罩,然后说话有点东北口音。”
  “人长什么样你都不知道你就敢买他票啊?你他……”
  小王气得咬着牙出去了,再不出去他觉得他就忍不了要动手揍人了。
  谢遇知继续问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跟你搭上话的?”
  “今天早上四五点钟的时候我起来给我老婆倒尿,他在厕所里把我叫住,说你们有警察一直在外面守着监视我们,还把两个警察指给我看,他告诉我,你们警察就是想要李娜上法庭上去做证人。我老婆现在精神很差,受不了刺激,我就想偷偷把她带回老家。然后那个人说他有汽车票,是干黄牛的,还说可以帮我躲开警察的监视,我就收拾收拾带着老婆和孩子跟他走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和李娜一起上车?”宋经抓住了重点。
  刘磊揣揣手,眼梢一吊,觉得自己挺委屈:“本来一块上了车,但是没有买儿童票,那售票员让我去补票,我下车去售票窗口排队,结果你们就把我给抓了。”
  “你最好是没有撒谎。”谢遇知话音刚落,电话响了,他接起来问了句:“目前什么状况?”
  “等一下。”谢遇知听完,把免提打开,手机放在桌上,对着话筒道:“你把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我们查到带走李娜的人叫张平维,这个人是个专门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贵川绥阴人,五年前被告上法庭,去年才刑满释放,现在,李娜母子很有可能已经中途转车,我们正在进行追踪搜救。”
  “好,我知道了,李娜是蜂后案重要证人,一定要确保其人身安全,想尽一切办法把人找回来。”
  对方肃然应声:“是!”
  挂断电话,谢遇知看着满脸不能置信的刘磊。 第259章   周围鸦雀无声,谁也没有说话。
  刘磊终于受不住煎熬,噗通一声跪在谢遇知面前,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刮子:“我混蛋,都怪我,求求你们救救我老婆和儿子,我怎么那么憨,居然相信一个不认识的人不相信警察,万一我老婆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呜呜呜……”
  整个办公室,没有一个人说话,说不生气是骗人的,遇到这种事简直无语到家了,不懂法就算了,还没有一点儿警惕性,说他朴实,简直朴实过头,怪不得是老婆出来赚钱,这要换他出来到大城市打工,估计给人卖了还能乐呵呵地给别人数钱。
  这种人偏偏你还没办法说,说什么啊?气都气饱了。
  幸亏小王先出去了,不然真得当场动手。
  宋经那么好的脾气,现在都忍不住想上去给他两拳。
  “得,你在局里先蹲着吧。”
  宋经忍了忍,又忍了忍,才终于把握紧的拳头收回去。
  谢遇知起身转头就走。
  “谢队————你去哪儿?”宋经赶紧也跟了出去。
  老廖坐在板凳上,看着刘磊直叹气:“说你什么好?说你什么好?啧,真是……唉……蹲着吧。”说着也背手出去了。
  这下只剩下刘磊一个人,庄家汉糙老爷们儿跪在地上,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懊悔到想死的份儿都有了。
  ·
  临近中午,宗忻他们才终于在失踪岭追到李娜乘坐的那辆京台西至边东兴隆车站的长途汽车。
  像这种一走走个两三天的长途车,到了饭点儿会听在固定站吃饭,失踪岭就是中午司机和乘客用餐的固定站,这地方叫失踪岭据说是因为以前是荒岭有好多狼啊狐狸,经常有人路过中途失踪,虽说现在已经是有好几百户人家的村镇了,但失踪岭这个名字延续下来一直没改。
  毕竟中国地大物博,什么黄泉路、死人沟、跌死猫啥的奇葩地名应有尽有,但办案遇上失踪岭……
  同行的几个民警看到站牌,心里都觉得有点晦气。
  基层民警办案,其实还是有点子看重玄学的,平时讲正气不迷信,但你要说,抓人的地方叫个什么失踪岭站,就是马恩来了心里也得咯噔咯噔,这名儿它就不吉利。
  民警走上车,见司机正坐在驾驶座闭目小憩,过去推了推人:“喂,醒醒。”
  被人一晃,司机打个激灵,看到面前站了两个身形劲瘦的高个子男人,以为是乘客,搓搓脸指指后面:“吃完了就去后排坐着,离发车还有二十分钟。”
  民警互相交换个眼神,拿出证件亮给司机看:“警察,群众举报,你这辆车上有人贩子。”
  司机顿时清醒大半:“人……人贩子?”
  “这两个人,”民警把李娜和张平维的照片给司机看了眼:“见过吧?带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司机对着照片仔细看了看,忽然想起来,直点头:“我知道,他们上车的时候是四个人,两男一女带个小孩,因为没有买儿童票我印象很深,后来一个男的下车去售票窗口补票去了,一直到发车都没回来。”
  宗忻带着几个便衣警察从餐馆出来径直上了汽车,单刀直入问司机:“上车的三个人在哪里?中途有下车吗?”
  刚才经过辨认,张平维、李娜,还有李娜的儿子,三人根本就不在餐馆里。
  司机摇头:“没有,我们是长途,不像公交车站点离得都近,也不是跑黑车路上到处捡人,失踪岭是头一个停车站点,他们不可能中途下车的。”
  “宗哥,看来这个张平维应该没有走多远。”民警分析道,“咱们在附近排查下吧?”
  在没有确切目标的情况下,排查不算什么好方法,但现在也没其他更合适的搜寻方式。
  宗忻点点头,又问了司机一句:“已经停车多久了?”
  司机看看时间,老实回答:“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他带着个女人和孩子,应该走不了很远。”民警立刻下定论,“咱们几个人分开找找吧,找到人警务通联络。”
  “不行。”宗忻制止道:“为了确保安全,至少两人一组不能分开。”
  民警有些为难:“可是咱们只有六个人,要是两人一组找的话可能会让人贩子跑掉。”
  “行政机关在调查或者进行调查时,执法人员不得少于两人,这是规定。”宗忻态度非常坚定,“绝对不能单独行动,你和小李一组,小赵和小巩一组,我和小陆一组,行动吧。”
  众人轰然应声:“明白。”
  ·
  陆岩封走在前边,弯腰扯开一根挡路的枯树枝,“小宗,过来,走这边。”
  宗忻站在原地,仔细打量着周围。
  他们现在站在一处高坡,往下看就能看到不远处汽车停靠的站点,相反的方向,正好是居民住宅区。
  如果,张平维就是个普通人贩子,既然把人拐到了手,应该会用最短的时间把李娜藏起来,在这种地方藏人,那就说明,村子里有同伙。
  “小陆,咱们去村子里看看。”
  “行。”陆岩封想都没想,立刻答应道,“你说去哪查咱就去哪查。”刚说完忽然听到了手机铃声,陆岩封看向宗忻,“小宗,是不是谢队啊?”
  宗忻摇头:“不是。”说着接起电话。 第260章   “我们老板要见你,李娜和他儿子都在我们手上,不想他们死的话,现在到三公里外的荒坡。自己过来,不要带人,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别想着耍花招!”
  第120章
  陆岩封猛地抬起眼皮冲宗忻摇头:“小宗, 不能答应他们……”
  宗忻伸出手制止了陆岩封接下来的话,对着手机谨慎道:“你们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你们说李娜在你们手上,证据呢?”
  电话那边很明显停顿了下, 等再开口已经换了个人:“你要视频吗?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看看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是个很华丽的声音,或者说,是一种贵气质感的声音,听着不像人贩子,更像位家境殷实但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宗忻和陆岩封交换个眼神,陆岩封此时紧张地手心都出汗了。
  “好,我要确认李娜是不是真的在你手里, 现在连线,我必须看到李娜的实时状况。”
  宗忻刚说完,手机里立刻接入了视频通话, 看着那个虚拟来电, 他毫不犹豫点下接通。
  小窗口画面赫然蹦出, 李娜被绑在椅子里, 眼睛和嘴都用黑胶带缠着, 旁边的小男孩也被绑着手脚, 同样缠住了眼睛和嘴巴。
  背景是虚幻的长天。
  画面一闪,视频维持了几秒钟就被挂断了,紧接着电话再次响起。
  “怎么样?人你已经看到了, 你有十五分钟的时间来把人换走, 现在开始倒计时,14分59秒。”
  对方挂断电话后,宗忻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14分钟。
  陆岩封说:“小宗,你不能一个人过去, 我和你一起,我掩护你。”
  陆岩封话音刚落,宗忻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一条威胁短信:别耍花招!否则,那个小孩的命算在你头上,不想他死的话,老实照做!
  “他们在监视我们?”陆岩封压低声音问宗忻。
  宗忻摇头:“不可能,这附近没有人。而且……”他举目远眺片刻,肯定道,“刚才视频里背景空旷,没有遮挡,可以判断他们所处地势较高,应该就在这附近的山坡上。”
  “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威胁警察。”陆岩封忍不住咬牙,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宗忻沉思片刻,从腰包里掏出无线联络器扔给他,“把这个戴好。”然后把内置耳塞塞进耳朵里调试了下信号,嘱咐道,“调好频率,方便随时联络。一会儿我自己过去,你通知其他人到站牌那边集合,如果我没有回来,李娜和孩子也没有回来,根据指示行动。如果李娜和孩子平安到站牌找到你们,就不用管我了,一定把人先带回去,我会想办法找到机会脱身。懂了吗?”
  陆岩封坚决不认可他的计划:“不行,这太危险了!谢队不在的时候,我必须在你身边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听着小陆!”宗忻眉目静若寒潭,苍白略带病态的脸猝然看着陆岩封,“现在不是纠结危不危险,应该谁去的时候,如果他们现在指名道姓是要你过去,我也会毫不犹豫做出让你去换人的决定。我们是警察,保护公民不受到人身伤害是我们的职责,懂吗?”
  “可是……可是……”陆岩封脸色颇为难看,“如果你出事,我没脸回去见谢队。”
  “听我的,就这样。”宗忻斩钉截铁道,“回去联络其他人,等我消息。”
  陆岩封一步三回头,最终在宗忻凛冽地逼视下极不情愿地撒腿跑了回去。
  ·
  失踪岭站往东三公里,一片地势比其他丘陵都要高的翘坡上停着几辆越野,不是国产车,还是国内很少见的车型。
  四五个马仔跟在宗忻身后,把人带到满头银发的年轻男人面前。
  “琛哥,人过来了。”
  周宴琛点点头,转过身,上下打量着宗忻,抬手点了点:“警察?”
  宗忻回视着他,略笑了笑:“警察。”
  “坐。”周宴琛客气的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很晴好的天,风和日丽,这边山坡位置好,风景也不错,能看到远处大片绿油油的庄稼。
  宗忻没跟他客气,扯过椅子直接坐下来:“按照你的要求,我人已经来了,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放李娜和那个小男孩离开了?”
  周宴琛给马仔打个手势:“阿彪,去把人带过来吧。”
  阿彪应声,转身带着俩马仔走到越野车前,把李娜母子俩拖下车,带到宗忻面前。
  “我周宴琛,从来说话算话,用他们俩换一个警察,划算。”周宴琛和宗忻面对面坐着,看上去很兴奋,“你是警察,认识姓谢的那个副队长。”
  “认识。”宗忻扯唇笑笑,“不止我认识,公安局里谁不认识谢副支队?”
  “哦?”周宴琛有意思地点点头,“看来,他在京台公安局还挺受欢迎。不过,你们只知道他是副支队长,不知道他就是曾经叱咤金三角,凭一己之力,炸毁了陈丁卯创建的暗网交易系统数据库的方尖吧?”
  谢遇知是方尖的事,别的人不知道,但宗忻早就知道了,除了自己查到的信息,谢遇知也在他面前亲口承认过。
  但他和周宴琛,肯定不能说实话。
  “你说……谢副队是方尖?”宗忻表现的特别震惊,“这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我是警察,内网里所有警察的资料都记录的清清楚楚,谢副队就是一个警校毕后在基层磨炼近十年的富二代,靠着家里有钱搞了几个扶贫项目和希望工程,今年才调到京台公安局担任副支队长。体制内晋升这么慢的,说明没什么才干,他怎么可能是那个铁血手腕大名鼎鼎的方尖?” 第261章   周宴琛似乎对他这不屑的态度很不满,勾着笑意的嘴唇迅速挂下去,虽然本来他就没有对着宗忻真心笑,但突然收起温和的表情,还是给人一种他情绪极不稳定的错觉。
  “我记得上次,施工工地,他是和你在一起。”周宴琛倾身略往前凑了凑,“你是他跟班?”
  宗忻说:“算是吧。”
  “跟班好,跟班平时跟他相处的时间多。”周宴琛收回目光,语气轻的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抬头冲阿彪招招手,“我心情好,你找两个人把他们送回去。”他指指李娜,“手脚干净些,别留下什么把柄落到警察手里。”
  “我一个人,就只换李娜母子,这买卖有点亏。”宗忻打断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周宴琛挺会享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都能冲上几杯现煮咖啡,可见这人很讲究。
  “亏?还是个做生意的脑子,那你想怎么样?”周宴琛难得对一个条子脾气这么好。
  “张平维,那个人贩子,我必须把人抓了,这是今天出警的上面下达的任务。”宗忻轻轻抿抿咖啡,谈判气势拿捏非常足。
  “他不行,我答应他,只要他能把李娜母子带出医院,就一定会保护他不被警察抓到。”周宴琛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宗忻提出的条件。
  宗忻放下咖啡杯,无所谓地摊摊手:“那我就只好自己动手抓了,这不违背你一定要保护他的承诺吧?”
  周宴琛静默片刻,看向宗忻,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个提议可不可行,约莫几分钟后,他抬手拍拍手掌,那个在医院带走李娜的人就被人给抬了出来。
  “看在方尖的面子上,你这条要求我也同意,反正拐卖人口的碎催我也看不上,和他也没有道义可讲。不过,我得告诉你,你只有和我提两次要求的机会,现在机会用光了,接下来,该我向你提要求了。”
  宗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你说,我看看我能答应多少。”
  “阿彪。”
  “老板,我在。”
  周宴琛目光没有离开宗忻,“张平维记得修理过再给那帮条子送过去。”
  阿彪几乎立刻会意:“好的老板,我知道了。”
  “嗯,去办吧。”
  等阿彪带着马仔把人拉走,周宴琛才看着宗忻重新开口:“你是方尖的跟班,从今天开始,你以后必须跟在我身边。”
  宗忻觉得有些可笑,“等等,周先生,我想我有必要知道,你为什么要让我跟在你身边?而且,我是个警察,我很好奇,你不知道把一个警察留在身边,就是个定时炸弹吗?再说,这和方尖又有什么关系?”
  周宴琛放下咖啡杯,往前一推,“啊对,还没有跟你说起过我和方尖当年是怎么认识的。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大概十多年前,我刚刚过完十八岁生日,家里破产父母离异,看长相就知道,我身体里有一半英国血统,我的父亲是英国人,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入了邪|教,抛弃了我和妈妈,却在失踪八年后找上我,说要带我出国,结果却把我卖到了缅北,那时候我才知道他染上了毒瘾,出国是假的,回来照顾我也是假的,都是为了钱,为了买毒品,甚至为此折磨死了我妈。”
  宗忻没有打断他,安静地听着。
  周宴琛用食指戳了戳自己腹部左上方靠近肋骨的地方,“一个肾,一个肾换了足以让他吸够十个月的毒品,自那之后,我的身体就出了问题,养伤那段时间,是我最黑暗最难熬的日子。那天,我在机房执勤,腹痛难忍时遇到了方尖,他长得真好看,你肯定没见过二十岁的方尖,只一眼就惊艳了整个岁月。那时候他眉宇之间还带着青涩和稚嫩,我一个男的,看的心脏乱跳,他给我倒热水,替我找止疼药,看到我的手受了伤,还会贴心的用创口贴给我包起来,非常非常地温柔,像个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
  宗忻只是听着,一言不发。
  他知道他不应该把周宴琛的话放在心里,毕竟那时候,谢遇知的任务是掩护深海炸毁暗网数据库,他又不知道周宴琛是个变态,居然对他动了心,但想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实在做不到心里不发酸。
  “你们这些警察不会懂,你们会觉得男人喜欢男人,是变态,不正常,性取向有问题。”周宴琛不以为意道,“但在我眼里,爱情就是爱情,无关性别。”
  宗忻性子还是很沉静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觉得周宴琛在挑战他的底线。
  “周先生,既然你喜欢谢队,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违法犯罪的事情呢?或许是我狭隘了,我觉得爱一个人,就应该和他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目标,共同的兴趣爱好和信仰,感情应该是双向奔赴,而不是彼此为敌,不是吗?”
  “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目标?”周宴琛的目光忽然变得冰冷,不再有丝毫温度,“是他先背叛我,先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他说会回来接我,会救我脱离那个人间地狱,但是他后来都做了什么?”
  第121章
  “谢队, 完了,我们完了!”
  “什么完了?你宗哥人呢?”
  谢遇知听着电话里陆岩封火急火燎的抱怨,脚步不由加快。
  “我们一路追出京台, 在静海和沧州交汇的地方找到李娜上的那辆长途汽车了,但是……” 第262章   谢遇知快步走到悍马车钱拉开车门,厉声道:“但是什么?说!”
  “他们提出让宗哥去换李娜和那个孩子,现在李娜和孩子已经回来了,但宗哥人在他们手里,根本联络不上!”陆岩封一拳砸在警车车门上,“谢队, 我们怎么办?”
  “他们?他们是谁?人贩子吗?”
  谢遇知发动车子引擎,缓缓开出停车场。
  “不是,不确定。人贩子张平维已落网, 不过, 他和前几天你们在建筑工地带回去的那个人一样, 手脚被砍了, 舌头也被人割了。”
  “什么?!”
  喧闹的大街上, 悍马嘎吱一声急刹, 后面的白色奥迪被吓得原地猛打方向盘,险险擦着悍马后撤屁股尾灯别了个头,瞬间攒了一肚子火, 摇下车窗对着悍马破口大骂:“我槽你祖宗, 开车会不会看路啊?有毛病吧你!”
  奥迪刚骂了两句,悍马一甩屁股嗖地疾驰而去,只留给他一个无情又炫酷的背影。
  奥迪车主:……
  “我知道了, 现在马上过去,在我还没到的这段时间里, 你想办法摸清楚小花所在位置,千万不要跟丢,随时和我保持联络。”
  谢遇知挂断手机,神情严峻。
  李娜是蜂后案重要证人,医院对她额外特殊照顾不说,局里还专门配备两名外勤便衣警察日夜守着,人一直待在医院好好地,连着十几天都没出问题,怎么会突然就被人贩子盯上?
  不论怎么推测,李娜都不足以引起人贩子的注意,也根本不会有人贩子傻到跑人那么多的医院里去拐卖人口。
  陆岩封说,那个叫张平维的人贩子被砍掉手脚割了舌头,就足以说明有人在利用张平维诓骗李娜的丈夫刘磊,为得就是把李娜和李娜的孩子抓到手。
  不过,现在他们却把李娜和孩子放了,拐走了小花……
  谢遇知面色剧变,他忽然意识到最要命的一点:那些人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什么李娜,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小花去的。
  调虎离山。
  他们利用张平维拐骗李娜,然后以李娜作为人质来要挟小花。
  可是……为什么就料准了是小花出这趟警?
  谢遇知神经紧绷,只觉得脑袋嗡嗡的,他忽然想起在医院接到宋经电话,说有案情让他回局里的时候,他本来要带着宗忻一起回去,中途却被陆岩封给阻止了,当时陆岩封以宗忻脑子好使为由挖了他墙角。
  那会儿他有过犹豫,但考虑到六个人出警抓一个人贩子也没什么危险,就答应了。
  现在想来,这是个坑。
  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谢遇知就是隐隐觉得陆岩封好像有问题,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目光下意识扫过手机屏,心中按耐不住想要拨回去问个清楚冲动,思虑再三,最终理智让他收回了拨号的手。
  如果陆岩封真的有问题,那他就更不能现在打电话过去查问。
  从京台到静海和沧州交汇的地方要走大半天,悍马快是快,但架不住路段限速,谢遇知焦炙的握着方向盘,时不时瞥一眼时间。
  ·
  “老板,那帮条子开车……”
  回来的马仔刚准备给给周宴琛汇报情况,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
  周宴琛正愤怒的攥着宗忻衣领,身后的椅子被远远踢了出去。
  宗忻无动于衷地回看着他。
  两人距离贴的非常近,近到下一秒,周宴琛的拳头就要落到宗忻的侧脸上。
  “我不打你。”周宴琛收回手,拿起手帕擦了擦溅在身上咖啡,“我不对长得好看的人动手。但是你记住,我的好脾气也就只有这一次了。”
  宗忻淡定地重新坐回去,端起咖啡杯,对他平静地笑笑:“我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所以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要么你现在就开枪打死我。要么,就别再提了。”
  “我知道你不怕死!你们做警察的都不怕死,但这世界上,总有比死更难挨的痛苦。”周宴琛声音不高,但透着股阴狠劲儿,“我有很多办法让你就范。”
  “什么办法?冰|毒?海|洛|因|?东|莨|菪|碱|?还是你们最近新走私的恰特草?”宗忻不以为意,“你费这么大劲儿把我骗过来弄到手就是为了在我身上实验毒品的药性?我不太相信。”
  有时候,主动权就是这么回事,看对手是不是够聪明,聪明的对手几句话就能摸清对方的意图。
  恰好,宗忻就是这种聪明的对手。
  马仔带他过来后,他说的每句话都在试探周宴琛的底线,包括提要求、谈条件,直到周宴琛对他说出和方尖相遇的事,宗忻就知道,他不可能对自己动手,至少短期内,不会有对他动手的打算。
  周宴琛气到冷笑,他咬了咬牙带着点恨意道:“我是不会在你身上试毒,但前提你得听话,虽然我痛恨毒品,但不妨碍我用它来赚钱,用它来折磨和我顶嘴的人。”
  矛盾激化到这步就可以了,宗忻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挑战周宴琛的人性。
  “我还挺识时务的,不该说的绝对不多说,不该做的也绝对不会做。”宗忻诚实道。
  周宴琛死死盯着他,似乎想看透他说的话里有几分真假,片刻后,他转头看向马仔,“继续说,那帮条子怎么?”
  马仔这才松了口气:“那帮条子已经开车离开了。” 第263章   “离开了?”周宴琛闻言,心中忍不住浮出个念头——那些警察居然真的把这个小警察抛弃了,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平心而论,以他对国内警察的了解,这绝对不正常。
  而旁边悠闲喝着咖啡的宗忻,几乎立刻就看出了周宴琛的疑惑,他轻轻叹了口气,“周先生,你觉得,我的同事会来救我吗?”
  周宴琛整了下衣服,重新在他对面坐下,又恢复了原本精致优雅的样子:“你觉得呢?你觉得你的同事们会来救你吗?”
  宗忻说:“我觉得会。”
  “是吗?”
  周宴琛的想法很大倾向于宗忻的论点,他觉得,那些警察肯定在筹划着怎么出其不意偷袭他们把人救出去。
  “是,因为比起来送死,我们更害怕违反规定。”宗忻手肘撑着椅背,眼睫低垂神情平静,“在市局,违反规定的人,通通会被谢队抽筋扒皮丢进粉碎机销毁成渣,然后被垃圾车当成不可回收的垃圾拖走。”
  “方尖不是那种人。”
  周宴琛下意识反驳了句,随后,他意识到什么,心中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下来。
  那些警察现在要做的是把李娜那个女人送回京台,而不是违反纪律,跑来陪他眼前这个落单的同事上演兄弟情深,然后全军覆没,他们又不傻。
  “阿彪。”
  “老板。”
  “问问陆远他人现在到哪了。”
  “是。”
  龚彪和陆远简单通了个电话,上前道:“老板,远哥那边已经到了,现在正在等您过去。”
  ·
  几辆越野车呼啸着闯下山坡,往与京台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
  宗忻坐在后车厢座位,两名保镖生怕他会逃跑,死死把他挤在中间,其实要不是周宴琛有交代不让他们绑人,他们早把宗忻绑起来扔后备箱,毕竟绑起来安全。
  “你们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保镖木头人似的完全没有理他。
  “是去郢口对吧?”
  保镖终于有了动作,他们警惕地看了看宗忻。
  透过两人细微的面部表情变化,宗忻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继续道:“陆远昨晚运走了一批恰特草,今天要在郢口装船出海,我说的没错吧?”
  保镖脸色刷地就变了。
  “别担心,我现在被你们左右监视着,不可能有什么威胁,只是随口问问,又不能喊警察现在来抓你们老板。”
  保镖不想接他话茬,不过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没错,也就放松了警惕。
  而这时候,在他们一离开山坡就上了辆出租车尾随在后的陆岩封,戴的耳麦清清楚楚响起了宗忻的声音。
  “师傅,跟紧前边那几辆越野,自然一点,别让他们发现我们在跟踪。”
  司机开出租开了七八年,头一次接到这么刺激的活儿,跟人民警察并肩作战惩奸除恶,那简直比拍电影还叫人人心激动,他硬生生拿出了小学入少先队、初中入共青团的热血,尽职尽责道:“放心吧,交给我!”
  说着一脚压下油门,直接把并排的几辆车甩在了后面。
  “那个,警官。”
  陆岩封:“嗯?”
  司机含蓄半天,开口问了句:“我这算不算援助我方同志扫黑除恶?”
  陆岩封:“……算。”
  “那,事后,派出所会给我发个锦旗啥的不?”
  陆岩封:“……发!”
  “那感情好,回头啊,我把锦旗挂在车里,来个顾客我就跟他炫耀,见义勇为魏……”
  “谢队,他们现在正往郢口方向,我在跟踪,你到哪里了?”
  司机挠挠头,话说到一半给陆岩封的电话打断了,有点小失落,不由又加快了车速。
  “好,我一定跟紧!”
  等陆岩封挂断电话,司机才重新开口,“警官,警官我叫魏伟伟,今年三十九,是静海人,回头……”他打方向盘绕开前边一辆夏利,继续道:“回头你可千万给我发一面见义勇为的锦旗啊?”
  “发发发,肯定给你发,我一定会跟静海派出所说,给你发一面超大号见义勇为锦旗。”陆岩封盯着前边的越野,提醒他:“别跟太近,跟太近容易被发现。”
  另一边,谢遇知紧赶慢赶终于也追上了他们。
  ·
  几个小时后,夕阳沉山,随着一道夹带蓝色红光的云彻底消失在天幕,夜色笼罩了整个广阔的地面。
  京台市公安局
  “一个人都没带!他想干什么?我看他是疯了!”李副局气的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去,给我想尽一切办法联络,联络不到人,全给我出去找,找不回来你们谢副队,就收拾收拾自己把自己砌进水泥墙里,谁都别出来诈尸了。”
  整个刑侦口,除了在医院陪床的黄子扬,全体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个个垂着头大气儿不敢出。
  李副局眼珠子一瞪:“还在这杵着干什么?行动!”
  “是!”
  众人齐声回应过后转身就往外走,刚出门就被人堵了回来。
  “李副局,有了有了,刚才我们联系到了谢队。”
  第122章
  “怎么说?人去哪了?”李副局脱口道。
  陈洁把联络设备往前一怼:“您……您自己问他吧。”
  李副局怀疑地接过通讯器, 还没开口,那边就响起谢遇知漫不经心的声音。 第264章   “李局,给你说个事儿, 暗网庄家周宴琛露面了,我现在在郢口正盯着呢,小陆也在,你跟郢口警局通个气儿,让他们全力配合我们的行动。”
  “好我知道了,你有需要随时联系局里。”李副局听完谢遇知的汇报,放下心的同时脾气也跟着上来了, “别胡来,懂了吗?你要是敢像在深夏的时候那样不管不顾就行动,我事后一定对你进行通报, 严厉批评!”
  “行行行, 知道了。”谢遇知声音随意, 很明显没听进去, “我没事儿, 放心吧。”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李副局无奈, “行吧,有情况随时汇报。”
  “明白,先这样李局, 之后再联络。”
  谢遇知没事, 整个刑侦口的人全都松了口气,连带着脸色都红润起来。
  “我就说,谢队那么厉害, 肯定没事儿吧?你们还不信我!”
  “对对对,我虽然嘴上没说, 但我心里是相信谢队的。”
  “哟哟哟,你还心里相信,你就是怂,墙头草两边倒。”
  “我这叫谨言慎行,你懂什么啊?”
  李副局一拍桌子:“都给我闭嘴!一个个的马后炮,让你们看着点你们谢队,看着点你们谢队,全当耳旁风,谢遇知和那个苏韫亭去年怎么受伤的?都给打成筛子了,躺在深夏医院的事儿才过去多久?咱们京台是直辖市,全国同行看着呢,是深夏一个经济特区能比的吗?我看许念是管不了你们了,就都跟着谢遇知那兔崽子浑吧!”
  这时,几个出去追人的几个刑警也回来了,听到李副局的话,都忍不住替谢遇知打抱不平。
  “李副局,当时情况紧急,对方用证人威胁,小宗为了人质的安全只能答应先去换人,我们根本来不及制定周密的解救计划,幸好小陆联系到了谢队。”
  “对,谢队他是事急从权。”
  “小宗情况尚不明朗,谁敢走?要不是谢队赶过去和我们碰头,我们这会儿还在失踪岭车站耗着呢。
  这话一出,宋经第一个不淡定了,两步走过去揪起说话的那个刑警衣领质问:“你说什么?小宗怎了?”
  刑警被他吓傻了:“……小宗……小宗去换回了人质……现在下落不明……”
  “操,你们……”宋经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骂了句,把人狠狠往后一推夺门而出。
  “小宋!小宋你去哪?你给我回来!”李副局跟着追出门,结果宋经根本就没搭理他,给他气够呛,忍不住叉腰怒骂:“反了,你也反了!”
  他这个副局干的真是一点儿威严也没有了!
  ·
  穿过昏暗的集装箱,能看到简易的码头,几个长相明显是老外的人正在船上走来走去,没多久,船就起锚出海了。
  另一边,几个男人打着手电回来,把堆砌起来的十几个集装箱全部推进海里之后,也陆陆续续上了车。
  周宴琛客气地替宗忻拉开车门:“来,上车吧。”
  宗忻别过视线,看向空空如也的码头。
  “怎么?好奇?”周宴琛文雅地笑了笑,“是不是不理解我为什么终止了这次的交易?其实很简单,我这个人不喜欢冒险。”
  宗忻收回目光,看向他,“是因为抓了我,怕我通风报信走漏消息?”
  “说这话多见外啊。”周宴琛示意他上车:“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不信任别人。”
  别人?
  宗忻忽然想起陆岩封。
  难道小陆被周宴琛发现了?
  周宴琛收回手,半倚着车门,锐利的目光落在宗忻脸上。
  有一瞬间,宗忻强装出来的淡定差点没稳住。
  “进入郢口地界后,阿彪他们注意到一辆车牌号jh的出租车,那辆车跟了我们一路,本来在市区停下来了,阿彪他们也没多想,但是后来,那辆车又追到了郢口。”周宴琛淡淡道,“就在刚刚,那个叫魏伟伟的司机,已经被阿彪两粒小米干掉了。”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着宗忻的面部表情,还特意在说到司机名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原来不是小陆?宗忻有些诧异,不过这个魏伟伟又是谁?他们认错人了?还是说,周宴琛故意在试探他认不认识这个人?
  “人命在你们这种人眼中,还真是不值钱。”宗忻面无表情的坐进后车座,随口问了句:“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见宗忻一点异色都没有,情绪冷静语调平淡,确实不像认识那个司机的样子,周宴琛顿了顿,他收回目光绕到副驾坐进去,吩咐开车的马仔:“回酒店。”
  他们离开后不过二十分钟,一辆黑色悍马就停在了码头。
  陆岩封下车后二话没说,沿着海岸仔细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迹。
  阴沉黑暗的夜幕下,平静的海面渐渐卷起波涛,谢遇知站在一块湿黑的礁石上,目光像狩猎中的鹰隼般犀利。
  起风了。
  隐藏在平静海水下面不安的暗涌撑破桎梏,撕裂了海天之间的平静柔和。
  “谢哥,谢哥!这里有人!”
  谢遇知回头看向岸边,陆岩封怀里正抱着个人,看上去那个人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他两步走到陆岩封面前,居高临下看了眼躺在陆岩封臂弯双目紧闭的中年男人。
  “枪伤?”
  “两枪全部打中要害,已经没救了。”陆岩封咬牙,“这个司机我认识,一个小时前我才刚在郢口高速下车,还叮嘱他立刻调头回静海区,远离郢口地界。” 第265章   “他没有听你的话吧?”谢遇知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司机的伤,“看血凝程度,大概我和你在郢口碰头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枪杀了。”
  “这帮王八蛋,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居然连个路人都不放过!”陆岩封破口大骂,“我非抓到他们绳之以法不可!”
  “报警吧。”谢遇知起身,淡淡道:“这里地处荒僻,应该很少有人涉足,而且这个码头一看就没有经过报备,存在走私的可能。我们没有异地执法权,李副局那边应该已经和郢口警局通过气了,交给郢口执法机关来处理吧,报警。”
  “好。”陆岩封刚拿起手机,忽然想到什么,下意识道:“小宗!谢哥,我们现在是不是把小宗人给跟丢了?”
  谢遇知没有回答他,而是提歩往远处走去。
  这个码头很小,只有靠近海域一片方便船只抛锚的地方铺了石子,再远些的地方都是礁石和沙土地。
  前一天京台下了大雨,临近的省市其他地方也都有不同程度降水,他一路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很多道路还有积水,便顺手搜了下郢口最近几天的天气情况,果不其然昨天下过大雨,也就是说,码头这边只要有人来过,不管是车还是人,一定会留下些痕迹。
  月光穿过云层,映亮了灰蒙蒙的礁石滩。
  谢遇知脚落在松软的沙土路上,立刻凹陷出深深的印子,他沿着沙土路走了一段距离,忽然凝眉停住,谨慎地蹲下来仔细查看地面。
  夹杂着雪片莲的绿油油厚藤有一大片被碾烂在沙土里,是汽车轮胎压出的痕迹。
  陆岩封报过警,把已经死透的出租车司机找个平坦的地方放好,跟了过来,当看到沙地里的轮胎印时,他连眼睛都亮起来了,仿佛一下子燃起了希望。
  “谢哥,有轮胎痕迹,还有人的脚印,大概有七八个人,根据鞋印尺寸,可以推断都是男人,他们一定在码头待过。”
  风更大了,呼啸着卷起海浪,浪头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来的凶猛。
  谢遇知从来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被风吹得已经凌乱,挡在额前几乎盖住了他的眉毛和眼睛,根本看不出来他脸上的任何情绪。
  “去市区。”他说。
  “啊?”陆岩封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看看远处礁石上躺着的司机尸体,“可是,我刚报了警,在郢口公安局的警察过来之前,我们不能离开现场……”
  不等陆岩封说完谢遇知却突然站了起来,根本没有理会他惊愕的视线,大步走向悍马。
  “谢哥,谢哥,你等等我。”陆岩封拔腿跟上去。
  “你在这里等郢口公安局的人,注意安全。”谢遇知拉开车门冷声吩咐完,转身伸手,“给我。”
  “什么?”陆岩封刹住脚,原地懵逼。
  “联络器。”谢遇知抬手指指他挂在耳后的黑线,“之后我负责和小花直接联系,这边处理完,你就回京台,把事情给李局完完整整汇报一下。”
  “不行!不行!”陆岩封摇头:“谢哥我得跟着你们,小宗是我带出来的,我不能扔下他自己回京台!”
  “我说让你回去就回去,哪来那么多废话?”谢遇知脸色阴沉,声音里的压迫感已经透漏出了不耐烦。
  陆岩封把联络器摘下来交给他,仍旧不打算退让:“我必须得跟着,谢哥,那些人,带走宗哥的人是暗网庄家,是周宴琛!”
  来之前,谢遇知怀疑过陆岩封,但现在,看着这个年轻稚嫩一腔赤心的小警察,他又不确定了。
  “我知道了。”他接过联络器塞进耳中,简单调试了下,然后把耳线绕到耳后,撩起衣服将设备塞进腰包盖住,拍拍陆岩封肩膀,“不过你现在得留在这里,等郢口公安局的警察过来,先处理枪杀案。放心,我会注意安全,见机行事,你跟他们回郢口公安局等消息吧。”
  “谢哥……我……”
  谢遇知人已经钻进车里,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迟疑两秒,问道:“你怎么?”
  “……没什么,谢哥,你注意安全。”
  “嗯。”
  谢遇知含糊答应过之后就什么都没再说,直接发动车子。
  悍马开的飞快,如同夜里一道疾驰的流星划过长长海岸线。
  陆岩封望着悍马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夜幕里,抬手抹了把脸,转身走向礁石群。
  很快,海边就响起了警车鸣笛。
  ·
  郢口是个十八线小城市,没有大城市的繁华热闹,也没有肆无忌惮的夜生活,八、九点后市区街道上就没什么车辆和行人了,酒店旅馆大多也都不怎么起眼,甚至没有什么全国知名的酒店连锁。
  这样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地方,人也比较朴实,谢遇知的悍马走在路上挺扎眼,但没几个人认识。
  其实,海边那些车轮痕迹,在驶入沥青马路的时候就不见了,他早就失去了追踪方向,进了市后完全是凭着心里那一丝直觉在找人,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有那种感觉,能知道宗忻在哪个方向。
  他想,或许宗忻身上有着某种牵动他思想和直觉的东西,就像自然界雌虫释放出的信息素,不论走到哪里,飞多远多高,雄虫总能闻着味儿找过去。
  宗忻就是那只释放信息素的雌虫,而他,就是那只被信息素吸引的雄虫。 第266章   另一边。
  环境清幽的步行街两边,栽种着一整排的玉兰花,粉红的花朵开的满树都是,空气带着沁鼻的香。
  锦团花簇中,挂着块不起眼的木牌子,金漆写着:日光倾城。底下还有两小字:食宿。从外面看,完全看不出来是个集餐饮住宿一体的酒店,门面装修的更像是园林,还是那种不对外开放参观的私人园林。
  服务生上过饭菜后就都退出去了,几个马仔也很识时务的跟出去关上房间门。
  偌大的包厢,只有周宴琛、宗忻与陆远并阿彪四个人。
  周宴琛看了看陆远,不觉笑了:“原来,你还和这位宗警官交过手?看来,宗警官和我们确实很有缘分。”
  “我和宗警官,应该属于不打不相识,对吧?”陆远看着宗忻,率先开口主动搭话。
  宗忻其实摸不透周宴琛要做什么,他完全没料到,陆远竟然也会出现在里,周宴琛已经知道他是警察了,并没有对他怎么样,陆远现在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威胁。
  “应该说,是冤家路窄。”宗忻带着些嘲讽的笑笑,神情疏离态度冷淡。
  “哎哎哎,我可没有把你当成冤家仇人,你对我何必这么大敌意呢?实话说,我和你们谢副支队长还是同窗,都毕业于公大,只不过毕业后大家追求不同而已,这世界上总有不一样的声音,你们不能因为自己从警,就鄙视我这个没有编制的人员吧?”
  陆远满面堆笑,和之前在京西废弃工业园区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那时候的陆远阴冷,沉静,整个人带着无所不能的肃杀感,现在却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猫有猫的人生,鼠有鼠的理想。宗警官还年轻,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绝对的黑白?不过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罢了。”
  他说的这些话,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实际上有点颠倒是非胡搅蛮缠的意味。认知这个东西,确实不好评判,但错就是错,对就是对,黑白分明,才是他们从警人员的坚持和信仰。
  宗忻听得微微皱眉,心里不赞同,嘴上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陆远呵呵笑笑,就此揭过这篇,很随意的和周宴琛说话:“货我已经处理好了,肯定万无一失,至于潜伏进来卧底那条子……”他意味深远的看了宗忻一眼,稳稳当当道:“给他用了东|莨|菪|碱,嘴挺硬的,没问出东西,我已经秘密处理了,之后会继续调查他这几年都和什么人来往过,接触频繁的会重点照顾,顺藤摸瓜找到其他疑似条子的可疑人员。”
  宗忻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梁士楚明明已经被他和谢遇知救走了,陆远没说实话,他对周宴琛撒了谎。
  捕捉到宗忻投过去的目光,陆远微不可见冲他眨了下眼,动作快得完全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甚至宗忻都觉得可能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第123章
  周宴琛点点头, “你办事我放心,德叔那边有回信吗?”
  “没有。”陆远摇头叹气,“你也知道, 滕纾德八百个心眼子。当初他加入暗网是情势所迫,要不是巧爷和他在道上各占半壁江山,他不会让步什么都听咱们的,现在巧爷死了,生意场上没有了威胁,就更不会跟咱们一条心了。而且,据我所知, 德叔绕过暗网系统私下在金三角出了不小数量的四号货,接货人是一直在暗网下单的那些‘兵马俑’。”
  “什么时候的事?”周宴琛神情凝重起来。
  陆远说:“一周前,也就是我们得知冯巧死亡的消息后没几天, 在云贵守着的人被莫名其妙干掉了, 我回京台的时候正好顺道去查了下, 是滕纾德动的手。”
  “没有查错?”
  “绝对不会有错。”
  “看来, 这只老狐狸是打算独占金三角那边的渠道, 和我们撕破脸了?”
  “那个结盟, 他当初就有意见,这些年没有明目张胆搬到台面上跟咱们对着干,是因为咱们手里握着大部分‘农夫’和‘飞行员’, 切着金三角交易命脉, 去年被那个女人给卖了,条子盯上冯春来,发现了蜂后和蜂蛹, 搞得咱们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现在蜂后和蜂蛹全出了问题,他怎么可能不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反咬一口?”
  周宴琛闻言,顿了一下,“这件事,你和滕纾德挑明了吗?”
  “没有,现在不是和他撕破脸的时候,咱们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处理。”陆远收回吊儿郎当的表情,一脸严肃,但却没有把这件事继续说下去,而是觑眼宗忻,嘴里抽着凉气说道,“老板,说起来你这眼光,多少年了也没见变过,每次都挑这种细腰长腿一脸柔弱的,可真是长情。”
  不知道为什么,宗忻听着他这话,觉得刺耳,心里很不舒服。
  周宴琛眼含笑意的看着宗忻,对自己的审美非常骄傲:“他不一样,他比那些人,更像。”
  “可惜,我认识老板太晚,没见过。”陆远抬手用食指挠了下鬓角,“不过的确,形削骨立、我见犹怜。”
  宗忻凝眉,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隐隐约约猜到一点,陆远说‘认识周宴琛晚,没见过’,应该说的是没有见过以前的周宴琛吧?可周宴琛说的,比那些人‘更像’,又是指的像谁呢?
  “那老板,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周宴琛端着杯温水正递给宗忻,闻言手指微微一顿,“这么晚了还要连夜赶回去?” 第267章   “嗐,我这人贱骨头,就喜欢吹吹山风,您还不知道我?”陆远点上根烟,自嘲着,“老板,让宗警官送送我吧,这才刚打了一架,万一回头我还得叫声弟弟,那不得今天把这不是给赔了?可别让他记恨了我。”
  “到不了那步。”周宴琛放下茶杯,话音里都带着笑,“不过你的面子我给。”然后对着宗忻扬了扬下巴,“去吧。”
  宗忻一直没有插言两人对话,满脑子都在想怎么联络陆岩封,现在陆远主动提出让他出门相送,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立刻就答应下来,“陆先生,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客房。
  走廊里马仔笔挺的站在两边,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每个人的腰上,都别着枪。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陆远把未吸完的烟掐灭,舔舔嘴唇,压低声音淡定开口:“水、饮食,周宴琛给你的所有东西都不要碰。”
  宗忻警惕地看向他,“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安全。我早就跟老李说过,不要让你牵扯进来,结果还是牵扯进来了。你父母的死确实和暗网有关,但那时候暗网和现在的周宴琛没有牵扯,就算你放不下想查出真相,也不该以身犯险……”
  “我父母的死和什么有关?!”宗忻瞬间一震,忽然揪住陆远的衣服,不能置信道,“你说,他们和暗网有什么牵扯?”
  陆远茫然片刻:“你……你不知道?”
  “我父母死于三川里氏8.0级地震,是普通职工,为什么你说他们的死和暗网有牵扯?你到底知道什么?你究竟是谁?!”宗忻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原来,盛阳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以为李副局告诉了盛阳真相,盛阳才会出现在这里。
  陆远突然反应过来,他这是误打误撞,把当年盛祈言死亡的秘辛给说漏嘴了。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以后再说,我没有太多时间给你讲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你现在必须清楚一件事,日光倾城是周宴琛的地盘,这里严丝合缝水泄不通,就算警察来查也不会有任何收获,你得想办法自救。我不能太明目张胆的帮你,会引起周宴琛的怀疑。”
  “你是公大毕业的,但谢遇知说,他和你不熟,你只在他们宿舍待了三天,你的年龄、身份,个人情况家庭背景,公大从未给任何人透漏过,你到底是谁?”
  宗忻虽然松开了抓着他衣服的手,却仍旧没有放弃逼问。
  这时,电梯到了一层,叮————打开了。
  大厅里几个侍应生都向这边看了过来,立刻有个穿着大堂经理模样的男人迎上前,毕恭毕敬喊了声远哥。
  陆远抬抬手,“阿夏,我今晚连夜就走,你去给我准备点吃的和水吧,省得路上挨饿。”
  “我这就去。”
  支开人,陆远示意宗忻跟着自己出去,虽然并肩而行,幽静的院子里也没人,他却闭口再也没提起刚才的话头。
  “宗警官,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以后我陆远有事相求,还得麻烦你在琛哥面前替我说两句好话,我看琛哥很喜欢你,荣华富贵,先在这里恭喜了。”
  宗忻闭口不言。
  陆远这是在点他,告诉他周宴琛性取向不正常。
  ————与此同时,楼上房间里,周宴琛端着酒杯站在窗前,居高临下看着偌大院子里并肩而行的两人,优雅地抿了口红酒。
  阿彪站在他身后,有些担忧道:“老板,就这么让他跟着远哥出去,会不会有点……”
  “不会。”周宴琛弹弹杯底,酒杯中暗红色液体微微漾起几圈波纹,像新鲜而健康的血,“陆远这个人,值得信。”
  “是。”
  “不过,滕纾德那边……”周宴琛若有所思地捏着酒杯,沉吟片刻,转身吩咐阿彪,“虽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最好还是做两手准备,你也让人去调查一下滕纾德,万一陆远失手,就替他补个刀。”
  “是,老板。”阿彪答应完,又抬头问了句:“老板,直接做掉吗?”
  周宴琛走到桌边,放下酒杯单手插进裤兜:”赵洋之前和冯巧瞒着我在国外搞了新的服务器,虽然他们出发点是想要借此压制滕纾德,但总归是背叛了我,所以我借滕纾德的手做了冯巧,又利用京台公安局那些条子,把赵洋和黎凃一起办了,给方尖送了个三等功。现在只剩下滕纾德,他的野心可比赵洋他们大多了,这是个老狐狸,有九条命,杀一次是杀不死的,让老狐狸放松警惕可没那么容易,除非,让他先吃到肉,而且吃饱喝足。”
  龚彪背着手,点点头,回道:“老板,我懂了。”
  “嗯,去吧。”周宴琛挥挥手,“做的隐蔽些,不要让陆远发现,我不想让他对我有所猜忌。”
  “是。”
  龚彪回答完,毕恭毕敬走了出去,替他关上房门。
  周宴琛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个外形小巧精致的香熏瓶,拾起桌上的手帕捂住口鼻,将香薰缓缓滴在桌面上的书本纸页里,他看看被宗忻放在桌角的水杯,不露痕迹的将药片泡了进去。
  宗忻在保镖的监视下,重新回到房间,却发现周宴琛和阿彪都不在屋里,不由拧了拧眉毛。
  “周宴琛呢?”
  保镖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简单回答道:“老板在用餐,吩咐我告诉宗先生不用等他,可以自行休息。” 第268章   宗忻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那就不打扰宗先生休息了。”保镖说完,替他关上了门。
  门一关,宗忻立刻起身把整个房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上到天花板摆件桌椅,下到地面床底,只要是有可能装隐形摄像头的地方,他一处都没有放过,直到确认这间客房里面确确实实没有任何监听监控设备后,他才放心下来,开始调试耳麦。
  ·
  谢遇知开着悍马,还在沥青路上晃荡着,忽然耳麦响起了沙沙的电流噪音,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立刻顿住,脚也落在了刹车上,神经紧张起来。
  噪音大约持续了十几秒,耳麦里终于响起了声音。
  “小陆,时间紧迫,你别说话,听我说,周宴琛临时终止了交易,那批四号货已经秘密转移,下一次具体交易时间不知道,我会想办法调查清楚。另外,联系下郢口市区的派出所,让他们帮忙调查一家名叫日光倾城的酒店,看看是什么背景,负责人是谁,之后我会想办法再联系你,随时……”
  沙沙沙沙沙……嗤嗤……吱——————
  紧接着耳麦恢复安静,再也没有了声音。
  谢遇知捏着耳线,呼吸加深:“小花!小花!你怎么了?回话!小花!”
  信号中断,联络器根本无法联络上宗忻。
  “操,王八蛋。”
  谢遇知咬牙,把耳麦拽下来往中控台狠狠一摔,他不知道宗忻在哪里,连救人都做不到,只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毫无理智可言。
  他很清楚,非常清楚,现在必须冷静,一定得保持头脑冷静,去分析周宴琛有可能会把宗忻带到什么地方,但他快要克制不住了,越是克制,越觉得思维混乱,直到他一拳打在空调开关上,出风口的冷风直吹在太阳穴,他才终于冷静了些。
  刚才,小花说,让他去查日光倾城酒店……
  日光倾城 酒店
  谢遇知目光一亮。
  第124章
  宗忻在感觉到四肢无力的时候, 快速切断了联络器信号,刚切断信号,人就瘫软在了地上。
  没多久, 一双黑色皮鞋停他面前。
  周宴琛半蹲着和他对视,眼底露出浅薄的笑,那个笑里面带着掩饰不住的病态。
  宗忻视线迷离,身体半点儿动弹不得,却偏偏大脑清醒的很,他知道蹲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周宴琛,也知道自己是被下药了。而在十几分钟之前, 陆远还提醒过他,不要碰周宴琛给的任何东西。
  他谨慎小心,明明没有接触周宴琛给他的那杯水, 也没有碰其他东西, 可为什么还是……
  宗忻忽然想起什么, 转动眼珠看向那本散发着奇怪香味的书。
  周宴琛见他似乎觉察到了问题出在哪, 探手轻轻拂过他侧脸, 声音听起来非常兴奋:“真聪明, 比之前那些都聪明,警察好啊,我就喜欢警察, 在你身上我能找回几年前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别人都做不到,但是你做到了。放心,”他缓缓欺身压过去, 凑在宗忻耳边压低了声音,“我会轻点的。”说着, 便从腰挂处解下把锋利的袖珍水果刀,抵在了宗忻的喉咙上。
  ·
  “这个日光倾城,它所有经营相关手续是由一名夏姓经理负责的,跑工商局、税务局的好像也都是他在做,一般个体工商户不会查那么严格,很多老板还会找专业机构代办,工商局税务局边上全是这种大大小小办|证机构,有的甚至不用本人到场,随便填填就办完了。我们找工商局的人调查,只查到了这个夏经理的信息。”
  郢口地方小人少,真正做到了道不拾遗夜不闭户,片区派出所晚上超过八点就没有值过勤,现在这个时间搁平常他已经在家睡俩小时了,突然被喊起来干活多少有点萎靡,民警把经营许可证递给谢遇知,潦草的打个哈欠。
  “核实过了,姓夏的没有案底是合法公民,日光倾城手续齐全持证经营,没有合理搜查的理由。”
  谢遇知接过民警从工商局调出来的经营许可证,深吸口气尽量稳住情绪,“我知道了,谢谢你。”
  民警摆摆手,“没事,应该的,不过,兄弟,你们京台在查什么案子啊?执行任务不都以小组为单位?你们怎么还单干上了?纪律有点说不过去啊?”
  谢遇知这个级别,真亮明身份肯定要惊动地方领导,所以就没给民警说实话。
  “哦,我们是小组行动的,这不是想着分头查快一点吗?”谢遇知随意掩饰了下,“行,这么晚麻烦你了,等改天破了案子我回头请你吃饭。”
  “客气了,什么吃饭不吃饭的,咱们都是基层,这点儿事举手之劳。行,那没事儿我们就先回所里了。”民警跟谢遇知客套完,转身去招呼同事,“走啊,下班!”
  另一个民警赶紧点头,随后俩人在谢遇知犀利的目光中,蹬着辆新能源电动自行车摇摇晃晃离开了。
  谢遇知目送他们离开后,捡起那张日光倾城的营业执照,经营地址那栏写着:玉兰花街75号。
  四月的天,中午和凌晨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白天春风如沐,夜里冷风刺骨,尤其郢口是近海城市,空气还潮湿,比干冷还要叫人难熬。
  谢遇知拉上车门,打开导航,直奔玉兰花街75号。
  此时此刻,谢遇知满脑子都是宗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小花,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第269章   ·
  周宴琛把宗忻按在沙发上,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边压住他边扯领带,“知道吗?赵洋曾给我发过你的照片,偷拍的,虽然只有四分之一的侧脸,也足够让人移不开视线了。”他用领带蒙住宗忻的眼睛,摸着宗忻光滑的侧脸,啧啧感叹,“这么好看的脸为什么非得想不开去当警察?当警察有什么好?挂牌下海,只要你敢开价,多少钱随便你赚。”
  这样的肢体接触简直让宗忻反感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想制止周宴琛,疯狂的想要制止,身体却无论如何都动弹不了。
  周宴琛抬起他的下巴,唇角一弯,说着好听的让人恶心的情话,“高浓度费洛蒙,很快就会见效,一会儿你就能体会到无边的快乐,我会让你舒服的。”
  宗忻的眼睛被藏蓝领带蒙着,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觉得身上开始慢慢发热,额头已经沁出汗珠,没血色的嘴唇也因为费洛蒙作用而变得充血饱满,在暧昧灯光下,反着润泽的柔光,白皙的脖颈喉结轻微滚动潮红一片。
  周宴琛对他现在的样子简直满意极了。
  那种蹂躏冷风中小野花的快感,那种将纯白踏碎在泥泞里破坏的快感,让他全身上下每一丝神经都焦灼绷紧,开始动手撕扯宗忻的衣服。
  嗤啦————
  宗忻衬衫的领子被他大力撕开,露出一大片白里透粉的肌肤。
  周宴琛盯着他的锁骨,目光忽然一顿。
  “这是什么?”
  宗忻锁骨处有两块微微发紫的痕迹,很明显是被吸|咬|出来的,明眼人一看就认得出来。
  周宴琛意兴阑珊,忽然掐住他的脖子,骑|着|他|狞笑逼问:“女朋友留下的?我让阿彪仔细调查了你,根本没查到你有女朋友,藏得很深啊!”
  “我……我……”宗忻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地反抗着,“我不会……让你得……得逞的!”
  周宴琛脸色一变。
  宗忻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死钳住了他的后腰,忽然开始不断挣扎,他一边竭力去拽周宴琛,一边疯狂扒拉领带。
  周宴琛本能地往旁边躲闪,迅速将他从沙发上推下去,拉扯间手臂被宗忻的指甲刮出一条长长的口子,看着那道长却不深的伤口,周宴琛愣了愣,火气轰地冲上头顶,他抄起桌子上的皮带,从地上拽起宗忻狠狠抽了一皮带顺手反绑住宗忻手腕,然后从背后薅起宗忻的碎发,厉声道:“给你脸了,我说过我不打好看的人,前提得听我的话,臭条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他妈弄死你!操!”
  宗忻脊背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顿时疼的跪坐在地上,他咬牙,浑身颤抖的厉害,连牙关都因为受痛而不由自主的打着战。
  “变态,周宴琛,你是个变态!”
  “变态?”周宴琛忽然从后面压下,迫使宗忻跪趴在沙发上,接着按住他的脸转向自己,“我是变态,我恨你们这些警察,我就是要让你们一个一个的都尝尝我当年受到的伤害,让你们体验被当成泄愤工具,每天给十几个人强迫的滋味!”
  宗忻紧咬牙关,面孔因为疼痛而扭曲,呼吸急促,额头青筋直跳,却仍旧没有停止反抗。
  周宴琛捏着他的下巴不让他动,“就这么想对我动手?你现在的样子狼狈的简直像个丧家犬,和当年被方尖扔在金三角的我有什么不一样?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我就是这么过来的,你比我高贵在哪儿了?我曾经把方尖当成我的神,他却把我踩在地狱永远翻不了身,我走过的地狱要让你们这些冠冕堂皇的警察们全部也走一遍!全部!我没有把你扔进风月场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宗忻,感谢我吧! ”
  啪
  宗忻不知道怎么挣脱出来,一巴掌结结实实打过去,打得周宴琛脸歪向一边。
  空气突然安静的可怕,周宴琛不敢置信捂着左脸,一时之间忘记动作。
  宗忻毫不迟疑,迅速起身,虽然双腿仍旧发软无力,但他借住沙发撑住身体,狠狠扯掉那根藏蓝色领带扔出去,接着又是一拳冲周宴琛挥过去。
  周宴琛眼疾手快偏头躲过,猛地抓住宗忻手腕顺势一带,紧接着宗忻一脚蹬在沙发腿,借力打力将周宴琛往后冲撞几米后,反手拍掉周宴琛手里的袖珍刀,就地一滚捡起来,回身刺过去。
  周宴琛躲闪不及,被他刺穿手臂,顿时血流如注,下一秒,宗忻手里的刀已经抵在他的腹部,动作快得不敢置信。
  “别动,周先生,很遗憾,你被捕了!”
  僵持三秒后,周宴琛缓缓举起手往后退了一步。
  “你很厉害,比其他人意志力更坚定,是继方尖之后第二个让我佩服的人。但是,你和他比还是差一点。”
  宗忻淡淡看着他:“我不跟别人比。”他将手放进后腰包,掏出一副银手铐打开。
  周宴琛和他对视着,幽深的眼神闪着微光,在宗忻手铐即将拷住他双手的时候,唇角略微勾起短促地笑了一声:“不,我指的是,没有人能抓住我。”
  下一秒,宗忻手里的手铐突然落地发出哐当一声脆响,继而面前出现了一块钢化玻璃屏障,把他和周宴琛隔开了。
  宗忻这才发现,卧室和客厅之间竟然安装了遥控玻璃门,设计的太好了,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玄关的背影墙竟然是一扇自动门。
  隔着厚厚的玻璃门,周宴琛冲他嚣张的比划个胜利的手势,用唇语说了几个字后,便带着人从另外的入户门离开了。 第270章   哐啷
  宗忻手指再也没有丁点儿力气,握紧的刀子坠地溅起一片殷红色血花,他扶住钢化玻璃,不停地喘着粗气,汗水浸透全身缓缓往地面滑下去。
  啪啪
  两声清脆的枪响刺穿寂静的夜晚。
  宗忻神色一震,强撑着没有倒下去。
  什么人敢明目张胆的开枪?难道是……小陆带人赶过来了?
  想到这里,宗忻滑坐在地上,准备缓一会儿出去看看,药效却在这个时候开始发挥作用,他背靠着冰冷的玻璃,紧紧咬着牙关,燥热的身体汗水浸透衬衫,鼻翼渐渐翕张双加潮红,大脑一片空白……
  “别过来!你再往前走一步,我保证立刻就送这个条子去见阎王!”
  周宴琛去而又返,此时拖着宗忻,将抢抵在他的脑门上,定定看着对面拿枪指着自己的人,威胁道。
  马仔通知他有条子混进了日光倾城,本来他准备带着宗忻一块走,可在宗忻身上下的料起作用太慢,让他非但没有得逞,还被宗忻夺了刀子给捅伤了,时间根本来不及,只能丢下宗忻自己先走,结果刚下楼,就被结结实实堵在院子里,不得不又返回套房,用宗忻做人质要挟那个人。
  ————方尖。
  周宴琛握着抢的手,微微颤抖,神经紧绷着。
  谢遇知盯着他,声音和漆黑的枪口一般冰冷。
  “你敢开枪试试?!”
  “……”
  周宴琛勾着扳机的手指不由自主抽动了下。
  “方尖,你别逼我!我不想在你面前杀人,别逼我跟你翻脸,撕破一直以来铭记的那份救赎!”
  谢遇知讽刺的勾了下唇角,“主动放下枪,伏法认罪,现在收手还不算晚!”
  “晚了,早就晚了!”周宴琛双眼通红布满血丝,瞪着谢遇知几乎是在嘶吼,“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为什么要现在才给我说这些话?如果这句话是在十年前,那个时候的我双手还没有沾染鲜血,人也清清白白,那个时候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你带我走离开金三角的人间炼狱,我就不会变成缅甸掮客口中的岩阿温,也不会成为深网庄家周宴琛!”
  “那跟我没关系!”谢遇知自上而下盯着几近疯狂的周宴琛,目光丝毫没有挪动到宗忻身上半分,“是你自己的选择。”
  “胡说!”咔嚓一声,周宴琛把子弹推上了膛,“是你,都是你!你把我从机房救出去,却不带我走,把我放在黑漆漆的库房里再也不管不问!我当时只有十六,十六岁的半大孩子,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啊?你什么都不知道,十年,十年来我是怎么从一堆变态和掮客手里死里逃生,又是怎么活下来的,你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自生自灭,你给了我生的希望,又亲手把它打碎,我就是要报复你,我要让所有警察都经历一遍当年我受过的屈辱!”
  “疯子。”谢遇知凉凉的看着他,“我最后再说一遍,放开他。”
  “不!”周宴琛紧紧掐着宗忻后颈把他从地上提起来,眼神变得异常凶狠,“我要让他死……”
  嘭
  彭彭
  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莫名眼前飞过四溅的血浆子,站在周宴琛身边的马仔被糊了满脸,仿佛空气一下子凝固,时间也跟着静止,所有人都停住呼吸,就如同电影慢镜头,将子弹穿透皮肉的速度无限锐减。
  好像很久,又似乎就只是过了短短瞬间。
  等马仔反应过来,立刻跑上去扶倒下的周宴琛,几个人手忙脚乱接住周宴琛,两名马仔挡在前面连放几枪,另几个人已经背着周宴琛绕过客厅钻进遥控玻璃门,从另一边撤退了。
  谢遇知就地一滚,险险躲过马仔打过来的子弹跑向宗忻,一把托住宗忻的腰,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药效已经完全发挥作用,宗忻彻底没有了理智,他抱着谢遇知的脖子,一个劲儿往他怀里蹭,身体不由自主贴缠上去。
  “小花,小花你清醒点!”谢遇知被宗忻搂着脖子,低头略微靠近,轻声道,“走,我带你回家。”
  谁知宗忻根本不配合他往外走,反倒菟丝花般缠藤绕丝的抱着他不松手,一个劲儿往他的脸上、嘴唇上凑。
  药物作用下,宗忻迷离的眼睛都不能睁了,薄薄的眼皮通红,他说不出一点儿话,竭尽全力克制自己不发出奇怪的声音,足足好几秒才抖着嘴唇张了张。
  “什么?你说什么”
  谢遇知下意识侧耳凑在宗忻唇边,只听他声音细弱带着满满的情|欲|说了三个字:费洛蒙。
  谢遇知闻言,肌肉猛地僵了一下。
  剧场版:魂川
  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动, 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间。————阿多尼斯
  父子局
  剧场版:魂川,发生在宗忻得知自己的父亲盛祈言是缉毒警察之后。
  *
  风雨交加,一道闪电劈过城市上空, 将雨中景物照的惨白。
  “对,上午九点多的时候,他说要回三川,那会儿还是晴天,艳阳高照。”
  “应该到了吧?自驾大概七八个小时。”
  “没有给你说?”
  “你现在走不开啊?我?休假,不想去。”
  “有危险?魔眼?嗤——”
  “没有,觉得可笑, 挺中二的。行,我就去,不过我冒雨给你那个大俩月的表哥追媳妇, 是不是得有点什么表示?” 第271章   “答应送我小老婆?已经下单了?”
  “看在车的面子上。”
  苏韫亭挂断电话, 走到窗边。
  厚重的云层如同灰色巨幕笼罩着天空, 滚雷仿佛炸在耳边, 闪电火树银花蛟龙般游走, 给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增添了些科幻感。
  风起云涌, 大雨滂沱。
  他抓起风衣,带上墨镜,转身离开。
  ·
  一道手电强光刺破黑夜, 年轻男人绕过倾覆的建筑物, 在巨石交错的地方停下脚步。
  眼前是坍塌的楼梯,透过堆积的废墟,依稀还能看出这是个五层楼房, 一层和二层已经被开裂的地面吞了下去,现在露在地面上的是三层四层和五层。
  天气不好, 阴沉着,夜里见不到月亮,也没有半颗星子。
  手电筒光照之处,破碎的砖块、扭曲的钢筋以及倒塌的墙垣断壁,都在诉说着二十多年前,那场地震的可怕,满目疮痍,入眼皆废墟。
  他提歩走向早已长满杂草的废墟,在凹陷进地面一半的窗户前停下,往窗户里看的那一刻,时间就定格了。
  ‘你听,第十五次钟声响了。’那是母亲离世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时隔多年,这里作为地震遗址,早就被清理过很多遍了,除了这些破败的场景和建筑,已经找不到丁点儿小时候的物件。
  “这就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无人踏足的禁区,安静异常,尤其是夜里,这一声郑重地询问,显得格外清楚。
  宗忻回头看过去。
  苏韫亭穿着过膝风衣站在不远处,他抬抬下巴扶了扶墨镜,搭在额前的碎发看着湿漉漉的,好像淋过雨,却一点儿看不出狼狈,反倒把那身桀骜劲儿发挥的更淋漓尽致了。
  “我听谢队说,你父亲盛祈言是最早一批参与净边行动的卧底警察。”
  宗忻把手电筒调转方向,不冷不热地点点头:“嗯。”
  苏韫亭哦着点点头,双手揣在风衣兜里走过来,跟他往窗户里看了看。
  “你家?”
  “不算是。”宗忻咬着手电筒,双手扶住石块跳下去,落在满是巨大裂纹的楼层前,“三川中心小学家属院,单位分给我们家的房子,没有房产权,相当于租的。”
  “懂。”苏韫亭打个响指,跟着一起跳下来,“我们家也是警察家属院。”
  “你不在松远好好待着,怎么跑三川来了?特地来找我的?”宗忻一边检查着怎么能从窗户里翻进去,一边漫不经心的随口问他。
  “我们家老秦在京台开会走不开,给我打电话说,谢队正在到处找你,好不容易打听到你来三川了,又碰上棘手的案子被局里扣住走不开。他这不担心你嘛,正好我最近一段时间休假闲得难受,过来给你当保镖。”
  宗忻回头,怀疑地看他一眼:“真的?”
  “真的!”苏韫亭信誓旦旦保证,“完全发自内心,心甘情愿。”
  这不是为了我看中的那辆车嘛,小老婆马上就能在这个家里有一席之地了,给谢遇知媳妇当两天保镖而已,可太值了!
  宗忻:“……”
  苏队怎么都看着好像是有利可图的样子。
  “你大半夜跑这儿来干嘛呢?”苏韫亭凑上去好奇道,“路也看不清,一个人都没有,这里的氛围看上去还挺沉重的。”
  宗忻转身继续摸索着:“铭记灾难,山川永纪,缅怀逝者,勇毅前行。”
  苏韫亭当然知道宗忻没有撒谎,但他觉得,地震的时候宗忻年纪还小,估计一辈子都挥不去小时候经历的那段阴影,不想他太压抑,悄摸转移话题:“盛队,你之前买衣服借我的钱,什么时候还啊?”
  宗忻愣了愣:“你没说让我还啊。”
  苏韫亭边查看窗楞子,边道:“回头我再添俩红包封给你,到时候你和谢队结婚,这些钱、包包、衣服、首饰什么的,就权当我们婆家人给你的彩礼了。”
  “……为什么一定得我入赘啊?”宗忻不以为意,“我们俩要是结婚,那也是谢遇知上门,跟我一起住单位分的房。”
  苏韫亭回想了下当初谢遇知父母参加他和秦展婚礼时候,还真说过要把谢遇知嫁出去的话儿。
  “也对。”
  他回答完,还自顾自的点点头,肯定了宗忻的说法。
  “等下,这是……”
  宗忻忽然看向苏韫亭这边,放大了瞳孔。
  苏韫亭顺着他偷过来的目光,转头看过去……
  一道刺眼白光直照过来,两人下意识抬手去挡眼睛,只一瞬间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听,第十五次钟声响了。’
  那声音很轻,却一直在响,在心里某个地方,不停地萦绕着。
  妈妈……妈妈……
  哗哗哗……
  宗忻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恢复知觉的同时耳边响起了流水的声音,他下意识地缓缓睁开眼。
  一群七八岁带着红领巾的小学生齐刷刷围着他,居高临下探头探脑。
  “我这是……”
  彻底清醒过来的宗忻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小区的小广场上,眼前环境看着陌生却不知道为什么又好像有点熟悉,只是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叔叔,你怎么躺着啊?哪里不舒服吗?”
  小朋友说着一口|川一普|,模样很担心。 第272章   宗忻坐起来挠挠头,刚想说话,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臂,他回头,正对上苏韫亭那张拽的二五八万的帅逼脸。
  苏韫亭不等他反应,二话没说劈头盖脸道:“我不是让你在家等着我吗?怎么到处乱跑,又不认识路走丢了怎么办?快起来。”
  宗忻被他说的有些迷糊,以为苏韫亭发烧了在说胡话,不以为意道:“你刚才去哪儿了?我记得有道白光刺过来,然后抬手挡了下眼睛……”
  他忽然顿住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现在居然是白天!
  苏韫亭抱臂,一副‘明白了吧?’的表情看着他。
  “这里是……”
  二十多年前的三川。
  ·
  “有没有有一种捅开了世界次元壁的荒唐感?”苏韫亭跟在宗忻屁股后边亦步亦趋,“我可是花了十几分钟,才能接受这种事情的发生。”
  “闭嘴。”宗忻给他气得牙疼。
  “我是说啊,你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反应挺迅捷的。但是啊,但是……”苏韫亭加快步伐拦住他,“你确定这里真的是三川中心小学家属院吗?”
  “我确定!”宗忻推开他,继续往三楼走。
  苏韫亭抱膀子原地沉思片刻,一抬头,宗忻已经在敲301入户门了。
  “哎————你干嘛?你……”苏韫亭赶紧追上去,制止道,“就算你确定这里是三川中心小学家属院,怎么确定这就你家啊?怎么确定,你爸妈这时候就已经在三川了,还住在这里啊?”
  “我不确定。”宗忻诚实地看他一眼,继续敲门。
  苏韫亭扶额,自言自语碎碎念叨:“怎么回去还是个问题呢,头一次给人当保镖就开启了时间溯源,这可不是一个小老婆爱车能打发的任务,要是侥幸能回去,老子非得找谢遇知那小子加工钱不可。可万一要是回不去给困在二十年前了,那……”
  那他们家老秦就丢了媳妇要守一辈子寡,做个孤苦伶仃的可怜鳏夫,多不值当啊。
  他看看眼前如花似玉的美貌青年宗忻……
  对,还有谢遇知,这回也没媳妇了。
  宗忻连着敲了几次门,都没有人回应。
  苏韫亭半倚着楼梯扶手,盯着入户门略微眯起眼睛:“盛队,你果然敲错门了吧?”
  宗忻没有回答,不死心地又敲了几次,依旧没有人开门,不由有些失落。
  苏韫亭瞟他一眼,觉察到宗忻情绪低落,赶紧笑着安慰:“可能是出门了还没回来,咱们在这儿等着吧。”
  宗忻什么都没有说。
  可能是真的说不出来话了吧,无精打采的。
  苏韫亭揣着裤袋在门口溜达一圈,也没发现什么,转而又去了楼上。
  宗忻坐在台阶上,时不时抬头看看301入户门,十字交叉紧紧攥着骨节。
  没多会儿苏韫亭从楼上下来,走到他身边,开口道:“楼上住着个阿婆,年纪挺大了,他说301上个月刚搬进来一户小夫妻,女的是小学老师,男的好像是个医生。俩人白天都上班不在家,要到七点以后才回家。哦,那个阿婆还说,女老师姓林。”
  宗忻猛地抬头看他,眼睛都亮了。
  “你别露出这种期盼的眼神。”苏韫亭耸耸肩,“如果,现在你家里住的人真的是你父母,林老师是你妈,估计他们也不认识你。按照时间线推断,我们家老秦现在也就才5岁,还在幼儿园呢,我不到周岁。”
  言下之意,宗忻还没出生。
  “我知……”
  宗忻话刚说出口,立刻被苏韫亭捂住了嘴。
  “有人。”
  宗忻立刻闭嘴。
  “谁知道这个盛凯到底靠不靠的住啊?咱们老大又疑心重,别抱怨了。”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不至于撬他家门。”
  “这个盛凯要不是条子,以后老大也不会再怀疑他,咱俩就相当于做好事给他验明正身了,以后他就算知道也得感谢咱们俩,放心吧,没事。”
  “话是这么说到没错。行,我听你的。”
  一个三十出头,穿着皮夹克的男人,拿着一把钥匙站在301门口左右张望片刻,把钥匙捅进了锁眼。
  他旁边的男人长得瘦小,中等身个,双手揣进皱皱巴巴的牛仔褂子口袋,贼眉鼠眼的。
  门打开,两人偷摸走了进去,却没有关门。
  苏韫亭抬抬下巴,无声做了个跟上的手势,跟了进去。
  那两个人进门后哪里也没去直奔卧室,在卧室里翻箱倒柜找了一通后一无所获。
  瘦子说:“没有找到,应该不是。”
  皮夹克不死心道:“再去书房看看。”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问瘦子,“哎,你会开保险柜的密码锁吗?”
  瘦子点点头:“会,就是得花点时间。”
  “没事。”皮夹克摆摆手,“老大今天中午约了盛凯吃饭,他回不来。盛凯老婆中午吃学校食堂,也不会回来。”
  两人摸进书房,书柜书箱、上锁的档案橱,角落里的保险箱,一样都没有放过,全部翻找了一遍。
  苏韫亭靠着卫生间门,压低声音道:“这俩冬瓜在找什么呢?”
  宗忻说:“不知道。”
  “盛队。”
  “嗯?”
  苏韫亭挖挖耳朵,“现在距离三川地震,还有八年吧?”
  “嗯,怎么了?”宗忻不明白,苏韫亭怎么突然提起三川地震的事情。 第273章   “也就是说,现在不管这俩货在找什么,你的父母应该都是安全的?”
  宗忻一怔,好像苏韫亭这话说的一点也没错。
  “找到了!妈的,这个盛凯果然有问题!”
  书房里传来那个皮夹克粗犷的声音。
  宗忻和苏韫亭俩人目光相对,下一秒立刻冲出了卫生间直奔书房。
  “我靠,你们……什么人?!”
  皮夹克看到突然出现的两人,赶紧收起手上拿的警察证,给瘦子递眼色:“上,别留活口,弄死他们。”
  苏韫亭推推墨镜,对着挥拳打过来的瘦子咧嘴一笑,抬手一巴掌,直接把扑过来的瘦子劈倒在地。
  “谁弄死谁啊?”
  (未完,待续……)
  第125章
  他心里无比想把周宴琛碎尸万段, 但看着宗忻这个样子,不得不强压住追出去补枪的冲动,手臂轻轻一收, 把宗忻揽入怀里,声音放的很轻:“你觉得怎么样?还能撑得住吗?”
  “我谢遇知我热我难受”宗忻身体已经完全不被理智控制,被周宴琛撕烂的衬衫松松垮垮挂在肩膀。
  谢遇知叹气,他已经完全无可奈何,强行把宗忻抱起来,像哄小孩子一样轻声细语,“忍一下, 再忍忍,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好。”宗忻喉咙沙哑,声音含混不清, 一个字就用尽了所有力气, 彻底瘫软在谢遇知怀中。
  从谢遇知闯进日光倾城, 短短时间内这栋有着合法经营许可的酒店就人去楼空, 上至经理老板、下到主管员工, 全跟着周宴琛撤退, 枪战很快也引起别人的注意,有人报了案,出警的是最近派出所。
  谢遇知抱着宗忻刚走出日光倾城, 迎面几辆闪烁着红|蓝|灯|的警车立刻围上来, 十几个警察端着枪举着防爆盾下车,毫不客气和他对阵。
  “别动,接到群众举报, 日光倾城在几分钟前发生了枪战,你们俩跟我们回派出所接受调查!”
  说话的人警徽是金黄色的, 一看就是派出所大队长,谢遇知把宗忻轻轻放下,让他靠着自己,然后掏出警察证丢给那个大队长,直白道:“京台市公安局的,我的队员现在受伤了,我需要给他检查一下。”
  大队长接过警察证,狐疑打开,当看到警察证上的职位和警衔后,赶紧上前两步,把证件恭恭敬敬还给谢遇知,立正敬礼:“领导好,让领导受惊是我们郢口玉兰花街派出所失职,这起案子我们一定调查到底,给领导一个满意的交代!”
  谢遇知没时间跟他们废话,宗忻隐忍的太难受了,他不能在这里继续拖着,手一挥抱起宗忻就走。
  大队长跟他屁股后边一个劲儿保证:“领导,领导放心,我们现在就去查,立刻查,一定不会让犯罪分子跑掉的。”
  谢遇知青着脸把宗忻塞进后车厢关上车门,自顾自走到驾驶座,对跟着自己的大队长冷声吩咐:“先把现场封锁起来,之后我会亲自到你们郢口市公安局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明白!”大队长严肃敬礼,“领导慢点走。”
  谢遇知拉过安全带系上,哐当关上车门,一堆警车和警察被远远甩在身后。
  悍马一路疾驰。
  费洛蒙根本没有办法完全解掉,就算多喝水喝橙汁也完全没作用,虽然24小时后药效自己会退,可这段时间里宗忻有多难熬,他很清楚,如果得不到发泄,简直生不如死。
  想到这儿,谢遇知下意识回头,却在看到宗忻的一瞬间愣住,顾不得任何事情,一脚猛踩在刹车上。
  宗忻呼吸急促,很明显已经受不住了,他扶着椅背祈求地看着谢遇知,不由自主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凑上来,谢遇知握着方向盘的手忽然用力,青筋凸起。
  片刻后,谢遇知缓缓松开握着方向盘的手撑住宗忻后颈,利落打开空调,放倒靠背。
  “这样会伤到你的。”谢遇知无奈叹气,凑在宗忻耳边轻声呢喃。
  “陆远提醒过我……额……我没想到他会……药在书页上……呜……”宗忻陷在汽车坐垫里,浑身湿透,他回答的断断续续,明明在药物作用下大脑逐渐开始强制断片儿,却还是倔强的解释着,“挥发了……空气里好……好香,和外面空气里飘的玉兰花一样……”
  谢遇知手指摩挲着他鲜红的嘴唇,“我知道,该死的玉兰花,早不开晚不开,非要四月……”
  宗忻捂住他的嘴,轻轻摇头不让他说。
  谢遇知一把攥住他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指,端详着宗忻,他太热了,简直比夏天的太阳烫人,他真担心他身体会吃不消。
  要命。
  再这么下去,他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宗忻只看到他的脸在眼前一上一下的动,又觉得自己的思想和身体分开了,他拼了命的想办法嗅谢遇知身上的味道,那种冷松的味道让他觉得头脑清晰,可是他找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大概身体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吧?但他想找回来思想支配身体的感觉,所以抓着谢遇知结实的肩膀,不停地攀附上去。
  谢遇知感觉到他的急切,把他的手又摁了回去,他湿着双鬓,被宗忻折磨得要发疯了,“别乱动,你会受伤!”
  “谢遇知。”宗忻红着眼眶,去捞谢遇知的脊背却屡屡无法得逞。
  谢遇知托着他的后脑勺。 第274章   宗忻说不出话。
  都说豪车配置好,内置也是天花板,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谢遇知看他眉头紧皱,托着他的腰臀轻轻搁在后座放平,宗忻半蜷着腿,膝盖抵前座抵的发红,谢遇知小心地替他轻轻揉搓着,“这样有没有好些?”
  两人鼻息相闻。
  宗忻握住谢遇知替他揉膝盖的手,唇瓣柔软,触碰的瞬间谢遇知溃不成军,宗忻心口细微地抽搐几下,隔着薄薄布料,这条长街似乎没有尽头,风一吹,木兰花整朵掉落,到处都是,就连悍马车顶,也攒了满满的紧促。
  上头的香味随着风,将整个玉兰花街裹挟起来。
  宗忻睡着了,他眉宇微皱,好像做梦了,梦里似乎发生了让人不开心的事,时不时含含糊糊呓语着什么。
  谢遇知单手撑着侧额躺在他身边,衬衫未扣,紧实的胸膛和腹肌一览无遗,裤腰半挂在人鱼线上,乍一看,名副其实泡在温柔乡里的花花公子富二代。
  他认真地看着宗忻,哄孩子似的轻轻拍打着他的背,片刻后好像梦魇过去了,宗忻的脸上表情恬淡许多。
  谢遇知笑了笑,看得有些入迷。
  市公安局以及玉兰花街派出所的警车呜哩哇啦响了整夜,郢口这个十八线小城市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次,比春节燃放烟花爆竹还要扰民。
  这一夜,谢遇知为了给宗忻做药引子,拆了车、翻了旅馆卧室,连浴室的温冷水都没放过!
  天快亮的时候,宗忻刚睁眼,就看到躺在旁边一脸幽怨的谢遇知,被吓了一跳。
  谢遇知却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大笑,继而故作深沉地痛诉他昨晚各种行径。
  宗忻站在落地镜前一本正经系着领带,无奈扶额:“我真的有那么过分吗?”
  谢遇知去扳他肩膀,一本正经道:“嗯。”
  宗忻锤他一拳:“少来。”
  谢遇知作势配合地捂住心口,一脸怨夫的表情:“我那么努力的帮你,就换来你一锤暴击,你这……你狼心狗肺嘛。”
  说话间,宗忻已经穿好警服,细长的腿,修长的身材,加上一身警服衬上那张清俊的脸,就更加让谢副支队浮想联翩了。
  谢遇知一巴掌越过宗忻侧脸拍在落地镜上,把宗忻怼在臂弯里,往前鼎了鼎,不怀好意道:“盛队……”
  四目相对,觉察到谢遇知眼睛里的凶光,宗忻下意识差点跳起来。
  “你不是说郢口公安局的人都在等着你嘛?”宗忻推他,“光着上身勾引谁呢?赶紧去穿衣服!”
  “哎————”谢遇知被他推开,不满地转身,忽然双手搂住他的细腰,直接把他抱了起来,“不着急。先亲个。”
  宗忻双脚一空,离开地面十多厘米,比谢遇知还高出一点,就这么和谢遇知对视半天,最终没拗过去,低头在谢遇知侧脸亲了下。
  “放我下来!”
  谢遇知意犹未尽地又回亲一下,这才满意的放下他。
  ·
  悍马缓缓驶入郢口市公安局。
  昨天在日光倾城出警的民警也在,认识谢遇知的车,老远就拉着同事跑过来。
  谢遇知穿了长衬,打个领带,算很正式了,宗忻大概是身体不好怕冷的原因,比谢遇知多穿了件常服,看上去更规整。
  两人刚下车,就被俩民警堵住了。
  民警立正站好,给谢遇知敬礼:“领导,领导好!”
  谢遇知点点头,提歩往办公区方向,身姿挺拔走路带风。
  “昨晚有什么进展?人抓到了吗?”
  “我们执法不利,一个人都没有抓到,相反的,还有六名民警中了子弹,受了很严重的枪伤。”
  说到这儿,民警情绪低落起来。
  他们可能会抓不到人,这件事谢遇知心里有数,也没有报什么希望,那些人个个手里都有枪,民警执法大多以控制住为目的,轻易不会开枪,对方可是脑袋都挂在裤腰带上的穷途,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只是没想到,居然有六个民警受伤。
  “受伤的人有没有生命危险?”
  “还算命大,没有伤到要害,都是轻伤。”
  谢遇知单手揣进制服裤袋,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扶了下身边的宗忻,接着对民警道:“明知道对方手里有枪,为什么不穿防爆服?”
  “消息有误。”提起来这个,民警自己心里也懊恼,“群众报案时声称是有人持枪闯进日光倾城,当时就以为可能只是敲诈勒索的歹徒,就一个人,出动了一个队特警防爆,结果到了现场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十七八个人人手一把枪,有几把是土枪,剩下的人手里还是进口货,比我们的92|式都高级,一对比,我们的装备弱爆了,吃亏就是明摆着的事。”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来到办公室。
  谢遇知和宗忻刚踏进门,就被办公室里熟悉的说话声音震惊到了。
  穿着白衬衣的两人坐在枣红色办公桌前,同时看向门口。
  “老邓,瞧瞧,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就是我刚才给你提起的我们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谢遇知,旁边这个是我们市局刑侦口前副支队长盛阳。”李局乐呵呵给身边的老年白衬衫简单介绍了下,给谢遇知和宗忻递眼色,“你们俩过来,这位是郢口市公安局局长邓峰,是我老同学,以前在京台省厅工作。” 第275章   “邓局长。”
  “邓局长。”
  邓局长身形有些胖,笑起来跟个弥勒佛似的,乐呵呵让他们坐。
  谢遇知替宗忻扯过椅子,自己又扯一个坐下。
  见人都落了座,邓局长这才冲秘书扬扬下巴,“小杜,去沏茶。”
  未几,小杜秘书就给宗忻和谢遇知端上来两杯茉莉茶放在桌子上。
  邓局长不急不慢地用茶杯盖撇着浮沫,“老李把大概情况都给我说了,你们要抓的人,周宴琛,暗网庄家,涉嫌走私人体器官、非法买卖毒品、故意胁迫、杀害妇女儿童、肢解分尸,根据昨晚市局刑侦队出警情况,我给你们交个底,经过查证,玉兰花街日光倾城酒店就是……”
  第126章
  “邓局长不急不慢地用茶杯盖撇着浮沫:“老李把大概情况都给我说了, 你们要抓的人,周宴琛,暗网庄家, 涉嫌走私人体器官、非法买卖毒品、故意胁迫、杀害妇女儿童、肢解分尸,根据昨晚市局刑侦队出警情况,我给你们交个底,经过查证,玉兰花街的日光倾城酒店是暗网在国内的一个小服务器据点,他们在餐厨做了隔断机房,服务器就在机房里。”
  “小服务器据点?” 宗忻皱眉,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大服务器据点?”
  谢遇知接话解释:“互联网服务器都这样,很多金融诈|骗|一类网站都不会买国内服务器, 一是价格贵不划算, 二是受国内法律管辖, 作案成本高, 容易被查到。所以, 很多网站看着是在国内运营, 实际追责却要追到国外,立案抓捕就变得异常困难,这些投机取巧的人为了规避风险, 天南地北到处有机房, 狡兔三窟。”
  “谢副队说的没错,二十多年前,京台市就针对打击西南金三角毒品展开了一场禁毒行动, 行动代号净边。当时,我和老李还在省厅, 一起参与了那场行动,我们一组七个人,秦许国、杜忠、贺嘉良、盛祈言,林溪、还有我和老李……”
  “谁?!”宗忻忽然情绪激动地站起来:“你说谁?!”
  李副局伸出去阻止邓峰的手悬在半空,还是晚了一步。
  邓峰被宗忻的突然暴起惊了一下,他茫然看向李副局,疑惑问道:“你这……什么情况?他怎么这么大反应啊?”
  李副局捂住额头嘶了一声,根本不想回答。
  “盛祈言和林溪,是我父母!”宗忻目光复杂的看着邓峰,恳求道:“邓局,我的父亲盛祈言,他是个药剂师,而我的母亲林溪是三川中心小学教师,他们不是普通职工吗?为什么你说他们是警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啊!”
  “你……你是盛祈言和林溪的儿子?!”邓峰此刻内心除了诧异,还无比震撼,激动地质问李副局:“老李,老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三川那边不是说,盛祈言一家三口在震中全部遇难,连三岁的儿子盛阳也……”
  不对!
  邓峰忽然闭嘴。
  眼前这个干净利落长相俊秀的小警察是盛阳,那就说明……
  在公安系统干了近二十年,邓峰立刻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内情。
  李副局眼看着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开口道:“当时盛祈言和林溪夫妇俩身份暴露已经被毒贩盯上了,地震发生前的那天晚上,他们早早蹲守在盛祈言家门外准备进行枪杀,盛祈言为了保护妻子和孩子腹部中弹,准备逃离时,三川发生了里氏8.0级地震。是我负责和盛祈言碰头对接的,地震发生后我第一时间跟着武警官兵入川,可找到人时,他们早就殉职了。我给他们夫妇俩收了尸,为了保护小阳能平安长大,第一次动用了手上的权利,把地震中另一个葬身废墟里的男孩和小阳的身份做了调换。”
  他说完,看向宗忻,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没脸面对眼前这个英雄的儿子。
  “二十多年来,盛祈言的墓被撅了不下七次,一家三口骨灰都被扬干净了。”
  宗忻听着他说的这些,嘴唇不自觉已经抿到泛白。
  “小阳……”李副局咬咬牙,“二十年前的大毒枭陈丁卯已经在净边行动中落网,盛祈言和林溪的仇也算报了。至于我迟迟没有告诉你真相,瞒着你你的父母是缉毒警的事情,是因为在我们禁毒队有一条严明禁令:缉毒警察牺牲以后不能公开任何信息。”
  所有人都知道,缉毒警信息一旦公开,那就意味着他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亲人了。
  宗忻咬紧嘴唇,眼睛里闪过一点水色,他看着李副局,非常用力地握紧了手掌:“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印象里,他的妈妈长得很漂亮,性格温柔坚韧。
  其实,他那时候很小,能记得的事情也少,记忆里很多东西都是后面一点一点在脑海中慢慢美化过的,他努力构建了一个虚幻的、美好的幼时生活环境和完美的父母,一边想要从中寻找到些许亲情填补缺失的心,一边又非常清醒地知道那都是自己的假想,继而变得越来越痛苦,尤其夜深人静只有自己的时候,他人格解体就变得愈加严重,所以,迫切想要从父母认识的人口中得知一点和父母相关的、真实的东西。
  李副局狠狠剜了眼旁边的罪魁祸首邓峰,自知现在想瞒也瞒不住,干脆也就不瞒了。
  “秦许国和杜忠两人是津台警院毕业的,贺嘉良外招,我、老邓和你父母都毕业于公大,除了是校友,还是同班同学,和我们同班的还有一个人,就是现在公大的蒋文川。” 第276章   一直在宗忻身边坐着没说话的谢遇知闻言抬了抬眼皮。
  蒋文川是公大现任校长,行政一级警监,全国公安科技英才、二级英模,十几年前,还担任过谢遇知的|□□。
  “你母亲林溪,是我们那届警花,长得漂亮又厉害,拿过枪击女子一等奖,格斗擒拿女子一等奖,你父亲盛祈言曾是她手下败将,就是因为输给了你母亲,他整个大学都在苦练格斗,每次小有成绩就去找你母亲挑战,但每次都是林溪更厉害些。虽然你父亲输了格斗,却赢得了让整个公大羡慕的爱情。”
  李副局说起二十年前那段过往,整个脸上都带着恬淡和煦的笑容,沉潭般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烁着少年时期的光。
  “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理想,是因为信仰而相爱,又怀揣着对公安事业的一腔热情,奋不顾身投入到缉毒工作中去。”李副局说,“他们是英雄。”
  宗忻一怔,他看着李副局错愕良久,忽然垂目,身体不受控制的抖动着。
  原来,他的爸爸是公大毕业的警察,妈妈是公大最厉害最漂亮的警花,他们不是普通职工,而是缉毒英雄,也不是为了救自己才死于地震,而是因公殉职。
  他忽然抬起下颌,欣慰地弯着眼角笑,却有两滴眼泪从侧颊滑落。
  一只又大又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宗忻下意识侧头。
  谢遇知用力在他手心攥了攥,带着满满的安全感。
  “我对二十年前的净边行动其实有些疑问。”谢遇知两根手指有规律的轻轻敲打着桌面,另一只手仍旧握着宗忻的手没有放开,“秦许国,也就是我那个舅爷爷的儿子,我的表叔,他当年不是死在了滇缅线嘛?陈丁卯也是在滇缅线被抓的,为什么盛祈言和林溪阿姨却在三川?”
  李副局和邓峰互相看了眼。
  “当年陈丁卯怀疑身边有警察派过去的卧底,但不知道是谁,所以舍了云贵那边的两吨冰|毒来吸引目标,后面杜忠贪功冒进中了陈丁卯的圈套,连累切着三川毒品运输通道的盛祈言也暴露了身份,盛祈言一直在陈丁卯三川的化工厂工作,说是药剂师,其实是制毒师,参与过陈丁卯毒工厂的□□配制。”
  这就说得过去了。
  谢遇知点点头。
  净边行动收网的时候,第一批潜入滇缅线搞缉毒的前辈基本全牺牲了,最后只保下秦许国一个人。几年后,秦展再次受命,在滇缅线混了三年才终于和秦许国对上线,而那会儿盛祈言和林溪夫妇俩早就震亡了很多年,宗忻已经就读高中。
  “怪不得李副局对小花一直多有照顾,之前我还以为是因为……”
  谢遇知忽然意识到,说这个不太好,毕竟李副局拿小花当女婿待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反倒是自己和小花的感情更不符合社会主流价值观,遂闭了嘴。
  “对,我就是因为和他父母是同学,是同志,我不能让盛祈言和林溪两个人的儿子再出意外,活到这把年纪我都半入黄土的人了,不能到了那边给不了他们一个交代,没脸。”李副局立刻表明心迹,“这件事放在我心里多少年了,是块心病,甭说深网案和二十年前的缉毒案有些牵扯,就凭上次他们差点把小阳炸死在红山化工厂这一项,我就不能不管不问。”
  谢遇知:……我不是想说这个来着。
  不过,李副局有这种觉悟,谢遇知挺开心,有人愿意替他们家小花出头,这是好事,小花父母已经不在世上,以后举办婚礼,有李副局坐镇,他们家小花也就算是有个娘家人了,他也就没有反驳,欣然听完接受下来。
  “哦,对了,你看我,光给你们说这些,差点忘了重要的事。”李副局一拍脑门儿,说起正事,“这次确认了你们追踪的人的确是深网庄家周宴琛,为了审问你们抓到了那两个被砍掉手脚割断舌头的人,局里很废了些力气,不过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真的拿到了有用的口供,结果还是可喜的。”
  “周宴琛昨晚中了三枪,谢队打的。”宗忻接道,“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要害,但以他现在的样子和状态,估计跑不了很远。”
  “中了三枪?”邓峰不敢置信的看向谢遇知,“怎么没有再多补两枪?好歹打到吊着一口气儿抓回来,咱们市局的法医们死活都能给他治好拉起来再打几枪。”
  谢遇知垂目想了想京台市公安局法医口众人。
  一个毒舌恨嫁女青年贾宝宝、一个成天到晚惦记着挖他墙角抢走小花一生双标懒得掩饰的李斯、还有两个全国各地公安局跑脚不着家,哪里需要哪里搬的资深实习中年验尸专家……
  谢遇知觉得就凭这些生蛆肢解巨人观的专业工作人员觉悟,他还是把周宴琛弄死再带回去,更让法医口那帮变态兴奋些。
  第127章
  “当时情况有些复杂, 对方人多,每个人手上几乎都有枪,还有两把m|16突|击, 我单枪匹马闯进去,没死都算命大了。”谢遇知叹气,“邓局,我是人,不是神。”
  邓局说:“在陈丁卯的雇佣军围攻下,还能出色完成爆破任务全身而退的你,早就是整个公安内网里神一般的存在了。一个你, 一个‘深海’,就算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是打心眼里佩服的。”
  谢遇知笑着承了他这一番夸奖, 心里却暗暗讽刺:屁。 第277章   真要是神一般的存在, 就不会同期全员牺牲, 真要是那么厉害, 朱英杰也就不会选择自杀。
  净边那场行动, 秦展失去了父亲, 他失去了同期同学,没有一个赢家。
  想到这儿,谢遇知嘴角讥诮地一勾, “岩阿温, 中英混血,父亲是一名退役的英国飞行员,有吸毒史。岩阿温很小的时候就被吸毒的父亲抛弃了, 跟着母亲生活,日子过的很苦, 还因为长欧洲人的长相和一双蓝眼睛,被周围的人欺负。他小学时期被同学孤立,经历过两次校园霸凌,十三岁时,吸毒的父亲找到他,说要带他回英国,实际上却把他转手卖到了人贩子手里,拿来换取毒品吸食。后来,岩阿温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昨晚我让大黄调查岩阿温出生地,发现他的母亲现住在老家的养老院。”
  “岩阿温是?”邓局有些疑惑。
  “岩阿温就是周宴琛,周宴琛就是岩阿温。”谢遇知对着邓局笑了下,“但这两个名字都不是他的本名,岩阿温是缅甸那边‘农民’对他的称呼,周则是他母亲的姓氏,他的本名叫马克·黑尔,因为他的父亲是飞行员,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为一名战士,所以给他起名叫马克。”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李副局有些吃惊,“你什么时候调查的周宴琛?我居然都不知道。”
  “十几年前,双子楼爆破后,是我把他带出废墟的。”
  谢遇知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带着令人窒息沉重。
  “当时,他只有十三岁,是个半大孩子,我在废墟里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在此之前,我和他有过两次照面,也稍微调查了下他的情况。他是受害者,我身为警察救死扶伤是应尽的义务,只是没想到,短短几年,他摇身一变,就成了继陈丁卯之后的新庄家。”
  房间里一片死寂。
  良久后,邓局抬手,去拽了拽李副局的袖子。
  “这属于是典型受害者变成施暴者犯罪,案情有些复杂啊。”
  李副局说:“再复杂,再有原因,他也已经违法了。蜂后案三十多名受害妇女被非法限制人身自由,815红山化工厂爆炸案也和他息息相关,百多名救灾消防员、市局民警、刑警全员牺牲,再加上违法买卖毒品、故意伤害、袭警、挟持警察,半部刑法都让他挑战明白了。立案吧,立案侦查,全国缉捕,我马上回京台写报告移送省厅和人民检察院,让他们批条子。”
  ·
  郢口市公安局外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李副局停下来,郑重地拍了拍宗忻肩膀,“小阳,等这个案子一结束,以周宴琛为首的犯罪团伙落网,我就给你恢复身份。就是你这个身体……”他顿了顿,可惜道,“以后想留在刑侦支队可能有点困难,不过,我会想办法的,争取不让你离开。”
  “谢谢李叔。”宗忻倒是突然变得平淡许多,不似之前刚听到自己父母过往的时候激动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局里有局里的安排,我服从安排。”
  “你父母要是知道你现在成长的这么优秀,年纪轻轻就一等功加身,他们得多开心多欣慰啊。”李副局收回手,无奈地摇摇头,转而对谢遇知严肃道:“我把小阳交给你,千万把他照顾好,少一根汗毛回去,等我收拾你。”
  “您放心吧,小花在我在。”谢遇知自信满满的保证道。
  李副局这个老古董,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谢遇知潜移默化,从最初的坚决反对,试图阻止他俩在一起,到现在欣然接受,把宗忻放心交到谢遇知手里,这个转变似乎非常的水到渠成。
  见谢遇知郑重其事的保证着,李副局就更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我回去立刻部署警力,让黄子扬他们过来接应,检察院逮捕令一批下来就送到你们手里,别有什么顾虑。”
  谢遇知和宗忻同时回道:“明白!”
  送走李副局,两人刚准备离开,就被出警回来的郢口公安局刑侦队警车堵个正着。
  “领导?”
  刚下车的警察看到谢遇知有些吃惊,疾走两步过来,向谢遇知敬礼。
  “领导,你是专门过来调查案情进展的吗?”
  谢遇知:“嗯。”
  警察看到谢遇知旁边的宗忻,立刻认出来对方就是昨晚和谢遇知在日光倾城的那个人,冲他咧嘴笑了笑,“小同志,今天身体好点没有?”
  宗忻脸色一僵。
  昨天,他那副模样,不会是……
  想到这儿,宗忻视线余光忍不住往谢遇知身上瞟,尴尬溢于言表。
  “哦,我……好……”
  “他好多了。”谢遇知看出宗忻的窘迫,主动把话头接过去,“你们,刚出警回来?”
  “那就好,咱们当警察的快成弱势群体了,执行任务的时候什么危险都能碰上,听说昨天那些人手里都有枪,一不小心就成烈士了。”小警察连连说着,把目光从宗忻身上移开,掏出烟递给谢遇知一根,“我们一大早就去各个高速路口、国道、省道蹲点儿了,这不刚换班回来。领导,您抽烟。”
  谢遇知抬手,刚准备把烟婉拒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把烟夹走了。
  “谢队他不大喜欢吸烟,这根烟我替他吸了吧。”
  “啊?”警察挠挠头,“这样啊?我不知道,那既然领导不抽烟,你抽一样的。” 第278章   “借个火。”
  宗忻把烟叼在嘴里,往警察前凑了凑。
  “哦,好。”
  警察摸出打火机刚打着,立刻被谢遇知拿走了,顺便,连宗忻叼在嘴里的烟也一起拿走了。
  “在你的肺彻底养好之前,一年只能抽一根。”
  “……”宗忻说,“不行,吸烟使我快乐。”
  谢遇知闻言,额角青筋直跳:“胡说,吸烟明明使你日渐憔悴不得开心颜。”
  “我没有!”宗忻狡辩,“我就是偶尔抽一根,就一根,我很注意的,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抽过了。”
  谢遇知毫不留情把烟收起来,“不行。”
  宗忻:“……”
  宗忻同志为了能抽到这根烟,低头垂眸小小的拽了谢遇知的袖口一下,含混道:“结婚的时候去巴厘岛。”
  “真的?!”自己提出的结婚要求突然被答应,谢遇知一脸不敢置信,反应过来差点儿兴奋地原地起跳,但转念一想到小花答应婚礼的事儿都是因为要抽根烟,他就……
  很好,已经不想答应了。
  从现在开始,他要做一个冷漠无情的谢遇知。
  “那也不行!我们约法三章。一、不准吸烟,直到你的尘肺痊愈才可以重新吸。二、不能离开我身边超过二十四小时。”
  宗忻顿了顿:“啊?”
  “啊什么?这个要求……”谢遇知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一点儿都不过分吧?”
  宗忻说:“明明就很过分!忙的时候我要是不抽两根烟,用不发病我人就先没了。”
  “跟谁学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谢遇知还是头一次见宗忻这样,心里不禁有些暗喜,“搁我这儿不好使。”
  “我这叫智取。”宗忻无奈,“智取威虎山。”
  “别智取威虎山了,留着力气智取下老公山吧。”谢遇知揶揄地看了一眼宗忻。
  “不对,你刚才说约法三章,只说了两章,第三章 呢?”宗忻眼睛一直瞟着谢遇知拿烟的手,很明显还没有放弃把烟拿回去的想法。
  “唔……第三章 ……”谢遇知含含糊糊的表示:“还没想好,以后想好了再加上。”
  话音刚落,手里的烟就顺着指缝溜走,到了宗忻手上。
  “哎,搞偷袭啊?”
  宗忻迅速把烟揣进裤兜,拔腿就跑,谢遇知无奈,只能跟着追了上去。
  “你给我。”
  “不给。”
  “快给我……”
  警察看他俩一副腻腻歪歪的样子往悍马车走去,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嗑上头了,站在那儿乐的跟傻帽儿一样满脸姨母笑。
  ·
  城郊,靠近海边的小渔村。
  几个人正嘭嘭砸着一户小院的黑色大门,除了几个敲门的,还有两个人扶着奄奄一息身受重伤的年轻小伙,身后跟着几个拿枪的。
  他们大概敲了几分钟的门,才终于有人应声。
  “琛哥,你千万要撑住,乔医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一会儿等他到了,就会给你把子弹取出来。”
  龚彪担心的不行。
  昨晚他们从日光倾城撤退的时候,周宴琛中了三枚子弹,现在子弹还在身上没有取出,再不想办法把子弹从身体里面剥离出来,很可能会引起破伤风感染。
  “还死不了。”迷迷糊糊中,周宴琛听到阿彪的话,强撑着接了句。
  “琛哥?你醒过来了?!”阿彪听见他说话,顿时激动地不行,“我们现在已经到渔村了,琛哥,你再忍忍。”
  周宴琛点点头,“放心,没打伤要害,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外边现在什么情况了?”
  阿彪说:“全城戒严,高速路口,国道、省道路口每个地方都有警察在查车查人,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嗯。”周宴琛勉强轻咳两声,“这两天让兄弟们都找地方躲躲,千万别露面。”
  “我知道,老板。”
  说话间,小院大门被人打开了。
  阿彪背着周宴琛一个箭步冲进去。
  开门的人是个小姑娘,看着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看到他们的受伤的受伤,拿枪的拿枪,小姑娘登时就被吓傻了,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一时忘记了动作,这时,屋里走出来个年纪稍长的中年人,看她站在大门口发呆,顿时火冒三丈:“哎,你这孩子,快别傻站着了,赶紧把门栓上,回屋!”
  小姑娘这才回神,慌忙去关门,手哆嗦的不听使唤。
  中年人把周宴琛请进里屋,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就出来忙活着去烧热水,准备纱布、剪刀和止疼药。
  小姑娘把纱布缠好,最终没忍住开口问他:“阿爷,刚才那几个人是谁?来我们家干什么的?”
  第128章
  “嘘!”中年男人转身挑开门帘, 警惕地往外看了看,回来往锅里又添了几瓢水,压低声音道:“你太爷死的那年, 咱们家没钱买墓地,是周先生慷慨解囊,总之,周先生是咱们家的恩人。”
  “可是……”小姑娘把纱布放进箩筐,迟疑道,“阿爷,他们手里有……有枪, 会不会……”
  “闭嘴!”中年男人严厉制止了她后面的话,“周先生是咱们家的恩人,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就算周先生要咱们爷俩的命, 也不过分!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 你把剪子拿去过个火儿消消毒。”
  “哦。” 第279章   小姑娘端着箩筐往外走, 刚掀开帘子, 正碰上过来取水的阿彪, 立刻吓得躲到一边。
  “你……有烧好的热水吗?”龚彪问。
  小姑娘瞪着眼睛, 抱紧箩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中年男人擦擦手,迎上来解释:“她是我的闺女, 叫吴小妹, 胆儿小不爱说话。是不是周先生要喝水?我刚烧好的,这就给你们送过去。”
  阿彪看了眼站在墙角的吴小妹,也没说什么, 只对中年男人道:“吴叔,琛哥说你靠的住, 是自己人,有话我也不瞒你,琛哥中枪了,一会儿需要动个小手术,医生已经带着工具过来了,现在要热水。”
  “我知道我知道。”吴叔提起暖水壶,嘱咐吴小妹,“你回屋睡去吧,没事别出来。”
  吴小妹根本不敢抬头,抱着箩筐跑自己屋里去了。
  吴叔提着滚烫的热水,跟着阿彪进了里屋,乔医生已经到了,他和别的医生不大一样,没有穿白大褂,也没有戴口罩,长相很吸引人,有高高的眉弓挺拔的鼻梁,手里握着手术刀,身上溅了些血渍,薄唇微抿,正全神贯注的在替周宴琛取子弹,根本没有理会进来的阿彪和吴叔。
  阿彪示意吴叔把热水倒进水盆,自己则走到周宴琛旁边看了看,问乔医生:“琛哥睡了吗?”
  乔医生眼皮未抬:“用了麻醉剂。”
  “你来的时候,没有被人盯上吧?”阿彪谨慎道。
  乔医生把取出来的第二枚铜色子弹扔进托盘,淡淡道:“你们动静搞得那么大,现在整个郢口公安局都出动了,我接到电话马不停蹄赶过来,一路上被查了七八次,几乎每个路口都有警察,驾照、身份证全部都要查。不过,我确定没有被警察盯上。”
  阿彪总算长松了口气,“没有被盯上就好,没有被盯上就好。这里不能长待,一会儿等琛哥醒过来,我们得赶紧转移。”
  乔医生拿平头剪刀撑着周宴琛肩膀弹|孔的皮肉,正用镊子往外拉拽子|弹,闻言眉毛一拧,“转移?往哪里转移?你们现在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郢口市。”
  阿彪不解:“乔医生是什么意思?”
  乔医生把最后一枚子弹取出来,扔进托盘,擦了擦手看向阿彪,“来的路上,我看到公安局的警车进了三娘湾村镇派出所。你们一路开车过来肯定有人见到过。还有,”他往窗外扬扬下巴,“你们这么多人,渔村再破人再少,也不可能没人注意。我看,别想着走了,想想怎么躲吧,这地方撒风漏气的,警察只要进了村马上就会发现你们。”
  阿彪脸色都变了:“这……”
  乔医生这么一说,站在旁边的吴叔再傻也明白,周宴琛这是犯事儿了,而且犯了很大的事儿,搞不好要坐牢。但他和周宴琛之间,说白了也不是很亲近的关系,不好开口问他们犯了什么事儿,只知道做人得有良心,自己爹是人家出钱埋的,孩子上学人家也在暗里照顾,他也想不明白,非亲非故周宴琛为什么要帮他,只是欠了人家的人情,他得还。
  “那个……医生。”吴叔揣揣手,“小周现在怎么样了?能移动吗?”
  乔医生和阿彪同时看向他。
  “怎么了?”
  “你想把琛哥移动到哪去?你……”
  “不是不是。”见阿彪摸枪要动手,吴叔心里一惊赶紧解释,“后院有个地窖,以前挖来放咸菜罐子,冬天囤菜,就是地方有点小……”
  阿彪立刻会意,把枪收起来,问乔医生:“琛哥现在能挪到地窖吗?”
  乔医生点点头:“完全没问题。”说着他又看了看托盘里刚取出来的三枚子弹,镇定的嘱咐吴叔,“一会儿,你把这个,”他指指托盘,“找个安全的地方扔了、埋了,随便怎么处理都行,只是千万不能让人看到,知道吗?”
  吴叔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嗯。”乔医生洗干净手,给阿彪递个眼色,“我得赶紧走,其他几个人你也尽快让他们解散吧,随便找地方先避避风头。”
  ·
  宋经穿着黑西装,带着□□|镜,拎着银光闪闪的勘察箱,和几名技侦人员快步踏入日光倾城的警戒带。
  “哟,你们动作挺快啊。”
  看到熟悉的面孔,谢遇知很随意地跟他打个招呼。
  “谢队。”宋经摘掉眼镜,走上前把勘验箱一放,笑笑,“非上班时间,不能穿警服,不过不妨碍我们随时随地有执法权。”他拍拍勘验箱,招呼后面跟着的几个人,“鞋套、手套、注意不要破坏案发现场,脚印、血迹、指纹的提取工作,一定要认真,开始吧。”
  几个人应声开始穿戴装备。
  宋经眼尖,一下就看到了钢化玻璃门前边蹲着在检查什么东西的宗忻,用眼神询问谢遇知:他在做什么?
  谢遇知竖起一根手指:“在研究,信息素。”
  宋经:“……啊?”
  “没事。”谢遇知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你们过来之前,郢口公安局刑警队已经来现场勘验过了,小花觉得地方公安局技术还不够过关,所以强烈要求返回现场重新勘验。”
  “确实。”对此,宋经非常赞同宗忻的说辞,“硬件设施不够,软件再好还是会有疏漏。”
  “谢队。”
  外面有人在喊谢遇知,俩人齐刷刷向门口看过去。 第280章   陆岩封捏着物证袋进来,看到宋经在,赶紧喊了声宋哥,“你来的正好,这个,你看看。”
  宋经接过物证袋看了看,神色惊诧:“这是……费洛蒙酮?”
  “对。”陆岩封肯定道,“在卫生间发现的,这只是一小部分,其他的已经被扫黄大队的带走了。”
  “这还是个有特殊服务的酒店?郢口扫黄打非工作做的不行啊。”宋经把物证袋还给陆岩封,“还有其他发现吗?”
  “我又不是专门搞技侦的,哪有那么多发现?”陆岩封撇嘴,“我一犯罪学的对技侦隔行如隔山,看不懂。”
  宋经掀了掀眼皮,“奇了怪了,你们犯罪学的毕业后就该去搞科研,去搞刑事犯罪鉴定,来公安局简直大材小用。”
  “挖苦我干什么呀?我也想做个有用的人啊。”陆岩封单手支颐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说起来,我要是有宗哥一半本事傍身,也不至于这次破案全程陪跑了。”
  宗忻抱本书走过来,看他这幅模样,开口安慰,“我也是个陪跑的,我要是有谢队一半厉害,周宴琛也跑不了了。 ”
  “宗哥,你别自谦啊。”陆岩封站起来挠挠头皮,“谢哥说,你很厉害的,他赶到之前,你还跟周宴琛打了几个来回,一点儿没落下风,要不是那兔崽子玩阴招给你下药,他肯定跑不了。”
  宗忻:……
  他默默瞥向谢遇知,满脸无奈: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谢遇知满脸自豪,冲他一扬眉毛,对陆岩封道:“你宗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文能武身怀绝技。”
  宗忻:……
  “承蒙谢队夸奖。”
  宗忻简直对谢遇知一有机会就炫耀的优越感佩服的五体投地。
  “客气客气。”谢遇知笑着岔开话题,“有什么发现吗?”
  宗忻点点头,“可以确定,日光倾城的确是周宴琛在郢口设立的一个暗网服务器据点。”他把手里的书递给谢遇知,继续道,“我估计,周宴琛应该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在郢口,还闯进了酒店,不然不会毫无准备,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落下了。”
  “这什么?”
  宗忻说:“你看看。”
  谢遇知接过去翻开。
  那不是一本书,而是个手账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全是酒店名字,每个酒店名称后面,都备注了详细地址和联系人,满满当当写了整整一本。
  “1180个经营场所。”宗忻说,“国内大大小小的城市加起来超过600个,也就是说,这一千多家经营场所几乎遍布在每一座城市。”
  “卧槽。”陆岩封立刻反应过来,“要是每个经营场所都有这么个小型服务器据点,那周宴琛的深网交易网络岂不是已经操控了整个国内毒品市场?”
  “不可思议。”宋经觉得,这个规模简直不能想象,“这太疯狂了。”
  “不止,如果深网真的已经遍布国内每个城市,可就不是简单的疯狂了。”谢遇知攥着手账本,喃喃道,“当年双子楼,一个机房就操控了半个欧亚毒品交易网络,1180个服务器……”
  简直不敢想象,这种农村包围城市,在阴暗角落爬行的变态网站有这么多,是多么可怕的事。
  “会……怎么样?”
  几个人全都捏着把冷汗。
  “联系李副局,现在,立刻!”谢遇知二话没说,拿着手账本拽上宗忻提歩就走。
  宋经和陆岩封对视一眼,疾步跟上去。
  ·
  “案件太大,涉及地区之广,已经不单单是京台一个直辖市的案子了,其危害性已经波及到全国,查!一定得彻查!”
  “查是一定得查,但这不是咱们公安厅说了算的,我看,咱们还是赶紧撂挑子吧,这案子,太轰动了。”
  “撂挑子?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怎么撂?往哪儿撂?上边看着,底下看着,京台市局就是想摘干净,也没那么好脱身!”
  “那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咱们一市公安局公安厅,这个责任担得起吗?是你担得起还是我担得起?”
  “我不跟你吵架,我看,你就不想惹火烧身!怂包胆小鬼,我没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同事!”
  公安厅会议室,办公桌上,两方人吵得不可开交,整个会议过程中只有秦展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眼看着讨论越来越激烈,已经有影响到同志关系的态势,秦展起身,制止了这场闹剧。
  “我的意思是,上报公安部,接下来,听公安部的指挥行动。你们有意见吗?”
  一屋子,顿时鸦雀无声。
  良久后,第一个赞成的声音响起:“我同意上报公安部。”
  “我也同意。”
  “我也同意。”
  “我没意见。”
  ·
  郢口市公安局
  谢遇知衬衣挽到手肘,提了下裤腿坐下来,双腿分的很开,一张脸俊美无俦的脸目不斜视看着民警。
  “你是说,有人见过周宴琛,他们去了三娘湾?”
  第129章
  民警颔首:“我们找到两名目击证人, 一名证人不能确定对方是周宴琛,但指认了那辆车牌号d打头的酷路泽,这车16年就停产了, 郢口没有这种进口车。另一名证人是三娘湾渔民,说下班回家的路上见过周宴琛,但没有注意到人去了哪里。之后我们立刻找到三娘湾村镇派出所,在派出所同志协助下,调查了三娘湾所有路口监控,可以肯定那辆酷路泽进入三娘湾地区后就没有再出去。” 第281章   黄子扬继宋经之后也赶到了郢口公安局,此刻正坐在谢遇知旁边, 插言道:“老大,咱们出警吧?”
  谢遇知没搭这个话茬,眉宇间压着一层忧虑。
  见谢遇知没表态, 黄子扬搓搓手, “要不……再等等看看?反正我刚过来, 什么都还不明白, 正好也得熟悉熟悉案情。”
  “先去找小宋吧, 他在技侦口。”谢遇知说, “我去趟扫黄大队。”
  “你去扫黄大队干什么?”黄子扬满脸疑惑。
  谢遇知给民警递个眼色,示意他可以离开了,民警很会察言观色, 转身出去了。
  “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起身走到窗户边, 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声音低沉道:“周宴琛肯定还有别的同伙,而且小花找到的那本手账, 太可疑了。”
  “手账?”黄子扬不明所以,“什么手账?没人说过啊。”
  谢遇知看看他, 用手指了指桌面上的黑皮书。
  黄子扬起身,拿过书本翻开,突然就变了脸色:“这是,什么?酒店电话簿?”
  “往后翻,翻到最后一页。”谢遇知说。
  黄子扬垂目,翻开书本最后那页,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这这这……”
  谢遇知点点头,“没错,周宴琛在国内每个城市,上至一二线下到十八九线,全部设立了网络点,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那怎么办?”
  黄子扬很清楚谢遇知言下之意,这么庞大的犯罪网络,而且还是在国内,网安科居然都没有拦截到过,只能说周宴琛这个人,很厉害,太会隐藏了,这么会隐藏自己的人,不可能会把自己暴露在险境之中。或者说,这种人主动把自己暴露在警察眼皮子底下,一定是有其他更危险的目的。
  “大黄。”
  谢遇知脸色严肃,沉定看向黄子扬。
  他一向外表给人感觉疏离冷淡,不是那种能说会道嬉皮笑脸的性子,但像现在这样大义凛然要慷慨就义的模样,也确实从来没有过,就算是之前在深夏公安局,接到让他去大毒枭潘季后身边卧底任务的时候,他仍是挥一挥衣袖风淡云轻,这次,却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黄子扬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心里一揪一揪的,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老……老大,你你……你要说什么?”
  “帮个忙。”谢遇知平静道,“今天不处理案子,陪我去趟商场。”
  “去商场?”
  “嗯。”
  谢遇知把黑皮书扔进材料柜锁起来,提歩往外走。
  黄子扬拔腿跟上,“不是,老大,这时候你去商场做什么?”
  ·
  商业街人来人往。
  闹市区最繁华最大最顶级的珠宝品牌柜台前,黄子扬眼花缭乱大开眼界,作为一个底层打工人,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顶奢珠宝,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直接呆傻在原地。
  “对戒,订婚用的那种。”谢遇知抬手叩叩防爆玻璃柜面,“上个月的时候,我在这里定下的黄金素圈,北极星钻。”
  导购恍然大悟,立刻想起来了,拿着钥匙转身去了后面的定制区,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奢华灰钻戒盒,小心翼翼捧到谢遇知面前。
  “先生,很抱歉,您定的这款钻戒因为约定的取货时间是本月底,单号还没有入库,所以刚才我……”
  “我知道。”谢遇知接过钻戒盒打开,“是我没有提前通知你们,不关你的事。”
  导购听他没有计较自己找不到单子的意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赶紧攒起职业微笑,道:“多谢先生理解。”
  谢遇知把素圈拿出来,对着射灯看了又看。
  当时他要求用北极星钻石镶嵌,是因为北极星在天空中,永远不会改变位置,虽然不是最亮的,但一抬头就能看见,就像他和小花,永远都是彼此的北极星,是迷失方向后的引路者。
  送给小花的那枚戒指,内圈刻着一哥知字,是他的名字,而他自己留下的这枚内壁则刻了一朵太阳花,那是小花的名字加执行任务时用的代号组合而成的植物。
  盛阳、三花,太阳花。
  其实,钻戒他本来打算让小花送给他的,但想了想,小花没有钱,买不起什么钻戒,再说,订婚用的戒指本来就该上面的那个出,这叫彩礼,干脆就直接定了一对。
  这戒指挺好看的,两枚都是男款,北极星钻石大气,戴在小花的手上,一定非常熨帖吧?
  导购见他没有再说话,生怕金主爸爸被自己给得罪了,赶紧刷了一波存在感:“先生,您和女朋友的感情一定很坚定吧?”
  “很坚定。”谢遇知笑着把戒指装进首饰盒,“不过,他是个男人,而且还是警察。”
  导购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谢遇知也没有再理她,招呼黄子扬:“大黄,走,打道回府。”
  黄子扬跟在谢遇知身边怎么说也有几个月了,谢遇知是富二代的事不是秘密,整个市公安局基本都知道,谢遇知也从不藏财,时不时就会给他们几张顶级酒店的vip卡作为出任务的犒劳,但这种坐地起价的顶奢珠宝品牌,跟那些酒店vip卡还是不一样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那些酒店vip卡和这两枚戒指一比,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黄子扬现在就像跟在老板身边的小开,走出珠宝城仍旧时不时回头看两眼。 第282章   上了车,黄子扬拉过安全带系上,问谢遇知:“老大,你专门回京台,就是为了取戒指?”
  “啊。”谢遇知开心的把戒指拿给他,“看看,好看嘛?”
  “好看啊,当然好看。”
  黄子扬心说,十几万的对戒,能不好看吗?换成人民币,我都不知道要盯着看多久。
  “不知道小花会不会喜欢。”谢遇知笑了笑,把戒指收起来,“大黄,替我把戒指带回去给小花吧,本来我想订婚的时候亲自给他戴上,现在可能赶不及了。”
  黄子扬一怔:“老大,你要去哪儿?为什么赶不及?”
  “我对周宴琛这个人还是有些了解的,我不认为他能轻易让警察找到,这个人的心计和谋划很深,深地可怕,你们对付不了。他不是要方尖的命吗?现在只有方尖才能解决这件事,所以……”谢遇知看看他,态度十分随意,“这次,我可能回不来了。”
  黄子扬愕然:“老大,你听我说,你别冲动,这件事厅里不是已经往公安部上报了吗?你听我的,现在就等消息,留在郢口公安局,等公安部的消息,行吗?”
  谢遇知把戒指塞给黄子扬,漫不经心道:“大黄,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么多年,方尖的身份信息为什么没有像深海那样在内网里被抹除干净?明明净边行动已经结束了,陈丁卯也落网判刑,包括去年深夏市公安局逮捕的潘季后、贺雅楠一行人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为什么方尖的信息仍旧保存着?这件事没有公安部的允许,省厅难道能做得了主吗?你在体制内待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些明摆着的安排,不会不知道因为什么吧?”
  黄子扬握着戒指盒,迟迟说不出来一句话。
  “我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救了个十几岁的孩子,把自己送上绝路。”谢遇知掏出根烟点上,舔了舔嘴唇,“用不了多久,公安部的指令就会下来,告诉他们,必要时候可以将我和庄家一起击毙,不用有任何迟疑。”
  烟线很轻的飘散开来,车厢里的气压直线降低。
  “老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能告诉我吗?”黄子扬还是不死心,“我不是自己想知道,我是怕万一小白花问起来,我总得有话搪塞吧?再说,你们这不是还没订婚吗?你就忍心,让他还没过门就给你守活寡?你这……”黄子扬说,“你这挺坑人的。”
  谢遇知抬手在他后脑勺上一拍,没好气道:“学聪明了,会用激将法套话了?别想了,回去洗洗睡吧,小聪明不是这样耍的。”
  “我没有,刚才那些话我都纯然发自肺腑,是我的心声!”黄子扬捂着后脑勺辩解,“我好歹也是京台市公安局技术侦察支队支队长,你不能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吧?虽然平时我总老大老大的喊你,但其实,咱们同级,我……”
  “饵。”
  谢遇知简洁道。
  黄子扬:?
  “方尖是饵,留着投喂庄家的饵。不过,不重要了,是我主动要求的。”谢遇知弹弹烟灰,神情凝重严肃,“朱英杰死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是个大晴天,我送他上的路,用一把9|2|式,那个时候我就发过誓,要替死在我面前的所有战友报仇。现在,这个机会送到眼前,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去?”
  应该去,当然应该去。
  黄子扬被他问的哑口无言。
  谢遇知说:“我们是警察。”
  黄子扬机械地点点头。
  “警察,不只有个人感情,还有不能背叛的正义和信仰。我喜欢小花,很爱他,想和他结婚,想和他共度一生。但,”谢遇知勾唇,自嘲的笑笑,“我们这个职业,更多的可能不是共度一生而是共同赴死。”
  “可是,可是,”黄子扬急道:“你不回去把这一切和小白花说明白吗?”
  “不回去了。”谢遇知掐灭烟,靠着撤场掸掸烟灰,脸上辨不出什么是情绪,“告诉他,我临时回京台有事,要过几天才回郢口,让他别挂念,和宋经带着其他人好好破案。等一切尘埃落定,你再把真相告诉他吧。”
  黄子扬说不出什么,只觉得喉咙里卡了快铅,堵得慌。
  ·
  “我们的人和三娘湾派出所民警挨家挨户搜查,把附近几个渔村都排查了一遍,不仅没有发现周宴琛,就连那辆酷路泽得车影子也没找到。”民警锤头丧气的跟宋经汇报:“现在怀疑,是不是人已经通过乔装金蝉脱壳了。”
  “你们不是已经封锁了所有路口?那么大一辆车,要多显眼有多显眼,真跑出来会看不见吗?!”宋经拧眉,“他就不可能是跑了。”
  民警刚还要再说什么,被宗忻打断了。
  “三娘湾那边,除了路口,是不是还有渔民出海的海道线?”
  他天生长得好看,是那种浑身透着清冷味道的人,但又很平易近人,不会给人疏远的感觉,反倒有种温文尔雅的气质,汇报的民警都不好意思看他,多看两眼都觉得自己有点变态的程度。
  “有,我们在海上也安排了两艘巡逻艇,没有发现异常。再说……再说,车那么大,想装到捕鱼船上带走不太可能,渔政部门对出海捕鱼船只是有明确规定的,一艘船根本装不了一台汽车,还是suv越野车型。”
  宗忻俊美的五官线条绷紧,气定神闲地回答他:“不,我是说,他们有没有可能为了隐藏起来,把容易暴露的车沉海了呢?” 第283章   民警和宋经俩人皆是一怔。
  ·
  一间十五平大小的出租屋里,简单摆放着张桌子,桌子上蹲了俩泡面碗,汤汁撒的到处都是,靠墙位置是张硬板床,除了这些,整个出租屋里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被打翻在地的马仔捂着脸,看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男人,惊恐地摇头,“不……不要……你不要过来……”
  第130章
  “我们来谈谈条件。”谢遇知蹲下来, 把从马仔手里夺过去的刀扔在地上,按住他的肩膀,威胁道:“带我去找姓周的。”
  马仔被打的满脸是血, 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从日光倾城出来以后,我们就被彪哥遣散了,他给了我们每人一笔生活费,让我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说等这段时间过去, 会再联系我们。”
  “怎么联系?”
  “没……没说。”
  谢遇知拳头一挥,马仔立刻吓得双手抱头:“手机!彪哥给我们留了手机,通过手机跟我们联系!”
  谢遇知点点头, 松开他:“手机给我。”
  马仔赶紧把兜里的手机交给他, 继续抱头在墙角蹲着。
  谢遇知划开手机翻找半天, 脸色逐渐难看, 他揪着马仔的领子把人从地上拽起来, “你他妈的耍我?信不信我弄死你!”
  “信!大哥, 大哥,你饶了我,我还不想死, 我就是个马仔, 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彪哥联系方式啊大哥!”马仔痛哭流涕连连求饶,“, 他们怕暴露怕被警察找到,从来都是彪哥单线联系我们!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们现在哪里, 只能等着,只能等着他们找我!”
  “好。”谢遇知把手机收起来,把马仔用绳子捆了,“我暂时就相信你说的话,但是,如果他们打电话过来,你得按我说的做。”
  “是是,只要你不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马仔现在哪里还敢说别的,谢遇知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只要能保命,他谁都可以出卖。
  “早这么识相,就不用挨打了。”谢遇知简单用纱布把手掌缠起来,看了他一眼,“叫什么?”
  “周五。”
  “嗤——”
  谢遇知穿着一条牛仔裤,上半身搭配了件宽松白t恤,头发很随意的往后抓了两把露出整个额头,除那张矜贵意气风发的脸没什么变化,已经完全跟富二代沾不上边,看上去比真正的混混还要混三分。
  “你、你笑什么?”周五明显有些恼,但他现在脸肿的像个猪头,这一恼显得比刚才更滑稽了。
  “我笑你怎么不叫周六周末。”谢遇知毫无掩饰道。
  “家里兄弟姊妹多,我排行老五,就叫周五。我大哥叫周大,最小的弟弟叫周七。”周五没精打采的,“哥,你到底是谁呀?只要你不是条子,是道儿上混的,想要见我们老板不用费这事,还打我……”
  “叫你猜对了,老子就是条子。”谢遇知咬着纱布一系,“当年你们老板欠我一条命,今儿老子是找他索命来的。”
  周五微微有些惊讶,将信将疑地看他:“我们老板?欠你一条命?我们老板欠警察的命?!那你岂不是……”
  “是什么?”
  周五:“……你是我们老板的伞?”
  谢遇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回答他,自顾自走到床边和衣躺下,双臂撑着后脑勺,盯着屋顶想事儿。
  现在这个点儿,大黄应该已经回郢口公安局了,不知道有没有把戒指交给小花。
  他抽出手对着出租屋光线朦胧的电灯泡看了又看,无名指套的那枚金戒指上的北极星,格外亮。
  “不是,你有病吧?”
  安静片刻后,简陋的出租屋里响起周五的骂声。
  “你是老板的伞你还打我?你打我!”
  “闭嘴。”谢遇知掀了掀眼皮,“再说把你舌头割了。”
  “……”
  周五气的鼓囊,却也是真的不敢再骂了。
  ·
  “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谢队呢?”
  宗忻刚把案宗整理完,看到黄子扬自己回来,随口问了句。
  “……谢队……他……没回来……他……”黄子扬支支吾吾半天,舔舔嘴唇,把戒指盒掏了出来,往前走两步,在宗忻面前停下摊开手掌,“谢队给你买的。”
  “什么?”宗忻看着他手里的灰色小盒子,放下卷宗纳闷的接过去打开。
  “订婚戒指。”黄子扬说。
  宗忻怔了下,啪嗒,打开了盒子。
  一枚金圈戒指静静地躺在里面,中间镶嵌一颗钻石,散发的光芒很亮,像地球自转轴北端指向的北极星。
  “他为什么没有亲自带回来交给我?”宗忻收到这个礼物,并没有很欣喜,脸上神色反倒透漏出担忧,“他人呢?”
  “老大……”黄子扬挠挠额头,掩饰道,“他回京台了,有些私事要处理。 ”
  “私事?”
  宗忻觉得黄子扬今天有点反常,眼神躲躲闪闪说话含含糊糊,立刻就猜到黄子扬和谢遇知有事在瞒着他。
  “唔,私事。”黄子扬支吾道。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现在这个时候,再重要的事也该放一放啊。”宗忻没有当面戳穿黄子扬,看似很随意的调侃了两句。
  “老大没细说,我也不知道。”黄子扬淡淡一哂,他怕自己不会撒谎瞒不住,再继续说下去要露馅,赶紧转移话题,“那个,对戒大几十万,老大上个月就定好了的,你戴上看看手寸合不合适?” 第284章   “行,我回头试试。”宗忻把盖子合上,也没当场戴,直接揣进的裤袋里,“宋经还在技侦跟其他人做鉴定,到现在你俩还没见过,你要是闲得慌没事干,就过去看看他。”
  “我一会儿去。”黄子扬偷偷乜了乜他,试探道:“这两天,李局让咱们等公安部文件,上边文件批不下来,咱们也不能私自行动,都得窝着等安排,你也别急,急也急不来。”
  他说这些,就是想告诉宗忻谢遇知真的是去忙私事了,绝对没有不遵纪律私自行动!
  “我知道。”宗忻笑笑,“我整理完资料准备回去休息,时间也不早了,你见见宋经就早点回住处睡吧。”他拍拍黄子扬肩膀,“走。”
  黄子扬点点头:“哦,好。”
  顺路把黄子扬送去技侦科后,宗忻上了车,就直接把电话打给谢遇知。
  偏僻简陋的出租屋里,谢遇知抱臂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他和墙角被绑着的马仔同时警惕起来,看到来电后,谢遇知笑了笑,拿着手机走出去。
  “喂?”
  “喂,你在哪儿?”
  “在家呢,家里有点事,老谢让我回来处理下,怎么?想我了?”谢遇知故作轻松道。
  “在家?”宗忻语气明显带着怀疑。
  “在家。”谢遇知信誓旦旦,“真的。”
  “行,我信你。”宗忻简单笑笑,“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不好说,没准儿。我已经跟局里打过招呼了,等事情处理完立刻就归队。你要是想我,就看看我的照片,在你钱包里,我回来的时候偷偷放进去的。”
  宗忻掏出钱包打开一看,谢遇知的照片果然夹在里面,他突然想起来,谢遇知的照片很少,不管在局里还是谢家,迄今为止他只见过谢遇知的照片两次,一次是为了引出暗网庄家配合局里做戏拍的黑白遗照,另一次,就是在谢遇知卧室里看到的那张公大毕业合照。
  缉毒警察,几乎不露脸,但谢遇知却单独给他留下一张自拍,还是按照自己钱包尺寸小心裁剪的,大小正好放进去。
  “为什么要在我钱包塞自己的照片?”
  “怎么样?感动了?”谢遇知不答反问,十分攻气。
  “屁。”宗忻笑骂道,“感动什么?你什么情况不知道?留照片万一暴露了怎么办?我看你是嫌自己命大,急着找死呢。”
  “只要你没有危险,我就不会有危险,我的命现在可都在你手里攥着,你别到处跑,万一落到毒贩子手里,我就危险咯。”谢遇知厚着脸皮耍无赖。
  他早就知道,黄子扬回去后宗忻肯定要问他的下落,黄子扬虽然不会主动戳破,但演技太差,他怕黄子扬瞒不住,特地没有换掉手机号码,为的就是应对现在。
  宗忻打电话找不到他人,肯定会胡思乱想,搞不好还要去问李副局或是问老谢和裴裴女士,他未雨绸缪先设了套,这样就能让宗忻放心几天,能拖多久算多久,剩下的就交给天意了。
  “我又不傻。”说着说着,宗忻的眼皮莫名奇妙跳起来,打闪似的,不由就皱起眉头,“真出事,我第一时间先毁你照片,人都快死了,还要一张照片做什么?大不了没了,回来再给你单独多拍几张。”
  “万一就只剩下这一张了呢?没了就再也没有了,你还舍得毁掉它吗?”谢遇知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话赶话说到这里,谢遇知反应过来明显一愣。
  这算是被套路了吗?
  “谢遇知。”
  宗忻第一次带着姓名把他名字叫的这么郑重,谢遇知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微妙变化。
  安静片刻,他终于开口:“怎么突然这么郑重啊?什么事儿你说。”
  “你不在谢家,你在别的地方,告诉我你去了哪里?我要听实话。”宗忻一字一顿的,用的简直是审讯犯人的语气。
  “真的在家里,真的,不信我喊裴裴女士跟你说话?”
  他话音刚落,手机听筒里就响起陪陪女士温柔的声音。
  “哟,是忻忻呀?”
  “阿姨,我是宗忻。”
  “哎呀,我刚还说小知应该把你带回来的,家里的事儿没必要瞒着你的呀,你看,他这孩子就是办事不周到。忻忻你别生小知的气,老谢这几天身体不好,津台那边亲戚又因为公司的事情催得急,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让小知回来处理一下。”
  “阿姨,我理解,叔叔现在身体怎么样?”
  虽然听着手机那边声音怪怪的,有点闷,但宗忻没有多想,只以为对方可能是感冒了,鼻音才那么重。
  “没事,老毛病,你不用替他担心。阿姨听说,小知给你买了钻戒,你们俩什么时候准备结婚呀?”
  宗忻:……
  “阿姨,我和谢队我们……”
  “别解释,阿姨都懂,懂得。都按照你们两个人的意思准备,阿姨很开放的,不是那种老古董。”
  宗忻扶额:“……”
  “那阿姨,我跟谢队说两句话,您把电话给他吧。”
  谢遇知收起正在播放录音的另一个手机,暗暗松了口气,应该算是瞒过去了,没想到之前用一套神仙水骗裴裴女士录下的这段话术,居然真派上了用场,果然有备无患。
  “这回信了吧?”谢遇知有些得意。
  第131章 第285章   “知道了。”宗忻捏捏耳朵, “那个……”
  “什么?”谢遇知不动声色地问道。
  “忙完快点回来。”
  “想我?”
  “……”
  “真的想我?”
  宗忻:“……”
  宗忻揉了揉太阳穴:“嗯。”
  谢遇知内心狂喜,“来,告诉我, 你有多想?”
  “不跟你说了。”宗忻脸颊红到耳朵根,“你早点休息吧,我要回酒店了。”
  “现在就回去啊?”谢遇知意犹未尽,还想继续逗逗他,不过,考虑到自己现在所处环境,只好悻悻作罢, “那你路上小心,回到酒店也要警惕些。”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 干脆道, “不行就不要住酒店了, 和大黄他们住邓局给安排的单位宿舍吧。”
  宗忻没回答, 只说挂了, 然后迅速摁死了通话。
  酒店他是舍不得退掉的, 房间里都是谢遇知的味道,卧室、床上、浴室,昨天发生的一切他都记忆深刻。
  盯着手机屏幕愣了半天, 宗忻划开微信聊天窗口, 给谢遇知发了条消息。
  谢遇知揣着手机刚回出租屋躺下,立刻就收到了宗忻的微信消息。
  特别特别想你
  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你
  心里全是你。
  谢遇知看着消息,嘴角翘的比ak还难压, 哐哧哐哧打了一串字发回去。
  我也想你!想抱着你,搂着你, 还想亲你。
  发完后,看着对话框上方小花名字下面那串‘对方正在输入中’,谢遇知在心里猜了一圈宗忻会给他发什么,可是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很快就没了,如此反复几次消息迟迟没有发过来,谢遇知有些急了,赶紧补充:在开车?还没来得及点发送,宗忻的回复就发过来了。
  那你回来,给你抱,给你搂,给你亲。
  谢遇知脑子一热:靠,这他妈谁还受的了啊?
  要不是屋里还蹲着个鼻青脸肿的人,谢遇知冲动地差点收拾收拾东西,原地撂挑子跑回郢口俩人鬼|混|的酒店!他咬牙切齿地看看周五,眼神犀利的像把飞刀,已经来来回回在周五身上要害部位戳了几个洞,杀了无数次了。
  他愤愤打了几个字给宗忻回复过去:你等着,这么撩我,等我回去非……
  非什么?
  宗忻问完,还不忘贴心的附带上个懵逼表情包。
  让你哭的很大声!
  谢遇知发完消息,就一直等着宗忻反应,结果聊天窗口又没了动静,他盯着聊天框等了很久,大概四五分钟后,宗忻才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谢遇知,我现在好想抱抱你,闻闻你身上的味道。
  好了,这下谢副支队彻底坐不住了,他揣起手机,提歩就往外走。
  还被捆在墙根的周五一看他又要出去,赶紧喊住他:“大哥,你要去哪儿啊?”
  “什么事?”谢遇知驻足,没好气的回头问道。
  周五委婉的表示,他出门是不是可以给自己松开绳子,万一要是突然想解决生理需求,赶不及在裤子里就……
  一个成年大男人,那得多不好看。
  谢遇知点点头,转身回来,走到他面前蹲下。
  周五心中一喜,主动把捆成粽子的手往前送。
  啪
  谢遇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
  “当年老子在滇缅线上混的时候,见多了你这种耍小聪明的,想诓我?我告诉你,再修炼一百年都没机会!还有,我出去的这段时间,你小子要是敢不老实,”他拍拍周五的脸,嘴角淡然一扬:“我就把你吊起来,拿鞭子沾了辣椒水和盐水,抽不死你丫的。”
  周五:“……”
  “大哥,我不敢啊大哥!”周五头哐当往地上一磕,一个劲儿认错,“我肯定老老实实的,绝对不敢乱动。”
  “这还差不多。”谢遇知站起来,满意的拍拍手,最后威胁一句:“给老子乖乖的。”
  ·
  宗忻洗过澡穿好衣服,摸起手机边擦头发边往卧室走。
  谢遇知迟迟没有回复,他只当谢遇知忙,也没再继续编辑消息,放下手机拿过技侦科鉴定过的资料,坐在床边认真看起来。
  几页纸看下来,宗忻发现资料全都是最基本的鉴定,血迹、毛发、组织碎屑、指纹,这些生物检材对案子其实没什么大用。
  现在这个案子,已经和平常的凶杀案、群众报案完全不同,普通案子都是通过已知线索和检材分析报告进行推理,再层层证据筛选,抽丝剥茧找出凶手、或是犯罪嫌疑人,继而进行抓捕,整套流程下来是循序渐进的,是一个正向的反馈。
  而这个案子却不同,甚至可以说,几乎完全相反,因为从始至终,他们就明确了罪犯是周宴琛。如果周宴琛真的狡兔三窟,在国内每个城市都有相应的藏身网点,那么他们在郢口能不能抓得到人就很难说。现在公安部那边对这起案子很快就会有表态,基本可以断定,单一城市无法将人犯抓捕就会扩及到全国抓捕,更坏的结果:一旦周宴琛在暗网网点掩护下偷渡出境逃回缅北,那他们这次的抓捕行动将会功亏一篑。
  周宴琛犯罪证据确凿,难的不是定罪,是抓捕。
  他放下鉴定材料,手肘放在大腿上,双手十指交扣抵在唇齿间沉思一阵,忽然脑子里浮现出之前李副局说起他父亲盛祈言和母亲林溪的事情。 第286章   李副局说,他父母当年参与了净边行动。
  卧室里突然陷入一种极度安静的状态,宗忻耳边甚至出现了滴答滴答钟表时分针走动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慢慢过去。
  很久后,宗忻终于拿起手机,把电话拨给了李副局。
  ·
  “彪……彪哥!”
  谢遇知前脚刚下楼,后脚周五那个空手机就有电话打了进来,他不得不强压下想要见宗忻的疯狂想法原路返回出租屋,接通通话后,把手机放在了周五面前。
  那边人一说话,周五立刻就听出来了龚彪的声音。
  “怎么回事?这么半天才接电话?”
  扬声器里,龚彪语气明显有些生气责怪的意思。
  谢遇知给支支吾吾的周五使眼色,周五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哦,我……我刚才在喝酒,喝的有点儿大了,一时摸错了手机。”为了扮演的像醉酒状态,周五还特地改变了声音,加了点大舌头声效。
  龚彪张口就骂:“什么时候了还喝酒?你他妈给我随时保持清醒和警惕,现在是你喝酒的时候吗?”
  “彪哥,我就喝一点儿,没醉。”
  周五接了两句话茬,就开始应对自如了,说话明显也放松下来。
  “你找到落脚点了吗?”龚彪问。
  “找到了,就在三娘湾镇上,一个很破很旧的小区。”周五说。
  “这两天你千万记住别喝酒,回头没事儿就去外面多溜达溜达,盯着郢口公安局那些条子,乔医生说,那些警察在每个路口都设了关卡,就是为了排查可疑人员,你没露过脸,那些警察不认识你,不会抓你的,你出去盯着点儿,看看他们是不是还在到处查人,随时给我汇报外面的情况。”
  外面?
  那也就是说,龚彪现在正躲郢口哪个犄角旮旯,根本就没能离开!看来,周宴琛果然没有逃出郢口市,只要人还在郢口,那就好办了。
  谢遇知抬手示意周五问龚彪现在人在哪儿?
  周五点点头,小心翼翼对着手机话筒问道:“那个……彪哥,你现在在哪儿啊?要是条子撤了,我喊上人过去接你和琛哥?”
  “不用!”
  龚彪很谨慎,根本不相信他,所以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现在在哪儿。
  为防止对方起疑心发现不对开始有所动作,谢遇知赶紧示意周五岔开话题。
  周五立刻心领神会,对着手机话筒语气轻松的询问:“那,彪哥,你和琛哥现在安全吗?千万别让条子给找着了。”
  “没事,我这里很安全,不会被发现的。”龚彪看看旁边因注射了麻醉药仍旧昏迷不醒的周宴琛,谨慎道,“琛哥现在需要养伤,你明天先去市中心采买些医用品,明天这个时间,我会再和你联系。”
  “好,没问题彪哥,我一定把东西买齐全!您放心!”
  挂断电话,周五彻底瘫在了地上,简直要老命了,他紧张地差点喘不开窒息,抖着声儿问谢遇知:“大哥,彪哥他应该没有起疑。”
  谢遇知点点头,把手机重新揣起来。
  那个阿彪说,乔医生,就说明周宴琛在郢口,还有认识的外科大夫,根据刚才阿彪和周五的通过,谢遇知得出个重要线索。
  他打在周宴琛身上的子弹,被一名姓乔的医生给动手术取出来了,而阿彪说的另一句话却是让周五明天去市中心买医用品,这说明什么?说明周宴琛现在待得地方应该很贫瘠,连基本的医疗设施都没有。
  虽然郢口不是什么一二线大城市,但什么地方,居然连个村卫生所都没有?
  谢遇知手指无意识的扣着桌面,眼睛微微眯着,把自己看过的郢口市所有街道村镇的情况全回忆了一遍,仔细辨别哪个地方的贫瘠和阿彪口中说的地方一致。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乍过,记起来郢口市地图边角右上一点的位置:三娘湾丰渔村。
  周五接完电话后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怯怯的问谢遇知:“大哥,我刚才的表现算不算有重大立功表现?回头能不能给我减刑?”
  “算立功表现,不算重大立功表现。”谢遇知冷冰冰道,“明天接着演,让他们对你放心,放松警惕。”
  第132章
  周五说:“那哥, 你能……你能不能给我松开?我一定一心向善…不是一心向党,痛改前非!”
  谢遇知看看时间,已经下半夜了, 刚才想去见宗忻那股冲动劲儿一过,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也确实不能再回酒店,他怕见到小花,就舍不得走了,干脆拽过一条长凳,在周五旁边坐下。
  “你……”
  周五紧张道:“我?”
  谢遇知啧了声, 问他:你在周宴琛身边多久了?”
  周五想了想,说:“有三四年了吧。”
  “三四年了,还没混成心腹呢?”谢遇知调侃。
  周五垂头丧气道:“这不明摆着么?我要混成心腹, 还能被您绑这儿?琛哥身边的人, 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人, 别的不说, 就说彪哥和远哥, 他俩是一开始就跟着琛哥的, 跟他俩比起来连赵洋和滕叔都得靠边站,琛哥最信任他俩。”
  说着说着,周五忽然八卦起来, 往谢遇知脚边蛄蛹蛄蛹, 神神秘秘的,“不过,我从小道消息听说, 最开始还有个人,在琛哥最难的时候救过他, 十多年来,琛哥一直给这个人留着身边最重要的位置,但这个人好像不识好歹,后面抛弃了琛哥,为此琛哥有段时间一蹶不振,差点寻死,还是彪哥给劝回来的。我琢磨着可能是个女的。” 第287章   谢遇知问:“你为什么觉得是个女的呢?”
  “肯定啊。”周五斩钉截铁道,“琛哥都为了她差点自杀,差点自杀啊!女人,都负心薄幸,跟我那个女朋友一样,马上谈婚论嫁了,嫌弃我家里穷兄弟姐妹多,头也不回就走了。反正天下女人一个样,都太现实了,势利眼拜金女。”
  “人家哪儿叫拜金?”谢遇知冷笑一声,“你不现实你不拜金,你干这违法犯罪的勾当?”
  “那能一样吗?我是想给自己争口气,莫欺少年穷,等我有一天混出名堂来,早晚叫她后悔。”周五恨恨道。
  “混出……名堂?”
  谢遇知用食指挠挠眉毛,有些无语,这玩意儿都已经混进局子了,不是名堂是公堂啊。
  “我这不……戴罪立功嘛。”周五瞬间没了底气,自己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了,赶紧把话题又拉回去,“那张照片好像是彪哥从什么醉……不对从什么朝……也不对,”他一时想不起来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了,就记得好像是个声色场所,名字带醉还是带朝还是什么的,“哎呀,反正就是红|灯|区拍的,最开始拍那张照片的人据说已经死了,照片倒了几手才到了彪哥手里。自从有了那张照片,我们琛哥才振作起来。”
  谢遇知点点头,“你见过那张照片?”
  “那我哪儿见过?”
  “你没见过。”
  “没见过。”
  “行,挺晚了,睡吧。”
  “……”
  ·
  咚咚咚,咚咚咚
  宗忻起床,舒展手臂睡眼惺忪的伸个腰,穿着睡衣去开门。
  “刚起?”
  房间门打开的一瞬间,苏韫亭正倚门框抱着手臂看他,见他这副慵懒惬意的模样,没忍住笑了笑。
  “你看起来睡眠质量不错。”
  “还行。”宗忻把人请进屋,去开冰箱,问他,“喝点什么?”
  苏韫亭在沙发坐下,“橙汁,谢谢。”
  宗忻给他倒了杯果粒橙,放在茶几上,“你怎么突然来郢口了?还知道我在这里?松远那边不忙?”
  “临时调派,老秦说,你们调查的这起案子很棘手,之前省厅不是成立了专案组嘛,忘记给你和谢队说了,我也是专案组成员。”苏韫亭开门见山道,“其实,之前在淮安服务区,和赵洋滕纾德交手的时候,老秦就觉得事情不对,所以提前针对深网和滕纾德做了追踪和详细调查,明面上安排我回松远,实际上,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调查那个滕纾德。”
  宗忻点点头,“秦局不愧是秦局,想的真周到。”
  “对啊,要不是我们的人现在在云贵控制住滕纾德,让他暂时自顾不暇,你的谢队行动可没这么轻松。”苏韫亭慢条斯理地咂着果汁,“不等公安部的条子,单枪匹马擅自跑去调查庄家行踪,这小子,之前在深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跟老秦就不是一个类型的。”
  此时,坐在郢口公安局会议室,正在和公安部领导以及李副局、郢口公安局局长邓峰、副局长一干人等正在开会的秦展,非常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
  “小秦,你没事吧?”公安部领导十分关切的问道。
  秦展摆摆手,“没事。”
  “虽然说现在天气回暖了,可四月份昼夜温差还是有的,沿海地区倒春寒比内地厉害,还是要注意保暖啊。”
  “是,多谢陈老关心,我会注意的。”秦展谢过领导关怀,继续道,“目前,能引出暗网庄家的只有谢队,我们必须在后面和他打好配合,各位觉得呢?”
  “就这么办吧。”
  陈老一发话,其他人只有点头的份儿,哪儿还有人敢再说什么。
  李副局心里担心,谢遇知年初从深夏公安局调离的事情也是公安部的意思,后来815爆炸案发生,京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伤亡惨重,公安部直接把谢遇知空降进来做副支队,本来,底下的公务员考核,人事安排,公安部是不会直接插手的,突然插手他就觉得有问题,现在一看,果然是有问题。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话语权,只能听从上级领导安排。
  只是,盛阳怎么办?他前脚刚把人交给谢遇知,谢遇知就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能活着回来当然是大团圆,可万一回不来呢?
  “那就先这样。”陈老忽然道,“都回去部署吧,这场行动,务必一定要一举将整个暗网网络连根拔起,不给庄家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要彻底的、完完全全的、穷根清朗!”
  “我们明白。”在座的所有人轰然应声。
  李副局这才回神,他心事重重的,会议内容只听了个七七八八,抓抓已经有些秃的头顶,看看秦展,欲言又止。
  现在人多,不是说话的时候。
  秦展看出他的为难,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李副局这才随着众人起身,往外走去。
  陈老单独把秦展留了下来。
  “当年净边行动的时候,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许国潜伏二十年,才终于把陈丁卯这个叱咤中缅的大毒枭从潜藏的海底里搅出水面,将其绳之以法,为此,我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牺牲了那么多最优秀的警员,许国他是缉毒英雄,你是他的儿子,虎父无犬子,我对你非常信任,破格提到公安厅。这次的行动,我仍旧对你无条件信任,可俗话说,一鲸落万物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陈丁卯建立的这个庞大的毒品帝国虽然覆灭了,可他滋养出的贩毒这张温床,却让更多庄家如雨后春笋般长出来,这些春笋迅速生长,变成穿墙的竹子,已经不容小觑。” 第288章   陈老满是眼袋的眼睛一抬,透着股杀伐果断之气。
  “我知道你和方尖沾亲,也知道方尖的家境,谢煦是红色商人,对国家做了不少贡献,方尖是他独子。”
  秦展知道陈老要说什么。
  “陈老,从警的时候每个人都宣过誓。我们是中国人民警察,失志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这是,身为警察的信仰。您是,我是,谢遇知亦是。从警的第一天起,我们就都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所以,您放心,穷根深网,势在必行!”
  “好。”陈老郑重地点头,“告诉谢遇知,他牺牲了,我陈傅山上,人民警察可以牺牲,但缉毒绝不后退!”
  ·
  “你居然……咳咳咳,咳咳……”苏韫亭差点给果汁呛死,捶着胸口缓了好半天,才终于止住咳嗽,立马痛骂了一句:“姓谢的真他爷爷的不是人!”
  “我不怪他。”宗忻淡淡道,“他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才没有告诉我,不过……”
  “还是不能原谅他,对吧?”苏韫亭放下杯子,义愤填膺,“就是,怎么能原谅他呢?要是老秦敢瞒着我偷偷跑去执行任务,我一定让他跪够三天搓衣板!”
  宗忻撩起眼皮看看他,持怀疑态度:“我觉得,以你的行事风格……”
  “怎么?!”苏韫亭眼睛一瞪。
  “没什么,秦局稳重,凡事谋定后动,所以我觉得,你们家会跪搓衣板的人,应该是你。”
  宗忻实话实说。
  苏韫亭:……
  “不是,你们这种仗着脑子好使就觉得我们没脑子的人真的是,就没法沟通。”苏韫亭起身,双手把头发往后一捋,“哥走了,还以为你知道谢遇知现在在哪儿呢,结果你这个被人蒙在鼓里的深闺小娇妻,什么都不知道,被骗了还不生气,我不跟你这么没志气没出息的人待一起,我肺扩量小,会炸的!”
  “你去哪?”
  看苏韫亭大摇大摆要走,宗忻赶紧喊住他。
  “我得去找那个无法无天自己个儿乱跑的泥鳅。不然回头人挂了,我没法跟我们家老秦交代,毕竟你们家谢队,是大我们家老秦俩月的远房表哥。”
  苏韫亭唉声叹气,边走边道。
  “一天天的,净给我整些不省心的,我怎么就摊上……哎哟卧槽——”
  苏韫亭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捂着被宗忻拽开的领子一脸不敢置信。
  “你你你你你放尊重点啊,我我我我不是随便的人!再说,我们俩不能对不起老秦和老谢,让他们兄弟俩戴绿帽子,我可是很有原则的,坚决不给老秦以外的任何男人做受。”
  宗忻扶额:“……苏队,你能正常点吗?”
  苏韫亭:“亲也不行!”
  宗忻:*&¥#@…
  他么,这个身高187的逗比,怎么这么多戏啊?!
  ·
  十分钟后,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缓缓从酒店停车场开出,一路向北而行。
  苏韫亭单手握着方向盘,用另一只手调试着耳麦。
  “对,我们现在正在往那边去,技侦口的大黄说,老谢昨天是在西林街和他分开的,我和盛队刚才看过郢口地图,西林街是三叉路,一条通往京沪高速,一条通往郢口市区,还有一条则是往三娘湾方向,我们仔细分析过了,谢遇知没有回郢口市区,也不可能上京沪高速,那就只能是去了三娘湾。”
  “嗯。盛队也是这么说的。”
  “找到了目击证人?在丰渔村?你们现在要安排人过去搜查?我觉得……哦,先等下。”苏韫亭看向宗忻,问他,“你刚才要说什么?”
  宗忻示意他把耳麦给自己。
  苏韫亭直接摘下来扔过去。
  “我是盛阳,你们去丰渔村搜查上面同意吗?”
  “是的,盛队,邓局昨天就批准搜查丰渔村了,今天搜查令才刚下发到三娘湾街道派出所。”
  宗忻厉声道:“立刻阻止搜查!”
  “为什么?”对方明显不理解,“我们有目击证人,这多好的机会?万一我们找到人……”
  “你们不会找到人的!”宗忻打断他的话,“现在去搜查,只会打草惊蛇,会让对方藏得更严实。”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要是能把犯罪嫌疑人抓住,这案子就能破……”
  宗忻直接按死了通话。
  “苏队,我们得快点了,万一派出所已经行动,谢遇知的潜入行动就会变得困难许多。这次行动,局里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抓捕周宴琛,而是摧毁他在国内的所有暗网网点,郢口公安局这帮没脑子的东西,只看的见眼前这点儿东西,要坏大事!”
  苏韫亭点点头,表示赞同,油门一踩,把车开的风驰电掣。
  过了西林路三叉口,大路慢慢变成小路,越接近三娘湾,路就越窄越难走,车子在不断摇晃中前进,不停地颠簸,不停地转弯,晃得人胃里七上八下不舒服。
  大众又往前开了几公里猛地刹住。
  苏韫亭推开车门下车,看着全是水的田埂,望洋兴叹。
  “头一回见这种……这种……”他一时之间找不到词儿形容了。
  “沿海的村子都这样,全是盐田,没路。”宗忻倒是很淡定,站在田垄上左右看看,指挥苏韫亭,“你把车开到那边的高一点的坡上,停隐蔽些,别让人发现了,咱们徒步走过去吧。” 第289章   “得嘞。”
  苏韫亭二话没说,上车后就开始往后倒。
  ·
  周五看看谢遇知,紧张地咽咽唾沫,接起电话。
  “喂,彪哥,我已经按照你说去过药店了,你让我买的医用纱布、碘伏、什么聚维铜碘溶液,哦,还有塞来昔布都买齐了。”
  第133章
  “今晚十点钟以后, 你带着东西到丰渔村东头放渔具的露天仓库,把东西放在那里赶紧离开。”龚彪吩咐道,“来的时候注意点, 别叫人看到。”
  “行,我十点以后过去,那我把东西放在那里不会被人拿走吧?”周五不放心道。
  龚彪不疑有他:“那边堆放的都是渔村养殖贻贝的苗绳和浮球,晚上没有人会过去。”
  周五这才放心回他:“那我就放心了。”
  “周五。”
  手机那边,龚彪语气忽然变得谨慎起来。
  周五心虚,喉咙一紧,好像突然被人塞了个鸡蛋, 哽了好几秒钟,才哑着嗓子回应。
  “彪哥,我、我在呢。”
  “昨天让你盯着外面, 怎么样?今天那些条子有新动作吗?”龚彪问道。
  周五抬眼去看谢遇知。
  谢遇知摇摇头。
  “没有, 我昨天接到你的电话 , 去街上溜达了几圈, 一个警察都没有。”
  “一个警察都没有?”龚彪觉得不太对, “你确定?”
  谢遇知飞快拾起笔, 在纸上写了行字给周五。
  “哦,三娘湾镇上这边没有见到,不过去市区买药的路上, 有交警和刑警在查来往行人和车辆。彪哥, 你可千万告诉琛哥,这几天藏好了别出来啊。”
  白纸上谢遇知只写了上半句,下半句全是周五自己即兴发挥的, 他生怕漏了馅儿自己不能争取到宽大处理,一边脑门往下淌冷汗, 一边卖力地遮掩。
  “你小子,办事儿牢靠些,说话别大喘气。”
  龚彪也被吓出一身冷汗,明明那晚从日光倾城撤退出来没多久,他们就听见了警车嗡鸣,再加上乔医生过来的时候,说了警察到处在查车抓人,结果周五说没见到警察,他下意识心里就一咯噔,就觉得事情不好,怀疑周五没有好好办事,周五这一补充,他才终于放心。
  “哎,哎。”周五连连答应着,“彪哥,我以后一定注意。”
  龚彪也没揪着不放,松口道:“行,先这样吧,晚上行动一定谨慎点儿。”说完哐当挂了电话,在周宴琛身边坐下。
  地窖里很简陋,正正好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周宴琛身上有伤,上衣松松垮垮搭着,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肩膀、侧腰和大腿的地方都绑着绷带,洇透了血。
  龚彪把枕头往他身后塞了塞,让他靠实一些:“琛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没事。”周宴琛咬咬牙,“再给我拿两个冰袋。”
  枪伤,麻醉药效过了,在没有任何止痛药物的情况下,伤口的疼就只能生受着。
  周宴琛嘴唇看着一点血色都没有,惨白惨白的吓人。
  龚彪知道周宴琛现在肯定钻心的疼,但自己又替不了,只能拧着眉毛把冰袋敷在周宴琛肩膀的伤口处,于心不忍道:“琛哥,再挨几个小时,等晚上小五把药送过来就好了。”
  “阿彪,疼我可以受,但你不能去冒这个险。”周宴琛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按住冰袋,提醒他,“现在,除了我们俩,其他人谁的话都不能相信。而且,吴叔这里也不能多待,我估摸着警察摸过来也就这两天,今天不来明天也会来,今晚你不要去拿什么止疼药消炎药了,趁天黑没什么人的时候到海边转转,如果不出意外,我之前安排来郢口接我们的货船今晚十二点会到。”
  “接我们的货船?”
  龚彪惊讶的看着周宴琛,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对,接我们的货船。”周宴琛缓缓把后背往后又靠了靠,“我能在金三角活下来,没有未雨绸缪的本事,根本是天方夜谭。他说过,人永远不能把自己逼进绝路,任何时候都要给自己留一线生机,当初他能顺利把牺牲的那些人尸体全部带回去,就是因为留了把后手,虽然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自己一个。”
  “他?”龚彪不明所以,“琛哥,他是谁?”
  周宴琛撩起眼皮,沉静地看着他,蓝色眸子深不见底,像极了马里亚纳海沟暗处翻涌着的深渊,没有感情,看久了只会让人毛骨悚然,从心底滋生出恐惧。
  “方尖。”
  他说。
  龚彪霎时间怔住:“琛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他,何必呢?他现在和你根本就是冤家死对头,那天晚上,他拿枪打你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手下留情,摆明了是准备要你的命,你还……”
  “那个程昊,为了他心甘情愿被抓。”周宴琛打断龚彪,嘲弄地笑笑,“如果我现在和程昊一样穷途陌路,已经没有容身之地,我也会毫不犹豫送方尖一个一等功。”
  “琛哥……”
  龚彪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周宴琛缓缓呼出口浊气,“放心吧,我还有金三角的生意,还有你们这些兄弟,我不会头脑不清楚,就算方尖他现在背叛同事、国家和信仰来投奔我,我也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琛哥,我相信你,不管任何时候,我阿彪都会替你卖命。”
  周宴琛不语,默默看着他,片刻后手掌落在他肩膀,郑重地拍了拍。 第290章   ·
  苏韫亭和宗忻徒步跋涉了大概二十来里,才终于到了三娘湾镇上,说是镇,实际也就是比周围几个渔村稍微大那么一点点,住户相对密集些,有几栋标志性的小高层楼房。
  俩人哪里也没去,直接进了三娘湾乡镇派出所。
  蓝白装饰的二层楼,进去有个宽敞大院,规整的停着四五辆警车,院子当中竖着旗杆,旗子迎风猎猎作响。
  空旷,干净,海风带着腥味。
  两名民警正好出来,看到他们俩喊了一嗓子:“干什么的?”
  苏韫亭走过去,跟人打过招呼,亮了下警察证,“我是松远过来的,正在调查前两天的枪击案,听说你们早上刚接到搜查令,要对三娘湾以及三娘湾周边渔村进行摸排。”
  两个民警对视一眼,连连点头:“对,是有这么回事,我们大队长刚带领四个小队出警。”
  “啧。”苏韫亭二话没说,调头就走,“盛支队,看来咱们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已经行动了,咱们现在得赶紧找到老谢才行。”
  出来派出所,俩人看着空荡荡的大街,皆是眉头一皱,他们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
  宗忻看看苏韫亭,问他:“怎么办?”
  苏韫亭单手叉腰,看着路边上停的三斗子陷入沉思,片刻后转身又进了派出所,没一会儿拎着把车钥匙出来了。
  几分钟后,宗忻蹲在三斗子里,抓着车挡,问苏韫亭:“你这还得开多久?”
  “不是说,最近这几天有好几个人在三娘湾租房吗?最近的位置是饲料厂家属院这个,地图上显示,还有几百米吧。”苏韫亭双手握着车把,开的十分认真,“怎么了?”
  宗忻默了默,“腿麻。”
  “什么?”
  三斗子发动机轰轰地,苏韫亭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扯着嗓子问了句。
  宗忻不得不增大音量回答他:“腿麻!”
  “不堵,这破地方,堵什么堵啊?”苏韫亭大手一挥,“前途一片光明。”
  宗忻扶额:……
  行吧,一点儿也沟通不了。
  “到了到了。”
  苏韫亭一拉手刹,三斗子立刻在路边停下来。
  饲料厂家属院外墙涂着鲜艳的绿色,特环保,苏韫亭从三斗子上蹦下来,一点缓冲都没有就蹭蹭蹭先跑进了饲料厂家属院大院。
  七八十年代海岛建筑的五层小楼,外墙粉刷的不错,楼道里却破败不堪,水泥楼梯缺角少棱,看着像多少年没住过人了似的荒凉。
  苏韫亭都怀疑,这地方是不是真的有人在住。
  宗忻紧随其后跟过来,两人一起上了楼。
  “房东说,是402房间。”
  苏韫亭点头,“我知道。”
  两人到了四楼,停在402房间门口,互相对视一眼。
  苏韫亭把手放到腰包,缓缓抽出手|枪,给宗忻打个退后的手势,抬脚猛地一踹。
  ·
  哗啦————
  一阵尘土飞扬,俩人从木片碎屑里冲出来。
  周五捏着鼻子,眼睛被迷得睁不开,直往外流泪。
  谢遇知脸上头发上全粘了层土灰,他抬手扇扇浑浊的空气,看着周五想骂人。
  周五赶紧解释:“真不是我,真不是我,我不认识他们!”
  谢遇知拍拍衣服根本懒得搭理他,往前走了两步对拦路的几个人扬扬下巴,“兄弟,哪儿条道上的?出门在外行个方便,我们现在要去丰渔村,麻烦让让。”
  打头的青年留着斜刘海,手里拿根手臂粗的钢管,看模样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叼着烟不屑道:“兄弟,咱们哥儿几个不混黑也不混白,就是没钱了,想跟你们借点儿钱花,把钱留下你们就可以过去了。”
  周五一听对方是个小混混,也没刚才那么怂了,往前走两步指着小青年鼻子骂:“小小年纪学土匪打劫那一套,你爹妈怎么教你的?”
  谢遇知抬手蹭蹭鼻子,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这个周五,还挺会教育别人。
  “哟,不服?”
  小青年抬手一挥,跟着他的几个人一拥而上,顿时把谢遇知和周五团团围住。
  “不给钱,可就得受点皮肉苦了。”
  谢遇知弹根烟出来接住,叼进嘴里,嘿嘿一笑,冲为首的小青年勾勾手指,“多大了?有二十了吧?刑法规定,十六岁就可以承担法律责任了,聚众抢劫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以前进去蹲过吗?看你作案手法这么娴熟,派出所治安大队常客吧?”
  “哟呵,哟呵,你还敢跟我们杠,我看你是活够……”青年往谢遇知身上抡的钢管啪嗒落地,紧接着他就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啊——”
  谢遇知脚尖一挑,把钢管踢起来接到手里,反手就把他拷了起来,“聚众抢劫打架斗殴,作案工具没收了。”然后抬头,看向握着棍子跃跃欲试的另外几个人,咂口烟,“你们几个,负责把他送到派出所。”他指指青年手上的手铐,“这东西,只有派出所的警察能打开,你们别想拖着他到处跑,不去自首跑哪儿都不好看,懂?”
  几个人看清楚青年手腕上的东西,手里的木棍哐哐落地。
  “警……警察叔叔我们错了,我们就是想弄点钱去市里上网……”
  “都多大了?”谢遇知拎着钢管敲敲手心。
  “我十七,他十五,还有他,他也十五,他……”那个主动承认错误的四眼哥指着被谢遇知打趴的同伙,怯怯道,“他十九。警察叔叔,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第291章   “知道错了能改就行。去吧,去派出所领个罚,让派出所给你们爸妈打电话去领你们。”
  “哎,好嘞。”
  几个人过来,把斜刘海扶起来,三步一回头往派出所方向去了。
  周五摩拳擦掌凑到谢遇知身边,满眼崇拜,“谢哥,真好。”
  “好?”谢遇知夹着烟,看着那些小孩走远,回头继续往丰渔村方向走,问他:“好什么?”
  “就是……好啊。我小时候,特别崇拜警察,也想当兵从警的,可惜家里太穷了,供不起兄弟姊妹几个上学,我读了两天一年级就下来充当劳动力养活弟弟妹妹了,没学历去不了部队,也当不了警察,我其实,可羡墓你们警察了。”
  周五说着说着,眼神就暗淡下来。
  “谢哥,你刚才教育那几个小混混的样子,真帅。我当时和他们这样到处抢东西的时候,要是有个警察站出来阻止我,我可能也会去工地找个搬砖的活,不去犯罪了。”
  “你现在不就做的很好吗?”谢遇知脚步未停,“人,只要记住一点,不管处在什么环境里都心存正义,那这个人,就永远都是帅的。”
  周五忽然驻足,暗淡的眼神散发出煜煜光辉,咬咬牙郑重地嗯了声,追上了谢遇知。
  长长的、人烟稀少的渔村羊肠小道上,一前一后两个人身影越行越远。
  只要记住,不管处在什么环境里,都心存正义,那这个人,就永远都是帅的。
  ……
  ·
  “没理由啊,明明房东说是个男的租的,怎么是个女人呢?”苏韫亭边开着三斗子,边抱怨。
  宗忻递给他快白手帕,“敷敷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刚遭受完家暴。”
  苏韫亭接过手帕,一只手掌把,一只手去捂脸,五个通红的手印儿格外清晰。
  “我这一巴掌是为了谢遇知挨的,等找到人,我非讨回来不可!”
  宗忻说:“你打不过谢队。”
  “我……”苏韫亭把手帕哐地扔回去,“给给给,老子又不是女人,没那么娇气,这么娘们儿的东西老子才不用呢!”
  “不用拉到。”宗忻把手帕折好揣起来,“正好我也不想让人家误会咱俩是一对。”
  苏韫亭扭头,“什么一对儿?两个受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谁要跟你一对儿?我们家老秦好一万倍!”
  宗忻:……
  宗忻说:“我们家谢队,好一亿倍!”
  ·
  好一亿倍的谢副支队此时和周五俩人徒步走了大概七八公里,终于到了丰渔村。
  时间已经临近中午,村里并没什么人,打渔船一般早上四五点钟天不亮就出海了,只有靠近海边的地方,还有几个上了年纪干不了重活的老人正在补渔网。
  地上到处可见的贝壳、海蛎、螃蟹。
  周五走过去跟补网的老人搭讪,问清楚了龚彪说的那个放渔网和浮球的露天仓库位置,颠颠儿跑回来,喘着粗气给谢遇知比划:“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前边那个斜坡上去,穿过一个石头门,继续往东走两个路口,就到了。”
  谢遇知点点头,“走吧,咱们先过去踩个点儿。”
  沿着村民指的路,俩人又走了十多分钟,果然见到了一片空地,空地边上砌了一人高的围墙,没有封顶,里面堆满了渔网,靠墙的地方,还堆了几堆劈好的木柴,码的很整齐干净。
  谢遇知把露天仓库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一遍,周围环境、有几条路、堆放的杂物哪里能藏身,全都了然于胸后,对周五道,“先带你去吃饭。”
  周五:“谢哥你请……请我吃饭啊?”
  他有点受宠若惊。
  俩人吃完饭,谢遇知就带着周五跑海边看海去了,也不着急,完全没有那种警察抓人的紧张感,搞的周五都怀疑,他不是来执行任务抓人,而是来丰渔村度假的了。
  直到夜里,过了十点,周五把那些药品放在墙根的柴火垛下边,被谢遇知拽进不远处一个废弃的烟囱里,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谢遇知早就把这周围地形摸透了。
  周五蹲在烟囱下边,大气儿也不敢出,直勾勾的盯着他放药品的柴火垛,两人足足等了两个小时,也没见到有人过来取药。
  谢遇知看看时间,分针马上落在十二,凌晨了。
  周围很安静,只有海风和浪涛声。
  周五压低声音,问谢遇知:“谢哥,彪哥今天可能不会过来了。”
  谢遇知站在烟囱另一边,透过烟囱坏掉的砖块,能看到整个海岸线,周五话音刚落,他就伸手捂住了周五的嘴。
  “别说话,跟我来。”
  周五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他乖乖走出烟囱,往海边折返,走了没多远,周五猛然抬头,赫然发现,平静的海面上,此时正有一艘小型货船在逐渐靠近海岸。
  “这是渔船?”周五纳闷道,“都半夜了,才回港?”
  “不是渔民捕鱼用的渔船。”谢遇知说,“是货船,但应该不是运货的。”
  周五点点头,“怎么看出来的?”
  谢遇知说:“船上没有放货箱。”
  周五搭个凉棚远眺,忽然看到海边有个人影,看着很眼熟,他下意识地拽了拽走在前边的谢遇知,往前一指:“谢哥,你快看,海边有人。”
  谢遇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有个人在对着货船招手。 第292章   “走,摸过去看看。”
  ·
  货船一靠岸,立刻下来几个马仔,见到阿彪,喊了声彪哥。
  阿彪点点头,“你们留几个人在船上等着,剩下的跟着我去接琛哥。”
  几个马仔连连点头,跟着阿彪去了吴叔家里。
  周宴琛见到人,心才放进肚子里,任由龚彪背出地窖上了货船。
  船上有事先准备好的止疼药和麻药,刚上船,周宴琛就给自己注射了一针利|多|卡|因。
  “阿彪,你找几个人回一趟吴德泉家,把地窖平了,人也处理了吧。”
  阿彪一怔,“琛哥,你是说,把吴叔和那个吴小妹……”
  周宴琛撩起眼皮,点了点头,“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阿彪头一低,转身出了船舱,对着两名马仔低声吩咐一阵,两名马仔点点头,各别了把枪下了货船,往吴德泉家走去。
  另一边,周五拽着谢遇知,拼命摇头,“他们人多,你不能过去!”
  谢遇知回头冲他笑笑,把衣服从他手里扯走,“我不能亲自把你送你进公安局了,明天自己去投案自首吧。”然后头也不回的绕过礁石,向货船摸了过去。
  第134章
  周五还想阻止, 刚抬脚准备追上去,啪,一声清脆的枪响撕破了小渔村夜晚的安静, 他下意识抱头躲起来,死死贴着礁石一动也不敢动了。
  眨眼之间,渔村大半人家都亮起了灯,紧接着很多人牵着看家狗,打着手电筒出了门,满大街人声狗吠吵吵嚷嚷的,小渔村一下子嘈杂起来。
  等周五缓过神, 回头再去看那艘货船,海边上哪里还有货船的影子?只有一排排空荡荡的渔船在水面上不停晃荡。
  周宴琛的货船在听到枪声的那一刻就起锚了,等那些渔民抄着家伙赶来的时候, 已经完全追不上了。
  他蹲在礁石后面, 大气儿不敢出, 也不敢露面, 直等到那些渔民骂骂咧咧回去, 才拖着发软的双腿准备离开丰渔村, 去派出所投案。
  “刚才,那个人是谢遇知!”
  周五没走两步,被突然出现的人声吓趴了。
  “我知道!”苏韫亭拦腰搂住宗忻, 制止他追上去, “我看到了,确实是他,可是你现在追上去没有用!”
  宗忻心中一撞, 立刻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了。
  他平常不这样的。
  “对不起,苏队。”宗忻驻足, 抹把脸迅速冷静下来,他咬牙看看海面上那艘已经快和夜色融为一体的货船,转身就走,“走吧,回丰渔村看看情况。”
  刚才的枪声格外响,渔村里很多人都闯进了吴德泉家。
  马仔失手后来不及善后撒腿就跑,跑了没多远就被赶回来的渔民用渔网给抓了。
  村民缴了马仔的枪,商量着把人扭送到最近的派出所。
  吴德泉捂着摔断的胳膊,踉跄着跑出来给俩马仔求情:“他二叔,王家哥,老李家的,你们不要把他俩送到派出所,求你们了,他们老板是我老吴家的恩人,给我们家埋过死人的,我闺女小妹上学,也是他们老板出的钱,求你们让他俩走吧。啊?”
  “老吴叔,他们手里有枪,干违法犯罪的事呢,今天晚上咱们不把他们送派出所去,用不了两天派出所指定下来人查,到时候这个责任谁背?可不能连累咱们整个丰渔村吧?”
  一个人说,人群里就都开始七嘴八舌批判起来了。
  “就是,老吴叔,你的恩人,可不是咱们全村的恩人,咱们还得过日子呢,要是替你瞒下来,警察过来查,光这两把枪咱们就说不清楚了!”
  “你不能拖着整个丰渔村背黑锅啊,谁家没个孩子?还有好不容易考出去的大学生,你为孩子们考虑考虑吧。”
  “你们……你们!”吴德泉急地都快原地蹦起来了,他冲开几个人,就要去扯困住俩马仔的渔网,还没碰到就被人从后面猛地拽住了。
  “阿爷!”吴小妹死死拽住吴德泉,“你还要救他们,他们刚才要打死你,要不是我把你撞开,你早被他们一枪打死啦!”
  “你懂什么!”吴德泉红着眼睛,啪地甩给她一巴掌,“咱们欠人家的恩,几十万的恩!爹这条命都不值几十万啊!咱们爷俩这辈子还不起!”他说着气汹汹地又抄鱼叉,要跟挡在前面几个熟人拼命,“你们让开!”
  吴小妹捂着脸,受了委屈也没打算退后,挺着胸脯挡在村民前边硬怼鱼叉一点都不让,“你拿鱼叉插死我吧,咱们欠那个周老板的人情还不起,那就把命还给他,但这俩人,不能放!”
  “让让让让。”苏韫亭扒拉开人群,挤到前边,看了眼吴德泉,又看看困在渔网里面的俩马仔,问道,“怎么回事儿啊?”
  渔民一看,生面孔不认识,都纷纷警惕起来。
  “你们不是村里的人?干什么来的?”
  苏韫亭走上前,掏出警察证给问话的人看,“警察,在执行任务,刚才听到你们这边有枪响,说说什么情况吧。”
  几个渔民面面相觑。
  “同志,就是这两个人。”为首的上了些年纪的人,就是吴德泉喊王家大哥的那个老者往前走了一步,指着渔网里俩马仔,对苏韫亭道,“他们身上有枪,想杀人。”说着从旁边渔民手里把枪拿过来,交给苏韫亭,“我这个年纪,小时候在民兵连见过土枪,跟那不是一种东西,你识货,看看是不是走私来的外国的枪?” 第293章   苏韫亭接过两把枪看了看,扔给刚从人群里挤出来的宗忻,“盛队,看看这个。”
  “p|22|9,进口货。”宗忻拆开弹匣,卸掉里面两枚子弹,“苏队,给派出所打电话,叫他们来把人先带走,回头让市局去提人吧。”说完,宗忻看看吴德泉,又转而看向吴小妹,抬手指了指她,“你,详细说明一下情况。”
  吴小妹擦擦眼泪,“昨天晚上,有一伙人来敲我们家的门……”
  ·
  谢遇知从船舷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甲板上,避开几个巡逻的保镖,摸进船舱。
  这个货船虽然不大,但是五脏俱全,船舱走廊分了十几个隔间,办公室、卧室、餐厅厨房,甚至卫生间和洗漱间还是干湿分离的。
  周宴琛上船后,就一直待在卧室没有出去,为了止痛,他注射了两支局麻药,本来脱离危险之后是可以短暂休息会儿,但他这个人谨慎,在没有完全到达安全地方以前,不会掉以轻心,更不允许自己闭上眼睛休息,到现在,已经整整24小时未合过眼了。
  他受了枪伤,又这么久没休息,阿彪觉得很担心。
  “琛哥,你还撑得住吗?现在安全了,您眯一会儿?我在这里守着。”
  周宴琛摇摇头,示意他把药箱拿过来。
  阿彪略一迟疑,还是把药箱拎过来打开。
  周宴琛抽出支注射器,让阿彪打开西林瓶,吸取了定量药液之后,把针头扎进了自己的手臂。
  “在转到游轮之前,谁都不能睡,这片海域经常会有海警巡逻船出没,我们必须远离他们的巡线,万一发现了巡逻船已经无法避开,就要提前弃船,不能大意。”周宴琛把注射器扔进垃圾桶,“让外边甲板上那些人机警些,随时注意航线动向。”
  “我这就去。”
  阿彪瞥了眼垃圾桶里的注射器,转身出去了。
  阿彪走后,周宴琛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小药箱,里面的西林瓶只剩下两支。
  还有一针局麻、一针醒脑静。
  这些药,至少得撑到他们的货船和停在糖水湾的游轮汇合。
  咚咚
  周宴琛回神,看向卧室木门,“进来。”
  门外却没有人应声。
  他疑惑地拧紧眉心,起身走到门口,握住了门把手轻轻往下一压。
  ·
  接到报警后,三娘湾派出所的警察开着辆大众桑塔纳,颠颠儿的赶过来,了解了基本情况后,就带走两名嫌疑犯和枪支物证。
  临走前,说起下午有几个不良少年去派出所自首的事儿,民警哭丧着脸对宗忻道:“我们看那手铐编号承制单位两位大写字母是jt,不是我们郢口的,是京台公安局的,我们的钥匙也打不开啊,现在那孩子家长还在派出所等着,你们可真会给我们出难题。”
  他说的倒是事实,谢遇知告诉那几个小混混去派出所自首,说派出所警察能打开手铐纯属在诓他们,手铐属于警械用品,和枪|支|弹|药一样,他们出警是需要提交申请的,每一副手铐都要有出入库记录,明明确确登记造册,一个手铐一把钥匙,除了标配什么都打不开。当时,他就是想给几个小混混点儿教训,实在弄不开,三娘湾派出所大不了给市局打申请,反正李副局现在就在郢口公安局,会替他们解决的。
  宗忻说,“这样,你们把这两人先带回去,明天一早移送到郢口公安局,到了市局找一个叫黄子扬的技侦队长,他会给你们想办法打开手铐。”
  民警瞬间眼睛发亮,对宗忻感激涕零,猛地握住他的手诚诚恳恳道谢:“同志啊,你真是我们的贵人,这手铐再打不开,我们就得写检讨书了,上半年考核评比,指定挨批评,你救我们一条命,谢谢啊,谢谢,谢谢谢谢。”
  这时候,围观的热心群众已经散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两三个还不放心吴德泉的熟人主动留下来照看。
  吴德泉眼看着警察准备把人带走,觉得自己没能掩护好恩人的人,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任由吴小妹怎么劝,怎么拉拽,只一个劲儿说自己不配活着,还骂吴小妹不懂感恩,不如去死。
  苏韫亭在一边站着实在听不下去了,走上前把吴小妹拽到身后,蹲下来心平气和的跟他搭讪。
  “那个姓周的,对你有很大恩情?”
  “这跟你们没关系!”吴德泉瞪着眼睛看他。
  苏韫亭笑了笑,也不恼,“怎么没关系?周宴琛涉嫌拐卖妇女儿童、故意杀人、贩卖毒品、走私枪|支等等罪名,你们家窝藏包庇,还说跟我们警察没关系?大爷,你已经犯法啦,窝藏罪、包庇罪,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周宴琛这个级别的通缉犯,大爷,你少说十年。”
  “那你们现在就抓我,把我抓去蹲监狱!”吴德泉一听,犟脾气立刻也上来了,手往前一伸,“把我拷走吧!”
  苏韫亭:……
  “我都快七十了,我不是吓大的,我一没抢劫二没杀人,你能抓我?还想判我蹲监狱,吓唬我呢?”吴德泉嘴上不依不饶,“你们警察,就会吓唬什么也不懂的老头,我还就……”
  咔嚓。
  吴德泉看着苏韫亭拷在自己手上的手铐,顿时傻眼了。
  苏韫亭懒得和他多说废话,起身对民警招招手,“过来,把这人一块带回去,明天移送到郢口市公安局,交给讯问科好好招呼。” 第294章   民警过来,看了眼愣在地上的吴德泉,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弯腰把人拽起来,带上了警务车。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送走民警后,宗忻才提歩往海边折返。
  苏韫亭还想跟吴小妹了解了解具体情况,看到他往海边走,赶紧两步追上去:“盛队,盛大队长,你还没放弃呢?我刚不是给你说了,追不上了追不上了,你怎么……”
  “苏队,你不知道,那个姓周的一堆手段,什么阴招都有,谢遇知他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而且,我知道一些当年净边行动的事,深海、还有方尖。”宗忻驻足,回头定定看着苏韫亭,“我想,你一定也知道,秦局就是深海的事吧?”
  “就不听……什……什么?”苏韫亭傻在原地,脸色剧变,“你说什么?你说老秦是……深海?”
  “你不知道?”
  宗忻显然也觉得惊讶,他没想到,谢遇知能告诉自己的秘密,秦展竟然瞒的这么严实,居然没有跟苏韫亭透漏过半个字。
  第135章
  “……不重要!”苏韫亭略一思忖, 冲他食指一点,“你站这儿别动,给我等着!”
  宗忻双手插进裤兜, 笔挺地站在原地看他,“之后我会跟局里解释……”
  “你闭嘴!”苏韫亭丢下句:“等我两分钟,马上就好。”转身径直向后边不远处的吴小妹走去。
  宗忻有些意外,看着苏韫亭的背影默然不语。
  苏韫亭跟吴小妹说了会儿话,不一会儿吴小妹抹着眼泪回了家,苏韫亭折返回来,拍拍宗忻, “都解决了。”
  “解决了什么?”宗忻疑惑道。
  “船、救生衣,还有开船的。”苏韫亭冲他wink一下,“怎么样?你苏队棒不棒?”
  宗忻:“……”
  他大概知道谢遇知的性格, 有时候像谁了。
  “怎么了?”苏韫亭看他两眼发光的看着自己, 撞了撞他肩膀, “你不会是真的对我动心了吧?咱俩没结果!”
  “苏队。”宗忻非常认真地看着他, 郑重道,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你这个人很自恋?”
  “有啊。”苏韫亭撸了把头发,勾唇邪魅一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们都觉得我长得帅, 自恋很正常。”
  “……”宗忻扶额,“是,挺正常。”
  说话间, 吴小妹去而又返,手里抱着两件救生衣跑过来, 塞给苏韫亭,“我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苏韫亭接过救生衣毫不客气的穿上,把另一件拍到宗忻手里,“盛队长,走吧,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宗忻看看手里的救生衣,再看看朝气蓬勃的苏韫亭,不自觉弯起嘴角,其实苏队这个人还挺好的,活的像个太阳,特别有感染力。
  三人同行,回到海边,吴小妹从绑在一排的十几艘渔船里解开自己家渔船的纤绳,招呼宗忻和苏韫亭上了船。
  “今天我给姓周的那个老板送水的时候,听到他们说要去糖水湾,从三娘湾到糖水湾只有一条航线,你们就在甲板上好好坐着,我从小生活在海边,经常跟着大人们出海,知道近道,肯定追得上。”
  吴小妹系好斗笠,拉开发动机,船就缓缓向海面驶去。
  ·
  冰冷的枪口抵在周宴琛眉心。
  有好几秒的时间,周宴琛浑身肌肉都僵硬了,呼吸几乎完全凝固住,咕咚、咕咚、一下一下的心跳贯穿着耳膜。
  他紧紧攥着手掌,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想通过疼痛刺激|肉|体|有所反应,可是,刚刚打的局麻,越是掐的狠,手掌就越木,毫无感觉。
  谢遇知扣动扳机,轻蔑一笑,一步一步把他逼退进卧室,勾上门在里面反锁了。
  周宴琛被他逼退到墙角,抵住墙挂的时候,肩胛骨一阵钻心的疼,疼痛刺激到神经,让他绷紧的肌肉立刻有了反应,恢复了些行动能力。
  “你是怎么混上船的?”他缓缓举起手,停在齐肩的高度,“居然没有人发现你!”
  “当然没有人发现我。”谢遇知勾唇一笑,“我是方尖,我想去什么地方一直都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你不知道吗?马克。”
  周宴琛脸色瞬间发青,嘴唇煞白,他死死盯着谢遇知,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一种从内心里涌上来的黑暗正在逐渐将他的理智吞噬。
  马克!马克!
  不,那个他听到就浑身发抖的名字,那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小孩,被围堵在男厕所殴打,书包扔进大便池,那些人在笑,全都在笑,他们薅着他的头发,嘲笑他的长相,说他是个外国猴子白皮猪,他努力想要改变被欺负的窘境,发疯嘶吼,奋尽全力挣脱出去,却再次被按在地上殴打,更加动弹不得。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当他终于开始抱着刀子去上学的时候,他的母亲才发现他已经变得极度心理扭曲,为了给他看心理医生,母亲拼命赚钱却为此劳累过度,早早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已经彻底不记得他了。
  那个垃圾男人在他十三岁的时候第一次露面,骗他要带他回英国,却反手卖掉他一个肾,还把他丢在金三角。
  没有变,什么都没有变。
  他从来都活在烂泥里,从一出生就注定要在烂泥里生活。
  “不!我不是马克!我不是!我是周宴琛,我是周宴琛!我的母亲叫周翠萍,是一名普通的电子厂工人。” 第295章   他歇斯底里的冲谢遇知咆哮,几近精神失常。
  谢遇知不吭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就是这种眼神,你们一个一个的,全都是这种眼神,冷漠、厌恶、排斥、看不起,我哪里做错了?啊?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早就解脱了,何至于被所有人继续讨厌?是你把我从双子楼救出来,现在这一切都是你,都是你一手造成的!谢遇知,都是你,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你凭什么也看不起我!”
  “从来没有人看不起你,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谢遇知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声音淡淡的,“你陷在自己的内耗里出不来,却在怪身边的所有人,你仔细想过吗?从小到大,你的身边围绕的就真的全都是坏人?没有一个人对你好吗?”
  “以我观物,万物皆著我之色彩。”
  “周宴琛,你再重新审视一次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不要给我讲那些大道理!”周宴琛指着他,戾声嘶吼:“是你先背叛了我,你没有资格拿枪在这里指着我!没有!”
  看着周宴琛歇斯底里的样子,谢遇知沉默片刻,缓缓收起枪:“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母亲很慈爱,对你照顾的无微不至,班里也有同学会给你带热牛奶,老师会夸你的眼睛漂亮,有每天给你糖果的邻居。当时我带着你逃出双子楼的时候,你说想回家,想好好过日子,我觉得我救了一个好人。”
  “好人?”周宴琛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你觉得你救了一个好人?多可笑,你早就觉得我不是好人了,何必假惺惺的在别人生命里充当救赎的光?”他忽然止住笑,唇角下挂毫无波澜的看向谢遇知,“打死我,把我的尸体带回去,你就可以宣告全世界,暗网庄家岩阿温死了。不过你猜,如果他们知道暗网群龙无首无人掌控之后,会怎么样?”
  谢遇知神色微变。
  他毫不怀疑,以周宴琛现在的精神状态来看,做什么可怕离谱的事情都有可能。
  谢遇知低头,与他平视,声音平静地问:“你想怎么样?”
  “我只想在这个世界上得到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爱,我只想引起你的注意,想你能看看我。或许我的方式方法不对,可我只是想让你记起我,把我带在身边,给我点温暖和鼓励,我想你能记得十多年前,你在金三角丢了一个人,那个人因为你,苦苦支撑了最黑暗的三年!谢遇知,你把那个被你丢了的我找回来好不好?那个程昊能做的我都能做,真的,我……”
  “我性取向正常。”谢遇知看着他,语气冷冰冰的,不带丁点儿温度。
  卧室里空气一寸一寸凝结,犹如零下二十度的寒冰,让周宴琛全身血液骤然变冷。
  很久后,周宴琛缓缓闭上眼睛,长长出了口气。
  “做不到,还是做不到。”他垂下眼睛,侧颊阴影显出一种冷凛的灰败,深色眼珠晦暗如渊,“……那你就去死,那你就去死吧!”电光火石之间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把枪,正对向谢遇知的胸口,手指按在了扳机上。
  然而,就在他扣动扳机的一瞬间,船身忽然猛烈晃荡起来,紧接着两声枪响炸开,整个船舱都向一边倾斜过去。
  周宴琛一个没站稳,子弹打出去贴着谢遇知侧脸飞擦而过,与此同时,两人同时摔向地面。
  谢遇知腿长,在即将摔倒的一瞬间抵住了桌腿,随即眼疾手快往后一滑,握住了门把。
  周宴琛却因为没有东西抓握,狠狠摔向床铺,腰结结实实撞在床头柜上,疼地他呲目欲裂。
  剧烈的摇晃中,外面有人在呼天抢地的喊他:“琛哥,琛哥,不好了,我们的船被撞了个大窟窿,现在正在漏水,很快就要沉”
  啪啪两声枪响,喊声戛然而止。
  周宴琛勉强扶着床头架子站起来,刚要开口,谢遇知抵着的卧室门忽然晃动了两下。
  “房门是防弹的!”这时候周宴琛根本来不及多想,脱口提醒道,“他们一时半会儿进不来,不过,要是他们存心破坏,也撑不了很久。”他一边说,一边在船身剧烈摇晃下,摸索着走向窗户那边,“过来,这边有暗门,一直通到船舱下面放救生艇的暗舱,外面那些人的死活不要关管了,跟我走!”
  房门外很快又响起枪声,听着似乎都打在了锁孔上。
  谢遇知没有拒绝周宴琛的提议,松开门把手跟着周宴琛进了暗门,他一进去,暗门立刻就关上了,和床头严丝合缝,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有机关的痕迹。
  船舱暗道设计的很巧妙,宽窄仅容一人通过,暗门后面还做了个带保险锁的单开门,关上之后,任谁也不能从这里追上他们。
  “快点。”周宴琛催促他道,“我们必须在被发现前,乘着救生艇离开。”
  谢遇知微微抿唇,目光落在周宴琛的背影上。
  这个人已经和十多年前的那个孩子完全不一样了,他会筹划一切的行动,预估行动中所有可能发生的危险,并对不同的突发状况制定不同的应对方法。
  很难对付。
  看来,秦展说的对,想要彻底揪出暗网服务器藏匿的地方,还得以瓦解周宴琛的心理防线作为突破口。
  “到了。”
  周宴琛掏出把钥匙,打开挂锁,一艘橡皮艇就拴在那里,黑乎乎的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第296章   周宴琛扔给他救生衣,“穿好,海面上风大,橡皮艇很可能撑不住大风浪,万一落了水,救生衣能保命。”
  “你完全可以不带上我。”谢遇知接过救生衣,问他,“为什么?”
  周宴琛闻言,正解绳子的手忽然一顿,他沉默两秒,抬头看向谢遇知,“因为,我阻止不了我的心靠近温暖人间的光。”
  只是,我人已在深渊。
  他扔下绳子,急道:“快上来。”
  谢遇知前脚刚跳上皮艇,后脚皮艇就从货船脱离出去。
  另一边,吴小妹把船停在远远的地方,指着和将要沉没的货船渐行渐远的橡皮艇,提醒宗忻和苏韫亭,“他们用了逃生挺,是两个人,男的。”
  第136章
  太黑了, 夜色和大海几乎融为一体,那艘橡皮艇看着又小又远,为了不引起注意, 还关上了唯一一盏照明灯。
  就算他们目力再好,也已经看不清楚橡皮艇。
  “那艘船肯定有问题。”苏韫亭说,“刚才的船祸明显就是它主动撞的,这船是哪里的船?”
  宗忻看他一眼,说:“是三无船舶。没有船名船号,应该也没有船舶证书,非法营运的。”
  调到京台市公安局之前, 他在思安码头分局干了好几年,对于船舶的了解远比苏韫亭多得多,一眼就能认出船只是否合法。
  “我知道。”苏韫亭咬咬牙, 低声问他, “咱们现在怎么办?冲吗?不是我怕死, 主要是我没打过水战, 看上去对面那辆艘船上的人, 应该人人手里都有家伙, 我们这边……”他看看吴小妹,“一个妇,”又看看宗忻, “一个弱, 再加上我一个旱鸭子,冲上去就是自杀啊。”
  “我水性好,我自己过去, 你们走远些,如果没记错, 这条航线有海警巡逻船,报警。”说着,宗忻解下救生衣,还不等苏韫亭回答,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哎————”苏韫亭傻眼了,“盛队,你救生衣,你……”他伸手在水里抓拉两下,什么也没捞到,宗忻一下水就跟条鱼一样丝滑,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槽,两口子都是泥鳅转世来的吧!”苏韫亭骂骂咧咧掏出手机,“喂,老秦,我们找到谢遇知了,不过遇到点小麻烦,两艘船撞一起了,一艘严重损毁现正在下沉,你帮我查一下渤海湾这片儿海域隶属哪个海警局,我们需要救援。”
  郢口公安局,局长办公室里。
  邓局和李副局俩人听到这么炸裂的消息,都坐不住了。
  “你们也太胡来了!怎么会两艘船撞了?”
  “都撞船了,船都要沉了,还小麻烦呢苏队?你们现在怎么样?小阳呢?小阳有没有事?”
  秦展示意他俩别激动,让苏韫亭等着,然后给渤海湾海警司去了个电话。
  ·
  谢遇知凝眉,回看着那艘沉了一半的货轮,眉梢忽然一跳。
  周宴琛坐在他旁边,捂着手臂,刚才逃跑的时候太紧张,都没注意到绷带绑着的伤口已经裂开,鲜血早就染透了绷带和衣服袖子,麻醉剂一次剂量只够撑四十分钟,肩膀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好在救生艇是他亲自准备的,除干粮外,小药箱里也塞得满满当当,止痛片、消炎药还有麻醉针一应俱全,足够撑到明天早上到达糖水湾的份量。
  “现在,咱们俩又到一起了,运气还是这么烂,生死一线。”周宴琛笑的很淡,“以前是被陈丁卯的雇佣兵堵在双子楼,现在,又被困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
  谢遇知只是看着远处渐渐下沉的货轮,没有接他的话。
  周宴琛也不计较,自说自话,神态表情从未有过的放松,“我就觉得我们之间有些微妙的缘分,不然为什么每次在我有生命危险的时候都能遇上你呢?不是张三也不是李四,就是你。”
  谢遇知始终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全被那个攀爬上货轮的劲瘦身影吸引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周围环境漆黑,货轮夹板上挑着的灯也昏黄不亮,但他就是看清楚了,那是小花。
  他怎么会来这里?
  怎么摸上的货船?
  为什么没有人跟着他?其他人呢?大黄呢?局里那些人在干什么?居然让他一个人行动,跑到这种地方!那艘货轮马上就要沉海了,他必须得想办法稳住周宴琛,在不引起对方怀疑的前提下,回去看看小花的状况。
  “你在看什么?”
  周宴琛觉察到他神态不对,立刻警惕起来,顺着谢遇知目光略过的方向看过去。
  寂静的海面,细浪荡漾着一层一层白线,前后左右看不到任何边际,给人恐惧的、孤立无援的吞噬感,救生艇就像一片浮萍一样毫无根基。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谢遇知的肩膀。
  谢遇知忽然收回目光看向他,“那艘货轮就要沉了,你真的不管你那些手下了吗?还有那个拼了命替你挡枪的马仔阿彪。”
  周宴琛愣了下。
  四下寂静,半晌后,他才回了句:“阿彪不会有事的,这本来就是我的一步棋,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掺和进来。”
  对谢遇知,周宴琛好像格外的纵容,根本不打算做任何隐瞒。
  “这次我来国内,其实不完全是为了见你,不过,也在计划中。京台市公安局调查的蜂后案确实让我损失了不少,但这个风险在我承受范围之内。这些年,以我在缅甸的影响力,还不足以把整个人体器官和毒品交易市场拿下,苦营这么多年,有了自己的根基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把成功路上的绊脚石清一清,所以最开始我借滕纾德的手对付冯春来,故意在贺雅楠那批货上搞了漏洞,让思远警方盯上。其实,当时追冯春来的那几个警察没有失手打死冯春来,真正打死冯春来的人,是滕纾德。” 第297章   听完这些,谢遇知终于不得不正视眼前这个,已经完全蜕变成比陈丁卯更具有社会危害性的人。
  “冯春来的尸体是技侦回收的,从他心口取出的子弹,确实是当时思远公安局警用枪|支的子弹。”
  谢遇知很好奇,为什么他们会有警用型号子弹,而且还和小花枪支里的子弹编号一致。
  “很简单,那支枪被掉包了。”说起这个,周宴琛还有些小得意,“当时情况非常混乱,他们还有两名实习警察,机敏性太差,如果当时滕纾德想杀他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但那时候冯巧实力还在,这种明目张胆撕破脸的戏码,滕纾德不会蠢到去做,功劳自然便宜了那几个警察。”
  “你当时站谁?”
  谢遇知边和他说话,边不着痕迹的看向沉没的货船。
  他们和货船的距离越拉越远,已经完全看不清货船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宗忻有没有得救,谢遇知现在急地如坐针毡。
  “我谁都不站,只有把他们双方都搞死,整个市场才是我的。”周宴琛略笑了笑,“我做的比大毒枭陈丁卯还要好,比他那个废物儿子更是不知道强多少倍,那个潘季后就更不中用了,他们都是失败者。而我不同,我现在可以控制整个欧洲市场。”
  他看着谢遇知,目光灼灼:“谢遇知,我们联手吧。”
  “我拒绝。”
  谢遇知毫不犹豫。
  周宴琛笑了笑,也不在意:“没关系,不同意就不同意吧,只是现在我们是绑在一起的蚱蜢,一个救生艇和茫茫无际的大海,谁也离不开。等到明天一早,救生艇在糖水湾靠岸,你就更离不开了,那里全都是我的人。我当然不会让他们伤害你,我可以不逼你背弃你的信仰你的国家,包括你从警时的宣誓,但你要留在我身边。”
  “囚禁?”
  谢遇知现在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因为不知道宗忻的安危,甚至显得略有些暴躁。
  “你要是这么认为,那就算囚禁吧。”周宴琛根本不恼,“对了,说点别的,那个被我灌了药的条子,你把他救走了,怎么样?催|情|药发作起来,痛不欲生吧?怎么给他解决的?我好不容易淘到这么绝色的人,没能得手觉得很可惜。不过,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条子换一个你不亏…”
  “畜生。”谢遇知狠狠一拳掼过去,咬牙切齿,“我们的职业,绝对不允许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去侮辱!”
  他这一拳,力道之狠,直接把周宴琛打飞出去,周宴琛半张脸都浸在海水里,嘴角的伤碰到腥咸的海水,瞬间泛起钻心的疼,但这种疼却让他觉得极度兴奋,呼吸急促起来。
  他捂着脸坐直,非但没有闭嘴,反而变本加厉的刺激起谢遇知:“装什么正经?你不知道他中了药后有多风骚,吹弹可破的皮肤霞粉一片,那手感那身段……啧,我玩过的所有人和他一对比,全部黯然失色。可惜你说你性取向正常,放着这么一个人间尤物,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上别的…”
  “不要说了!”谢遇知咬牙拽着他的领子把他高高提起,“再说一遍,我保证现在就让你葬身在这片海域。”
  “你喜欢他?”周宴琛天不怕地不怕地回看着谢遇知,诧异道,“你真的喜欢他!原来你说你性取向正常是骗人的,你喜欢那个姓宗的条子!”
  本来觉得谢遇知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周宴琛还有些失望,现在突然确定谢遇知是个给,他变态的心理一下子得到了满足。
  “做警察要克制自己的感情很难受吧?来,加入暗网,抛开那些限制你感情、自由的条条框框。做人如果不能随心所欲,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方尖,你本来也没有那么的伟光正啊,你接触过毒品、杀过人,这些从警的污点可以因为你立过功而暂时被抹去,可过段时间,当你的功勋开始贬值,污点就会被拿出来无限放大,最后成为刺穿你职业生涯的利器,甚至威胁到生命。你想做个好警察,可真正的好警察都死在了最光辉的时刻,你却活着,活着就注定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毫无瑕疵的卧底。其实你们卧底警察心里都清楚啊,从选择做卧底那一刻开始,手上就注定干净不了了,等到任务结束,那个代表正义的机关单位,它除了给你们开具一张因公犯罪的证明书,还能给你什么?”
  谢遇知看着他,轻蔑一笑,“信仰。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就在于人讲规则。”他松开薅着周宴琛衣领的手,居高临下傲气十足,“你永远也理解不了,信仰的力量。不过,有句话你说得对,我接触过毒品,杀过人,的确要为自己以后的前途考虑考虑。”
  他话锋转变的太快,以至于周宴琛一时没反应过来,惊讶地有些手足无措。
  “我这个人做事从来如此,不会让自己在一棵树上吊死,我答应和你合作,事成之后,我要你手里一半的钱和暗网交易服务器百分之八十的实际操控权。”
  只要能谈条件,那就说明谢遇知的投诚靠得住。
  周宴琛望着他那张自信满满的脸,眼底隐约浮现出碎光:“别说一半,只要你方尖愿意入伙,就是做个两头吃的坳上伯公,我也不会说什么。成交。”
  谢遇知神色平淡的答应着:“协议达成。周老板到了糖水湾等我两天,有些事我还没处理完,先去善个后。希望你这一路都能平安,别死在半路上,让我的合作计划泡汤。” 第298章   说完,谢遇知把救生衣解下来扔给周宴琛,就扎进漆黑的海水里不见了踪迹。
  水冰凉刺骨,他在没有任何救生措施下几次换气泅游,才终于回到沉没的货船处。
  此时的货船,已经被海面吞噬了一大半。
  宗忻探出水面换气,继续奋力往回游。
  货轮上他都已经检查过了,除了几个被打死的马仔尸体,没有见到活人,刚才他看到几个人被绑上了另一搜游轮,那艘游轮虽然也撞烂了船头,但没有致命伤,所以还能正常行驶,此时已经离沉海的货船有七八百米。
  货船还在继续下沉,速度越来越快,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有几十秒,这片海面就会因为海水大量填充船内空气而形成漩涡把人一起卷进去,他必须快点远离这片海域,回到吴小妹的渔船上。
  宗忻身体本来就不好,虚弱,这样一泡,脸和嘴唇霎时白的没了样子,虽然体力上没什么特别大的影响,但他看着比较削瘦羸弱,在海水里多呆一秒都感觉会挣扎不上来直接溺毙。
  浮出水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憋住,又缓缓潜入水中,开始往渔船方向游动。
  忽然,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动弹不得。
  其实说缠住了有点不贴切,应该说,什么东西抓住了他,他回头去看,眼前全是气泡,遮挡住了视线,本身海水又咸,不像河水温和,砂眼角膜和眼睛,视线受阻后宗忻根本看不见东西,也不知道抓住自己脚踝的到底是个什么,只能凭借着感觉奋力挣脱,可他越挣脱那东西就缠的越紧,一路从脚踝摸到他大腿,又从大腿摸到腰,最后捏在他的双臂下腋位置,那力道好像是在费力往上托举他的一个举动。
  宗忻愕然,心说这是什么东西?别不是这附近海域里有什么未发现的野生海怪?
  下一秒,那东西往前倾身,柔软的触感封住了宗忻的嘴唇。
  “什……”
  一口空气徐徐渡进了他的口腔,须臾间,宗忻似乎闻到了一股冷凛的木樨香。
  明明在水里不能呼吸,他却真真切切的、神奇的闻到了。
  那是谢遇知身上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一种令人安心沉稳的味道。
  第137章
  海涛拍击礁石, 发出富有韵律的激溅声,他们在海水中安静的漂浮着,像两个孤独的旅行者互相拥抱在一起, 月光在周围折射出细碎的光,莹莹点点仿若星海般绚烂。
  宗忻看着谢遇知近在咫尺的脸,瞳孔紧缩。
  谢遇知直到把最后一口气渡完,才松开覆住他的嘴唇,直视着宗忻漆黑的眸子微微一笑,说了句什么,然后拽着他开始往海面上浮。
  通过唇形, 宗忻大概看了出来,谢遇知说的是:幸好,赶上了。
  海面猛地溅起水花, 谢遇知带着他一起冲上来, 重新呼吸到空气, 两人都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谢遇知向来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贴着额头, 水珠滴滴答答往下落, 反观宗忻和他也差不多, 头发半挡着眼睛,嘴唇发白,长长的睫毛也湿漉漉的。
  太狼狈了。
  谢遇知捋下头发, 倾身俯视着他, 询问:“你怎么样?还好吗?”
  宗忻这时候其实有些迷糊了,他不知道谢遇知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刚才在那艘货船上, 明明没有看到谢遇知的影子,他傻傻地看着谢遇知, 没忍住问了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谢遇知默了默,如此近距离地看宗忻这张精致的像瓷器一样的脸,忽然萌生出调戏调戏他的想法,下一秒毫不犹豫地亲吻了下去。
  宗忻愕然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恼羞成怒,他推开谢遇知,有些生气道:“你别以为亲了我,我就可以当你私自行动的事情没有发生过。还有,戒指的事情…”
  “不喜欢嘛?上次我趁你睡觉的时候量过手寸,纯金的,钻石是北极星,款式简约大方,前一个月的时候就订好了,想给你惊喜。”谢遇知说,“下次买婚戒的时候,我答应一定带着你一起去选款式。”
  “你不要这么自说自话好吧?”宗忻无奈,“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喜欢了。”谢遇知挑眉,凑在他耳边轻声挑逗:“口是心非。”
  “喂,那边那对小情侣,能不能别腻歪了?”
  谢遇知和宗忻同时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艘渔船正在逐渐靠近。
  苏韫亭单手托腮抵着船身,满脸无奈地看着他们。
  “你们俩再不上来,马上就要溺水身亡了。”
  几分钟后,两人上了渔船,与此同时,海警司的治安巡逻艇也赶到了。
  货船已经沉的只剩个边角,很快就彻底淹没在海里。
  和巡逻艇上的海警做了全面交涉之后,剩下的捕捞工作就彻底交给海警司这边,谢遇知给远在郢口公安局等消息的领导班子汇报过情况,一行人回到丰渔村。
  太晚了,交通不便,三人留宿在吴小妹家中,交涉了下目前的情况。
  吴小妹给他们简单煮了些吃的,因为担心吴德泉,也没去睡觉,就一直在旁边坐着听他们说话,想等他们处理完正事,问问会怎么判,但她实在太困了,坐了没多久,就撑着额头睡着了。
  宗忻抱了床毯子给她盖上,就在谢遇知旁边坐了下来。
  苏韫亭说:“现在看来,周宴琛对你似乎格外宽容。不过,你也不能大意,之前那个程昊投网,是因为潘季后被抓后,无论是缅甸那边还是金三角都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与其过刀口舔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没命的日子,他主动帮助警方收集程华犯罪的证据,给自己争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这样一来,有立功表现傍身,即使落到警方手里也会从死刑判为死缓,之后在牢里再表现好些就能间接争取到无期,至少命是保住了。周宴琛和他可不一样,周宴琛是庄家,操控着深网在全球的百分之七十灰黑色产业交易网络,除非我们有把握把这些网络一举全端,否则,他就会有一百次东山再起的机会。” 第299章   “我当然知道。”谢遇知听完,眼皮都没眨一下,“关于这个,我有自己的考虑,你不用管。”
  “什么叫我不用管?”苏韫亭有些恼火,“咱们怎么说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你别学你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烟烟火还没长嘴的秦姓表弟,什么事都瞒着我。”说着,眼风扫过一旁的宗忻,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明天你一走,媳妇可就在我手里了,敢糊弄我,我就撮合他和何杰!”
  宗忻神色一凛,脱口道:“我跟他太熟了,下不了手。”
  虽然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但宗忻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好像是刻意在解释给谢遇知听,怕他真的误会,但是他也很清楚,苏韫亭拿这个说事是为了谢遇知安全着想,所以反应也很迅速,立刻又补充道:“可以换个不那么熟的人给我介绍。”
  谢遇知:……
  “好好好,忘恩负义的东西。”谢遇知把勺子往粥碗里一丢,“找吧找吧,等我牺牲了,最好带着你那个什么不那么熟的相亲对象年年给我送菊花,我的忠魂一定会经常去你家串门,白天坐你们俩中间吃饭,晚上睡你们俩中间掐他脖子……”
  苏韫亭说:“谢遇知你瘆人不瘆人啊?”
  谢遇知转头,话锋一转:“还有你,晚上和秦展睡觉的时候也注意点,到时候我上半夜掐完你介绍给小花的相亲对象脖子,下半夜就去躺你们床中间。”谢遇知气咻咻地折根筷子,“绝对让你们的夫夫生活很有压迫感!”
  “你变态啊你!”
  “有本事你拿加|特|林|轰我啊。”
  “……”苏韫亭黑白分明的眼睛往上一瞥,“加|特|林|没有,蜂蜜小面包行吗?”
  谢遇知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在深夏住院那段时间,秦大局长疼媳妇,带去医院的那些蜂蜜小面包,因为苏韫亭被卫向晨带的甜食腻坏了牙,他不得不被迫替苏韫亭解决,足足吃了十几天的蜂蜜小面包,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长时间的甜东西,想起来就想吐。
  “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一定克服一切困难漂亮完成任务,绝对不会让党和领导失望,什么周宴琛什么深网,在我眼里都是浮云!”
  宗忻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看谢遇知立刻转变了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懵懵地问苏韫亭:“蜂蜜小面包是?”
  苏韫亭:“就是……”
  谢遇知猛地打断:“没事!”
  宗忻:……
  “说起来,周宴琛已经答应会在糖水湾等我两天,为了消除他对我的疑虑,我觉得你们还是跟我打个配合比较好。”谢遇知赶紧岔开话题,他才不会让苏韫亭把他吃蜂蜜小面包吃伤胃这种丢人的事爆料给宗忻,“这样,明天你们这样,我先……”
  ·
  两天后,糖水湾。
  一艘很小的渔船晃晃荡荡向港口驶来,穿过几艘货轮停在码头上。
  谢遇知系好泊绳,刚跳上岸,立刻就有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人围上来。
  “谢先生,我们老板已经等您很久了。”
  谢遇知抬眼看看他们,拍拍手,“你们下次低调点,大家都是混口饭吃,别搞的演黑|客|帝|国似的,穿这么正式。”
  保镖说:“这是工作服,老板要求的,不穿扣工资。”态度还很谦逊,明明都是杀人放火一条龙服务的犯罪团伙了,居然还怕这种不穿制服扣工资的规定。
  “我不喜欢这种太正式的制服,下次换了。”谢遇知说完也没理他,提歩就走。
  “老板。”阿彪走进办公室,背着手汇报:“方尖已经到了。”
  周宴琛刚换完药,临时找来的医护正在给他重新包扎伤口,听到谢遇知来了,周宴琛的脸上明显有了喜色。
  “让他等我一会儿。”
  “是。”
  阿彪转身出去,刚准备带上门,又被他喊住了。
  “等等,他有没有说什么?”
  阿彪摇摇头:“没有。不过,他好像说,不喜欢那些保镖穿清一色的黑西装。”
  “不喜欢?”周宴琛点点头,“让他们把西装换了吧,穿普通点。”
  阿彪有些震惊,但还是点头答应着出去了。
  谢遇知在会客厅刚落座,就见到了过来传话的阿彪。
  阿彪其实对谢遇知抱有一定的敌意,并不百分百相信他,而且,他觉得谢遇知突然接近周宴琛动机不纯,只是看周宴琛见到谢遇知高兴,也就没有说什么,面上表现得客气。
  “谢先生,老板正在换药,一会儿就过来,你稍等。”
  “哟,龚彪先生。”谢遇知很清楚龚彪对自己的防备,对于他这种维系着表面平和的做派根本不配合,“如果我没记错,两天前的晚上,你被周宴琛抛弃在那艘沉没的货轮里了,怎么命这么大?居然还能安然无恙回来?”
  “……”
  龚彪忍了很久,才终于从嘴角挤出声音来:“谢谢方尖的关心,我这个人命大,没那么容易死,运气好罢了。”
  “我想,龚先生是误会了,我这不是关心你,我是说,他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抛弃了你,你怎么还回来呢?像你这么忠心耿耿的狗腿子,可真是不多见。”
  龚彪显然被他的话激怒了,他定定看着谢遇知,十指紧握成拳,要不是看在周宴琛的面子上,他现在就想原地把谢遇知揍扁。 第300章   “你还不是一样?”龚彪松开手指,抬起下巴嘴角一挂,看着谢遇知那张明明那么矜贵完全不像能说出这种话的脸,嘲讽道,“为了利益,像只哈巴狗一样叭叭又跑到我们老板身边。呵,方尖,这么大名鼎鼎的人,跟我这个狗腿子比,又什么不同?我起码是只忠犬,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东西?”谢遇知勾唇,“周老板,你这个手下是不是有点太不礼貌了?我眼里揉不得沙子,可不想以后天天跟这种人打照面。”
  “阿彪!怎么跟方尖说话呢?”周宴琛吊着一条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对着龚彪冷冷呵斥了一句,“方尖肯帮我,拿暗网的控制权和钱是应该的,你不许这么说他!以后,在深网,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你们都必须无条件听从,明白吗?”
  阿彪咬咬牙,终于还是服了软。
  “是老板。刚才是我出言不逊,得罪了谢先生,我道歉,谢先生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
  “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立威,所以别跟我说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话,这过,我不仅要记,还要罚。”谢遇知打断龚彪,毫不避讳表达自己的不满,他看向周宴琛,直白道,“周宴琛,他让我在这么多小弟面前没有面子,你说我该不该罚他?”
  第138章
  “该, 应该!”周宴琛微微抿了下嘴角,“我知道你刚回来,要在底下人那里立威, 不过,阿彪从十几岁就跟着我了,同生共死的兄弟,你也别太难为他,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在生意上少不了用得上他,就别太动真格的了吧?”
  既然决定答应谢遇知入伙, 诚意他周宴琛是愿意拿出来的,也愿意让他在暗网树立自己的威严,但纵容是一回事, 他对谢遇知再崇拜也不会任由对方胡来, 感情和生意, 他还是分的很清楚的, 他只是想把喜欢十几年的人留在身边, 不是想自杀。
  实话讲, 谢遇知是想直接动手除掉龚彪的,龚彪这个周宴琛最衷心的狗腿子如果留着,将会是他们收网行动中抓住周宴琛的最大障碍。
  但现在, 既然周宴琛说了, 不让他动真格,就是明着保人,他也不好为了这件事, 现在就和周宴琛撕破脸下他的面子。
  “行,既然你舍不得, 不想让我动真格,那就不动真格。”谢遇知面色沉下来,抬眼看向龚彪,“你周老板对你不错,情深义重的,我今天不动你。”
  龚彪心里不服,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老板抬举我罢了。”
  谢遇知勾唇笑笑,没有说话。
  大家都觉得谢遇知一笑泯恩仇,不会对龚彪怎么样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咔嚓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立刻把众人的神经又拉紧起来。
  谢遇知枪口抵着龚彪的脑袋,笑的有些变态:“这样,我们来一局盲杀,敢玩么?”
  阿彪直视着他,毫不避讳开口:“你想怎么玩儿?我愿意给你助兴。”
  谢遇知微微冷笑:“比枪法。你蒙上眼睛盲打,打中了我,命算我的。打不中我,那就我蒙着眼睛打你,生死不计,打死了算你倒霉。”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周宴琛在内,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傻了。
  谢遇知这就是在玩命,就差把‘我今天一定要弄死龚彪这个人’敞亮说出来了。
  周宴琛面上不见喜怒,他清楚,谢遇知冲的不是阿彪,是他。
  “阿彪,把手伸出来。”
  双方僵持不下,阿彪马上脱口而出就要答应谢遇知挑衅的时候,被周宴琛冰冷的一句话喊住了,他茫然看向周宴琛,不明所以的啊?了声。
  “我让你把手伸出来。”
  周宴琛的目光始终和谢遇知对视着,既没有后退,也没有避让,反而特别的诚恳,特别的勇敢无畏。
  龚彪虽然不知道周宴琛到底要干嘛,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抬起左手伸了过去。
  “老板,我……”
  啪啪啪
  三枪。
  快的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四五秒钟之后,大家才听到龚彪痛苦地啊呀一声惨叫。
  周宴琛把枪扔给谢遇知,淡淡道:“废他一只左手以示他不敬我合作伙伴的惩罚。你说,我做,没人敢有意见。”
  谢遇知看着龚彪那只冒着血的手掌,反手把枪又给周宴琛扔了回去,“周老板有诚意,今天的立威就到这儿,我连夜开着渔船过来现在困了需要补觉,给我准备一间舒服的房间,我这个人不将就,家里什么条件你也清楚,床不够大不够软不是名牌的我睡不着,睡衣必须是真丝的,衣服、腰带、鞋、皮夹、手表不是名牌我也不用。”
  “都有,在这里等你的这两天,我早就让他们按照你们谢家的规格准备了全套,保证你都会满意。”周宴琛给旁边的马仔使眼色,“你带方尖过去吧。”
  马仔站在旁边,亲眼目睹老板为了眼前这个成熟稳重,长着一张矜贵精英脸的男人,居然给他们最有威信的彪哥打废了一只手,心里懵懵的,不由抽了口凉气。
  他想,谢遇知这个人看样子来头不是一般的大,一句话让老板都能对彪哥动枪了,他这种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马仔就更不敢触这个霉头,立刻眼疾手快地上前两步,多少有些谄媚道:“谢哥,您跟我走。” 第301章   谢遇知收起自己那把枪,点点头跟着马仔往外走,和捂着手掌愣是没有再吭一声的龚彪擦肩而过时,瞥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几分轻视。
  阿彪咬牙,回看着他。
  只一瞬,就已经厮杀几个来回。
  直到目送谢遇知离开,呆傻在原地的马仔们才开始手忙脚乱找消毒药和纱布,上前给阿彪止血。
  周宴琛下手狠,三枪下去,给他的手掌干了三个大洞,阿彪这只左手,看着是已经彻底废了。
  周宴琛撩了下眼帘,走到阿彪身前语重心长道:“今天委屈你了,方尖他是有资格跟我谈条件的,不是现在的你能比得上的。”
  “我知道。”阿彪咬牙嘿嘿笑了两声,“老板,打手三枪不是大事,小伤,您别放心上。”
  “那时我逃出来的时候带上你是对的。”周宴琛郑重地拍拍他肩膀,“你记住,身在泥泞里受到的侮辱,只要有命活着走出那片最烂的泥坑,你就有机会把曾经被人践踏过得尊严,再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全部都找回来。全部!”
  ·
  “我这间屋,离你们老板周宴琛住的地方近吗?”
  “我们老板不住这边,这几天要应付白玛那边的事情,脱不开身的。”马仔推开特地给谢遇知准备的好的豪华套间门,把人请进去,“谢哥,我们老板说了,您要是哪里不满意的,就告诉我们,一定第一时间给您换最好最顺手的。”
  “行,你们老板对我不错,我知道。”谢遇知略点点头,“既然来了这里,我就不能做个闲人什么都不做只蹭吃蹭喝,你刚才说的那个白玛,难对付吗?”
  马仔摇摇头,“我不知道,就听说,白玛是专收行货的,跟我们老板打交道好几年了,今年突然说市场风向有变开始改收水货。前段时间老板让远哥去和他办交涉,在交易的时候双方都验过货,货一点问题都没有。结果没几天,这个白玛就找到我们老板,非说那批水货有问题,说他定的是a货,老板交给他的是b货。远哥说,对方是想倒打一耙,逼老板把吃进去的钱再吐出来。这段时间,深网几个能撑的起场面的在内斗,巧爷和滕叔鱼死网破,赵洋被警察抓了,老板身边还能用的人已经没几个,这时候不能和白玛硬碰硬,就只能认栽答应给他补新货,前几天好不容易搞到手的a货,在云贵出了变故给人截胡了,现在没有货,白玛撂下狠话,老板如果七天后不能给他一个完美交代,他就自己动手。”
  马仔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倒是挺实诚。
  刚才周宴琛为了谢遇知,都把彪哥手打成筛子了,他当然知道谢遇知在周宴琛面前是什么样的角色,甚至透漏这么多,就是在刻意舔谢遇知这个新负责人的意思。
  谢遇知点个头,答应一声,把外套脱下来随手挂在衣架上,完全自来熟的走到沙发前提提裤子,大长腿一翘坐了下来,问他:“你叫什么?”
  “平中,方平中。”马仔说。
  “平中,一会儿你去给我挑几个可靠的人手,你来带,我要能打的,不能打的不要。”谢遇知双手搭在沙发双靠,姿态非常优雅放松,举手投足见带了几分傲气,虽然看着懒散不羁,却偏偏气势逼人,有一股纵横人间太岁神的杀气,“越过周老板,替我亲自约约那个白玛。”
  “啊……啊?!”
  方平中觉得自己有点脑回路跟不上了。
  他单知道谢遇知在老板眼里与众不同,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敢嚣张到直接无视周宴琛,自个儿上。
  瞒着周宴琛做事,要是回头被发现了……
  他打个哆嗦,“谢……谢哥,这被老板知道了,是不是不太好?”
  谢遇知笑起来,毫不介意,“他不会,等他知道的时候,事情我就已经都替他解决好了。这算是我方尖向深网投诚,打出的第一枪。”
  ·
  “什么情况啊?上岸都这么半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苏韫亭盖着超大沿斗笠,躺在甲板上晒太阳,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时不时唉声叹气吐槽两句。
  比起他一副心宽体胖的样子,宗忻就谨慎的多,从谢遇知上岸,他手里那个望远镜就跟长在了眼睛上一样,就没拿下来一秒钟。
  “已经看不到人了,他和那些保镖去了叫花朝夕的酒店。这个酒店的名字,出现于周宴琛遗落在日光倾城里的那本全国酒店录第四页倒数第八名,花朝夕的联系电话是811,这个电话同时也是暗网藏在酒店里的小型服务器编号。”宗忻说,“郢口玉兰花街日光倾城的电话是814,服务器编号711。”
  苏韫亭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甲板上跳起来,把斗笠往眉梢处又压了压,挡住那张到哪都帅的天怒人怨惹路人关注的脸,“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把这个发现通知谢遇知。”
  “我正在尝试用耳麦跟他联络。”
  宗忻一只手扶着望远镜筒,一周手调试着耳线,尝试和谢遇知那边的信号源对接。
  第139章
  苏韫亭走过来, 从宗忻手里接过望远镜,看了下周围的情况,“怎么样?能联络到谢遇知吗?”
  “不行, 联络不上。”宗忻继续调试着耳麦,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等下。”苏韫亭视线突然停在东南11点钟方向,抬手拍了拍宗忻,“盛队,这个码头不太对。”
  “怎么了?” 第302章   宗忻立刻警惕起来。
  苏韫亭放下望远镜,看向他,咬牙道:“11点钟方向, 有一架信号干扰屏蔽器无人机。”
  “什么?”
  宗忻夺过望远镜开始观察上空,果然看到了苏韫亭说的无人机,以这架无人机为中心点, 他又重新观察了一下其他方位, 发现2点钟、5点钟方向还有两架无人机飞的很隐蔽。
  “苏队, 看来, 我们得想别的法子了。”宗忻放下望远镜, 看了苏韫亭一眼, “一旦我们破坏无人机或是出动警力就会打草惊蛇,但不破坏信号干扰,我们和谢队联系不上, 后面就会变得很被动。”
  苏韫亭听完, 沉默片刻后,问他:“那你准备怎么办?”
  宗忻微不可见地握了握拳。
  “之前,受害人李娜被周宴琛设计从医院带走, 我和小陆负责追查,落在周宴琛手里过。”
  苏韫亭惊讶地看着他:“那你……怎么脱身的?”
  “当时情况很复杂, 总之多亏了谢队。不过,也是因为这个,我确定了一件事,周宴琛他是个同性恋,心理变态,有很强烈的反社会人格,性格非常偏执。”宗忻说,“苏队,我对周宴琛来说应该还有一点价值,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比较容易混进去,到时候我想办法和谢遇知碰面,至于外面的部署,就交给你了。”
  “这个方法不可行。”苏韫亭几乎想都没想立刻拒绝了他的提议,“既然对方知道你是警察,还对你抱有那种心思,你混进去只会更危险。而且,他们一定不会让你和谢队有任何接触机会的,你现在是关心则乱,听我的别意气用事,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先和局里汇报情况,等上级领导的指示再行动。”
  宗忻略带怀疑的看他一眼。
  苏韫亭感受到他投过来的异样目光:……
  “怎么了?这么看我?!”
  “没有。”宗忻蹭蹭鼻尖,“就是觉得,你这种不受管的性子,怎么突然这么看中规则了,我很好奇,如果同样的情况,你和谢队位置调换,还会不会考虑这么多,等上级指示行动。”
  “那当然……”苏韫亭勾唇一笑,“大概率是不会的,不过你这个假设不成立,那是谢遇知,不是我。再说,谢遇知这个人,可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美好,他在你面前表现的太完美了,完美到你可能都主动忽略了他是方尖这个事实。小宗警官,你要知道,但凡做过卧底的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黑暗面,而这个黑暗面,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在亲近的人面前表现出来。”
  “什么黑暗面?”宗忻很平静地回视这苏韫亭,“说起卧底,说起黑暗,深海和方尖不相上下,我想问问苏队,你对深海又了解多少?你对他的黑暗面,又知道多少?如果深海和这个案子也有牵扯,而且牵扯颇深,苏队又打算怎么自处?”
  两人对视片刻。
  苏韫亭看着他,目光坚定:“那是老秦的事情,我能做的,就是相信他。”
  宗忻有些触动,“苏队,你怎么能做到那么相信秦局的?”
  “因为,他是秦展啊。”苏韫亭爽然一笑,“年仅三十任职公安局局长,三十一岁调入公安厅的人,是什么样的实力,就不用说了吧?”
  宗忻点点头。
  苏韫亭说的一点没错,秦局的从警经历简直可以说是个传奇,放眼全国,有几个能和他的资历相提并论?
  至于谢遇知……
  他还是有些迷茫的,他对谢遇知的事情,知道的真的太少了。
  “苏队,净边行动收网的时候,深夏公安局在对潘季后的审讯过程中,有没有重新对二十年前大毒枭陈丁卯的案子进行串并?”
  “怎么?”
  宗忻突然提起二十年前,陈丁卯落网的事,让苏韫亭有些诧异。
  “当年,陈丁卯曾经在三川一带很活跃,公安厅为了能瓦解陈丁卯的贩毒团伙,曾派出几名非常优秀的卧底警察,当时,那几个人的平均年龄是二十岁,其中就有‘深海’的父亲秦许国,代号黑鹰,以黑鹰为首的几个人分别负责不同的潜入工作,有两名卧底警察在潜入三川化工厂的第七年,三川发生里氏8.0级地震,他们的死亡也就归责于当时的自然灾害。但这件事很蹊跷,李副局说,当时有目击证人看见他们是被人枪杀的,而且,事后救灾,从废墟里挖出来的尸体也充分证实了,那名男性警察致死的伤口是两处枪伤。”
  宗忻顿了顿,继续道。
  “也就是说,警方合理怀疑,当时这两名卧底警察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而杀他们的人,应该是当时跟在陈丁卯身边卖命的马仔,如果他们没有死于那场地震,现在年纪应该在四五十岁之间。”
  “你说的没错。”苏韫亭点点头,“不过,净边行动当时共收287个制毒窝点,抓了167名涉毒违法犯罪嫌疑人,包括陈丁卯在内。国内能抓的应该全抓了,不会有漏网之鱼,至于去年落网的潘季后,当年他不在国内,也还没有接手陈丁卯的毒品帝国,如果不是松远冰冻人案挖出了陈丁卯的儿子陈程度和贺雅楠,我们还查不到潘季后身上,这个人隐藏的太深了。你说在三川杀害我们警方卧底的人,可能应该已经跟陈丁卯一起落网了。”
  “没有。”宗忻此时此刻非常地冷静,“前两天,我私自找到三川派出所,调查过两名死者的信息,派出所没有档案记录。也就是说,那两名警察的身份信息被人刻意调走藏起来了。” 第303章   “你怎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出于从警人员的本能,苏韫亭觉得,他这么执着于二十年前殉职人员的事情,不太正常。
  “殉职的两名警察,男的姓盛,叫盛祈言,是我的父亲。女的叫林溪,是我的母亲。”宗忻完全没有隐瞒,“昨晚,我让陈林去查了下二十年前三川正弘化工的在职人员,有个人和盛凯,也就是我父亲盛祈言当时用的化名,关系很好,这个员工姓滕,腾辉。”
  苏韫亭拧眉,郑重道:“他有问题?”
  宗忻点点头,“ 有很大问题,我核对了遇难人员名单,没有这个腾辉。”
  “会不会……”苏韫亭语音微顿,“他可能也遇难了,但下落不明,所以没有记录?”
  “不会,当时统计的名单,死亡的、受伤的、震发时不在三川的、以及失踪下落不明的人,全部记录在册,没有遗漏。”宗忻肯定道,“尤其是滕这个姓氏,三川几乎没有。”
  苏韫亭抬手,若有所思的咬指甲,“那也就是说,有两个可能,一,正弘化工厂没有腾辉这个人。二,这人是临时工,没有办理过暂住证,在派出所没有记档。”
  “还有另一种可能。”宗忻说。
  “什么?”
  “他真正的名字不叫腾辉。”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苏韫亭若有所思点点头,“不过,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即使查出来,也已经过了最长追诉期,就算可以确定当时人是他杀的,也没有任何法律保障了。”
  “不,如果这个人在逍遥法外的二十年里,仍旧在参与犯罪活动,那就跑不了他。”
  “你打算怎么做?”苏韫亭话一出口,立刻反应过来什么,忙道:“等等等等,你该不是怀疑,这个腾辉和周宴琛以及深网之间有什么牵扯吧?”
  宗忻看着他,满脸都写着俩字:没错。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苏韫亭差点就给宗忻绕进去了,好在他是个有脑子的,立刻就反应过来他这个话题扯得太远,和混进去找周宴直接硬碰硬的事情毫无关系,“你别给我扯这些,不管二十年前那件事真相到底是什么,你眼下都不能去找周宴琛,我说的,不行。”
  “苏队,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
  “不是我不明白!”苏韫亭神情无异,平静地打断他,“是你不明白,我说过了,你对谢遇知的了解远比你知道的还要少,他现在不需要你的帮助,懂吗?你和我在这里老老实实待着,才是对他最好的配合。”
  “我……我做不到。”宗忻咬唇,握紧了拳头。
  “你最好听我的。”苏韫亭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如果擅自行动,或许你心目中那个完美的谢遇知就再也不会存在了,我是认真的。”
  ·
  下午天气不错,海风很温和,海鸥成群结队飞过,又厚又白的云一块一块的漂浮着,有种海阔天空的透彻。
  周宴琛心情看上去很不错,煮了咖啡坐在落地窗前,边欣赏外面的海景边悠闲自在的翻阅《战争与和平》。
  阿彪的手已经包扎过,此时带了两个人过来。
  周宴琛放下咖啡,示意他坐:“怎么样?”
  阿彪说:“老板,你料的果然没错,方尖约了白玛。”
  “我就知道他坐不住。”周宴琛笑了笑,“白玛这个烫手山芋,想趁冯巧和滕纾德出事从我这里赚个大的,那就让他先付出些代价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龚彪对谢遇知,还是不怎么放心,“方尖真的能百分百信任吗?”
  周宴琛轻轻一笑:“除了这辽阔的天空外,其他的一切都是空虚都是欺骗,除了这天空外,任何东西都不存在。”
  或许是这句话有些太深奥亦或许是太宽泛,龚彪没听懂周宴琛的意思。
  “老板,我不太明白。”
  周宴琛放下手里的书,看向窗外,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一望无垠的海天相交线,“方尖只是约了白玛?他还做了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龚彪说:“让平中找了十几个很能打的打手。”
  周宴琛点点头,“好,接下来你就擦亮眼睛,十多年了,很多人都忘了方尖当年叱咤金三角的时候,是怎么样的风格。”
  阿彪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但他有些怀疑,方尖,就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海天相接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乌黑的长线,长线逐渐变粗,把整个天际都晕染上一层灰白的颜色。
  周宴琛弯唇笑了笑,那笑容,透着说不出的诡谲。
  ·
  纸醉金迷的包间,女侍应生刚放下酒杯,立刻就被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拽坐在腿上。
  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女侍应生扭捏的挣扎两下,撒娇:“白哥,人家还在上班呢。”
  “行了,跟白哥跟前装什么蒜?我是没钱给你吗?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给好脸不要欠抽,贱货。”
  女侍应生一下子慌了,赶紧连滚带爬从男人腿上下来往地上普通一跪,求饶:“白哥,白哥我不敢,我错了白哥。”
  “你这种贱骨头,”男人低头,捏着女侍应生的下巴,满脸嘲讽:“就是得……”
  这时候,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男人撩起眼皮,看向门口。
  “白玛?”
  身高一米九的男人微微垂目,浑身带着压迫感居高临下看着他,“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方尖。” 第304章   第140章
  白玛闻言, 捏着女侍应生下巴的手指下意识用力,侍应生吃痛忍不住呻|吟|出声:“啊,白哥, 白哥痛,白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谢遇知旁若无人的走到沙发前,撩撩衣摆长腿一翘,在他对面坐下。
  白玛咬咬牙,冲女人扔下句:“滚。”
  女侍应生得救般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方尖,”白玛看着谢遇知,突然道, “如果我没记错,你可不是混这条道的人,怎么?阿温是不是玩不起?要跟条子联手了?”
  “条子?条子算什么, 在我眼里, 不过都是垫脚石罢了。”谢遇知略带讽刺地笑笑, “平中, 把我给白先生准备的见面礼拿给白先生看看。”
  “是, 谢哥。”
  方平中大步上前, 把手里一本薄薄的文件夹递给白玛。
  白玛接过去,翻开看了两眼,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文件夹的首页是两张照片, 其中一张背景有些模糊, 照片上的人像也有些斑驳不清,但仍可以看得出照片上的人是他和一名中年男人。另一张,则是他们在港口交易的照片, 不止当时在场的所有人,甚至连货箱里检验合格证上的字, 都拍的清晰无比。
  谢遇知平静地笑了笑,“白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再往下面翻一翻,会有更多惊喜。”
  房间里一片寂静。
  白玛翻看着文件,每往下翻一页,他的脸色就青一分,薄薄几页纸,他却看了很久。
  手下人看出事情不对,凑在他耳边小声问了句:“老板,没事吧?”
  白玛摆摆手,合上文件看向谢遇知,声音有些嘶哑,“我早就听闻过方尖的大名,今天见到,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既然你有备而来,那就开门见山吧。”
  谢遇知笑道:“白先生痛快,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阿温答应分我暗网百分之八十的实际操控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刚才白玛的脸色只是有些发青,现在就已经是死人色了:“他要把辛辛苦苦经营了十几年的深网,全部交到你的手里?他疯了?”
  “呵,这不是你操心的。”谢遇知的声音异乎寻常地冷静,仔细听,甚至能听出森寒的意味,“你只需要知道一点,现在,深网是我方尖的,想从我方尖手里吃回扣这种好事,你准备付出什么代价?”
  白玛看着那份文件,陷入沉思。
  “滕纾德除了给你的生意分成,应该还有其他的好处,你当然可以不说,但也瞒不住我。”谢遇知点点桌面,“平中,给这位白先生讲讲清楚吧。”
  平中点头,走到白玛面前,恭恭敬敬道:“白先生,谢哥调查您和滕叔的事仅用了两个小时,在我们调查这批水货掉包事件的过程中,还确认了另一件事,滕叔对我们老板早就有了二心,他想趁这次深网内乱将整个深网据为己有,所以找到您联手,想通过水货的生意,再补老板一刀。”
  白玛神色略有动摇,他咬了咬牙,看向谢遇知带着恨意道:“我只听人说,方尖当年在金三角叱咤风云,最后陈丁卯落网,才知道方尖是道上人人喊打的条子,我真是很好奇,当年你能炸毁双子楼服务器,毅然决然选择继续从警,为何时隔十多年,却又投靠了深网?”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谢遇知很随意地笑了笑,“如果我坚守正义,不过是背叛正义的诱惑还不够大,而现在,整个深网几乎都是我的。”
  “好,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不过,我也有个条件,这件事我撤出,你放我和我的兄弟们离开。本来我一个和‘农民’搭线的人,跟深网也掺和不上,他们怎么倒卖毒品怎么内斗,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白玛起身拾起那份文件,“滕纾德答应我,只要能把周宴琛拖在糖水湾两周,他就能掌握深网一半以上服务器的运营,至于报酬……”他伸出两根手指,“他给了我这个数。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劝你一句,深网的水浑,周宴琛不是等闲之辈,你再厉害,也千万防着别着了他的道儿才是。”
  “这话我听着舒坦。”谢遇知食指点点眉心,“平中,送白玛先生平安离开糖水湾,至于码头上那些可疑的人,暂时特殊照顾一下。”
  平中当然知道,谢遇知说的那些人是谁,他点点头,对着白玛做了个请的姿势:“白先生,我送您。”
  白玛离开的时候,深深地看了眼谢遇知,便带着人跟平中走了。
  房间里此时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谢遇知放下翘着的大长腿换了个坐姿,低头看看白玛仍在桌面上的文件夹。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脖颈到后背线条紧绷有力,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这个场景明明很赏心悦目,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带着些奇怪的僵硬。
  咔嚓
  几分钟后,包间门再次被人打开,平中去而又返。
  谢遇知这才动了动脖颈,微微后仰,自然而然展示出自信豁达的姿态,“怎么样?”
  “已经处理好了。”
  谢遇知点点头,“平中,我这个人做事不会手下留情,你跟在我身边做事,丑话我就说在前面。”
  平中紧紧咬住后牙,尽量克制住自己声音的异样,“是。”
  “我身边的人,必须忠心不二,不管你之前是在替谁卖命,跟了我就只能认我一个人,懂吗?” 第305章   言下之意,如果不安分,我随时都会要了你的命。
  如果这话,谢遇知在还没有摆平白玛之前说,方平中肯定会有所犹豫,毕竟他是周宴琛给方尖的人,老板是谁他心里很清楚,但见识到方尖的手腕后,他对自己之后的行事,也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
  平中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回道:“谢哥,我知道,您放心,以后我只听您一个人的。”
  “算你懂事。”谢遇知起身提步往外走去,“把这个白玛盯紧了,看看他之后还会不会找机会和滕纾德碰面通风报信。”
  “已经找人盯着了。”平中跟着走出来,边走边问,“谢哥,滕叔是深网的老人了,老板一直对他不错,从来都很信任他,您是怎么查到他早就开始算计老板的?”
  谢遇知看他一眼,发现平中这个人,远比表面上看起来更有城府,随即笑了笑,问道:“你是说,那个文件夹里的照片?”
  平中诚实道:“嗯。”
  “我当然有我自己的办法。”谢遇知勾唇一笑,胸有丘壑,“跟着谢哥混,少不得你的荣华富贵。”
  “哎。”
  平中连连点头,庆幸自己居然走了这么好的运气,心中沾沾自喜。
  ·
  “老板,咱们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这也太窝囊了吧?”
  “窝囊?”白玛瞪了身边说话的马仔一眼,“窝囊总比连人带货葬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码头强,咱们和滕纾德之前有什么过命的交情吗?犯不上为了他把自己搭进去,能活着离开糖水湾已经是造化了,妈的,半路杀出个方尖,简直倒霉透顶。”
  马仔根本不知道方尖,不知道该说什么,张着嘴巴双眼空洞地看着自己老板,迟疑道:“老……老板,那个方尖……很厉害吗?”
  白玛进了船舱,往沙发上一坐,目光阴冷道:“金三角这十来年真是换了一批人,连方尖的名字都不知道了。呵,十几年前,东南亚大毒枭陈丁卯在金三角的深网服务器,那栋双子楼被炸的事,听说过吧?”
  马仔连连点头,“知道,传言说,是被一个条子炸的。”
  白玛接话道:“那个条子就是方尖。单枪匹马从雇佣军的枪林弹雨里边淌进去,10公斤tnt,一个双子楼炸成飞灰。”
  马仔下巴都惊掉了:“居然……居然还……活着?”
  白玛看着他,眉头慢慢皱起来,“他妈邪性就邪性在这儿,居然活着,听说他回到京台住了一个月的院,只是轻微脑震荡,再之后就生龙活虎的继续执行任务去了。”
  “这……这也太神了吧?”马仔都惊讶的有点语无伦次了。
  “要不然怎么是金三角的传奇人物呢?不过说到这个……”白玛也不由开始好奇起来,“还有一个人,听说更牛逼,代号叫‘深海’的,迄今为止还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那这个深海,老板你知道多少?”马仔一脸八卦的崇拜相。
  白玛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反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不知道!别说我了,你就是去问已经死了十几年的陈丁卯,他也不知道。”
  马仔笑着摸摸头,“嘿嘿,那我是问不了了,我还想跟着老板你长长久久的过平安日子呢。”
  “滑头。”白玛揶揄完,犹不放心道,“咱们不去云贵那边和滕纾德碰面了,出了糖水湾就直奔长江,经丽江那边回密|□□,境内的事情暂时不参与,避避风头再说,至于那批水货咱们也没吃亏,现在撤两边都不得罪。”
  “老板说的是。”马仔赔笑道,“他们内讧,跟咱们本来也没什么关系,等过了这阵子,深网安稳下来,咱们照样跟他们做生意。”
  “聪明了。”白玛摩拳擦掌,给自己倒了杯茶,突然想起来之前那个女侍应生,抬抬手指:“对了,把花朝夕那个侍应生带上。”
  马仔笑道:“白哥,早带过来了,刚送去了浴室。”
  游轮起锚的时候,几个马仔正往码头这边赶,其中一个不小心碰到了擦肩而过带着硕大斗笠的男人,满脸不耐烦的抓过人,凶神恶煞道:“你这人怎么看路的?”
  对方拉拉帽檐,略显惊讶:“对不住对不住,我东西掉了,太着急。”
  “老艄公眼睛瞎。”马仔啐他一口,反手就要招呼,被旁边同行的几个马仔制止了,“别惹事,老板还等着咱们呢,一个打鱼的你跟他置什么气?赶紧走,老板说了,那个叫方尖的可不好惹,现在整个糖水湾都是他的地盘,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马仔啧一声,虽然不甘心,还是跟着其他人一起上了船。
  苏韫亭捡起掉在地上的两条咸鱼,重新回到船上,把鱼扔给宗忻。
  “怎么样?”宗忻把两条死鱼往水桶里一扔,走过来拍他肩膀,“打听到什么了吗?”
  “谢遇知应该没事,刚才我听那几个上了船的人说,现在整个糖水湾都是方尖的地盘,我猜,谢遇知应该和周宴琛之间达成某种交易了。”
  第141章
  “刚才那几个人是谁?”宗忻冲已经起锚的游轮那边递个眼色, 问道,“有眉目吗?”
  苏韫亭摇头,“没有。咱们现在无法和谢遇知取得联络, 糖水湾的形势尚不明朗,眼下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
  宗忻听完,沉吟片刻,问他:“省厅那边下来新的指示没有?” 第306章   “没有。”
  宗忻嘴唇颤了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苏韫亭扔下水桶,走过来沉声道:“老秦已经在和公安部商量怎么配合他行动, 但这需要时间,急不来。”见宗忻情绪不高一脸担心,苏韫亭只能尽量宽慰他, “不过你放心, 谢遇知肯定没事。”
  两人对视几秒, 宗忻点点头, 简单回了句:“但愿吧。”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从跟谢遇知来到糖水湾, 宗忻精神状态一直都紧绷着, 这会儿反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焦灼了,苏韫亭一时之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见他这么平稳不由愣怔了下:“不担心了?”
  宗忻摇摇头把望远镜收起来, 看了苏韫亭一眼, 忽然道:“苏队,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多眼杂,咱们很容易就会被盯上, 这个时候不能给谢队拖后腿,天黑之前, 还是按照原计划离开糖水湾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苏韫亭赞同地点点头,说着就去捋绳子准备起锚。
  宗忻抬眼,意味深长地回看了眼岸上。
  ·
  花朝夕偌大的落地窗观景台,从这里往外看,能把港头的风景和整个大海长天尽收眼底。
  谢遇知将文件随手放进抽屉,在老板椅上坐下来,点了根烟。
  房间光线明亮,周宴琛穿着优雅得体的黑西装,单手插兜静静伫立在谢遇知对面,逆着光,衬的脸部轮廓有些清冷。
  “其实,白玛的事,我没打算让你出手,这批a货本来就打算给他的。”
  谢遇知闻言,特别淡定地看了他一眼,悠然笑笑,“周老板就别说这种风凉话了,早摆平晚摆平都是要摆平的,我只是顺手处理一下,边境线这种满地乱爬的蛆虫多了去了,我还看不进眼里。”
  “他只是个小角色,当然入不了你的法眼。”周宴琛眼中冷光一闪而过,他单手撑着桌面,微微向前倾身,和谢遇知平静地对视着,语调冷静毫无波动,“三娘湾海域,撞沉我那艘货轮后逃逸的船是滕纾德安排的,阿彪亲自确认了船上的人。”
  “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谢遇知冷笑,“现在拿出来说,是什么意思?”
  “没错,我早就知道。”周宴琛点了点桌面,对于谢遇知的冷嘲热讽,完全没有任何不悦,“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庄家、方尖,强强联手,以后整个金三角就是我们的天下。你们谢家兢兢业业三四代的财富,也不过只是在全球富豪榜上排个二十几位,那都是小钱,金三角随随便便出一批货,分分钟碾压谢家亿万家财。当然,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都没意义,他们不知道你,我知道你,方尖,不是个爱财的人。”
  谢遇知笑了笑,示意他继续说。
  周宴琛走到窗边,把窗帘缓缓拉上,房中光线立刻变得暗淡,他看着谢遇知,削薄的嘴角慢慢压了下去:“你一直都想调查那件事。”
  遮光的窗帘透不进一丝明亮,谢遇知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想不明白,为什么当时明明已经接到了上面撤退的指令,明明撤退的那条路线几次确认都没有问题,最后怎么就被雇佣军埋伏了?”
  谢遇知的指甲几乎已经抠破了自己的手掌心。
  “……所有人都觉得,方尖是个传奇,炸毁双子楼,全身而退,十多年来,只要是个毒贩,听到方尖的名字,心里都会抖上一抖。”周宴琛顿了顿,“其实,方尖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也不过就是个执着于追查当年真相的行尸走肉。”
  晦暗的房间里,谢遇知手里的烟忽明忽灭的燃着,一直隐藏在心底的阴暗面就这么被搬到台面,那瞬间,他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良久后,他终于动了动手指,掸掉烟灰抬起头看向周宴琛,眼神如同孤狼一般凶狠锋利。
  “看来,这些年你的确没少在我身上下功夫。”
  “当然。”周宴琛极度从容自信地回看着他,真诚道:“不管你怎么看我,方尖,这些年我始终把你当做我生命中的光,前行的引路星,从未有一刻改变过。”
  “你想要什么?”谢遇知语调慢慢地沉冷下去,“滕纾德的命?整个东南亚毒品市场?还是……”
  周宴琛走到他面前,抬手轻轻在他肩头一按,“如果我说,我只想要你这个人,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变态?”
  “……会。”谢遇知丝毫没有客气,“我觉得很恶心。”
  “哈哈。”周宴琛收回手,轻轻笑了笑,“好吧,我不强求。说起来,你下手挺狠的,拜你所赐,我现在身上三处枪伤行动不便,不然也不会让白玛这种小角色牵制这么久了。”
  “这点伤,可一点都没耽误你从丰渔村脱身。”谢遇知压根没打算陪他演戏。
  “行行行,不拐弯抹角,我跟你摊个牌,是最近才查到的,这件事可能你们公安内部还没有人知道。”周宴琛神色凝重道,“之前,那个潘季后身边的马仔叫程昊的,你还有印象吗?”
  谢遇知眉头一皱:“他怎么了?”
  “他没怎么,怎么的是他之前拿到手里的那张照片。”周宴琛顿了顿,加重语气强调道:“方尖的那张照片。”说着,他从上衣胸前的口袋里把那张照片拿出来,平放在了谢遇知面前的桌子上,“你当时所处的环境,还有印象吗?”
  谢遇知拾起照片看了看。 第307章   “这个地方现在应该已经变成废墟了,当年陈丁卯最喜欢去的商务会所,里面接待着各个国家的名流、有钱人、还有暗势力,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那你知道,你这张照片是谁拍下来的吗?”周宴琛有点故意卖弄的味道。
  “知道,陈程度,陈丁卯的儿子,那个对人体器官着魔的变态。”谢遇知无所谓道。
  周宴琛显然没料到他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有一瞬间脸部表情都僵硬了。
  “怎么?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让你发现了新大陆?”谢遇知有些不以为意。
  “没有。你知道是他拍的,那应该也知道,这张照片是陈程度为了报复你,刻意流入到暗网的了。其实,当年他拿着这张照片找到我的时候,我怎么都不相信这张照片里的人是你。”周宴琛看着照片沉默片刻后,揶揄道,“用他的话说,他真正想要找出来的人是深海,可惜深海藏得太深,无论他怎么调查始终查不到丁点儿线索,只好先从方尖下手,其实,他也不能确定这张照片里的人到底是不是方尖,就是赌。”
  “他赌对了。”
  “对,他赌对了。”
  “但可惜,他是个短命鬼,没能替陈丁卯报仇,在松远被炸死了。”谢遇知勾勾唇,“比起来他的父亲,陈程度的手腕实在算不上什么。”
  周宴琛摇摇头,“不太准确,其实,他也算是个人物了。”
  “嗯?”谢遇知示意他继续。
  “陈程度死前的几个月找过我,他说,他调查到深海了,只是不很确定,他说缺一个确认的契机,甚至当时已经预付了暗杀深海的定金,一个亿。这笔钱现在还存在我……”周宴琛无所谓地摊摊手,“我床头柜的保险箱里,没动过。当然,结果如你所说,我没有等到他查出深海是谁的消息,等到了他在松远被炸死的噩耗。”
  “不动买凶杀人的钱,你还挺有准则的。”
  “当然。”周宴琛毫不谦虚的领受了他的‘夸奖’,“陈程度死后,我为了对付冯巧和滕纾德,一边虚与委蛇,一边暗中继续调查公安当年那场规模浩大的缉毒行动,当时我才刚起步,根基不稳分身乏术,查到的东西不是很多,处处受掣,不过也勉强够我和冯巧、滕纾德他们斡旋了。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几年深网才勉强维持住了金三角的生态平衡。去年随着滕纾德算计冯巧,借警察的手除掉了冯春来,让冯巧痛失右臂,打破了表面的和平,搞的我很被动,我不得不去找新的合作来稳住现有局面,只能接手冯春来的人体器官生意,和中东人打交道。”
  “人体器官的买卖你也掺和?你当年可是因为……”谢遇知哼道,“我以为,你经历过,至少这一种生意肯定不会碰。”
  “其实,国内的我是不想碰的,所以这次给那些中东人的货,只有几个印度孩子,他们很不满意。”说起这个,周宴琛的眼神难得有些寥落之色,但随即就恢复如常,“其实那些蜂后本来就是冯春来害的,我替他收拾烂摊子,还嫌手脏呢。再说,那些女人不都被你们警察给救了吗?这个罪名怎么算也算不到我头上来了吧?”
  “你吩咐底下人干的,直接致死和间接致死有什么区别?”对他的强词夺理巧舌如簧,谢遇知很瞧不上。
  “我不和你掰扯这些没用的,咱们干嘛为这个吵架闹不愉快?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纠纷这些何必呢?是吧?我是有事求你,明天替我去云贵走一趟吧,见见滕纾德。滕纾德这个人可有意思多了,二十年前,他曾在三川待过一阵子,只是陈丁卯手底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马仔,当时,他还叫腾辉,不叫滕纾德,谁能想到后来,陈丁卯倒台后,他居然成了地龙村头号制毒专家呢?”周宴琛笑了笑,“我还知道,三川有对卧底的警察夫妻,男的姓盛,也是死在他手里的。不过这都是些陈年旧事了,现在提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第142章
  “盛?”
  “怎么?”
  谢遇知眉毛微拧, “没什么。”他起身,掐灭烟蒂,“当年在金三角埋伏的那批雇佣军, 你查到多少?”
  “陈程度提过一次,我没太在意,后来因为松远医药仓库那次爆炸,冯春来盯上贺雅楠,我不得已在冯巧的要求下插手,确实挖出些东西。”周宴琛把一份文件直接拍在桌面上,“见过这个人之后, 你应该能找到些真相。”
  谢遇知拾起文件打开看了看,片刻之后,才又恢复了清冷凌厉, 他没有说半个字, 直接抄起文件转身离开了房间。
  几分钟后, 阿彪推门而入, 径直走到周宴琛面前, 提醒他:“老板, 该换药了。”
  周宴琛点点头,“走吧。”
  ·
  云贵高原跨越多省,岩溶地貌广布, 自西北向东南倾斜, 地势复杂崎岖破碎,越野车压着破开雾霭的第一缕晨曦,驶入绵延不绝山脉, 仿佛瞬间穿越侏罗纪。
  “谢哥,这边人很排外, 等咱们到了地方看情况再行动吧。”方平中全神贯注握着方向盘,一点儿也不敢马虎。
  “嗯。”
  谢遇知单手搭着车窗,对他口中的行动兴致缺缺。
  昨晚临睡前,他刻意带人在糖水湾码头溜达了几圈,并没有发现苏韫亭和宗忻的身影,那几架无人机他也着手查了下,不出所料果然是周宴琛的手笔。 第308章   “陆远那边怎么说?”
  谢遇知收回目光,忽然道。
  “哦,远哥那边暂时还没有动静。”平中挺有眼力见,主动把手机递给谢遇知,“谢哥,咱们……”
  哐啷————咔————
  剧烈的刮擦瞬间把车辆震飞,平中死死握着方向盘,大声骂了句操,一边拼尽全力稳住车身,一边喊谢遇知:“谢哥,你抓紧,抓紧啊!”
  几里哐啷一阵尘土飞扬,越野车直接撞向路边,平中前额撞到方向盘,瞬间觉得脑袋发昏,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隐隐约约有些知觉,听到有人说话,方平中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睡在张简陋的木床上。
  看来,人没事,还活着。
  他掀开被子想起来,一动,手臂疼,低头看了眼,才发现胳膊断了,绑着绷带。
  “哎,你醒了?”
  平中抬眼看过去。
  门口站着个男人,看着十七八岁,长得黑黑瘦瘦很精壮,正端着米粥看他。
  “是你救了我?”平中放松了警惕。
  男人点点头,走到床边把粥往桌上一放,“你们是来云贵旅游的?”
  平中笑了笑,“对。”
  “你先吃点东西吧。”男人把粥往前推推,“我还得去看看你一起那个人,他好像摔到了头,现在还没醒。”
  “什……”方平中一下子急了,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什么?他没什么大事吧?”
  “应该没事,就是还没醒。”
  “兄弟,兄弟,你听我说,那个人很重要,他要是有事儿我就活不下去了,这样,你现在带我过去看看他行不行?”
  平中是真急了。
  车是他开的,本来一路上什么事儿都没有,结果刚进云贵地界就撞了车,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车胎明显滑了不受控制,那辆车,绝对被人动过手脚。
  “可是……”男人为难地看看他,“你的腿……”
  平中垂目,这才发现,不止胳膊,他的腿也受伤了,不由恨恨咬牙:“操!”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看你这个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哎,要不,明天天一亮,看看送你们到大医院去吧?”
  “不行,我们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平中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掩饰的笑笑,“不是,我是说,我们和朋友约好了时间的,现在半道儿出了车祸,我怕朋友着急。哎,对了,兄弟,这里是哪儿?离六盘还多远啊?”
  “六盘离这还远着呢,起码还得走几天吧。”
  “几天……”平中简单盘算了下,点点头,“兄弟,怎么称呼你啊?”
  “阿沐聪。”
  “阿沐聪?”
  “就是太阳的意思。”男人真诚地冲他笑笑。
  “少数民族吧?”平中点点头,放心下来,“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还有个阿哥在大城市工作,平时都不回家,去年阿妈过世,家里就没人了。”
  “那家里就你自己一个人啊?”
  “就我自己一个人。”
  平中点点头,忽然问他:“你想不想出去闯闯?”
  “不想。”男人笑着挠挠头,“去外面什么也不懂,叫人笑话。”
  平中现在可不管他想不想出去闯,谢遇知被撞到了头,还没醒,云贵的形势是一天一个样,等他们养好伤黄花菜都凉了,他急啊,不能在这破地方躺着等死吧?
  “这样啊,阿沐聪,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平中思考着,慢慢说道,“我们这次来云贵是奔着朋友来的,他呢在六盘,六盘塔寨,姓陆,本来说好了两天就到,现在这样,我们也过不去了。”说着,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满脸为难,“手机摔烂了用不了,你说这事弄得……就是,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想个办法?怎么也得把事儿给他说一下,不然他还傻等着我们不是?”
  “那有啥法子?”阿沐聪想了想,试探道:“要不,我明天去蹲蹲看能不能碰到过往的车辆?把你们从这里带出去么?”
  平中心下一动,“能行吗?”
  “不知道。”阿沐聪实话实说:“这边人烟稀少的很嘞,十天半个月碰不到一辆车,你们这辆车还是我三个月来见到的头一辆。”
  平中瞬间丧气了。
  怪他。
  本来想跟着谢遇知大展身手,没展成,摔残了。
  两人正沉默着,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平中抬起眼皮,看向阿沐聪,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
  阿沐聪挠挠头,显然也有些惊讶,“我看看去。”他起来,直接推门出去了,看到谢遇知的瞬间,阿沐聪立刻嚷起来:“哎哎哎,你你……你没事啦?”
  谢遇知蹲在车轮前,不耐烦地回头看了看他,额头上血迹已经结痂了,有一块破皮翘地惊心动魄。
  “有扳手吗?”
  他指指轮胎,很平淡地问了阿沐聪一句。
  “有。”阿沐聪点点头,转身去了另一间小屋,在里边翻箱倒柜一阵子,真的找了个扳手出来,他走到谢遇知面前递给他,双手扶着大腿,问道:“这车,还能修啊?”
  “轮胎废了,得换。”谢遇知看着很随意的拧了几个螺丝,然后把扳手递给他,“这附近,有修车的地方吗?”
  阿沐聪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没……没有。”
  “行,知道了。”谢遇知拍拍手站起来就往平中的屋里闯,“平中,”他推开门,倚着门框看床上的方平中,“你怎么样?” 第309章   谢遇知醒了,醒了是好事,他醒了方平中就放心了,但随即,方平中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就是他们的车被人动手脚的事,急道:“谢哥,谢哥,咱们的车被人动了手脚,我腿给车座子给挤断了,现在根本没法动弹。”
  “我知道。”谢遇知不慌不忙抱臂沉思片刻,做了个决定:“明天我先去六盘。”
  “啊?”
  方平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谢哥是打算把他给……扔了?
  “不是,谢哥,你一个人去行吗?你路况不熟,人也不认识啊,你你你你想办法带着我,我认路。”
  谢遇知看他一副着急的样子,笑了笑,“行了,看你吓得,等我跟陆远碰了面,就叫人过来接你。”
  方平中得了准话,这才放心下来,拍拍心口不乐意道:“哎哟,谢哥你别吓唬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拿我寻开心。”
  谢遇知简单咳嗽两声,“车是谁搞得,心里有数吗?”
  方平中略微一思索,肯定道:“阿彪,当时只有阿彪动过这辆越野,而且,老板之前为了你伤了阿彪的手。”
  “你觉得他对我怀恨在心故意在车上动手脚的几率有多大?”谢遇知定定看着他,目光深邃。
  “我不清楚,彪哥是老板身边的人,对老板挺忠心的,我觉得……”平中若有所思,“他应该不会破坏老板的计划。”
  谢遇知看了一眼方平中, “那就不是他,他还没有那个胆子。”他回头往外面看了看,阿沐聪还站在车前,正研究被他卸下来的轮胎,没有注意这边,谢遇知压低声音,叮嘱方平中,“除了道上的人,注意警察,最近他们肯定会有所行动,我要去查滕纾德,分身乏术,顾不了那么多,你自己心里有数。”
  被他这么一提醒,方平中顿时来了精神:“我知道,谢哥你放心吧。”
  谢遇知微不可见地点个头,“你休息吧。”
  替方平中关上门,谢遇知睨了眼阿沐聪,吊儿郎当的撑着后脑勺又走回去,笑着跟他说话:“屋里这人交给你照顾几天,等我联络上朋友,就找人来接他。”
  阿沐聪一点都没怀疑,抬头冲他笑笑,“行是行,就是,你怎么走啊?这大家伙,用不了吧?”
  他说的,是坏掉的越野车。
  “嗯。”谢遇知说,“是啊,开不了了,所以这段距离,我可能得徒步。”
  阿沐聪挠挠头,“你头上的伤,没事吗?从这里去六盘,还要好远。”他絮絮叨叨地,人倒是很朴实,“不过,你要是到了县城,应该能找到车的。”
  “县城啊?”谢遇知想了想,“县城离这儿远吗?”
  “还行,也不是特别远,徒步得走一两天。”阿沐聪拍拍轮胎,看来他是拿这个车没办法了,重重叹了口气终于放弃道,“你现在走吗?到了晚上就不好走路了,深山里蛇虫多,你身上最好揣点雄黄粉什么的。”
  谢遇知倒是没跟他客气,“你这儿有雄黄粉吗?”
  阿沐聪很热情地给他装了雄黄粉,还用蛇皮袋给他装了些吃的喝的,又带了几件衣服打包好,才把他送出了瑶寨。
  十万大山重峦叠嶂古木参天,一眼望不到头,除了少数民族聚集地,就是无人区,想要一个人从原始森林活着走出去,无异于自杀。
  好在有阿沐聪带路,中午的时候,谢遇知成功踏上了219国道,和阿沐聪分道扬镳。
  路况非常差,甚至不能称之为路,50米宽的土路上全是炮弹坑,两边时不时还滚石渣子,谢遇知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烂的路。
  抬眼能看见远处高山,山顶的雪在阳光下反着光,刺眼。
  按照阿沐聪说的,他只要沿着这条路直行,应该就能在第二天下午到达最近的县城,等到了那里会有去六盘的汽车。
  出师未捷,谢遇知自嘲地笑笑,从兜里掏出手套准备戴上,忽然听见两声汽车鸣笛。
  谢遇知驻足,回身看过去。
  一辆黑色牧马人稳稳停在他旁边。
  看着熟悉的车牌,谢遇知眉头微微一蹙。
  牧马人车窗缓缓降下来,宗忻冲他抬抬下巴,“谢队,上车!”
  离开三娘湾之后,谢遇知无数次想过和宗忻重逢见面的场景,唯独没想到,两天后的再见,居然是这种情形。
  超烂的国道,超烂的处境,还有这超烂的状态。
  宗忻看着他,眼睛里有光,不黯淡也不灼人,明亮地恰到好处,“发什么愣?是不是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傻了?”
  谢遇知拍了拍脸,抓起背包往车上一扔直接拉开门跳上副驾,一句废话没有:“走,去六盘。局里什么指示?”
  宗忻手脚利落,也没有片刻迟疑,直接发动车子,“昨晚离开糖水湾之后,苏队直接回了市局,我一直藏在隐蔽的地方,盯着周宴琛那边的举动,他好像是真的在养伤,什么都没有参与,就连缅北那边的生意也暂时没了动作。谢队,周宴琛怎么突然让你去六盘?”
  “深网内部在夺权,周宴琛想要对付滕纾德,不过他现在被滕纾德吃的很死,没办法和滕纾德直接撕破脸,就想借我的手除掉滕纾德,他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谢遇知扯开领口两颗扣子,喉头大节一上一下滑动着,“哼,我肯定会让他满意的。”
  宗忻隐隐觉得谢遇知状态有些疯,心中不由一震,“你什么打算?” 第310章   不太确定地一句话让谢遇知恍惚回神,刚才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对付滕纾德,几乎忽略了和自己说话的人是谁,突然意识到,坐在自己身边正在开车的人是宗忻时,他把自己吓了一跳,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收紧了。
  “怎么了?”
  宗忻不明所以地侧目。
  谢遇知简单笑了声,拉过他的手掩饰道:“没事,我就是在想,苏韫亭怎么放心让你单独行动?局里同意吗?你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还有……”
  宗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强调一下,谢副支队,第一:我不是在单独行动。”他指指自己,又指指谢遇知,“我们,两个人行动。第二:局里早就同意了,不止同意我和你打配合,就连深海现在也在跟你打配合。第三,我的身体就这么回事,再注意,再小心,也就这样了,你要不想我太快成为烈士,就对我好点,多照顾照顾就行了。”
  谢遇知听完,叹了口气,“太胡来了,我宁愿现在坐在我旁边的人是苏韫亭。”
  “他不行,他不是你喜欢的那挂。”宗忻轻轻地笑了笑,缓缓对上谢遇知的目光,坚定且毫无隐瞒,“我从陆远那里,听到一件二十年前的往事,关于我的父亲盛祈言,他地震前夕身中两枪,死在一个名叫腾辉的人手里,我要查当年的真相。”
  第143章
  当年的真相……
  谢遇知心头一震。
  他自己也好, 宗忻也好,大家压在心里想要挖出来的从来都是真相,说什么正义、信仰, 不过是这么多年麻痹自己的借口,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才最不该尘封在过去的狼藉里。
  牧马人在荒芜的道路拐弯处狠狠颠簸两下,压着半米高的斜坡飞过,车轮稳稳落地,紧接着一个甩尾冲向高坡,驶入相对平坦些的石子路。
  谢遇知摸摸下巴, “腾辉,大毒枭陈丁卯手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马仔,净边行动收网的时候他因为在东南亚而逃过一劫, 回国后隐蔽在地龙村制毒, 期间深夏市公安局接到秘密报案, 针对地龙村展开过缴毒行动, 我是那次缴毒联络人, 就是几年前, 你参与救援的那次。”
  话说到这份儿上,宗忻也不傻,立刻就知道那个腾辉就是滕纾德了。
  宗忻问他:“滕纾德在六盘?”
  谢遇知说:“不, 滕纾德不在六盘, 陆远在六盘。”
  宗忻看了眼车载地图导航,微微敛起眉眼:“谢队。”
  谢遇知摸着他的手,一点也舍不得放开:“嗯?”
  宗忻握紧方向盘, 看他一眼:“进藏线这段路最难走,空无一人空无一车是常态, 很多村子和厂矿都没人,搞不好这一路上,冷不丁冒出几个越南特工都不好说,咱们现在处境很危险。而且,周宴琛要对付滕纾德,你就真帮着他对付?万一他做两手准备就等着你和滕纾德两败俱伤,然后一起对付,你不是很亏吗?”
  “那……”谢遇知勾唇,一副纨绔子弟撩拨良家妇女清纯小白花的浪荡样儿,“我聪明绝顶的盛大支队长,你有什么让他们在为夫面前一败涂地痛哭求饶的好主意?”
  “没有。”宗忻无情拍开他的手,一板一眼道:“你严肃点,我给你说正经的,瞧你这副京圈阔少爷没正形样儿?苏队可是说,你平时完全不是这样的。”
  谢遇知好奇:“他说我什么样?”
  宗忻:“他说你道貌岸然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人面兽心……”
  “等等,他这说的……”谢遇知脸都黑了,“是人话吗?”
  宗忻:……
  “不……不是吗?”
  “是个……”屁!谢遇知翻白眼。
  此刻,远在郢口公安局抱着茶杯,正替谢遇知积极争取支援的苏韫亭,对秦展义愤填膺道:“那可是你亲戚,你想怎么?你想让他牺牲啊?!”
  秦展弯腰,凑在他耳边,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眼里尽是温柔:“我有数,公安部已经秘密部署了两千余警力,广西、云南、三川、滇西,四个省的公安厅、公安局均参与其中。这次,穷根必究势必拔起盘踞在西南一片的所有涉毒、涉|黑、走私违法犯罪活动,等着吧,公安部雪藏近二十年的真相,用不了多久,就要彻底昭然于阳光之下了。”
  咔嚓
  苏韫亭耳尖一动。
  枪|支冰冷的上膛声穿透他的耳膜,直冲大脑最深处,灵魂也跟着短暂地颤栗起来。
  “走吧。”秦展简单道。
  苏韫亭疑惑:“去哪?”
  秦展直起身,把枪一别,神色从未有过的冷:“强抢民男。”
  苏韫亭眼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而环境恶劣的219国道上,此时牧马人被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出来的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人团团围住,宗忻不得不被迫刹车。
  站在最前面几个人抱着a|k指向车前窗,叽哩哇啦用听不懂的方言在交流着什么,半晌后,两三个人端着枪试探地往前走了几步,语气明显不善:“下车,下车!”
  “他们会说国语。”谢遇知单手续上子|弹,看了眼被ak打出白色印子的车前档:“盛队,看来,他们不是你说的越南特工。”
  一瞬压抑而尴尬的沉默,宗忻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咬着嘴唇磨牙:“你还能不能有点紧张感?”
  “紧什么张啊?这几个喽啰都不够我塞牙缝的。”谢遇知露出洁白的牙齿,冲他灿然一笑,“我护着你啊,放心。” 第311章   “谁他么要你……”
  宗忻话说了一半,谢遇知已经悄无声息的把枪口怼进右手边空调口,食指轻轻一弯。
  啪————
  清脆的枪响划破安静的空气,噗地,一个迷彩服应声倒地,围着牧马人的几个人顷刻间慌乱起来。
  宗忻猛地看向谢遇知,吃惊道:“这车……”
  “上回油罐车撞车爆炸那次,车就改装过了。”谢遇知盯着宗忻的眼睛,像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爽朗地笑笑,“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趁这段时间想办法调查看看,最近广西一片有没有什么偷渡的逃犯什么的。”
  宗忻郑重地点点头,二话没说,立刻打开公安内网,开始检索最近滇西一片儿的案子信息。
  那几个人明显也是有备而来,很快就平静下来,丝毫没有任何犹豫地把中枪的人抬着扔到了悬崖下面。
  “啧。”
  谢遇知眉头紧皱,看来,除非他把这些人全在这儿撂倒,否则,只怕连个对方的尸体都拿不下。
  幸亏牧马人的车窗玻璃全换了防弹的,能跟这些人耗,不然这会儿,他和宗忻早就被人打成筛子了。
  “怎么样?”谢遇知撤回枪,猫腰随口问了宗忻一句,“查到了吗?”
  “没有。”宗忻皱眉,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回道,“内网没有任何信息,这些人应该……”
  砰砰砰——
  对方完全没有给他们喘气的时间,立刻对牧马人进行了第二次扫射。
  “操。”谢遇知伸手猛地一拽宗忻领口,瞬间把他按进后车座,然后大长腿一勾,自己立刻和宗忻调换了个位置,他单手打死方向盘一踩油门,牧马人咻地飞了出去,径直压向迷彩服。
  迷彩服们显然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疯,完全不管不顾直接冲了上来,一时之间竟有些发愣,忘了动作,迟疑的功夫,牧马人的前车轮已经到了眼前,两个没来得急躲开的迷彩服瞬间就被撞飞出去十多米,发出一声沉闷地落地声响,间中似乎还有骨头断裂的噼啪声。
  牧马人速度却丝毫未停,直接碾着昏死过去的一个人双腿扬长而去。
  啪啪啪,接连又是几声震碎空气的枪响,牧马人在一阵子|弹疯狂扫射下,甩着车屁股嚣张消失在烟尘四起的土路上。
  “妈的!”一行人中,领头的迷彩服咬牙啐骂了句,把枪往肩上一背,掏出电话,皱眉道,“人跑了。”
  “你们不是保证不会失手的吗?”
  电话里,对方显然有些生气。
  “本来是没问题的,不知道从哪里又杀出来个同伙,要不是你们老板非要抓活的,我们早他妈解决完了!”迷彩服没好气道,“这样,道上做生意我们肯定讲信用,人绝对给你带回去。不过,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你们总得给我透漏一下吧?”
  “哼,想知道是谁?”对方似乎是嘲讽的笑了下。
  “别用这种语气给老子说话,老子干的就是杀人的买卖,枪子底下不留无名之辈的命。”
  “方尖。”
  迷彩服的脸一瞬间,有些凝结。
  “怎么?怕了?”对方讽刺地意味更甚了些,“要是干不了,那我就换别人,毕竟对方可是方尖你们这两年才开始在道上崭露头角的小角色,怕也是……”
  “谁怕了?!”迷彩服冷笑道,“暗网悬赏一亿买命的人,老子给足他排场,这单,谁他妈的也别给老子抢!”
  他挂断电话,摸摸下巴,邪性一笑,招呼其他几个迷彩服:“兄弟们,这票咱们赚翻了,收拾收拾,跟上那辆牧马人。”
  迷彩服们互相递个眼色,很快收拾完装备,有人把藏在树林里的军绿色皮卡车开了过来,几个人背着枪,扒着车跳了上去。
  “老大,这人真他娘的狠,刚才踩着油门疯了似的往咱们得人身上创,不是说,是个条子吗?这年头,条子搞得比杀人犯还狠?创死人眼皮都不带眨的?”开着的马仔叼着烟,十分不爽道,“真黑心,比咱们还黑心。”
  “本来就是黑吃黑。”被他喊老大的迷彩服坐在副驾驶,认真地给枪打蜡,“三儿,咱们这票要是干成了,以后吃香喝辣,整个金三角滇缅线上,就没有咱们不能接的单了。”
  “这么牛?”三儿听了他画的大饼,瞬间精神抖擞,“老大,谁呀?知名度这么高?”
  迷彩服神秘一笑,“大人物。”
  几天前,六盘那边有人找到他们,要买一个条子的命,本来说好只要确认人死了就行,结果昨天主顾那边突然改口说要活的,一般要活口的基本就确定是缉毒的警察了,这些毒贩恨透了缉毒警察,抓到人不会那么轻松直接搞死的,非得活着折磨。
  主顾的事,他们不打听,只管拿钱办事,这是道儿上的规矩,不过他们在这条国境线上活跃两三年了,杀人越货的勾当没少干,缺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难免会对这次的目标有好奇心。
  看老大这么开心,三儿也跟着开心,随口就追问了句:“老大,这两年,没听说有什么大人物啊?”
  “三儿,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该打听的。”迷彩服得意道:“反正,这票咱们要是干成了,以后就连深网上,都有咱们哥儿几个一席之地了。到时候,别说这条破国境线,谁见了咱们,都得点头哈腰。”
  谢遇知打着方向盘,车速丝毫未减,眼风扫过后视镜,马上发现了追上来的皮卡,踩着油门的脚又往下压了几分,问宗忻:“查到了吗?” 第312章   宗忻被他按进后车座后,这会儿已经板板正正坐好了,间中还没忘记把安全带系上,手里动作依旧未停,眼睛盯着笔记本屏幕,神情非常认真,闻言点点头:“查到滇西公安系统录入一则,有个小型犯罪团伙,专干杀人越货的买卖,缉捕过两次,均被逃脱,最近一次案情记录去年二月份。”
  谢遇知问:“能确认是一个犯罪团伙吗?”
  宗忻说:“作案手法相似。”
  第144章
  谢遇知挑眉:“盛阳。”
  宗忻一愣。
  谢遇知紧接着扔给他一把枪, 提醒道:“他们跟上来了,做好准备反击。”
  宗忻接过枪,迅速合上电脑, 贴着车窗警惕地回头,果然看到了紧咬着他们追了上来的皮卡。
  “硬杠吗?”
  “嗯,有问题吗?”
  对方人多,而且手里都有家伙,硬杠对他们来说其实很有难度,但现在局势容不得他们多想,不跟对方拼命, 很可能就会没命,他可不想死在219这条荒无人烟的国道上,尸体烂了臭了, 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没人发现, 就算是和谢遇知抱死在一起, 他也觉得不值得。
  宗忻面部紧绷, 不由咬紧牙关, 竭力控制住自己兴奋地情绪, 声音沙哑却极有力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好。”谢遇知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前面是个近乎九十度的直坡,牧马人的驱动力甩皮卡几条街, 一会儿我加足马力往上爬, 你找机会,精准一点,把皮卡副驾的那个人给我狙了。”
  谢遇知说狙人, 说的就跟过年杀鸡砍菜切大白萝卜一样稀松平常。
  “谢队,”宗忻握紧枪, 目不转睛地盯着皮卡车,回谢遇知,“我觉得,你对生命的态度,有点随便。”
  谢遇知说:“什么?他们都拿枪指着我脑袋要我的命了,我还得对他们多郑重?盛队,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职业是警察,就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无时无刻都抱着职业操守?不要太理想化,说到底我们也是人,别给自己整什么虚无的正义滤镜,十年前,我在金三角,要是刚直不阿没点子手段,早死多少回了。用苏队的话说,我这个人,道貌岸然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人面兽心……”
  宗忻无奈,“你在这儿等着我呢是吧?心眼比针鼻还小!”
  “我没有。”
  “你就有!”
  “……果然没有真的没有!”
  宗忻:“……幼稚!”
  他话音刚落,牧马人瞬间直冲高坡,这个角度简直就是在俯视后面的皮卡,视线毫无遮挡,宗忻找准时机将枪口伸出车窗外,食指轻轻扣动扳机,下一秒,只听————砰!
  就在这一瞬间,皮卡副驾驶前车挡玻璃应声出现一个小孔,子弹贴着迷彩服脸颊飞擦而过,带起一片血花,噗地溅在正开车的阿三脸上,温热的触感让他整个人都懵了,皮卡登时失控,打着弯儿往坡下滑去。
  迷彩服双目圆睁,他的脸直接被子弹穿透,肉皮咣当炸飞,糊的到处都是。
  迷彩服呲目欲裂、阿三的不能置信、还有皮卡车斗子里抱着a|k准备反击的众人、驾驶室的血肉横飞,这一幕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切背景都在粘稠的血浆散开的时候,凝固成定格画面。
  轰!
  皮卡横亘在道路中央,场景一下加速,所有人都在皮卡刹车的巨响中醒过神来。
  “老大!”
  阿三根本来不及多想,猛地扑向迷彩服。
  鲜血四溅中,迷彩服骤然发出惨叫。
  牧马人借着惯性冲力,眨眼之间就把皮卡远远甩在后面,谢遇知车速丝毫未减。
  宗忻默默爬回副驾,微微喘息着放下枪,眼底闪烁着冰冷锋利的光,“……打偏了。”
  “没关系,打中了就行。”谢遇知勾唇,笑着看看他,“干的很不错,亲一个。”
  “……他们还会追上来。”宗忻挡住他凑上来的脸,嗫|喘|两声说。
  “暂时应该不会。”谢遇知不以为意,“确认是广西公安内网有过记档的追缉犯吗?”
  “没错。”宗忻点头,“那几个迷彩服里有两个人和公安内网发出的通缉名单里的人长得很像,其中一名追缉人员叫张长奎,性别男,身份证号513426*****12,三川省东乡人,涉案类型盗窃、故意杀人,他眉毛的地方有块横向疤痕,很好辨认。另一名追缉人员申涛,也是男性,身份证号522401*****52,云贵省三星区人,涉案类型故意杀人,倒八字眉,左眼较大,凶相,也很好辨认。”
  “盗窃、故意杀人。”谢遇知若有所思道:“张长奎、申涛系边境线行凶、盗窃犯罪集团重要头目,作案性质极其恶劣,现已查明其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三川省三川市公安局、云贵省云城市公安局决定对其进行公开悬赏通缉。公安机关敦促犯罪嫌疑人张长奎、申涛认清形势,悬崖勒马,主动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宗忻神奇地看向谢遇知,“你不会是每个公安局的公开悬赏网页都点开默认背诵过吧?”
  “没有,碰巧去年的时候,深夏市公安局协助过云贵这边联合执法,我对这个案子有印象,不过当时负责协同的不是我,我只是从高副支队……”谢遇知解释道,“就是高磊,现在是深夏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他知道的清楚,我问问他。” 第313章   说着,谢遇知下意识去摸口袋,刚摸到手机才想起来,他的手机在方平中出色的驾驶技术下,英勇牺牲了。
  “手机借我。”
  宗忻把手机递给他,随口问道:“你的手机呢?别告诉我那个周宴琛连手机都舍不得给你配。”
  “我穷疯了?”宗忻这么说,谢遇知立刻不乐意了,“我穷疯了,我用得着他给我配手机么我?你别给我提姓周的,要不是为了把深网分散的服务器地址都套出来,我分分钟弄死他丫的。喂!”
  电话刚拨过去几乎是立刻就接通了。
  听到谢遇知的声音,高磊明显还愣了愣:“哟……这不是谢队吗?怎么换号了也没给兄弟吱一声?找我什么事儿?”
  “问你个事儿。”谢遇知开门见山,“去年,广西有起恶性故意杀人案,当时你负责协同调查的,还有印象吧?”
  “有,这案子现在还没结呢。怎么了?”
  “就涉案人员,你知道的清楚,详细给我说说。”
  “这个犯罪团伙,经过调查,是有组织有周密计划有预谋的在实施犯罪,我们和三川公安局、云城公安局一致认为,这是个受雇佣的杀手组织,说直白点,就是一个拥有杀伤性武装的小型雇佣|兵|组织,他们不仅仅在境内活跃,还经常偷渡出境,就是这样才很难抓,到现在迟迟没有落网。”高磊把知道的一股脑儿全倒给了谢遇知,“团伙为首的犯罪分子叫申涛,当时追缉人犯过程中,云城两名公安同志都死在他手里了,这个人手段狠辣,枪法很准,手里攥着七八条人命,是重犯。”
  “雇佣|兵|组织?”谢遇知眉头不由皱紧,“还有其他的吗?”
  高磊想了想,回道:“有,云城的同志说,这个组织手里有枪、还有土|雷之类的武器,疑似和东南亚一些走私犯有生意上的往来。对了,申涛这个人,应该还和暗网有些牵扯。”
  “我知道了。”
  谢遇知挂断电话,一脸凝重。
  宗忻问他,“高队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这个申涛,和暗网有些牵扯。”谢遇知缓缓看他一眼,目光完全是黑沉的。
  “你怀疑,他们的目标是你?”宗忻不由绷紧弓背,犹如一把搭在弦上的利箭,紧张却倔强的挺拔。
  谢遇知眯起眼睛,目光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
  “不是怀疑,就是。”
  他简单地给宗忻说了下越野车是怎么车胎出问题半道儿失控,又是怎么命大,和方平中俩人捡回一条命的,然后断言道,“想要我死的人,要么是周宴琛,要么就是滕纾德。周宴琛现在没理由杀我,就算他怀疑我,对我没有百分之百的信任,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对我下手,比起滕纾德,现在的我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那就是滕纾德。”宗忻分析道,“只有他有对你下手的理由。他知道你对周宴琛投诚了,忌惮你,怕你真的会为了周宴琛去对付他,所以先下手为强?”
  “说不通,周宴琛身边,可以确定没有滕纾德的眼线。”谢遇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让平中调查了糖水湾的每一个人,可以断定,没有滕纾德的线子。”
  宗忻说:“百密一疏,你说的那个平中,可能大意了,他没注意到昨天离开糖水湾的那艘货轮多带走了个人。”
  “多带走了个人?谁?”
  “花朝夕的一个侍应生。”宗忻顿了顿,“女侍应生,当时我特别注意过后来上船的几个人,他们带着一个女的,那个女人长得很娇艳妩媚。”
  “……”
  谢遇知一言未发。
  花朝夕的侍应生都是周宴琛的人,周宴琛下过死命令,不允许他们离开糖水湾,既然离不开糖水湾,行动又处处被人监控,他就没有让平中去调查,确实疏忽大意了。
  现在看来,周宴琛身边的人早就鱼龙混杂,分不出敌我。
  “因为走的很匆忙,那个女人衣服都没换,高跟鞋黑丝袜,还带着兔子耳饰。”宗忻比划道,“在码头上很惹眼,我就在旁边缆绳的地方,他们都没注意到我,我听那个女人站在甲板上给人打电话,用的云贵一带方言,我听不懂,但录了音,还没来得及传回局里。”
  第145章
  宗忻打开手机录音, 看了谢遇知一眼,点下播放的黑色三角小符号。
  “*&%#@¥*&……”
  听完录音,俩人都懵了。
  “听着像闽南话。”谢遇知说。
  宗忻微微蹙眉, “你能听得懂?”
  “差不多。”谢遇知直入重点,“别忘了调到京台公安局之前,我一直在深夏禁毒支队,马辉、高磊都是南方人,时不时就被他们方言熏陶,懂闽南话很正常,这段录音说的是……”他略琢磨琢磨, 重新把手机又抓过去放在耳边,“喂,高队。”
  高磊:……
  “谢遇知, 你有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能不能!”
  “我这边有段涉案人员录音, 发给你帮我翻译一下。”谢遇知对麻烦高磊这件事毫无心理负担, “闽南话, 听不懂。”
  旁边坐着的宗忻此刻内心os:不是说, ‘时不时就被方言熏陶, 懂闽南话很正常’的吗?
  挂断电话,谢遇知把录音转换了格式发给高磊,片刻后, 他们就收到了来自高支队长的微信语音回复。
  “天热了, 老板手里搞了不少冰和西瓜,香港那边的道友最近感冒,货搁置着一时半会儿出不了手, 庄家买了条鲨鱼,最近鲨鱼会被放到近海, 小心葬身鱼腹。” 第314章   谢遇知听完,和宗忻面面相觑。
  高磊紧接着又发了条语音消息过来。
  “这段录音不对啊老谢,天热了、冰、西瓜、道友、鲨鱼。”高磊把录音里所有关键词提出来,加重语气又给他强调了一遍,问他,“我一刑侦口的都觉得这是行业黑话,你干缉毒不会听不出来这些都指的什么东西吧?”
  谢遇知当然知道这些名词儿指的都是什么。
  天热了,行话是告诉对方手里有货,冰即冰|毒,西瓜是海|洛|因,道友,吸毒者互相之间的称呼,至于庄家是指贩毒团伙的头头,鲨鱼或是条子是他们对缉毒警察的称呼。
  不得不说宗忻的第六感预感非常准确。
  白玛能神不知鬼不觉把女侍应生从糖水湾带出去,周宴琛的人都没发现,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她有问题。
  听完高磊的话,宗忻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但随即,他又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的合理,因为那名女侍应生隐藏的太好了,非但没有让周宴琛起疑,连谢遇知都没看出来问题。
  宗忻面色凝重起来:“既然花朝夕有姓滕的线人,那别的地方岂不是也不干净?”
  谢遇知回想了下那天和白玛见面时的情景,当时女侍应表现得非常害怕,浑身发抖,颤颤巍巍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如果那都是装的,这女人演技可真不错,比专业演员还专业。
  “老谢,你现在在哪儿呢?”
  嗡嗡,高磊的语音消息连环轰炸般丢过来。
  “又是问去年广西公安局调查的故意杀人案,又是闽南话翻译,你该不是…”
  “老谢,老谢你是不是在执行什么任务?”
  “又被调到禁毒队去了?”
  谢遇知刚准备回话,高磊直接把视频语音打了过来。
  “嘿,老谢,快给我看看!”
  视频里,高磊笑得恶劣,看到谢遇知的脸只露了一半,镜头晃得跟警匪片大型追缉现场似的,全程高斯模糊,吓的立刻板起了脸。
  这画面,一点都不好笑。
  世界的尽头,是西伯利亚天然大冷库。
  高磊急道:“怎么回事?你在哪儿?现在什么情况?”
  谢遇知一个急转从s型弯道再次勇攀新峰,收回瞥向后视镜的眼风,单手将手机固定在支架上,牧马人终于脱离坑坑洼洼的碎石路进入平稳驾驶。
  “甩开了。”谢遇知微微侧身靠近副驾驶,多少有点炫技的意思,虚虚揽了下宗忻,眼睛仍旧直视着前方,回答高磊:“海拔4200,荒无人烟大流砂,公费旅游。”
  高磊:“看得出来,你这公费旅游旅的挺费命。”
  “行了,别说风凉话了,帮我查个人吧。”
  “查谁?”
  “滕纾德。”谢遇知说,“二十年前,这个人跟在陈丁卯身边做事,深夏公安局应该有他的案底,你翻翻局里近二十年来所有关于净边行动的档案,查到线索立刻联系我。”
  “怪不得。”
  高磊若有所悟的支应一声。
  “什么怪不得?”谢遇知皱起眉头。
  “之前我们带回深夏服刑的程昊,秦局亲自审的,审完人手续都没过就直接送进了第六监狱,我猜肯定和净边行动有关,不然怎么都没让别人插手呢?没想到还真叫我给猜着了,果然跟那帮孙贼有关啊。”高磊义愤填膺,“老谢,你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滕纾德是吧?我这就去给你查。”刚要挂电话,高磊又迟疑了下,问道:“那个……这号是你新号不是?我查到了还是联络这个微信?”
  谢遇知说:“我媳妇的。”
  高磊:“……你媳妇?”
  谢遇知嘿嘿一笑,“啊,你不是见过吗?京台公安局前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盛阳。”
  宗忻扶额,一把夺过手机:“谢队离开公安局向庄家周宴琛投诚了,现在他明面上是京台公安局缉捕的在逃人犯,高队,你和他联络的事情最好保密,免得被牵扯进来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另外,我这个手机号全程接受信息科追踪和监听,如果我们失联,你可以把查到的信息直接转达给京台市公安局信息部门,接头联络员代号是……”
  砰砰————
  “小心!”
  宗忻来不及说接下来的话,匆忙把手机一放,在谢遇知偏头躲避的瞬间握住方向盘,才没有让车子失控。
  幸亏玻璃子弹打不穿,只是冒起一阵白烟接着就散了,但子弹的后挫力还是让车子偏离到了路边,要不是宗忻反应够快,他们已经连车带人直接冲下悬崖峭壁,可能没有生还的机会了。
  谢遇知死死盯着后视镜,脸黑的吓人。
  “他们追上来了。”宗忻一边稳着车,一边瞟向后视镜。
  谢遇知放倒椅背,拉开杂物箱从里面抽出把狙|击|枪,二话没说翻进后备箱,拧开了后窗玻璃预留的金属口,金属洞口将将好容纳狙击枪的枪口口径,谢遇知扣着扳机,缓缓勾起嘴角。
  宗忻此时已经换坐到驾驶座,聚精会神的开着车,间中还问了谢遇知一句:“你什么时候把狙|击|枪放在手套箱的?”
  “我这车是李副局亲自送去改装的,动哪些地方,放什么装备,都是按我的意思专门设计,不止狙击用的武器,还有北斗定位系统,随时随地局里都能掌握车辆实时位置更新。还有,”谢遇知抬手,食指指向车顶,“电子眼,天网系统全程追踪,不然,你以为李副局为什么会把车钥匙给你,要不是有完全的准备,他才不会同意你协助我,凭借李副局对你父母的朴素情感,你要是出了事,他会死不瞑目的。” 第315章   想到自己在815爆炸案中全身炸伤,躺在医院三个多月全身植皮,从昏迷中刚睁开眼的时候,李副局那副眼睛红成悲伤蛙的样子,宗忻忍不住梗了梗,说:“我大概能想象。”
  “嗯。”
  啪——
  枪响和谢遇知的回应几乎同时响起,子弹猛地冲出去,不偏不倚稳稳扎进皮卡轮胎。
  咻——嘭——
  随着一声轮胎爆炸的巨响,皮卡车顿时趴窝。
  这回,死而不僵的对方小强算是彻底追不上他们了。
  得胜将军谢遇知把枪一撑,得意道:“解决了。”
  ·
  穿越海拔4200米且路况超烂的比巴拉山口,牧马人在荒无人烟的国道上经历了塌方、泥石流等各种天灾地灾,终于在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驶入景迈山。
  边陲,六盘。
  在地图看,这地方和缅甸接壤,仅仅隔着一座不是很高的山头,山的那边就是国境线,地理位置可以说是得天独厚的隐蔽以及方便走私。
  “远哥。”手底下的人双手交叠垂放在腿间,神情略微带着些紧张,“现在,已经撕破了脸,咱们几十个人,硬杠滕叔几百人,确实没有胜算。”
  陆远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窗边,负手问道:“滕纾德已经到了吗?”
  “到了。”阿昭抬头,看着陆远的后背,有些担忧道:“远哥,咱们真的要过去吗?您跟在周老板身边做事有十多年了,一步一步跟着老板走到现在,看着深网做大,这个时候背刺老板,咱们是不是有点太……”
  他想说,这种做法太狼心狗肺,但跟在陆远身边多年,他很清楚陆远是什么人什么性格,明白现在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情非得已,所以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什么叫背刺?”陆远转身,凝重地看着他,“我们的人现在被滕纾德扣着,不虚以为蛇就是自寻死路。再说,我不过离开六盘才半个月,他就完全控制了我们在六盘的势力,间中还顺道去解决了个冯巧,真没想到最后是他成了深网最大的威胁。滕纾德,大器晚成,很不错。走吧,咱们现在就去见见他。”
  ·
  宗忻捏着根烟,和谢遇知一前一后走进家洗车店。
  几个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互相递个眼神,立刻有两个服务员迎上来。
  “洗车?”
  谢遇知点点头,指向外面满车身泥污的牧马人,“怎么收费?”
  服务员往外看了一眼,压压红色棒球帽帽檐,“普洗60,精洗80,深清350。”
  宗忻递给服务员根烟,“普洗。哥们儿,跟你打听个人。”
  服务生接过烟往耳朵上一夹,招呼其他几个人去洗车,问宗忻:“打听什么人啊?”
  宗忻和谢遇知互相看了眼,谢遇知笑道:“哦,我们找个叫陆远的人。”
  服务生一怔,表情明显警惕起来,“你们找远哥?哪儿的人啊,找远哥什么事儿?”
  第146章
  “哟, 认识?”谢遇知眼底浮现出些许意外,但随即就恢复如常,夹着烟点了点, 对宗忻笑:“看来,陆老板在六盘很有名望啊。”
  宗忻附和地嗯了声。
  男人上下打量他们几眼,模样仍旧十分警惕,“真不巧,远哥很忙见不了生客,两位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天热了,我们刚从外面搞了批冰。”谢遇知轻轻吐口烟, “听说陆老板做生意公平,给价高,我和兄弟专程过来的。既然陆老板这么忙, 没有时间……”他顿了顿, 故作认真的想了想, 表情很是可惜, “那我们只好再去问问其他老板了。”
  听他说的都是行话, 男人稍微放松了警惕, 干这行吓死胆儿小的撑死胆儿大的,真要是生意送上门,他直接拒绝也不合适, 斟酌片刻后, 态度稍微缓和了些,问谢遇知:“兄弟,做这行风险大, 你也别觉得我惩羹吹齑,要怪就只能怪那些警察, 搞得现在到处风声鹤唳的,我总得知道你们什么来头才敢带你们去见远哥吧?你们是庄家?”
  宗忻说不是,“我们平时就是帮老板们跑跑腿,搬搬扛扛赚点辛苦费,现在国内生意不好做了,整天东躲西藏的过日子累的慌,打算干票大的,拿着这笔钱去国外另谋生路。”
  男人看看宗忻,又看看谢遇知,两人之间动作暧昧,言语透着股恋爱的酸臭味,而且,他还很细心的发现了眼前两个人手上套着情侣才戴的钻戒,立刻参悟出了宗忻话里的意思。
  人其实就是那么一回事,甭管男的女的,但凡有了喜欢的人,是事业也不重要了,父母亲戚朋友都不重要了,为了那个喜欢的人,金盆洗手的有,蓄发还俗的有,误入歧途的更多。
  不过,这俩gay很明显属于是金盆洗手那类。
  男人夹起烟,稍稍往前凑了凑,示意宗忻给自己点火,“你们是怎么认识远哥的?”
  “我们在京台和陆老板有过一面之缘,当时陆老板给了我这个。”宗忻替他点上烟,从白色夹克杉外套胸前口袋里,掏出一枚淡绿色平安扣递给他,“算是个信物。”
  男人一手夹着烟,一手接过平安扣,看到平安扣表面刻着的陆字,他点点头,“没错,这是陆哥的东西。”
  庄家、掮客、道友,无论哪一方,货出手之前都会专门去起个阿罕虎,阿罕虎是哈尼语,就是鸡头卦的意思,卦象好坏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如果占卜的卦象不好或是凶,那手里的货就肯定不会出,宁可多放几个月,也不会冒风险,尤其出货的人特别迷信这个,几乎都会带一件开过光寓意平安的挂饰在身上,一般为平安扣或是如意节之类的东西,但不会戴佛像佛牌,因为他们自己心里清楚,贩毒损阴德,甚至走货路上遇到神像,还会用红纸盖住佛像的眼睛,行话这叫瞒天过海。 第316章   平安扣属于玄学保命的东西,不会轻易送给别人,但远哥把平安扣送给了这个脸色苍白身材瘦削的病弱青年。
  ‘他没有说谎’,男人心里这样想着,把平安扣交还给宗忻:“这种信物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是保命符,你收起来吧。”
  不远处,洗车工手里的水枪哗哗作响,几乎盖住了他们谈话的声音,男人抬眼,看了看那辆经过冲刷后焕然一新的七位数牧马人,终于松了口。
  “你们跟我来吧。”
  宗忻和谢遇知互相交换个眼神,跟在他后面徒步翻过一片植被茂盛的山坡。
  从外面看,这里完全就是个古朴山林,任谁都想不到,在山坡背阴的另一面竟然有数百亩的平旷山谷,十几幢金碧辉煌的泰式庙宇风格建筑就矗立在平地之上,依山而建不算豪华,但有种异国他乡的独特气派。
  “远哥在兰纳会客,你们暂时先……”男人边走边叮嘱他们,话还没说完,就被匆匆跑过来的人打断了。
  “阿翔,出事了,快通知外边的兄弟们抄家伙跟我去兰纳。”那人匆匆跑过来,看到宗忻和谢遇知两个生面孔,立刻紧张地把阿翔拽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他:“他们是谁?”
  “掮客。”阿翔很平静地回答完,反问道,“黑豆,你说什么出事了?谁出事了?”
  “昭哥让咱们都警惕着点儿,一会儿要是和滕纾德的人对峙起来,不能输了气势!”黑豆抹把脸,“昭哥还让我告诉你,想办法送个机灵些的腿子出去。他娘的,姓滕的反了。”
  黑豆和他的名字简直天造地设的搭对,长得也黑也圆,体型滑稽,而且他有种完全和周围的景色无法融入的气质,宛如抠图黏贴在风景画上的一样。
  搁平时谢遇知多少得笑他两句,但听到滕纾德的名字,他实在笑不出来。
  阿翔略一思忖,对黑豆道:“你先带这俩人去偏厅等远哥,我现在就去找人。”
  “阿翔,昭哥说,外面到处都是姓滕的人,小心避开他们,让腿子走断崖桥那条路。”黑豆叮嘱道。
  阿翔点头,“我知道。”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黑豆目送阿翔离开后才招呼宗忻,“我带你们去偏厅等远哥。”
  他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带路,时不时抬手抓抓眉毛回头瞟瞟谢遇知,对谢遇知的身高,他打心里仇视,而相对矮些的宗忻比较符合他的审美,就表现得比较友好。
  穿过矗立着两只大象雕塑的草坪广场,黑豆把他俩带到一处绿瓦白墙前,墙垣到处雕刻金色飞檐,黑豆推开一扇红色小门,回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宗忻提歩走进去,谢遇知随后。
  房子设计很泰式,但里面的装修却非常中式,简约风,家具沙发一应冷白调,给人感觉很明亮也很清冷。
  把他们送进门后,黑豆急急慌慌地就走了。
  谢遇知半倚着大红色门框,看着黑豆往斜对过装修风格更华丽的泰庙风房子滚过去,直到黑豆像皮球一样从门缝里滚进去,才回头看向宗忻,他活动活动手腕,勾唇道:“我去看看什么情况,你在这里等我。”
  宗忻抬手整理了下袖口,把袖子一撸:“滕纾德认识你,你不觉得,你才是那个应该在这里老老实实等着的人吗?”
  “不觉得。”谢遇知笔直地站着,清晰深刻的侧颊线条微微泛着柔光,却完全没影响到他容貌的锋利,“我不觉得他能发现的了我,所以,你留下。在我回到这里之前,乖乖坐在沙发上喝茶,懂?”
  “……你去吧。”
  宗忻妥协了,不在这件事上和谢遇知纠缠,提步走到沙发前坐下,对谢遇知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谢遇知优雅地整理整理衣服,退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宗忻倒了杯茶,端着茶杯走到排窗前,安安静静看着谢遇知走进对面那栋金碧辉煌的圆顶建筑,缓缓喝了口茶,随即,他把茶杯放在窗台上,摸向后腰包里面的勃|朗|宁。
  ·
  宽敞的会客厅,长达三米的红木餐桌竖放,两边是同颜色的实木靠背椅子,桌上摆放着荷叶边果盘,装了几种罕见的热带水果。
  滕纾德坐在正东主位,从容地煮着茶,虽然已经年过五十,外貌看着却才四十的样子,完全不显老,他穿了竹青实地的短打,一字盘扣扣得一丝不苟,像个温润儒雅的教书先生,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阿温还是太年轻,做事容易急躁,城府也不够深沉。之前我就给他说过,方尖的事情不要操之过急,结果你也看到了,最后被公安局在谢家摆了一道,要不是赵洋留下给他当了替死鬼,当时的情况,他还能脱身?”
  他修长的手指按在淡青色瓷杯盖上,给茶海过了第一次水,手指指节都透着遒劲。
  这双手很好看,好看的不像是长在五十多岁的中老年人身上。
  “你跟在他身边有十年了吧?当时从公大跑路,被整个京台公安内网拉黑通缉,小陆,我很好奇啊,我年纪大了,实在想不通你这个保送生,最有前途的一个人,怎么就反水了呢?”
  陆远很平淡的笑了笑,“滕叔,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喜欢自由,不喜欢被束缚,公大也好,机关单位也罢,那不是我的追求,做人如果不能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活着岂不是太没意思了?谁规定聪明的人,就一定得从商、从政,去做科学家天文学家医生?我就喜欢搞武器,搞钱,搞种植和建筑,跟着周老板,我能做喜欢的事,进公安厅,枪都不能是老子自己的,丢了要记大过给处分,您看看我现在,别说是一把手|枪,狙|击|枪|也囤了好几支,双手插兜指哪打哪儿,这种掌握乾坤的感觉不要太爽,我完全没有要留在公大的理由啊。” 第317章   “你觉得,说这个我会相信吗?”滕纾德抬眼打量他一阵,捏着茶盖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水,语气悠然,“我五十多了,不是三岁小儿,跟明白人说明白话,和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那就说什么都是废话了。”
  “怎么是废话呢?”面对滕纾德嚣张的态度和步步紧逼,陆远见招拆招,根本不和他正面起冲突,“滕叔,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什么话?”
  滕纾德很感兴趣的看向他。
  第147章
  陆远嘴角倏而一勾:“星轨纵横, 而我自成宇宙。”
  透明烧水壶里的水开了,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浮浮沉沉非常活跃喧嚣。
  偌大的会客厅安静了一瞬。
  光透过彩绘的玻璃窗, 在陆远森冷俊秀的侧脸留下红蓝相间的颜色,晦暗、沉闷,如同13世纪中叶色彩撞击浓烈的哥特风油画。
  可能是对方的表现太过于不可一世,滕纾德捏着茶夹的手停顿片刻,他放下品茗杯,感慨道:“年轻是真好啊,你现在已经可以随性而为了, 不像我,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不是在杀人就是在被人追杀, 没有你这份傲气儿。”
  陆远短促地笑了声, 提起烧水壶绕盖碗旋冲温杯后, 开始慢条斯理地投茶。
  “滕叔, 我倒是很佩服您。听说, 您手里过过的人命很多, 二十多年的厮杀每次都能死里逃生,差一点儿运气都不行,不过, 一个人的好运总有耗光的时候, 不可能一直神来气旺,您说是吧?”
  滕纾德端起茶杯浮浮茶沫子,举手投足间透着绅士般的优雅, 他的眸光很深,语气四平八稳, 完全没有因为小辈用词不敬而表现出任何不满,“运气这种东西,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说辞,人这辈子端什么碗,吃什么饭,经历什么事,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好了。老话说,五十而知天命,吾其达此生。小陆啊,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人生很多事情都无法按照我们的期望发展,你现在三十多岁,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看问题自然看不到二十年三十年后,你得清楚,这世上一个财、一个运,从来不是人找财找运,而是财和运气找人,冥冥之中都有定数,譬如二十三年前三川地震,死的那个人是姓盛的警察。几年前,深夏市公安局地龙村禁毒,我手底下的人和警察火拼几乎团灭,只有我活着。再譬如现在,死的是冯巧,受伤的是阿温,你的人走不出六盘地界,这都是注定好的,是天命,天命不可违啊。”
  “……或许吧。”陆远把茶杯放进歙砚金皮籽料原石的茶海里,“我这个人非常惜命,这辈子唯一的梦想就是有花不完的钱,干自己喜欢的事,然后终其天年。德叔你是曹魏武皇帝般的人物,我是打心里佩服你的,只是,周老板对我一向不薄,我不能在背后捅他刀子,咱们在道上混,忠义两个字得知道怎么个写法,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把我手里十多家深网服务器的隐藏地址给你,不过我也有个条件,你拿到想要的东西后,放我和我手底下三十多个兄弟离开六盘。”
  谢遇知静静站在会客厅紧挨着的相邻房里,已经听了大半天,外面有两个保镖,穿的跟黑(屏)社(蔽)会似的,他避开保镖围着兰纳绕了一圈,才找到个无人看守的偏窗,翻进来后发现相邻房和会客厅却不相通,应该是耳房一类的杂物间,好在隔断墙薄不隔音,房间里也安静,对面的谈话他能听得一清二楚。
  陆远这个人,说话是真毒,字里行间听着全在恭维滕纾德,实际上每个字都在骂对方,简单翻译一下他话里的大概意思就是:我爱钱自私又怕死,顶多算俗人一个,你滕纾德可就不一样了,曹操是什么人?众所周知历史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雄,为了把持权力,铲除异己,无视仁义道德,你滕纾德现在要学曹操干掉boss自己上位,那我陆远受你牵制没办法,干不过你那我摘干净自己总行吧?
  至于后面那段,就更简单粗暴了:老东西你最好是见好就收,别他爷爷的把我逼急了,逼急了我手里三十多号人,枪|支|弹|药齐全,到时候真拼起命来打不赢也是个两败俱伤,咱们谁也赚不着便宜。
  谢遇知漫不经心地靠在墙壁上,无声笑了笑。
  两败俱伤……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如果双方现在打起来,六盘地界一定会变得很热闹。
  想到这儿,谢遇知看了眼门口。
  他站的位置正好沉浸在一道光影里,额前漆黑的发稍被照出棕褐,反射着金属的质感。
  下一秒,他从腰包里摸出一把枪,提歩向门外走去,身材挺拔的如出鞘利剑,走路带风衣角微动。
  会客厅内。
  滕纾德嘴角挂着点似笑非笑的意思,也看不出他对陆远这番话有什么看法,“小陆,你要是早这么爽快,我就不用亲自到六盘来一趟了,东山那边的货要得急,我本来脱不开身的,但做事情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冯巧死了,阿温自顾不暇,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我只能暂时先放一放东山那边的生意了。”
  陆远点点头,略笑了笑:“德叔,您和巧爷不一样,巧爷是个没有很大野心又容易满足现状的人,他这辈子估计都没想过干掉你把毒品的生意也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他死了。”滕纾德非常平静地放下茶杯,“和当年那个姓盛的条子一样不识时务。” 第318章   陆远抬手,捏了捏左耳的黑色耳钉,好奇道:“德叔好像很在意那个警察,我知道缉毒警察可恨,但我们面对的从来不是一个警察,自然也不会针对特定的人,怎么?这个姓盛的和德叔有很深的恩怨吗?”
  “盛凯,盛祈言。”滕纾德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文雅的脸上显出些不耐,“他和他老婆两人都是警方派来的卧底。陈丁卯生性多疑,很难相信什么人,他让我去查制毒师盛凯的身份信息。那天,我请盛祈言喝酒,找了两个机灵的手下去盛祈言家里查他,想着给老板个交代就行,我是相信盛祈言人品的,他经常跟我讲解毒品的材料配比和制作方法,我觉得他那么沉迷制毒的人肯定不会有任何问题,但瘦子被人打了,浑身是伤的躺在我家客厅,吊着最后一口气儿等我回来,还没有说出半个字就死了。”
  陆远说:“谁干的?动手的人是盛祈言吗?”
  “不是。”滕纾德微微凝眸,“当时盛祈言和我在一起,阿成和瘦子不可能是他打死的,是别人,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查到做掉我手下的人是谁。”
  “那后来,你是怎么知道盛祈言是警方卧底的?”陆远问他。
  提起这件事,滕纾德的神情难得居然有些寥落。
  “陈丁卯抓了人,那个人意志不坚,受不了冰-毒折磨出卖了盛祈言夫妇。我和盛祈言认识八年,不是情同手足自认也算交情匪浅,他儿子出生,我还送了块纯金打造的长命锁,知道他是卧底的时候,我想过通知他逃走,但是没办法,他们夫妻知道的太多了,陈丁卯一定会杀人灭口,虽然立场不同,但我真的非常欣赏他,与其让他落在陈丁卯手里受尽折磨,不如我这个做兄弟的亲自送他个痛快。小陆,我对盛祈言已经很够意思了,如果不是我打死了盛祈言,他的下场一定不会比黑鹰好,电击、挖眼、割肉、生剖内脏、全程注射可拉明,看着自己的心脏肠胃被生生拽出身体外,最后疼死。换句话说,我救了他,我给了一个卧底警察最痛快的死亡方式,我做的有错吗?他们公安局就应该把我的英雄事迹挂起来,高声颂扬到处宣传。”
  “没错,一点错都没有。”陆远挤出满面假笑,演技无可挑剔,“我们跟警察本来就是两条道上的人,自来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您这么做,绝对是仁至义尽。”他抬手,无意识的又摸了摸左耳的黑色耳钉,冲阿昭招手,阿昭立刻上前,“远哥。”
  陆远说:“你去偏厅,把保险柜里的文件都拿过来交给滕叔。”
  阿昭闻言,抿唇看向滕纾德,满脸不服气却又不能发作,只好收回视线冲陆远点点头回个是,转身退出客厅。
  谢遇知提了把漆黑锃亮的5|4|黑|五|星|,单手落在门把手上,手指轻轻按下。
  门外,保镖忽然开口,喊了声昭哥。
  啪————极轻微的肢体接触声响。
  谢遇知下按的手指,被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制止住,他微微侧目,宗忻撩起眼皮看他,细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二话没说拽着他就走。
  保镖推开门,跟阿昭一起进了耳房。
  阿昭走到保险柜前,掏出钥匙刚要开锁,一道光影忽然浮过,他下意识看向光影投过来的方向。
  华丽的窗帘盖着半扇弧形透明玻璃,窗户关的很严实,窗帘却在微微晃动。
  阿昭回头,问两名保镖:“你们一直在这里守着,没有人进过房间吧?”
  两名保镖互看一眼,纷纷摇头:“没有。”
  阿昭又看了看窗户,皱眉想了想,还是提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检查了一下。
  外面是小广场,对过是偏厅,没有任何可疑的身影。
  ‘难道,是我多疑了?’阿昭摇摇头,心想,‘今天真是太紧张了,如此草木皆兵的,既然没有可疑的地方那就算了,或许只是刚才他们进门的时候,走廊里的过堂风在作祟。’他闷闷地拉上窗帘,提歩走回来,打开保险箱拿出文件,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俩保镖,“你们守好门,耳房里的东西都很重要,一定不要出了问题。”
  两名保镖连连点头,郑重道:“昭哥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看好的。”
  阿昭嗯了声,抱着文件离开了。
  保镖随后对仔细检查了房间,什么发现都没有,不禁互相调侃:“昭哥也太小心了,咱们一直在外面守着,怎么可能会有人闯进来?”
  “就是,这房间每个窗户都是反锁的,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进来。”
  两人说着走了出去。
  窗户外面,宗忻把谢遇知死死抵在墙壁上,直等到房间里没了动静才松开他。
  谢遇知低头看着宗忻,眼睛里星光闪烁。
  宗忻攥得太用力,以至于他的手腕都已经有些轻微发红,谢遇知活动活动手指,微微低头凑在宗忻耳边,小声道:“小花,你在我手腕上留了颗爱心。”
  “啊?什么爱心”
  宗忻刚才明显有些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谢遇知的话忽然抬头,一下磕到了谢遇知的下巴。
  “嘶……”
  谢遇知捂着下巴猛地往后仰过去,整个人被迫又抵在了墙壁上。
  “你……”意识到自己撞到了谢遇知,宗忻手忙脚乱的替他去揉下巴,“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遇知攥住宗忻的手,去摸他额头,“你额头疼不疼?” 第319章   “我不疼。”宗忻说。
  谢遇知替他揉揉前额,“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我不是让你……”
  “里面有局里要的暗网服务器隐藏地址。”宗忻抬手指了指窗户玻璃,打断谢遇知道,“我们得想办法把东西拿到手。”
  谢遇知神色一凛,猛地按住他肩膀,凝重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质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第148章
  宗忻抬手捻了捻耳垂, 黑色镜面耳钉在阳光下亮的晃眼,“你的同……”
  谢遇知忽然攥住他的手,“盛队, 《公安机关人民警察着装管理规定》第七条第五项,人民警察不能佩戴耳环!”
  “那是女警。”宗忻舔舔唇,“还有,第五项规定不能戴首饰,我的谢副支队,首饰可不止包括耳环。”他很明显瞟了眼谢遇知套在左手的北极星钻戒,“按照规定, 咱俩手上的对戒干脆也扔掉算了。”
  谢遇知闻言脸色发灰:“去他么的规定!谁敢说我们盛队风纪不好,我分分钟把他砌进公安局走廊的水泥墙板砖里。”
  宗忻:额……
  “我就是觉得这种廉价镜面耳钉配不上盛队的警花身份。”谢遇知不自觉向前倾身,“等回京台, 你谢队送你更好的。”
  “那倒不用。”宗忻耳尖微微一红, “这不是耳钉。”
  “不是耳钉?”谢遇知低头凑上去仔细看了看, 忽然瞳孔微缩, “是……”
  宗忻郑重地点点头:“没错, 就是你想的那样。”
  谢遇知脱口而出:“是谁?”
  宗忻捏住耳钉, 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陆老板。”
  谢遇知疑道:“陆远?”
  “对。”宗忻略顿了顿,眼神瞬间沉了下去,神色凝重, “听着谢队, 我来六盘之前刚从秦指导那里得知,陆远是公安厅禁毒总队的人。”
  两天前————
  “陆远?”宗忻叼着根烟,双手插在裤兜里半靠着隔断门, 表情有些震惊,“他到底什么来头?虽然上次他的确帮过我, 我对他印象还不错,但是他真的可靠吗?”
  苏韫亭撩起眼皮,放下手里的 《警察的压力管理》,回他:“虽然陆远这个人我不熟,但既然老秦都说了,那就肯定不会错。刑侦的工作保密性和禁毒比确实是差很多,毕竟我们的警种大部分时间行动于阳光下,比起来禁毒干的活,咱们刑侦的便衣走大街上,简直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
  在外向来雷厉风行带着威压感的秦大局长,此时端着小奶锅走出厨房,把刚煮好的养生粥放在餐桌隔热垫上,解开围裙挽挽袖子,满眼温柔地握握苏韫亭的手,那是个非常细微且习惯性的动作,可能他自己都没觉察到有些虐狗,继而起身冲宗忻简单招了下手,“过来吃饭。”顺便提醒道,“盛队,我们家餐厅禁止吸烟。”
  宗忻唔了声,把烟摁死在烟灰缸里,提歩走过来拉开餐椅。
  苏韫亭给他盛碗粥递过去,“盛队,不是我吹,我们家秦老师的厨艺比得上五星大厨,超好吃的,尝尝。”
  宗忻接过去,拿起勺子搅动搅动,挖起一勺填进嘴里。
  很香,五谷自带的味道绵延在唇齿之间,而且这味道里夹着他很熟悉的感觉。
  咽下去的瞬间,宗忻忽然想起来了,那个香味是之前谢遇知家吃到的胭脂米的味道。
  ……
  不是,他们有钱人都这么奢侈的吗?
  宗忻捏着勺子愣神的功夫,对面苏韫亭已经风云残卷吃干抹净,把精致的白瓷碗往秦展面前一推:“还要。”
  秦展接过碗,满眼里都是种宠溺的味道,慢条斯理替他添满,“裴姨赈灾物资似的往这送,你喜欢吃我下次再煮。”语气温柔的要把人溺死。
  宗忻心说:果然是他们谢家的东西啊!
  “哎,秦局…”忽然意识到称呼不妥,宗忻立刻改口,“秦指导,据我所知,陆远二十年前曾经在公大待过几天,还和谢队同在一个班,他后面忽然离开的原因,难道就是上级安排他去周宴琛身边做卧底吗?”
  “不是。”
  秦展无论是外表还是状态,都给人无比松弛的感觉,明明是个普通人,官位也不是很显赫,就是有种掌握乾坤翻云覆雨的气势,和他坐在一起,心安。
  不是整天徘徊在生死线上的人,对这种心安的感觉没有那么大的感触,但宗忻就是能感受到,他很清楚很明白,如果此时此刻身处战场,秦展让他去冲锋做炮灰,他毫不怀疑秦展有让他全身而退的能力。
  有些人,一出场,就该是这部电视连续剧的主角,即使他作为配角出现,也依旧不会被主角遮住人物弧光。
  秦展就是这样的人。
  宗忻点点头,“那陆远的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
  秦展说:“陆远的父母都是禁毒英雄,在他六岁的时候亲眼看着父母死在毒贩手里,是活活烧死的,他父亲为了不让他被发现,把他绑了用胶布封住嘴,塞进了高度仅有四十厘米的泡菜罐子,公安发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紫了,差点没救回来。父母所在部门的同事们轮流照顾他,但他不上学、偷枪、可以说行为非常恶劣,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有严重自闭倾向,每天都想着怎么找到毒贩替父母报仇,十岁的时候还偷偷藏在出警车后备箱,打死两名毒贩。后来,领导不忍心英模的孩子就这么废了,考虑到当时他的心态问题,决定让他跟着黑鹰去滇缅线,陆远算是黑鹰一手带出来的优秀卧底,我们公安厅在暗网楔入的一根钢钉,而他也不负众望,黑鹰暴露后,他迅速隐藏了自己,继续待在滇缅线持续打击大小毒品链犯罪,非常值得信任。” 第320章   父母被毒贩杀害……
  或许是想起自己的遭遇和陆远很像,心中有所触动,宗忻目光微微闪动,神情怅然。
  但他和陆远还是不太一样的,他一直以为父母是为了救自己才会死在那场天灾,在不知道真相以前,除了自责并没有其他什么情绪,陆远应该有着很深的仇恨和无力感,六岁的孩子什么都懂了,和他一个三岁懵懂无知的幼儿相比一定更加痛苦。
  这种人,国仇家恨,死都不会和毒贩狼狈为奸。
  “我知道了。”宗忻点点头,“到了六盘,我要怎么配合他?”
  “他配合你和谢遇知。”秦展直白道,“这次行动,公安部直接派人全程指挥,以方尖的深入为突破口,绝对不放一条鱼漏网。”
  宗忻想了想,问道:“如果行动过程中碰到危险,要不要终止……”
  “我们的卧底都是硬骨头,云南基层禁毒警察尚且如此,何况是公安厅禁毒总队的人。”不等他问完,秦展就开口打断了他,“这场斗争必定会有所牺牲,是无法避免的,参与行动的人从一开始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实话跟你说,我手里现在握着四十二份遗书,写遗书的这些人,现在有的在边境线,有的在六盘,有的在缅北,还有在云南禁毒一线的,其中,有四十份遗书在法律上已经生效。”
  言下之意,四十二人,目前仅有十二人还活着,这些人全是公安部选拔出来的优秀警员。
  秦展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起来:“而且,这次公安部已经做好牺牲掉方尖的觉悟。”
  宗忻万万没想到,他们是真的要把谢遇知当做钓饵。
  “所以,关键时刻,会以优先牺牲方尖来换取行动的顺利进行和其他人员的人身安全,是吗?”
  他已经在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声音了,但音调还是有些发颤。
  苏韫亭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
  房间里安静无声。
  秦展沉默片刻,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终于重新开口。
  “你我都是人民警察,权衡利弊利益取舍,从警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决定。谢遇知私自离开京台公安局投奔暗网庄家周宴琛,明知道会牺牲,还是义无反顾去了,这是他的思想觉悟。别人眼里的谢遇知帅气多金,成绩优异,从小锦衣玉食没有吃过苦,就算想摘天上的星星,谢家都可以直接购买一支火箭升空,是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实际上,作为家里仅有的独苗,他从小就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不一样,钱多没有蒙蔽他的双眼,让他看不见这世界的破烂和恶,他用自己的方式去维护着他认为的正义,他很爱你,但这并不影响他选择自己所坚持的正义,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相信,真正相爱的人,连频率都是一致的,灵魂会共鸣。”
  “到了六盘,联系陆远。”秦展将一枚黑色镜面耳钉放在宗忻面前,“这枚耳钉里嵌着非常隐蔽的通讯设备,陆远身上有一个,直线对接,窃听方便,陆远会倾尽一切配合你们。”
  宗忻离开之前,秦展对他说了句重中之重托付的话。
  “我让你去是有私心的,我不想让方尖牺牲。到时候,我和苏队也会有相应的行动,你要保证自己和谢遇知都活着。”
  “——然后呢?”谢遇知见宗忻突然走神,忍不住皱了皱眉,“你什么时候和他对接上的?”
  宗忻压根没打算隐瞒什么,坦白道:“刚进入六盘地界,信号接通的时候。”
  “中间人是谁?”谢遇知追问道。
  宗忻回他:“秦指导。”
  谢遇知沉吟片刻,咬咬牙:“秦指导多管闲事。”
  宗忻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他让你来,是为了阻止我吧?”谢遇知抬起头,微微眯了眯眼睛,“小花,我……”
  “我不是来阻止你的。”宗忻定定地回看他,“我是来跟你一起发疯的。”
  谢遇知有些诧异。
  宗忻点点头,“要挑起矛盾让场面混乱起来,当然是……”
  ·
  兰纳,客房。
  光影随着太阳逐渐升高而倾斜,彩绘玻璃窗黄灰色块斑驳的打在滕纾德竹青实地的短打杉和侧脸上,画风逐渐诡谲起来。
  阿昭抱着文件,穿过绚丽多彩的色块走到滕纾德面前,他回头,看向陆远,做最后的确认。
  陆远微微点头,示意他把文件交给滕纾德。
  阿昭缓缓将文件往桌面放去。
  啪————
  清脆的枪响震碎了空气,彩绘玻璃窗咔嚓掉下一块暗灰色玻璃,一束光从壁挂天使耳边射|进|来,整个大厅瞬间被照亮,所有哥特风色块都没有了存在感。
  阿昭立刻收起文件,掏出枪迅速跑回陆远身边,警惕地观察周围。
  滕纾德微微眯眼,不信任地盯着陆远,“小陆,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远冷笑一声,“滕叔,这句话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吗?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已经答应把暗网隐藏地址交给你了,你的人是不是太不上道儿?还是说,你准备卸磨杀驴?拿到东西后我对你来说就没价值了,想杀我灭口?”
  “我滕纾德这点原则还是有的,既然答应放你们离开六盘,就不会出尔反尔!”滕纾德脸色铁青的站起来,对身后的保镖道,“你们几个,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第321章   保镖应声走了出去,下一秒却举着双手又缓缓退了回来。
  两把黑色枪口分别抵着他们的眉心,白皙修长的手指勾着扳机,谢遇知站在光里,发梢微微泛着金黄的光泽,两瓣薄唇噙了抹坏笑,浑身透着邪魅疯批的气息。
  “这俩人的命就给我的黑|五|星|开光吧,滕叔。”
  滕纾德瞳孔突然放大:“你是……”话没说完,两个贴身保镖就在一声枪响后纷纷倒在了血泊里。
  谢遇知抬起枪,吹吹枪口对向了滕纾德左侧心脏位置,微微眯眼,“做警察的时候,你在我手里死里逃生两次,没想到,在我投靠周宴琛之后,你竟然落在了我手里,这世上有些事真的很微妙。其实,我更想作为一名警察逮捕你,将你绳之以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黑|吃|黑,直接打死你。”
  他说的无比遗憾,下一秒,头微微一偏,露出个森寒刺骨的笑容,伴随着扳机喀嚓声,看垃圾般扔下句去死吧。
  子|弹|射|出,空气瞬间凝结。
  滕纾德在0.001秒迅速做出反应,抱头就地一滚。
  子|弹|直接击碎一大块青灰色玻璃块,与此同时,彩绘玻璃窗其它色块也纷纷被强劲冲力震碎,丁达尔效应出现,光有了形状。
  滕纾德从地上爬起来,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搭在额前,透过碎裂窗户投进来的光仿佛让他现了原形,额头和眼角的皱纹没有黑暗的遮掩,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狼狈、潦草,如同丧家之犬。
  “是谁?深夏禁毒还是京台禁毒?你们这些警察,就像地狱里的恶鬼一样阴魂不散,我一辈子,就只杀了一个警察,只杀了一个!”
  他的眼睛因为充血变得通红,恶狠狠地瞪着谢遇知,歇斯底里的怒吼,和之前温润儒雅的形象完全判若两人。
  “是他咎由自取,世界那么大,他非要到陈丁卯身边做卧底,我劝过他,我当年劝过他放弃,他做什么不好?啊?贩夫走卒引车卖浆,普普通通平淡一生,我在帮他,我是在帮他!”他拍着自己的心口,几近病态,“你们这些警察知道什么?你们以为,把我们这种底层小人物抓起来,绳之以法,这个世界就能像你们以为的那样全都伟光正了吗?你们以为,消灭了黄|赌|毒|,世界就只剩下白了吗?犯罪的不是我们,是那些对成瘾物品有需求的人,是那些半夜抱着手机电脑浏览黄|色|网|站|的猥琐男,那些抱着侥幸心理进赌|场想赢钱的人,是吸一口小海就觉得自己升天的人!”
  “不是深夏禁毒,也不是京台禁毒。”谢遇知迎着滕纾德的目光微微一笑:“很遗憾,这一次,我不代表正义。”
  “你要跟我抢生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滕纾德忽然沉静下来,他的情绪切换毫无缓冲,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少年打败恶龙之后,坐在恶龙宝座上休息,他看着恶龙洞中的金银珠宝和美女,双眼发红,身体逐渐变大,身上长出了鳞片,屠龙的少年终于变成了新的恶龙。”
  “恶龙吗?”谢遇知满脸不屑,“我可不想做那种身上长着鳞片的丑东西。”他说,“古埃及有一种建筑物,四方柱形,用整块花岗岩制成,耸立在巨大的庙殿门前,作为崇拜太阳神的象征。这种建筑有一个名字,叫做方尖碑,旭日东升照到塔尖时,它就像耀眼的太阳一样闪闪发光。你说,这个代号如此张扬,我又怎么会让它蒙尘?”
  “方尖。”滕纾德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情绪异常平静,“暗网挂在首页的追杀令,悬赏一个亿,你知道是谁在买你的命吗?”
  “我知道,暗网庄家周宴琛。”谢遇知毫不在意,“那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和你没关系。”
  “他出多少钱买我的命?”滕纾德脸色铁青。
  “钱?”谢遇知翘了翘嘴角,唇边挂着淡淡的讥诮,“我看起来像是贪财的人吗?”
  “你当然不是贪财的人,论家财没几个人能和谢家相比,阿温出了什么条件?我愿意出十倍。”
  “这个代价,你可能出不起。”谢遇知用食指推了推眉头,“周宴琛答应,只要我解决了你,他就给我深网一半以上的实际操控权。”
  滕纾德暗暗咬牙。
  这个代价他确实出不起,这次放下东山的生意亲自到六盘,也是为了陆远手里握着的十几个深网服务器地址。
  周宴琛当年招募他和冯巧,为了笼络人心,把深网天下三分,冯巧和他各自持握着西北、西南二十个网络点,处理了冯巧之后,他手里也不过才四十个网络点,别说深网一半的操控权,十分之一都没有。
  “我们联手,只要干掉阿温拿到暗网全部控制权,我答应你,不止给你一半以上的深网实际操控权,我把缅北火|药|生意也交给你,中东那边恰特草的生意,也可以给你。”他伸出五个手指,“利润这个数。”
  “五个亿?”谢遇知挑眉。
  滕纾德自信满满回他:“十倍。”
  他就不信,这个价格,还收买不了方尖。
  谢遇知垂眸,故作沉思片刻,忽然毫无征兆的扣动扳机,一发子弹结结实实楔入滕纾德右边心脏位置。
  滕纾德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心口,整个人像被突然抽了走精气神一样,失去所有抗争意识,软软跪倒在地,口中喃喃:“为什么……”
  谢遇知迈步,破开光束走过去,弯下腰用枪口抬起滕纾德的下巴,“你手上沾的人命,那个姓盛的警察,他是我喜欢的人的父亲,我送你下去,给他磕头认错,你应该感谢我,给了你一次赎罪的机会。不过,你是要下地狱的,在地狱里仰望着英雄,因为你不配和伟大的灵魂待在同一个地方!” 第322章   宗忻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就站在谢遇知身后,他双手插兜,看着跪在地上的滕纾德,没有特别的情绪。
  “外面的人我都解决完了。”他说。
  第149章
  “外面的人我都解决完了。”他说, 继而看向跪在地上的滕纾德。
  他从来不知道杀害自己父亲的人是谁,现在凶手就跪在他面前,鲜血洇透了竹青短打杉, 头发凌乱,狼狈不堪。但其实,早在几年前支援地龙村禁毒行动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过滕纾德了,当时情景和现在几乎无二,对方也是中枪倒在血泊里,唯一不同的是, 那时候中枪的位置是在左侧心口,先天性右位心救了滕纾德两次。
  “就这么打死了?”宗忻语气很平淡。
  不是说不能打死他,只是, 宗忻心里有把尺子, 法律尊严高于一切, 触犯法律的人就应该接受法庭的审判, 把该服的刑服了, 该赎的罪赎了, 就算是判处死刑,也应该由执法机关光明正大的去执行,而不是现在这样一枪打死, 什么都不是。
  谢遇知一下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随即把勃|朗|宁扔还给他,“不,交给陆老板, 陆老板会处理的。滕纾德的命值深网一半以上控制权,咱们还要带着他去找姓周的兑换承诺呢。再说, 他手里沾了多少人命?枪毙十次都不为过,怎么能让他这么便宜死了?”
  宗忻点点头,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留着吧,留着滕纾德这条命,找机他会亲自审问滕纾德,等弄明白所有真相,他就去三川父母的葬身之地,告慰父母英魂。
  他把枪收起来,转而看向陆远,“陆老板受惊了。”
  陆远拍拍手,“这到没有,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这点小场面还不至于受惊。你们怎么突然来了六盘?”
  此时,已经有人进来收拾残局,倒在地上的滕纾德也被抬了出去,几个马仔正在清理地上的血迹。
  谢遇知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白纸递给陆远,“我替周宴琛来解决滕纾德,顺便,见见这个人。”
  陆远把白纸接过去打开,忽然蹙眉。
  这是一份个人档案,印有单张两寸黑白照,照片上的人留着络腮胡,五官立体眉眼深邃,很明显的中东长相,名字叫做艾本尼,男性,活跃于滇缅线的雇佣兵头子。
  “你从哪里得到的?”陆远抬头,看向谢遇知。
  “周宴琛给的。”
  “我知道他,艾本尼,多次从冯巧手里购买军火,热衷于挑起战争,是个不安分的恐怖主义者。你为什么要见他?”
  谢遇知看了看阿昭和房间里的其他人。
  陆远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开口道:“这里太乱了,你们跟我去偏厅。”
  阿昭意欲跟过去,被陆远抬手制止了,“你留在这里,排查一下可疑人员。”
  “这个,”阿昭把从耳房保险柜里拿出来的暗网隐藏地址资料往前一怼,“放回去吗?”
  陆远摆摆手:“扔了吧。”
  阿昭闻言有些傻眼:“……啊?”
  陆远难得笑了笑,“里面内容全是假的,真的信息被我藏到更隐蔽的地方去了。好好干活。”
  ·
  处理了滕纾德的人之后,整个平谷都安静下来。
  这里位置绝佳,风景很美,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不深入山林翻过平平无奇的山坡,根本就发现不了六盘有如此秀丽的地方,而且山坡还是个天然隔音屏障,山阳听不见山阴这边的声音,山阴也听不到山阳那边的动静。
  谢遇知靠窗坐在椅背上,以一种极度舒展的姿态撑个懒腰,“我知道周宴琛不一定靠谱,但你比他可靠。艾本尼,这个雇佣兵头子,十年前我的那些人就是死在他的手里,本来是可以全身而退的,却被他带人在半路截胡,死的死伤的伤,几乎全军覆没。我一定要见这个人。”
  到时候……
  谢遇知目光深处隐隐有仇恨的火焰燃烧起来。
  陆远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答应他的要求到底可不可行。
  谢遇知也不着急,没有催促的意思,反倒看向窗外,阳光很好,天很蓝,山里的空气含氧量极高,空气清新,非常适合疗养身体,想到这里,他收回目光不由看了眼宗忻,觉得以后可以每年都过来住一阵子,宗忻尘肺的症状应该会减轻很多。
  宗忻抱臂倚着窗框,微微垂目视线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并不聚焦,他的发色比谢遇知的黑发颜色要浅一些,肤色也白,整体气质偏沉郁,阳光一照周身都在发光,再配上窗外的风景,显得特别干净。
  似乎是感觉到了谢遇知投过来的目光,他微微抬起头看过去,和谢遇知视线相对的瞬间,蓦地笑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没事。”谢遇知说,停顿片刻,他忽然道:“你喜欢这里吗?”
  宗忻没跟上他话题转变的速度:“……嗯?”
  谢遇知失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和这里的风景很搭。”说完,他继续看着窗外,依旧没有催促陆远的意思。
  反倒是陆远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有些不淡定了,他摸不透谢遇知要整什么幺蛾子,心里直打鼓。
  他知道谢遇知,除了那场双子楼爆炸更多是从秦展那里听到的,论年纪,其实他比秦展和谢遇知都大,秦展的父亲是他的老师秦许国,比起作为儿子的秦展,他这个学生跟在秦许国身边的时间要更多,反倒比秦展还像个承欢膝下的儿子,所以总有种鸠占鹊巢的愧疚,对恩师的儿子有莫名其妙的亲近感,秦许国殉职后,他在几次缉毒行动中和秦展打过数次照面,交流比较多,说起谢遇知,秦展的评价只有八个字:外冷内狂,不计后果。 第323章   当时他想,谢遇知应该是一个外表高冷,内心疯批的人。
  后来,因为一些事他去公大待了几天,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和谢遇知见面。
  彼时,谢遇知正在参加学校的联谊赛,一脚就把联谊学校的同学踹出黄线外,获得格斗一等奖,领奖的时候笑得自信而张扬。
  不是不苟言笑那一挂,长相比他想象中更凌厉,大有穿越千山万水而来,挥剑决浮云的感觉。
  那会儿,他才真的懂了秦展口中说的,外冷内狂不计后果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陆远心头凉了半截,如果他拒绝牵线联络这个雇佣兵头子,很难想象谢遇知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杀过去。
  “这个人,我可以带你找到他。”陆远妥协道,“不过,我得知道,你见到人以后准备怎么做?你不会是要杀了他吧?”
  谢遇知蓦然回头,目光发冷,看得陆远心头一跳,脑子里瞬间浮现出‘果然他要杀人’的念头。
  “你听我说,这个人暂时还不能动。”陆远解释道,“我盯了他已经快十年了,有件事我也一直在调查,但每每都在关键时刻出问题,屡屡不得要领。我想,他应该是在和什么人或是组织保持着高密度联络,但是我查不到,你现在动了他,那他背后联络的人就可能永远揪不出来了。”
  “他背后的人?”谢遇知慢慢道,“会是谁?”
  “我说了,我还没有查出来。”陆远紧紧握着拳头,不甘心道,“背后的人藏得太深了。”
  “好,我知道了,我保证见到人不乱来,这样你放心了吧?”谢遇知语气轻松,完全没当回事。
  “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陆远说着,去看宗忻,“盛副支队,我这样称呼你,你不介意吧?”
  宗忻换个姿势,继续靠着窗户,从进入六盘地界开始,他就表现得异常沉静,虽然平时他就不是那种阳光少年肆意洒脱的性格,但今天,实在沉静地有些古怪。
  “不介意。”他说。
  陆远点点头,对谢遇知道,“谢队,这位盛阳盛副支队去年受过很严重的烧灼伤,已经不能再执行任何危险性任务,我的意思是,咱们两个人去见艾本尼,盛队留在六盘,你觉得呢?”
  他考虑的事情,也正好是谢遇知考虑的,听他这么说,谢遇知也非常赞同,他不想宗忻跟着他们一起去冒这个险,转而向宗忻投去询问的目光。
  宗忻立刻会意,“留在六盘我没意见,但是有个要求。”他说,“你们俩得平安回来。”
  “反正,我还没活够。”陆远看向谢遇知,满脸揶揄。
  谢遇知瞪他:“要不是生理特性不允许,我还想长生不死呢。”
  玩笑归玩笑,去见艾本尼他们还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出发前,陆远带上了性能最好的枪|和子|弹,还给枪装了消-声-器,有了这东西就可以悄无声息杀人,全身而退的概率大大增加。
  所有装备收拾完,陆远搞了辆相对低调点的越野,带着十几个人和谢遇知离开六盘,前往雄鹰岭。
  ·
  六盘海拔四千多米,山上的夜晚格外冷。
  宗忻从黑豆那里要了件厚实的大衣裹着去了关人的地牢。
  滕纾德胸口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此时正静静躺在床上,面容憔悴早没有了平时的儒雅模样。
  陆远怕他会逃跑,吩咐人给他戴上了电子脚镣和手铐。
  外科医生提着白色药箱刚起身准备离开,迎面见到宗忻,非常有礼节的上前握手,自我介绍:“我是陆先生的私人医生,我姓顾。”
  宗忻伸手,象征性的握了下,“顾医生,你好。”
  顾医生收回手,把药箱放在一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简单向他说了下滕纾德现在的情况。
  “失血过多,伤口不感染的话就没什么大事,不过六盘这地方交通不发达,很多药不齐全,万一感染了大概率救不了。”
  “顾医生医术应该很好吧?”宗忻绕开他提歩走到床边,扯把椅子坐下,“能不能想办法让滕纾德假死?”
  顾医生神情忽然一凝:“宗先生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宗忻抬手指指沉睡中的滕纾德,“这个人对我来说还有用,周老板只想确认他的生死,有什么办法能蒙混过去吗? ”
  顾医生有些为难:“宗先生,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来说,是可以让人暂时性休克,但还远远达不到让一个人失去生命体征瞒天过海的程度,武侠剧里那些什么假死药针灸闭气都是杜撰出来的,想蒙混过去,除非我们能找到一个和腾先生长相一致,最起码也要有八九分容貌相似的死尸来代替。”
  宗忻想了想,轻轻呼了口气,“哦,那就没必要了,他大概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顾医生抬腕看看时间,回答:“五分钟。”
  麻醉过程出现失误就是严重事故,所以麻醉师对于用药剂量和伤者清醒时间的把控非常精确。
  顾医生说五分钟滕纾德会醒,五分钟后,滕纾德果然睁开了眼睛。
  这地方叫地牢,其实就是个地下室,平时拿来放放杂物和堆积的货什么的,没有窗户,灯泡瓦数也很低,光线晦暗不明。
  滕纾德醒来后痛苦地□□一声,目光立刻落在靠墙而坐的宗忻身上。
  宗忻穿着厚重的外套,正静静看他,侧脸轮廓被光影勾勒出冷白犀利的感觉。 第324章   “盛祈言,是你杀的?”
  他问得很平静,情绪没有什么起伏,就像在和路人打听不相关的事情。
  滕纾德的视线在宗忻脸上逗留良久,忽然喃喃自语了句什么,听不清楚,但随即又疑惑地摇摇头,好像是带着自嘲意味地笑了一下。
  看他表现如此古怪,宗忻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我问你,盛祈言,是不是你杀的。”
  “是。”滕纾德盯着宗忻,语调笃定没有一丝异常和愧疚,“盛祈言是我杀的。”
  宗忻在滕纾德脸上只看到了一种情绪,那就是挑衅!
  无论什么人,估计在受到挑衅的那一刻拳头就已经痒了,但宗忻居然没有任何冲动的迹象,他表现出了惊人的克制和冷静。
  “二十年前,盛祈言以制毒师身份,带妻子前往三川,在陈丁卯创建的化工厂入职,入职后他主要负责一种毒品成分提取工作,你当时和他关系要好,应该知道他提取的是什么毒品成分吧?”
  宗忻淡淡道。
  滕纾德扭回头看向天花板,“你是只想知道当年我们在研究什么毒品?还是说,你是想知道,盛祈言他到底有没有背叛……”
  “他不会背叛自己的同志!”
  宗忻冷冷地打断他。
  “飘沙。”滕纾德看他一眼,“是我们研制出来的毒品名字,因为粉质轻盈,风一吹像飘扬在空中的尘沙,所以起名叫做飘沙。”
  第150章
  宗忻被滕纾德的话深深刺透, 脑海中毫无征兆浮现出郢口公安局单位宿舍里的场景。
  凌晨五点,天还未亮。
  书房里灯光晦暗,陈傅山指间夹着的红塔山香烟马上就要燃尽, 他没有吸一口,只伏在案上专心致志翻看着面前的资料夹,未几,终于从文件夹里找出一份已经微微有些泛黄的资料,他珍之重之地在纸页上摩挲片刻后,抬起褶子很深的眼皮深深看向宗忻,一脸严肃。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入手查你父亲盛祈言的?”他问。
  “李叔给我交底的时候。”宗忻简单答道, “我查了三川派出所的户籍档,没有查到盛祈言这个人。”
  “那你是怎么知道祈言他……”
  “窃入系统。”宗忻直白地打断陈傅山。
  “你!”陈傅山气结,“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宗忻毫不避讳看着他, 丝毫没有任何知错的样子, “我违反了组织纪律, 这件事是我不对, 陈……”他本来想直接称呼陈傅山的职务, 却临时改了口, “陈老师,我希望您暂时不要对我进行处分,等这次任务结束, 深网的事告一段落, 到时候局里想怎么处罚我都行,我绝对没有怨言。”
  陈傅山被他说的一愣。
  英雄牺牲,留下遗孤日子过得寂寥, 而他们这些人作为盛祈言的良师益友,却从没对盛祈言的儿子嘘寒问暖过, 老李虽然暗自照顾了盛阳几年,那也只是暗中照顾,本质上,盛阳这孩子还是没有感受过任何亲人的关怀。
  作为盛祈言的老师,他做的不够好,没有出面安顿好盛阳,良心上确实有愧,祈言泉下有知,可能会怪他这个老师太不近人情吧?
  想到这里,陈傅山的眼圈不由泛起红,嗓子蓦然有些发哽,他背过身去摆摆手,似乎不想让宗忻看到他的失态。
  “二十年前,有人揭发盛祈言,说他反水叛变,做了大毒枭陈丁卯的心腹,甚至还为……”陈傅山叹息一声,“说他为活跃在中缅边境的贩毒集团研制出了新型毒品,这个新毒品极容易让人上瘾,吸一口就再也戒不掉了。讽刺的是,新毒品竟然是以你父亲盛祈言的联络代号‘飘沙’来命名,一个毒品用缉毒警察的代号命名,对公安部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们是在挑衅,对我们明目张胆的挑衅!黑鹰带走的这批人全部由我们精挑细选出来,人品是绝对信得过,他们中间不可能会出现叛徒。更何况,祈言还是我亲自带出来的学生,他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就是死他都不可能会背叛组织背叛自己的信仰。只是,当时主张调查祈言的人官职比我高,我有心想护他,却没有话语权。”
  说到这里,陈傅山闭上眼睛缓缓摇头。
  “没想到净边行动布网五年,我们非但没有抓住毒枭,内部却开始互相猜疑,说起来简直可笑!”
  陈傅山眼角已经隐隐湿润,他缓了半晌,终于睁开双眼,目光渐渐变得坚定,犹如鹰隼般锋利。
  “小阳,不论是生是死,我都相信祈言,他绝对不会投靠陈丁卯。”
  “我希望作为祈言的儿子,你能和我一样相信他,相信他的人格。”
  宗忻嗓子发紧,他立在那里良久说不出话,眼眶微微发红,哽咽道:“陈老师……谢谢,谢谢您!”
  “谢谢您相信我的父亲,谢谢您在他死之后的二十三年里,还能这样和他站在一起。”
  “真的,谢谢您。”
  “我是他的老师,我有理由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学生。尤其,”陈傅山目光坚毅地看着宗忻,“还是他这样一名优秀的学生。”
  “他坚持的信仰没有错,他并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他还有强劲的后盾,他背后站的是国家和人民,是所有公安干警。”
  “小阳,你记住。”
  “有形的东西迟早会凋零,但正义和信仰永远不会。” 第325章   黎明撕破黑暗,阳光从窗外|射|入,整个房间瞬间充满光明。
  宗忻站在窗前,他微微抬起头,释然一笑,眼睛里仿佛吸尽了所有的暖意。
  那是个很美好的画面。
  嗤啦————
  小插曲被电流接触不良的灯泡噪音蓦地打断。
  宗忻拉回思绪,单手撑着额头看向滕纾德,不禁冷笑:“飘沙?这东西致瘾率很高?东山那边出了什么价格收购?”
  滕纾德闻言身体大震,不由瞥向他,面上疑惑一闪而过,他有些捉摸不透眼前这个警察的盘问,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了。
  “克钦邦。”觉察到滕纾德地警惕,宗忻搓动手指做了一个全世界都懂得的收钱手势,“缅甸东北部自治特区,特工、绑匪、雇佣兵们活跃的天堂,和他们做生意得有九条命准备着吧?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把手里这批‘飘沙’出手,是因为他们给你的钱足够多?”
  滕纾德脸色唰得难看到极点,“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宗忻完全一副不会告诉他的态度,“你不用知道。”
  滕纾德此时已经躺不住了,他忍着胸口剧烈的疼痛挣扎着要坐起来。
  看他这个反应,宗忻嘴角往上勾,笑容越来越大,像一朵开在墓地的死亡之花,那种把对方心理逼破防后得到的快感,让他看上去几近癫狂。
  “滕老板,怎么这就不镇定了?我又没说要怎么着你,你急什么?”
  滕纾德要下床地动作一僵。
  宗忻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缓缓起身脱下厚重外套,短促地哼笑了下,笑意完全未达眼底,“滕老板,现在陆远和那个方尖都不在六盘,我完全可以放你离开。”
  滕纾德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他有交换条件。
  "你想要什么?"
  宗忻抽身离开藤椅,随手把外套搭在椅子上,他盯着滕纾德,语调前所未有地低沉,“我想要……周宴琛的命。”
  一丝寒意蹭的窜上滕纾德骨髓,他单手撑着床沿,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宗忻。
  虽然,他的目的也是干掉周宴琛,但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干脆直接把周宴琛弄死念头。
  不对。
  滕纾德盯着宗忻,忽然意识到什么。
  不对,这个人……这个人他见过!
  滕纾德瞳孔忽然一震:“……是你!你是和刘怀他们去地龙村提货的那个人!”
  他想起来了,这个人他确实认识。而且,还不仅仅是认识这么简单。
  “你们刚带走货没几天,程华那个白痴就被京台公安局的人给抓了,我早该想到有内鬼,只是没想到居然是你。怪不得我保险箱里的文件不翼而飞,当时竟然完全没往你身上想,那些文件是你偷走的!”
  滕纾德恨得几乎咬牙切齿。
  宗忻抬手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有证据证明东西是我拿走的吗?我是个警察。”
  “你是警察又怎么?!”
  滕纾德狠狠握拳,要不是伤口疼地他站不起来,他绝对先弄死这个病殃殃的毛头小子。
  “我是警察,如果我上交了你的所有犯罪证据,京台公安局早就展开抓捕行动,你现在已经被枪毙十回了。”宗忻无所谓道,“你现在还好好活着,没有被方尖打死,应该感谢我,是我留了你一条命。”宗忻提歩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他,“滕纾德,我们来谈个双赢的条件,怎么样?”
  ·
  越野车在山林间穿梭,如同一条走位油滑的黑蛇。
  越往深住行,光线就越暗,密林仿佛张着巨口,要吞噬闯入腹地的一切。
  “你是说,十几年前,艾本尼在缅甸东北部克钦邦自治特区和活跃在深网,网名为启明星的人见过面?”
  谢遇知点燃一根香烟,吸了口,看向陆远。
  陆远双手握着方向盘,紧抿的嘴角动了动,“这个启明星,在你炸双子楼之后,就随着深网覆灭而消失。当然,他可能换了信息和名字,仍旧活跃在深网,但确实查不到了。”
  谢遇知干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
  陆远心里没底,不由皱了皱眉头,视线在谢遇知脸上停留片刻。
  陆远很喜欢观察别人,无论是对手还是战友,常年枪林弹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都有观察人的习惯,因为这会让他们对对方有更精确的判断。
  有些人吸烟看起来很low,但有些人,即使吸烟也浑身透着高不可攀的气质。
  陆远收回目光的时候,隐约觉得自己像是给谢遇知赶车的马夫,虽然看上去,他的外在条件也不比谢遇知逊色多少,在外人看来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见过‘启明星’的人,只有艾本尼,当时秦展让我查‘启明星’,我和艾本尼打过几年交道,他是个利益为上泯灭良知的人,只要钱给够,什么买卖都干,来者不拒。”
  越野车终于冲进暗无天日的密林区。
  谢遇知慢悠悠地说道:“秦展让你去查‘启明星’,你盯了艾本尼十年?”
  “嗯。”
  陆远无奈沉默。
  “为什么会查不下去?”谢遇知略偏了一下头,把夹着烟的手探出窗外,分析道:“一个人,查十年渺无因果,除非这个人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第326章   “我也猜测过,或许有这个可能。但是……”陆远脸上的表情忽然郑重起来,“净边行动结束后,深海也查无此人了不是吗?”
  谢遇知眼皮略微颤动了一下。
  “如果,有人在刻意抹除‘启明星’,把他存在过的痕迹全部删除,就和当年的深海那样。”
  听着陆远的话,谢遇知心头突突乱跳。
  真是那样的话,这个‘启明星’就不是一般人了,不仅如此,他的背后很可能还存在一个不小的组织。毕竟,要抹除一个曾经存在且搞过很多事的人留下的痕迹,不是简简单单几个人说没有这个人就可以做到瞒天过海。
  谢遇知正色道:“从艾本尼口中套不出话?”
  “嗯。”陆远点头,“他太警惕,是条狡猾的毒蛇,没有人能触及到他的七寸,在他嗅到危险气息的时候,要么对方已经变成他的猎物,要么,他早已逃之夭夭。”
  “艾本尼……”谢遇知把烟蒂掐灭,随手丢进车载垃圾桶,“让我想想,怎么帮你突破这个难关。”
  “很难。”陆远的声音里透着丝泄气。
  谢遇知抱臂,食指点点鼻梁,忽然道:“我们还要多久到艾本尼的地盘?”
  陆远撇了眼地图,又看看手表,回答:“59分钟11秒。”
  谢遇知说:“把你十年来和艾本尼打交道的所有经过、艾本尼的性格、以及调查到的艾本尼经手的所有买卖都详细给我讲一遍。”
  陆远愣住:“十年间所有的?”
  “所有的。”
  “……”
  其实陆远这十年主要在调查‘启明星’,所有和他相关的资料、信息,凡是查过的都已经整理出来锁在了保险箱,确定的证据也找机会和秦展碰头交上去了,所以,谢遇知要的这些东西他根本不用赘述一遍,就是有点多,怕这么短的时间谢遇知看不完,即使看完了,恐怕也记不住。
  不过……
  陆远抬手,扔给谢遇知一个只有手机一半大小,带屏幕的小型机器,道:“全都在这里了,我猜到你可能会用到,所以提前拷贝了一份。不过,资料太多,有一整个库,你也别勉强,能看多少看多少,捡重要的记。”
  谢遇知接过去看了眼,机器背面有两个按钮,一红一绿。
  陆远接着道:“五十分钟后,不管你看完没看完全部信息,都按下红色按钮进行销毁,这东西绝对不能带在身上。”
  原来,红色按键是销毁装置。
  谢遇知点点头,打开设备,机器屏幕瞬间亮了,显示出来第一行字。
  ‘启明星追踪计划’执行文件,公通字k747号,主送机关刻有红色的公安部印章。
  这是一级重要红头文件。
  谢遇知一页一页翻下去,密密麻麻的3号仿宋字,把当年净边行动的发起和行动写的明明白白,最早参与这个行动的那批人的姓名、背景一一记录在册。
  在看到殉职名单中盛祈言和林溪的名字时,谢遇知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
  他们驶入枝繁叶茂树冠遮天的原始林区,见不到阳光的路段远比想象中的还要长,孤独的越野大有一条道走到黑的架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遇知垂目,快速翻动着设备页面。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四十分钟后,他们终于到达了艾本尼藏身的地方。
  一个极其隐蔽的塔寨,塔寨虽然隐蔽但占据着这片地带最刁钻的位置,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而且易守难攻,这很符合常年行军打仗之人的战略布局。
  陆远刚要提醒谢遇知,他们现在已经进入艾本尼雇佣兵|团|的炮|弹射程范围,很快就会有人来‘迎接’他们了,必须马上对资料进行销毁,扭脸却看到谢遇知食指已经按在了设备的红色按钮。
  陆远怔了一瞬,不敢置信地开口:“你……你全部看完了?”
  下一秒,谢遇知指腹毫不犹豫按了下去,随着一声轻微的爆破声,设备零件在谢遇知手里四分五裂。
  “已经全部记下了。”谢遇知说。
  陆远讶然:“你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谢遇知掏出打火机,重新点上根烟,随手把破坏掉的设备扔进手套箱,“早些年接受过这方面的特殊训练,算是个不错的优点。”
  陆远放心下来,刚要再叮嘱些什么,冷不丁从侧面窜出一辆车,直接挡在他们的越野前面,就在车辆即将撞上的千钧一发之际,陆远猛踩刹车停了下来。
  要不是有安全带,他人已经飞出去了。
  “来了。”
  陆远咬咬牙,示意谢遇知一会儿看他眼色行事。
  对面是个迷彩皮卡,车上站着几个抱步|枪|穿迷彩服的男人,待车子停稳后,几个人纷纷跳下车,把陆远的越野齐齐围了起来。
  陆远熄了火,推开车门举着双手从车上走下来。
  “我是来谈生意的。”他说。
  皮卡车篷里这时候也走下来个男人,留着很短的寸头,皮肤黑黝黝的,很明显东南亚长相,他长得很高,看着比谢遇知还要高半个头,在看到陆远后,男人微微眯了眯眼,用陆远听不懂的话问了些什么。
  陆远没有和东南亚人打过交道,沟通起来比较困难,他尽量表现得无害友好,用手势解释:“我,是来谈生意的,谈生意。”
  男人很明显没理解他的意思,眉毛一竖,语气非常地不友善,叽哩哇啦说了一堆。 第327章   陆远后脑勺满是黑线。
  来之前他就设想过各种不好的开局,没想到这个开局比他预想的还烂,完全无法正常沟通,有点进退两难的愁懑。
  实在不行只能找个机会先开溜了。
  他回头,想给谢遇知递眼色,谁知谢遇知下了车根本没搭理他的‘眉目传情’,径直走到寸头面前,微微笑了一下。
  第151章
  陆远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手不自觉摸向别在腰后的手|枪。
  谢遇知那边已经和大高个儿毫无障碍的交流起来,高个子男人目光往陆远这边瞥了眼,抬手拍拍谢遇知肩膀, 笑着说了些什么,两人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未几,谢遇知点点头,转身冲陆远喊了声:“走。”
  大高个随后也带着他的人上了皮卡车。
  眼见事态有扭转趋势,陆远终于缓缓松开了按|枪|的手,暗暗松了口气。
  他不动声色地跟者着谢遇知重新回到越野车内, 在驾驶座坐好,拉上车门发动车子,谨慎地问谢遇知:“刚才, 那个寸头跟你说了些什么?”
  谢遇知说:“要挟我, 让咱俩立刻离开这里, 不然就开枪。”
  陆远双手握着方向盘, 沉默片刻, “怪不得一个个表情凶神恶煞的。那咱们走吗?”
  “不走。”谢遇知眼皮也不抬地点上根烟, 完全没当回事,“我给他说,咱们是来谈生意的。”
  陆远讶异:“也就是说他们同意……”
  谢遇知简单嗯了声, “就是你想的那样。”
  “啧啧, 谢老板谢老板,要不说还得是你呢。”陆远竖起大拇指,夸赞的话音刚落, 却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猛地转头看向谢遇知:“ 不是, 你一京片子,又不主攻外语言,你……你居然听得懂他们说话?”
  “几年前我去边境执行任务,恰好在芒市待过一阵子。”谢遇知很随意地回了句。
  陆远:“……”
  看陆远有些呆若木鸡,谢遇知开玩笑似地补充:“克钦邦,他们和景颇族、傈傈族是跨国境线而居的同族,通婚、互市,语言相通交往频繁,我在芒市待了几个月,耳濡目染,大部分克钦语都能听懂,比粤语好学。”
  陆远擎小儿没好好上过几天学,英语都学的奇烂无比,就更别说这些比英语还难学的小语种了 !想到此,陆同志内心不由感慨:果然语言学是真他爷爷的看天赋,像他这种天赋不好的怎么学都不行,再看身边这位天赋好的……
  简单划个重点就是:‘在芒市待过一阵子’‘大部分都能听懂’‘比粤语好学’
  陆远同志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我有时候吧,就特别讨厌你们这些学霸。”
  “怎么说?”谢遇知好奇。
  陆远长叹一声,“学霸嘛,学什么都很容易,跟你们在一起压力山大啊。”
  谢遇知笑:“那陆老板你对学霸的认知还有待提高,像我这种德智体美劳全方面发展的人,可不是…”
  陆远打断他,“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是学霸!”
  “我当然不是学霸。”谢遇知失笑。
  陆远抹把脸:“你不是学霸?骗鬼呢。”
  越野车上坡的时候压飞了一块石头,在一声刺耳的喀喇声中,陆远幻听似的听到谢遇知说了句:学霸在我眼里那是弟弟。
  优秀的人装逼不叫装逼,那叫阐述事实,你说气人不气人?
  对此,当事人陆远有以下六点要讲:……
  “那我觉得,还是小宗长得更符合学神人设。”陆远调侃,“干净、利落,浑身上下透着书卷气,搁人群里那就整儿一个‘哇,是学校年级第一!’的惊艳感,那才是比学霸还学霸的打开方式呢。”
  听到陆远对宗忻的赞扬,谢遇知嘴角翘的比ak还难压,掸掸烟灰毫不吝啬夸奖道:“陆老板眼光不错。”
  陆远短促地笑了下,“其实我也觉得我眼光不错。实话说,当年在公大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很看好你,你后来的表现,也的确证明了我眼光很不错。”说完,他看了谢遇知一眼,扬头冲前面带路的皮卡抬抬下巴,把话题拉回眼前:“要带咱俩去见艾本尼吗?”
  “不。”谢遇知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梢,神色恢复如常,“要核实身份,确定我们不是危险分子,对艾本尼的人身安全没有威胁,才会带我们去见人。枪肯定会给我们收走,还有…”
  陆远紧紧跟在皮卡车后面,距离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开的十分小心谨慎,闻言微微蹙眉,接话道:“还有?!”
  “流程。”谢遇知语气带着嘲讽地意味,“毕竟他们是一个雇佣兵集团,在合作未达成之前和我们不算盟友,抱有百分百的警惕性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我当然知道。”陆远对谢遇知的分析,没有任何异议,“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准备乖乖听话照做?”
  谢遇知神色淡淡地夹着烟往嘴里送,漆黑的眼眸闪着锐不可挡的光芒,他没有直接回答陆远的问题,静默片刻后倏地沉沉一笑:“开皮卡车的男人叫阿金,缅甸籍黑人,是雇佣兵集团里一个小头目,手底下大概有百十号人,相当于正规军一个排的军力,这些喽啰里面有克钦人、掸人、佤人,还有两个景颇族同胞,这些人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战场厮杀,剽悍尚武,咱们只有两个人,不能和他们硬杠。” 第328章   陆远点点头,心说还是谢遇知考虑的周到,就现在的形势来讲的确不能硬杠,好在来之前,他就准备了怀柔政策进行应对,遂欣慰道:“我的意思也是不要……”
  “一会儿交|枪|的时候,我打算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谢遇知神态平和,声音深沉,“到时候你配合我行动,打好掩护。”
  !!!
  陆远突然很想骂爹!
  谢遇知似乎总有出其不意惹得他上一秒欣慰下一秒心发毛的本事。
  “你要做什么?他们不会让我们带枪去见艾本尼!”陆远强调。
  谢遇知把烟掐灭,侧眸看着他:“他们不让,咱们就不带了?”
  陆远说:“是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比高考考场里的电子眼还毒,咱们只是探个风,现在不是起冲突的时候,保命要紧。”
  “我们信奉的是什么?”谢遇知问。
  “啊?”陆远被他突如其来的神转折搞得有点懵,一时间脑子宕机,马克思主义、党性、社会主义道路就在嘴边了,但看谢遇知下一秒就要语出惊人的模样,陆远愣是把话全部咽了回去。
  “是什么?”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真理永远在大|炮|射|程|范围之内!”谢遇知郑重地拍了拍陆远的肩膀,一脸崇高,“他们懂个屁,傻子才会把枪交给他们!”
  陆远:……
  陆远在心里问候了一下上帝。
  他就知道谢遇知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不过,谢遇知分析的不无道理,真要把枪交出去,他们可就真成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陆远一本正经地问道。
  “第一百四十二页第五行。”谢遇知食指在手套箱上轻轻一敲,“我想赌一把这个。”
  十年间,为了调查对净边行动影响极大的幕后推手‘启明星’,陆远没少和艾本尼周旋,他很清楚,主动权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是保障,资料库记录的线索、证据,这些年他一点一点整理出来,任何蛛丝马迹都早已烂熟于心。
  陆远凝眉,回忆了下资料库一百四十二页的内容:艾本尼非常热衷于真枪实弹的演练,可以说已经到了变态疯狂的地步,在过去十年的三十场真人狙击演练中,艾本尼是零败绩,每次都能把对方一枪爆头,而对方狙击手却完全摸不到艾本尼的隐蔽点。
  “你这是在玩儿命!”
  外表一向冷漠的陆远此时脸部肌肉轻轻抽搐,明显不淡定了,脑子里啪啪乱闪,全是谢遇知中枪倒地的血腥画面。
  谢遇知眉峰一剔,笑得发痞,“对别的或者我还没有信心,但狙击这东西,有手就会,怎么可能会输呢?”
  陆远:……
  陆远同志不胜唏嘘,刚想说点什么来阻止他的疯狂举动,一道阳光猛地扑进车里,他扭头,正看到谢遇知耙了把头发,掏出墨镜戴上,沐浴在阳光里的脸有种‘画凌烟上甘泉,自古功名属少年’的昂扬豪迈。
  就好像,眼前这个富家子弟,无坚不摧,无所不能。
  通常,人在被逼疯或是濒死的时候,会出现离奇的念头或是人生走马灯,以至于,陆远有些怀疑,自己是疯了,看到谢遇知这个样子,居然燃起了深埋多年的激情,那段尘封在记忆里的秘辛瞬间解开封印横冲直撞,他想到了净边行动收网时,老师秦许国意气风发的背影。
  ‘从现在开始,赌上自我,赌上生命,去时少年身,心中有光……’
  ‘小远,等一切结束,尘埃落定,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人生太短,别留遗憾。’
  密林已被远远甩在后面,暖阳正好。
  陆远收回落在谢遇知身上的目光,轻松一笑,忽然豪迈起来:“好!随你。要我怎么配合?”
  “陆老板下过象棋吧?”谢遇知微笑道。
  陆远点头:“嗯。”
  “很简单。”谢遇知嘴角一勾,“将他的军。”
  ·
  “呼——呼——呼——”
  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滕纾德痛苦地捂着伤口,艰难抓住顾医生的手,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给我……快给我一包!”
  顾医生犹豫地看向宗忻。
  宗忻抬手紧了紧身上价值不菲的呢子大衣,盖住脂玉一般延伸在领下的侧颈,嘴角挑着抹隐约笑意:“顾医生,给他。”
  顾医生微微拧眉,弯腰打开药箱,取出一包锡纸,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给自己戴上了医用防护口罩、手套,又升起隔断,确定后车厢空间密闭之后,才小心翼翼打开锡纸包放于滕纾德面前。
  微黄的粉末一凑到滕纾德鼻间,立刻被呼吸吹的四散,刚才还面色苍白痛苦万分的滕纾德,在吸入了粉末的瞬间便露出无比满足的神色。
  顾医生眉头拧地更紧了,即使带着口罩,依旧能看出他满脸厌恶。
  大概十几分钟后,顾医生打开了车窗,空气裹挟着寒风掠过,将后车厢里的粉尘和异味一扫而空,他才关上车窗降下隔断。
  此时滕纾德已经完全恢复如常,他看向宗忻,勉强扯了扯嘴角,“你是警察,多少和盛祈言有些关系吧?”
  宗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精致的剔骨刀,正慢条斯理剜着块风干的牛肉往嘴里送,吃相清闲优雅,闻言扯过干净的抹布,把刀锋擦干净,略扯了扯嘴角:“盛祈言二十年前就死了,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警察又不都是亲戚,滕老板这是还没醒呢,说的胡话。” 第329章   顾医生闻言,插话道:“这东西除了止痛,还能致幻,神志不清也是有的。”
  “‘飘沙’的致幻效果不高,比云南的菌子还不如,只不过会引起神经短时间兴奋,影响肾上腺素分泌麻痹痛感神经。”滕纾德脸色变了几变,“我自己用药,心里有数。”
  宗忻捏着刀尖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眸光闪了闪,“那看来,‘飘沙’的致瘾率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也就是个普通毒品罢了,你高价出给‘东山’,不怕他们事后找你麻烦?”
  “那不一样。”用过药后的滕纾德精神很好,甚至连面色都有着他这个年纪少见的红润,他主动给宗忻解释:“我身上带的‘飘沙’是白飘,给东山的货是红飘,白飘比红飘少一味上瘾的东西,虽然也有一定的致瘾率,但只要控制好量,短时间内镇痛用是可以戒掉的。”
  宗忻略一沉吟,拉开杂物箱把剔骨刀往里面一扔,无奈叹道:“滕老板,我们现在利益相关,你最好不要对我有所隐瞒,瞒着就没有诚心了,秘密一点一点的往外挤不好玩,别看我像是个脾气好的,实则最没有耐性。”
  滕纾德一讪:“宗警官,你愿意放了我,我自然记着你的情分,只是这些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咱们从六盘到东山,路上少说要走个三五天,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谈判,就是一个互相试探底线的过程。
  宗忻放了他,只说想借他的手杀了周宴琛,却到现在都没有具体实施计划,若他年轻个三十年,初入江湖涉世未深也就信了,但在道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早就练出火眼金睛,虽然吃不透对方的真实意图,但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不能轻易被人拿捏,哪怕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也不能交心。
  应付这种愣头小子,他有的是手段,就没有失过手。
  “黑豆。”
  宗忻却没有接着滕纾德的话继续往下说,反倒是不轻不重地喊了声旁边正开车的黑豆,音调明明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却听得滕纾德心头一跳,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果然下一秒,宗忻说的话就让滕纾德的心立刻凉了大截。
  “前面拐道,去糖水湾。”
  滕纾德神情突然一顿,紧接着眼神就变了。
  “等等,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宗忻向后深深靠进座背,声音非常自然随意:“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滕老板就吓成这样。也是,你现在心里肯定在想虎落平阳被犬欺,等回到自己的地盘儿就让我好看,但我的立场也并不是那么坚定,谁对我有利,我就和谁合作,滕老板不想有我这个盟友,我就只好和周宴琛做盟友,把你抓回去,算我投诚,取得他的信任再杀他,和取得滕老板的信任借滕老板的手杀他,其实对我来说并没有很大区别。滕老板觉得呢?”
  滕纾德死死盯着他那张略显苍白病弱的脸,第一次生出被逼到坎上的感觉。
  僵硬半晌,滕纾德终于缓缓垂下头,声音低沉道:“我说,我全说。”
  “‘飘沙’自研制初始配方就有两份,白飘作为合成药剂完全适用于医疗行业,但仍然对平滑肌有较强的兴奋作用,所以要和阿托品合用。红飘因为吗啡剂量使用的更多,有强大的致瘾率和致幻性,则偷渡出境直接以毒品形态在市场上流通于。白飘出自盛祈言之手,他个难遇的人才,从警真的可惜了。”
  宗忻瘦削的身体裹着黑色大衣,闻言只是抬了抬下巴,“继续。”
  “其实,红飘的研制一直都是失败的,红飘刚研制出来盛祈言就把配方毁了,陈丁卯没有拿到红飘的配方,我手里的红飘配方还是在把盛祈言灌醉后偷来的半成品,并不完整,东山出手的这批红飘有欠缺,药性太烈,致死率相当高,控制吸食或注射的剂量有些难度。”
  “下个月初十,这批‘不达标’的红飘会在荡山不夜侯茶馆出货,到时东山接货的人伪装成搬家公司上门,以搬运旧家具物件为由把货物带离境内。”
  “这次交易一个月前就开始算鸡头挂了,本来定的这月中,但两次卦象都不好全是大凶,不吉利,干我们这行很看重卦象,如果不吉利就宁愿更改时间。”
  ·
  两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一前一后走出楼梯,径直钻进一辆黑色红旗h9轿车。
  开车的男人脚上皮鞋纤尘不染,他的眸光很深,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沉着内敛。
  副驾上的男人西装笔挺有型,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模样,他抬手压了压领子下面的隐藏式记录仪,又看了眼手腕上的绿水鬼手表,冲开车的男人点点头。
  “东山,不夜侯茶馆。卫星定位。”
  第152章
  ‘就让光芒折射泪湿的瞳孔, 映出心中最想拥有的彩虹……’
  苏韫亭开启卫星导航系统,抄起手机接了电话。
  “喂,陈老, 我们现在往东山方向,三十二小时四十五分后到达目的地。”
  “很好。”手机里,陈傅山的声音像萃了冰一样坚硬冰冷,“一定密切关注东山如今的形势,务必给方尖和三花破出一个喘气的缺口出来。”
  “陈老放心。”苏韫亭语气安然而笃定:“秦老师已经安排好了,我们随时都可以配合方尖和三花的行动。”
  “嗯。”陈傅山这才顺回一口气,静默片刻后, 他从牙关里勉道:“苏韫亭……” 第330章   陈傅山忽然压低声音的欲言又止,让苏韫亭心里有些没底儿,他转头看向秦展, 两人目光短暂交流过后, 苏韫亭对着电话回问:“陈老, 您……还有其他要嘱咐的吗?”
  陈傅山思虑再三, 还是觉得那天盛阳说的话不太让人放心。
  当然, 如果是他想多了, 那最好,可万一不是呢?
  “是关于三花。”陈傅山声音听上去有些担忧,“我觉得他……他可能有想要替‘飘沙’报仇的想法。”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苏韫亭闻言拧眉, 撩起眼皮再次看向秦展。
  秦展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只是单手搭着方向盘,简单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秦展一副老干部成竹在胸的做派, 苏韫亭觉得刚才自己不镇定的样子特掉面儿,他抬手, 尴尬地捏捏眉心,偷瞥着秦展稳重肃静的侧脸,抬了下眉梢,“陈老,三花那小子不会胡来的,我相信他的人品。”
  陈傅山那边沉默半晌,最后无奈留下句:万一有变故,保护他。就挂断了电话。
  苏韫亭合上手机刚要开口,忽然听到秦展很轻地笑了声,非常不爽:“笑?你还笑?!你知道内幕就算了,还不告诉我,你你你过分了啊!”
  秦展满眼宠溺地看着苏韫亭:“宗忻……”他顿了顿,改口道,“盛阳的个人关系、家庭背景,你都有一个详细了解了,应该知道他父亲盛祁言的事情。”
  苏韫亭点头:“我知道。”
  “嗯。”秦展单手握住苏韫亭左手轻轻捻搓着,琥珀色眼瞳里闪过夜色中路灯星星点点的亮光。
  “盛祁言死在净边行动收网的前十年。我、谢遇知,我们都没有见过盛祁言,但‘黑鹰’临死之前说过,‘飘沙’的死背后是有推手的。盛祁言殉职前,有人曾多次匿名向公检法部门举报,举证盛祁言参与了毒品研制和交易,当时净边行动负责小组迫于压力,不得不针对‘飘沙’进行立案侦查,‘黑鹰’知道后,立刻给京台公安局高层写了一封担保信。几个月前,这封信被人私自拆开看过,巧的是,那天监控罢工,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可疑指纹,但可以肯定,能自由出入公安部门重要档案资料室,那做这件事的只有公安局内部人员。”
  红旗h9一个摆尾,甩开后面的车辆径直开上京台到东山的高速。
  苏韫亭绝对算脑子好使那挂的,几乎下意识就联想到刚才陈傅山在电话里的说辞,顿时明了:“这个人是谁,你们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
  “嗯。”秦展点点头。
  “是盛阳?”苏韫亭带着点儿勘破秦展内心想法的小傲慢:“你们怎么笃定是他?哪儿发现的蛛丝马迹?”
  秦展笑了一声,“没有,是这小子自己找陈老坦白的。”
  苏韫亭耙耙头发,龇牙咧嘴扬下巴,“怪不得陈老特地打电话过来叮嘱,我真是小看了这小子,机密档案说看就看,一个搞不好警衔就要被撸到底的事,招呼也不打,胆儿比我的还肥。 ”
  秦展笑:“那不能够,咱们是执法人员,虽然大多数时间只认法律法规,不过,法不外乎人情,案件相关只要不是触犯原则性错误,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这倒是。”
  苏韫亭无从反驳,毕竟自己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违反纪律最多写个检讨,放几天假,不贪污受贿、营私舞弊、不刑讯逼供把犯人打死,根本没什么大事儿。
  该说不说,查看档案资料他们有这个权利,打报告不打报告补个手续而已,无非是,盛副支队长没打报告,停职几天,批评通告,大家心照不宣。
  但……
  无论是什么错误,现在他们都无法对宗忻本人进行处罚。
  因为,815化工厂特大爆炸案,盛阳副支队长以身殉职,现在的盛阳早就换了新身份,哪有活着的自己给死了的自己做背锅侠的?
  再说,陈老对盛祁言有愧,自然会想方设法保护盛祁言的独生子,想到这里,苏韫亭释然地摇摇头,不过,很快,他就注意到另一件事。
  陈老说,盛阳可能有要替盛祁言报仇的想法。
  他刚才倒是信心十足的跟陈老保证三花不会胡来,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换作是他恐怕也不能冷静。
  “老秦。”苏韫亭沉吟道:“你觉得,盛阳真的会选择铤而走险吗?”
  “不是会选择铤而走险。”秦展笃定道,“是已经在铤而走险了。”
  苏韫亭一怔。
  而此时,在与克钦邦接壤的福贡东山,一辆黑色加长林肯踩着黎明曙光,缓缓停在小镇上一栋白色二层小楼前。
  “就是这里。”腾纾德推开车门,指指金漆牌匾上‘不夜侯茶馆’五个大字,“交易时间下月初六,距约定好的碰头时间还有九天。”
  福贡的三月气温近三十度,完全没有北方或是高原地区的寒冷,但宗忻也只是脱掉了厚重棉衣,仍旧穿着春秋季节的长袖外套。
  他走下车,紧紧领口,瞟了眼牌匾淡淡答应一声,“嗯,找个时间,约你的金主见见面吧。”
  秦展不愧是阅人无数的领导,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宗忻确实已经在铤而走险了。
  之前谢遇知是考虑到他身体弱,不想让他跟着犯险,才让他留在六盘,要是早知道他是这个打算…… 第331章   宗忻想,只怕谢遇知绑也会把他绑到雄鹰岭吧?
  但他这么做,其实一直都有着自己的考量。
  秦展说,为了彻底打垮暗网,公安部随时准备牺牲方尖。
  他知道腾纾德心里盘算着一万个小九九,就等着逮机会阴他,现在的处境下选择和腾纾德合作并非明智之举,能不能全身而退是未知数,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查清楚当年‘飘沙’的真相,更为了谢遇知。
  自从查到‘飘沙’的死另有原因,他就决定打入暗网内部了,尤其后面又得知高层准备牺牲方尖,这个想法便更加坚定,至于最终结果如何,他这具破烂不堪的身体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再怎么也不可能寿终正寝,只有英年早逝。
  等死,是件极其煎熬而痛苦的事,那或许是别人的结局,但不是他的。
  日光渐盛,街上行人陆陆续续多起来,宁静的边陲小镇很快变得熙攘。
  顾医生担心宗忻身体,一路舟车劳顿,车再好再舒服,身体不好的人也吃不消长途颠簸,忍不住开口提议道:“腾老板,既然约定时间还不到,我看咱们还是尽快找个地方先安顿一下吧,毕竟你身体状况不太好,还是应该多休息。”
  腾纾德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要不是自己先天性右位心,早被姓谢的那一枪送去见阎王爷了,饶是侥幸躲过一劫,可哌替啶粉这东西长时间使用真的会成瘾,他嘴上说有数,实际心里很清楚,有些东西一辈子也碰不得,碰了就要用一辈子来买单,当下立刻点头同意:“顾医生说的对,正好,我在东山有认识的旅馆老板,我们先去他那里落脚。”
  顾医生绝对是陆远的心腹,宗忻找到他试探地时候,发现他知道的事情远比自己预料中的更多,陆远完全没拿他当外人,可以说真的是性命相托。
  而事实证明,顾医生也确实可靠,知道什么时间给自己人打掩护。
  “腾老板,我是个医生,不懂你们生意上的事,只是以一个医务工作者的角度提出自己的看法。”顾医生上前两步把宗忻挡在身后,操手而立,“你现在的情况,最好是找个没有熟人的旅馆静养,恕我说句不好听的,你所谓的‘熟人’可不一定熟啊。”
  腾纾德当然知道,道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他得罪的人不少,要是被人知道他现在受了伤,可能会趁机把他撕了。
  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意被眼前这个黄毛小儿随意的拿捏在手里。
  “虽然有风险,但这是目前最安全的办法。”腾纾德抬眼,故作谨慎的观察一圈四周, “东山这地方,没熟人不行。”
  顾医生微微蹙了下眉毛,看向宗忻。
  宗忻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走到这步就没有退路了,他摆摆手,示意没事,转而对黑豆道:“豆子,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这就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黑豆答应一声,憨厚地笑笑:“宗哥、顾哥,那我走了哈。”
  眼见黑豆要走,腾纾德有些急,“我看,让豆子也留下吧,多一个人也好多一个照应。”
  宗忻似有不适,抬手抵在唇边轻咳两声,露出来的手腕白得像瓷,他眼角微微上挑,勾出个淡薄的弧度,只说:“有顾医生在就好,黑豆也照应不了什么。”
  腾纾德便不再说话了。
  黑豆就在三人各怀心思的目光中,开着车原路返还。
  等黑豆离开,宗忻一扬下巴:“腾老板带路吧。”
  顾医生立刻扶上腾纾德,“我搀着些你,旅馆不远吧?”
  腾纾德点头:“不远。”他抬手指着茶馆对过一条往里延伸的巷子,“也就三百来米。”
  兴旺旅馆,不仅提供住宿,一楼大厅还带餐馆,地方不大,但生意不错,七八点钟大厅里就几乎坐满了吃早餐的客人。
  老板常勇是个东北人,为人豪爽,老客新客都记得清楚,不是抹零就是送赠品,一来二去小店就经营的特别旺相,本地人消不消费的,都能和他用东北话调侃两句。
  大早上正值饭点,服务员个个忙的不亦乐乎,常勇也在招呼客人,这时候,他鬼使神差往门口看了一眼,好巧不巧,正对上走进旅馆的腾纾德,面色微怔,心里不由犯了个小嘀咕:交易时间是下月初六,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但他很快就眼尖的注意到了腾纾德身边两张生面孔,而腾纾德好像受了伤。
  脸上的懵懂转瞬即逝,常勇放下手里的抹布,带着笑迎上来:“哎呀,老腾!什么风把你吹到东山来了?”
  腾纾德见到常勇,面上一喜,“常老板,我来东山办点事儿。这不,又要叨扰你了。”
  “咱们什么交情啊,别整这些虚滴。”常勇咧嘴,“老样子,还是楼上贵宾包间,吃食送屋里吧?”
  “对。”腾纾德也不客气。
  “行,那这两位……”常勇看向顾医生和宗忻,询问:“跟你一起的?”
  顾医生点头:“一起的,老板,你能不能给我们准备个三床房?”
  “啥?”常勇牙疼地嘶了一声,“你们三个大老爷们睡一间屋?”
  宗忻事不关己地掏出手机打游戏。
  腾纾德脸都绿了,他想说不是,他都这么大年纪了,可不兴年轻人那一套折腾,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越描越黑,干脆没搭话。 第332章   只有顾医生一板一眼非常正经的在解释:“腾老板身上有伤,我是医生不能离开。”
  常勇眼睛毒,看宗忻那孱弱模样,心里明了:得,这医生大概有点小众|性|癖,舍不得和相好的分开,理解,理解。干脆爽朗一笑,做个顺水人情:“三床房还真有,跟我来吧。”
  三人跟在常勇后面,绕过堂口威风凛凛的关二爷,径直上了二楼。
  常勇把他们送进房间,跟腾纾德寒暄两句就下去准备茶水、早餐去了。
  宗忻走到床边,拉开窗帘,房间顿时被金黄色的阳光充满,很治愈,窗外风景不错,他掏出手机随手拍了两张,端详片刻似乎很满意,编辑了一条定时邮件,指尖在通讯录有且仅有的‘富二代’上停留片刻,轻轻点了下去。
  腾纾德说:“我去趟卫生间。”
  顾医生立刻道:“我扶你去。”
  “不用了,就在隔壁,我一个人能行。”腾纾德明确拒绝。
  “还是……”
  “顾医生,”宗忻制止道,“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个。”
  腾纾德是个老狐狸,性格多疑,你跟着他,他会觉得你在监视他,肯定拒绝,可要是他一拒绝你就顺手推舟留下,他又该不放心了。
  “我突然也不是很急了,还是先休息一会儿,等吃完饭再去吧。”
  腾纾德捂着胸口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上去假装闭目养神。
  顾医生眉角跳了跳,看了腾纾德一眼,默默走到宗忻身边。
  宗忻指指手机屏幕,那是黑豆刚发过来了的消息,内容很短,只有五个字:事情已办妥。后缀还挂了个胜利的手势表情。
  两人默契地交换个眼神,宗忻无声瞥了眼躺在床上的腾纾德,在手机屏幕上打了几个字: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顾医生不抬明白宗忻的意思,抬手在屏幕上留下个问号。
  宗忻继续点输入键:不需要盯太紧,让他联系手底下的人。
  顾医生搞不懂了,腾纾德一旦联系了人手,那他们不是就会变得很被动?
  宗忻看出了顾医生的疑惑,继续输入:置之死地而后生。
  顾医生点点头,脸色还是很担忧:可咱们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宗忻摇头:人若是知道自己在世上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胆子就会变得特别大,我有自己的打算,不会把你和黑豆牵扯进来,早替你们想好退路了。
  顾医生诧异地看着宗忻。
  剩下的日子不多……是什么意思?即使是医生,也没有一眼就能看出病患身患绝症的本事,他只知道宗忻身体不好,没想到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吗?
  这时,房门被人敲了两声,旅馆老板常勇端着早餐推门而入,他走到餐桌前边低头摆放碗筷边报菜名:“这是包谷稀饭、这个是石板粑粑、还有侠拉酒,炒松茸、竹叶菜,要是不够吃,你们再喊我。”
  腾纾德仍旧躺在床上,好像进入了深度睡眠。
  宗忻收起手机,走过去和常勇搭话:“老板,你们东山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嗐,来了东山,那肯定得去看看大峡谷啊!除此之外,还有雪山,景色一绝,保证你们看了绝对不后悔。”
  宗忻点点头,慢条斯理坐下开始吃饭。
  ·
  他们在东山安顿下来后,日子似乎格外风平浪静,按时睡觉按时吃饭,偶尔宗忻还会拉着顾医生下棋,从晌午下到日落西山。
  腾纾德则是除了吃和睡没有别的动作,旅馆过了饭点儿不忙了,常勇也会带着他去街上走走逛逛。
  而此时,远在千里外的雄鹰岭山野别墅里,突然爆发出嚣张地嘲笑声。
  “哈哈哈哈,你还是第一个敢和我叫板的人,我喜欢,男人嘛,就该是这样的血性。”
  艾本尼五官深邃,颧骨突出,面部轮廓硬朗,属于很经典的中亚长相,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武侠剧看多了,戴了面有些中二的面|具,再配上他那暗铜色的皮肤,有种中不中外不外的违和感。
  谢遇知一点不怯场,他往沙发里一坐,双手自然搭上扶手,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的轻松:“所以,您觉得我能有这个跟您博弈的荣幸吗?”
  第153章
  艾本尼点了根雪茄, 看着谢遇知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犀利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与探究。
  这个小子很够狂,不可一世的自信不像装出来的, 完全就是骨子里带的!他妈到底什么来头?道上没听说有这么号人物啊。
  想到这儿,艾本尼目光不由落到把人带来的阿金身上。
  阿金心里一惊,赶紧走到在艾本尼身边,俯身用克钦语小声汇报:“老板,我已经让手底下的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艾本尼脸色逐渐不悦起来,什么背景都不知道就敢往他面前带, 这几年日子过得舒坦了,胆子也真是越来越大了。不过,他倒也没有真的生气, 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什么背景对他来说都不算背景, 除非眼前这个气焰嚣张的年轻人是国家元首, 否则, 他根本看不进眼里。
  “年轻还是惜命些的好。”艾本尼不无可惜地摇了摇头, “小伙子,有三十岁了?我在中缅边境线干了快三十年,来我这里求生的多, 主动求死的还是头回见。”他吸了口雪茄, 也不废话,“说吧,你来我这里, 到底有什么目的?” 第333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谢遇知无所谓地耸耸肩:“追权逐利人之本性嘛,我肯定是想从您这里讨点好处, 最好是别人那里讨不到的好处。”
  艾本尼闻言弯了弯眼梢。
  够狂,够傲气儿,他喜欢。
  可惜,真要进了狙击场,再出来就是具被打成筛子的尸体了。
  即使是猛兽之王的的老虎,垂暮之年也会滋生出怜悯,何况他还是个人,年轻的时候杀人不眨眼,年纪大了反倒有了些惜才的想法。
  “好,如果你能活着从狙击场走出来,我就把手底下的这些人都交给你带。”
  两人目光隔空碰撞在一起,短短数秒,已经刀光剑影过了无数招。
  陆远这会儿心里已经和煮开的沸水叽里咕噜一团乱麻,事态的发展完全偏离了谢遇知之前给他说的计划,这明明和说好的不一样!
  该死,偏偏他现在还不能开口阻止谢遇知。
  空气莫名变得低压,在场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一丝诡异,但没人敢开口。
  “哈哈。”一声爽朗的笑打破了房中的压抑,谢遇知起身,简单拽了下衣襟,“这个诱惑可不是一般的大,要是我能活着,真是赚翻了。”
  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真的有本事,还是真的傻,艾本尼掸掸雪茄,“你是客,我是主,狙击场的地形我闭着眼睛都能摸清,不好赚你这点便宜。阿金,你带他们去狙击场熟悉熟悉环境。”
  能让谢遇知去熟悉狙击场地形,说明艾本尼对这场狙击战的胜利有着绝对自信。
  过于自信,是所有上位者的通病,而他们也往往都会死在这上面。
  谢遇知微不可见地挂了挂嘴角。
  得知当年在金三角伏击他们的人是艾本尼的那一刻,他就在死去的同志墓前发了誓,他会不计后果,一定会弄死艾本尼,告慰那些埋在地底的英魂。
  他不是苏韫亭,破案失误就跑去席门穷巷的地方窝着,不服从上级的安排要自己报仇。
  但他也不是秦展,能做到完全服从上级指示,私人恩怨和任务可以同时兼顾,又处理的相当漂亮。
  他只是他自己,有放不下的仇恨,却不得不服从上级安排,在深夏禁毒支队任职的每一天,他都咬牙等待着,等待着伏击他们的凶手浮出水面,那种煎熬,那种时时刻刻恨不能自己会分|身,能像孙悟空一样拔一根毫毛,就召唤千万个自己去揪出凶手的折磨,整整十二年。
  十二年。
  一个人一辈子,有几个十二年?
  苏韫亭五年都他妈忍不下去,那还只是殉职的普通同事,死在他面前的那些人,可都是朝夕相处了六年的同学啊!从高中到大学,一起吃一起睡,放假图书馆一起刷题,一起唱过k干过架的朋友、亲人。
  即使,不能全身而退,不能活着从狙击场走出来,又怎么样?
  方尖的任务十二年前就完成了。
  他拼上和艾本尼同归于尽,也就那样了。反正,高层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让他牺牲的准备。
  只是,真的死了,小花会生气吧?
  也不知道小花现在在六盘好不好,这时候是不是才刚起床啊?床上没有他这个活火炉会不会冷?觉睡得踏不踏实?
  一秒钟之后,谢大少就有了自己的答案:少了他这个安全感杠杠的胸膛,那小花肯定是睡不踏实的。
  电光火石之间,谢遇知回过神,阿金已经走到他面前,正要开口。
  “现在去吗?”谢遇知双手揣兜,用克钦语随意的搭了句话。
  阿金点点头,依旧用着别人听不懂的克钦语回谢遇知:“是,“两位跟我来吧。”
  走出山野别墅,陆远抬头抹了把脑门儿,指尖立刻染上一片潮湿。
  好家伙,怎么说他也在道上混了很多年,逮捕大毒枭陈丁卯的场面也见过,都没刚才那么紧张,他是给谢遇知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想想简直给老师秦许国丢人。
  再看谢遇知,没事儿人似的,还在和阿金交谈。
  至于说的什么……
  陆远只恨没带个实时翻译过来。
  谢遇知问阿金:“让对手熟悉地形,是惯例吗?”
  阿金摆手:“要不是这两天我们老板要和金主一起去东山接货,哪有让你熟悉狙击场的时间?”
  谢遇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去东山接货?也就是说,最近他都不在雄鹰冷?”
  “肯定啊。”可能是鲜少见国内有克钦语说的这么好的人,阿金对谢遇知似乎格外有好感,“今早刚接到东山那边的消息,人都到了,也没有条子盯着,不出意外,货能顺利接到。”
  谢遇知知道,涉及货物交易的事情,阿金肯定不会给他细说,如果自己穷追不舍深问下去,对方一定会起疑,干脆岔开话题,跟阿金聊起‘启明星’来。
  “以前,我也在暗网混过几年,那时候还小,跟着陈老板做暗网数据库管理来着,后来陈老板被捕,暗网也就树倒猢狲散了,和我一起的朋友,网名叫启明星…”
  阿金正在前面走着,听到‘启明星’三个字脚步下意识一顿。
  谢遇知见他如此反应,故作疑惑:“金先生,怎么了吗?”
  阿金回头深深看了谢遇知一眼,欲言又止,拧眉半晌才重新开口:“你是‘启明星’的朋友?那你知不知道,‘启明星’是条子派来的卧底?” 第334章   谢遇知瞳孔突然放大,这下,他是真的诧异到了。
  ‘启明星’是警方派出的卧底?
  难道,陆远的怀疑对象不对,从一开始追查方向就是错的?当年‘启明星’和艾本尼见面,其实并不是在谈合作,而是在执行任务?
  阿金看到谢遇知这个反应,当即明了:谢不知道‘启明星’是条子卧底这件事。
  “谢,朋友。qimingxing,no!”他用生硬且蹩脚的中文回应认可了谢遇知,但他能说的中文非常有限,只能继续用克钦语和谢遇知交谈,“你遇人不淑,这样的朋友不要,他是个卖友求荣的人,我们鄙视他。”
  “鄙视他?”谢遇知说,“当年,他说要做一件大事,就和我分道扬镳了,难道是……”
  留白的恰到好处。
  “他卖给我们一条假消息,害我们在金三角白白死掉了三十多个兄弟。”阿金拳头紧握,“我的哥哥也死了,如果还能找到他,我一定亲手打死他!”
  谢遇知沉吟片刻,抬手拍拍阿金肩膀,安慰道:“兄弟,我理解你。”
  阿金也勾住他的肩膀锤了两下:“走吧,兄弟,我们去狙击场。”
  谢遇知和他勾肩搭背继续往前走:“我要在这里等几天?”
  “半个月吧,听说,东山的卖家带了两个手下,有个手下长得白白净净漂亮的不像话,男人还能长得多漂亮啊?等我去见见,回来带照片给兄弟你开开眼。”
  “漂亮的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娘娘们们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谢遇知嘴上应付着,心里想的却是: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比我家小花更好看的更漂亮的男人?
  那就不能够!
  ·
  京台,市公安局刑事侦查科
  “我槽,你怎么这么笨?猪啊!我x你大爷的,我给你说我肯定脑子抽了我他么才答应和你搭档!!”
  “我又怎么了?”
  “咱们现在是出公差,打掩护,打掩护你懂吗?你到底打过掩护没有啊?”
  “我准备的不对吗?枪、消|声|器、手铐、医疗包、防狼喷雾、强光手电,哦,对,还有执法记录仪……”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震的走廊了一片回音。
  小王捂着脑袋,一脸委屈的看着黄子扬,“黄队,你打我做什么啊?我……我……”
  “我什么我?”黄子扬一瞪眼,“我再说一遍,我们是去打掩护的,打掩护你懂吗?警|匪片看过没有?带什么防狼喷雾?就你这个一米七八的个子,黑黢黢的脸,哪个狼会色你啊?给我放回去!”
  外勤小王:“……那也不能打我脑袋,回头打傻了,谁还嫁给我当老婆啊?”
  “你还……”
  “这就重新收拾!”小王捂着后脑勺拎着警八件一溜烟跑了回去。
  黄子扬叉腰望着小王的背影,缓缓叹了口气:“老大啊老大,你可千万等着你忠心的大黄啊!”
  第154章
  “雄鹰岭嘛……”
  茶馆老板常勇把切好的两个下酒菜往桌上一摆, 扯张椅子在宗忻对面坐下。
  午后三点多的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那么好,餐厅里此时没什么人, 宗忻坐在靠窗位置的小桌旁,晒着太阳看书,惬意而悠闲,就仿佛这个场景本来就该这样,美好安静的让人不忍心去打破它。
  但常勇还是勇气可嘉地开了口。
  “那地方地理环境特殊,偷|渡、运毒、枪|杀、就算有边防士兵驻守,每年还是能抓获不少国境犯。其实也不是只有雄鹰岭, 其他地方也不少见啊,前段时间昆明79公斤的新闻……嗐,反正我就直接给你说吧, 只要这世上还有人, 只要人和人之间还存在着巨大的贫富差距, 就总有不怕死的会为了钱前仆后继铤而走险。”他摊手, “根本杜绝不了, 耶稣都没办法。”
  宗忻手上捏着本《民族地区和谐社会建设与边境贸易发展研究》, 缓缓靠上椅背,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毛。
  常勇仍在絮叨着:“老滕干这行多少年了,里边的门道摸得贼清着呢, 你放心, 你和那个顾医生,你们俩肯定不会出问题。”说到这里,他抬起胳膊往桌面一放, 八卦地朝前凑了凑,神秘兮兮道:“小宗, 我……我就是有个事哈,怪纳闷儿的。”
  又谨慎又大胆的样子,着实有些好笑。
  宗忻撩起眼皮:“嗯,你问。”
  常勇支支吾吾半天,脸上一热,不好意思地开始搓手掌心。
  东北人出了名的性格豪爽,这么扭扭捏捏的倒是头回见,看得出他要问的话确实不怎么好说出口。
  宗忻挑了挑眉:“怎么了?”
  常勇抠着手指憋半天,果断心一横:“你是三川人,成都来的?”
  宗忻:“?调查户口?”
  “不不,不是。”常勇嘿嘿一笑:“就成都接纳度高嘛,你和顾医生,你们俩…”他俩大拇指对着弯了弯,“维持那种关系挺久了吧?”
  宗忻:……
  他现在是真没心情跟一个东北大老爷们儿聊天腐之国,说的就跟东北没有似的。那谁,松远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苏大队长不就是典型课代表嘛?
  “连安。”宗忻放下书,手指落在扶手上有节奏地轻叩几下,补充:“还有,我和顾医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这回,轮到常勇尴尬了。 第335章   空气短暂沉默片刻后,常勇一抓脑袋,“嗐,嗐,我就是开个玩笑,小宗你千万别介意啊。”为了缓解此时的尴尬,他赶紧移开视线换了个话题,“这老腾到底是得罪了谁呀?你说得亏他是先天右位心,我看他中弹的那个部位,对方可是奔着枪杀去的,多大仇多大怨呀。”
  宗忻说:“是警察。”
  常勇面色猛地一惊。
  宗忻神色自若的盯着他,微微一笑:“我也是警察。”
  常勇脸瞬间白了,蹭地站了起来,慌忙中还带倒了旁边椅子。
  “别紧张。”宗忻神色平淡地指指椅子:“现在用行话讲我现在是黑|警。”
  常勇脸色这才总算好看了些,抬手抹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拉起椅子重新坐下。
  他是真的给宗忻吓到了。
  “这玩笑不兴开的。”常勇声音都吓劈叉了,“不过话说回来,当警察不好吗?你干嘛非得冒那么大的险去涉|黑|啊?”
  宗忻笑了:“你不是知道原因吗?”
  “我?”常勇瞪大眼睛指着自己,不敢置信:“我怎么会知道原因?我肯定不知道,我跟你刚认识两天!我清清白白一小伙子,我怎么能……能知道。”
  他急于解释清楚撇清关系,激动地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只要这世上还有人,人和人之间还存在着巨大的贫富差距,就总有不怕死的为了钱前仆后继铤而走险,根本杜绝不了,耶稣都没办法。”
  宗忻把他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警察这行就是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狗都嫌的职业,干着搏命的事赚着四五千的工资,成天提心吊胆不知道哪天就被人悄摸干掉了,连带着亲戚朋友都跟着过得不安生。做黑|警好,黑白两道儿通吃又能赚钱,白|粉、玉石、翡翠,金三角总是这么些生意,没什么新鲜的东西。贩毒这种跟吃枪子儿沾边的买卖我不干,在玉石翡翠上捞点油水就够我逍遥快活一辈子了,即使被发现了也就最多判个几年。你说,多划算的买卖,何乐不为?”
  “你倒是挺会筹划。”常勇这才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胆子也肥了,不由叹气,“唉,要是雄鹰岭那位能有这么知足,当年也就不会被人撺掇着去伏击缉毒警察,搞得自己也损失惨重,差点团灭。”
  “伏击缉毒警察?”宗忻微愣,“你说的……谁?”
  常勇说:“就雄鹰岭那个姓艾的。前几年他们在东山这里接货,吃饭的时候提过一嘴,我听说,三十个人的雇佣兵集团被对方几个人就给弄死了大半,虽然对方最后只剩三个人还活着,没赚到什么便宜,但他们也死了二十多个,回去的只有七人,伤亡挺惨重的。那场面,我都不敢想,估计血流成河了吧。”
  “前几年吃饭提一嘴的事,常老板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宗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
  “肯定啊!”常勇拍拍胸脯,“你别看我就是个茶馆老板,在东山这个地方做生意,那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混出点名号了的。你做条子的肯定知道十几年前大毒枭陈丁卯被捕的事,当年抓人的条子资历再小,今年也得三十多了,就是那批人,炸了双子楼暗网数据库,多轰动的事情啊?还上了国际新闻呢,我不想记住都难。”
  宗忻心里某个地方一紧。
  谢遇知……
  “哎,说起来,我也劝过老滕,年纪大了就退坑算了吧,还是明哲保身的好,五六十的人了,再犯到警察手里你说多不值当的啊?金盆洗手离开国内,去澳洲、北美洲,反正哪个洲都行,种种花养养草,晒着太阳等死呗,又不缺钱,他就是不听,也不知道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说着,常勇忽然莫名其妙开始感慨起来。
  “你说这人啊就是看不通透,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功名利禄都是空,求那些身外之物有什么用?害人害己的,都像我这么知足就好了,天下太平。”
  “老板————”
  后厨传菜工突然跑出来喊了他一嗓子打断了常勇的话。
  常勇回头:“喊魂儿呢?”
  传菜工说:“老板,咱们的鮰鱼到现在还没送货过来,这一会儿到了饭点就该忙了,您是不是去赶紧催催啊?”
  “你瞧,又该忙了,我不打扰你看书了。”常勇站起来,把茶壶往宗忻跟前又推了推,“回头有时间咱哥儿俩再继续唠。”说着拍拍屁股,拿着手机跟传菜工进了后厨。
  宗忻眼睛盯着桌面上的书本,目光却涣散不聚,明显是在走神。
  顾医生刚给给腾纾德上过药从楼上下来,脸色一如既往的严肃,他走到宗忻旁边抬手推了推眼镜框,谨慎开口:腾纾德果然已经在偷偷联系人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宗忻拉回思绪,看了顾医生一眼,示意他坐。
  “顾池,你跟在陆远身边有多久了?”
  “十几年了。”
  “那你也肯定知道方尖在金三角被人伏击过的事情吧?”
  顾医生点点头:“知道,那件事怎么了?”
  “伏击方尖的人。”宗忻干巴巴道,“很可能就是雄鹰岭上那伙恐怖分子,艾本尼应该是个雇佣兵头子。我怀疑,谢老板去雄鹰岭的目的不单纯。”
  顾医生常年没情绪的脸终于表现出一丝诧异:“那……” 第336章   那他大老板陆远,岂不是会被谢遇知给卷进不确定的危险之中?
  声音戛然而止,空气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一旦雄鹰岭的局势发生变数,他们东山的处境也会变得相当被动。
  事情似乎变得有些棘手起来。
  沉默半晌,顾医生咬咬嘴唇,下定决心道:“我们给陆老板摊牌吧。”
  “不行!”
  宗忻几乎是下意识就拒绝了。
  陆远知道了,也就意味着谢遇知会马上知道。他以身犯险私自调查‘飘沙’当年的真相,已经是在违反纪律,最后真查出来了也就罢了,万一查不出来,他一个人栽进去无所谓,不能把其他人也牵扯进这桩私事里。
  尤其是谢遇知,根本没有必要为了他搭上条命,上面拟定的策略原本就想放弃方尖,这种时候,他更应该保住谢遇知才是。
  “我有办法,我还有办法。”宗忻按住顾医生的肩膀,“稳住阵脚,别慌。”
  顾医生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但既然他这么说了,也就只好点点头应承下来。
  ·
  两天后
  云雾笼罩在东山大峡谷之间,壮观的悬崖峭壁俯瞰着蜿蜒的江流,景色宛如仙境。
  一辆辉腾在盘山公路疾驰,腾纾德手里的望远镜一刻也没放下,足足盯着那辆辉腾十几分钟,直到辉腾车驶入他们的肉眼可见范围之内。
  金主远比预想中到的时间要早。
  宗忻看了眼近在眼前的车,戴上了蛤哈蟆吗|镜。
  “来了。”腾纾德把望远镜放在石桌上,走出观景凉亭,在辉腾停下的瞬间,就彬彬有礼拉开了后车厢门:“艾先生,我可是等了你好……”
  目光落到坐在艾本尼旁边的男人身上,腾纾德的眼睛瞬间睁圆了。
  而对方看到他,脸色明显也黑了。
  艾本尼准备顺势下车,腾纾德却堵着车门没了动作,他非常不满地开口:“腾老板,这么不欢迎我吗?”
  腾纾德自知失态,只好赔笑道歉:“艾先生说笑,你能提前过来,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么还会不欢迎呢?”说着就伸手去扶艾本尼下车。
  但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明明应该在六盘的谢遇知,会和自己的合作伙伴艾本尼在一起?
  至于,谢遇知为什么会和艾本尼一起来东山,完全是因为他对句狙击场地形熟悉的太快。
  百亩林区,十个足球场大小,徒步围着走一圈就要一整天,谢遇知却在这一天时间内,不仅把狙击场地形摸了个透,还把林区内的坑道、掩护带、狙击点等等战略要地全部熟记于心。
  说实在的,这种本事,不是个参与军事训练七八年的狙击士兵都做不到,要不是他经历过雇佣兵集团伏击,这辈子都不可能去研究军事战略部署相关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能这么懂行全都拜艾本尼所赐。
  不过,倒是腾纾德,明明被他打的受了重伤,现在却出现在东山……
  谢遇知忽意识到什么,心里咯噔一跳。
  妈的,这老东西把小花怎么了?!关系宗忻谢遇知再来不及多想,他起身紧跟着艾本尼下了车,脚刚落地,二话没说挥拳就要往腾纾德脸上招呼,拳头还没挥出去却看到了旁边站的熟悉身形,胳膊僵在了半空。
  为什么小花在这里?
  是腾纾德挟持了小花?
  难道,小花受伤了?
  想到这里,谢遇知眼底汹涌的看向滕纾德,咬牙心道:妈的,老子今天非弄死姓滕的这个垃圾!早知道就该直接打成筛子,挂起来示众,不该留你这条命!
  诶——等等,不对……
  小花身上没有伤。
  看模样也不像是被挟持了。
  这到底是……他爷爷地怎么一回事?
  电光火石之间,谢遇知大脑飞速旋转着,试图把他离开六盘以后发生的事情连贯起来,却发现做无用功。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和陆远离开之后,小花一个人在六盘经历了什么。
  他想看清楚宗忻现在是什么情绪,是不是也和他一样震惊,而对面,宗忻的眼睛藏在墨镜后面,他看不到。
  谢遇知的行为很出格,但可能是宗忻长得实在太好看的缘故,艾本尼居然没有起疑。当然,也可能是这边的眼线早就把这边的情况给艾本尼做了详细汇报,他自信没有任何危险,才这么有底气,一派淡定泰然。
  “谢,你喜欢他吗?”
  艾本尼虽然对男人没什么兴趣,但他什么生意都接,什么人都接触过,懂得世界上所有有特殊癖好的人群,热爱吸毒的、热爱女人的、热爱金钱的、热爱赌博的,热爱收藏的、热爱战争的,当然也包括热爱同性恋的,早就见怪不怪了。
  “喜欢就去追嘛,我要是年轻二十年,遇到喜欢的小姑娘也会义无返顾去追。”
  艾本尼拍拍谢遇知,叼着雪茄笑,怂恿着,鼓励着。
  “姿色确实不错,虽然了有点瘦弱,但胜在身形够锋利,你不吃亏。”
  谢遇知看着宗忻,第一次觉得嘴里发苦。
  为什么要卷进来?
  他真的很想揪住宗忻的衣领,抵在墙上狠狠地歼灭狠狠地质问。
  明明答应他,留在六盘好好地等他回去!为什么要卷进来?
  做就做了,居然还瞒着他! 第337章   不得不承认,来自爱情的苦难总是会让人心情波澜壮阔,有时候谢遇知真庆幸自己能有那十几年的卧底经历,这段经历让他在面临所有被动情况的时候,都能更冷静,更沉得住气。
  他收回拳头,摩挲着手掌咬牙坏笑:“我倒是想追,就怕襄王有心,神女无意。”
  艾本尼耸耸肩:“管他有没有心有没有意?谢,咱们这类人,不就是喜欢强取豪夺的那种刺激感吗?人不能什么都要。”
  谢遇知目光复杂地看着宗忻,连带着喉咙都开始发苦:“我这个人,对别的都能将就,唯独感情不能将就,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不爱我那多可惜?”
  日光格外刺眼。
  隔着黑色镜片,宗忻看穿了谢遇知内心所有的挣扎、不甘、还有疑惑,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任何回应。
  眼前这个情势,他的意外程度绝对不比谢遇知少,但他不能表现出来,生死全在腾纾德一句话,如果腾纾德抖出他和谢遇知认识,那毫无悬念,这半山腰的凉亭立刻就会变成飘血的战场。
  不是时候!‘飘沙’的事情他还没查清楚,现在不是鱼死网破的时候。
  “滕老板,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太狂了?我不喜欢和自以为是的人打交道。”
  宗忻挂着嘴角,一副瞧不上谢遇知的样子。
  其实,为了能让腾纾德和他暂时捆绑在一条船上,宗忻之前以方尖的名义联系周宴琛的时候,故意留了条周宴琛说会派人过来支援的消息,他把这条消息巧妙的让腾纾德看见了。
  从一开始,他就准备赌一个生死局试探腾纾德,来逼迫他必须做出抉择,只是赌注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他没想用在这种情况。
  腾纾德看看谢遇知,看看艾本尼,又看看宗忻和站在旁边的顾医生。
  宗忻注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左手已经摸向后腰,只要滕纾德有要出卖他的苗头,就立刻一枪打死就地封口。
  可那样一来,关于‘飘沙’的真相,也就越推越远了。
  是生?
  还是死?
  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很久,就在所有人的耐心都快要磨干净的时候,腾纾德忽然哈哈一笑:“啊哈哈,你别当真,艾先生的人在跟咱们开玩笑呢。”
  宗忻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他赌对了,腾纾德最后还是选择了援助没到东山之前,坚决的站在他这边。
  “我不喜欢开这种玩笑。”
  宗忻顺势把手放进裤兜,冷着脸给顾医生递了个眼色,提步绕开谢遇知,往远处走去。
  “喂,干嘛去?”
  顾医生很配合的在后面喊了句。
  宗忻摆摆手:“放水。”
  原地几个人望着越走越远马上就要进入林区的宗忻,互相看了看。
  “我也去放个水。”
  谢遇知伸出一根手指扯了扯外套领口,挽起袖子跟了上去。
  顾医生紧张地攥紧了手,他真怕这俩人进了小树林互殴。
  可再担心也没用,他不能走开,他得时时刻刻盯着腾纾德和这个叫艾先生的金主,万一腾纾德嘴不牢卖了他们,能及时通过无线电通知宗忻。
  好在腾纾德身上有伤,偌大的东山只有他这一个靠谱的医生,腾纾德要想活命就不会动他,不然,他肯定是第一个祭塔的炮灰。
  真是耶稣基督圣母玛利亚,阿门。
  “腾老板的人,也未免太较真了。”艾本尼抽了口雪茄,提步走进凉亭,语气有些阴冷,“哼,不识抬举。”
  腾纾德赔笑:“不懂规矩,咱们什么年纪?就别跟个小年轻的一般见识了。”
  而另一边,要放水的俩人一前一后进了林区,直到离开凉亭三四百米才终于停下来。
  宗忻前脚刚顿住,谢遇知瞬间就冲了上去,一只手扣住宗忻的咽喉,另一只手钳住手臂抵在宗忻左胸,力道大的不容半分反抗。
  “告诉我,为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插手。”
  宗忻的语气不温不火,听在谢遇知耳朵里无比讽刺,他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两个人已经到了夜雨对床心照情交的地步,结果却只落得个‘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插手。’
  “好。”谢遇知牙关紧咬,“你把我当外人,用不着我了,我现在连陪着你一起死的资格都没有了,无论我愿不愿意,是吗?”
  宗忻没什么底气地垂下眼睛:“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为了我的私事涉险,我……”
  “妈的!”
  谢遇知一听就火冒三丈,他把宗忻一把推到树干压上去,粗|暴|地动手扯他领口。
  宗忻被他的举动惊的一时错愕:“你干嘛?!”
  “我想咬你!”
  谢遇知冷冷瞪他一眼,把脸埋在宗忻颈窝处,照着肩头猛地就是一口。
  他气得头晕。
  宗忻没想到,谢遇知疯的不行,居然真下口|咬,不由痛地闷哼一声,咬着嘴唇皱紧了眉头。
  一个星期,整整一个星期,七天六夜,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成年雄性,和喜欢的人分开几天,一旦再有了肢|体|接触,身体里的小宇宙就要各种爆发,根本压制不住的那种。
  他真的是太想宗忻了。
  舌尖触到宗忻肩头的瞬间,谢遇知的眼睛就亮得像一头狼,他渴望了那么久的媳妇的味道充斥在鼻尖,而齿间滋生出来的血腥味,已经彻底瓦解了身为人的理智。 第338章   略带血|腥|的吻从宗忻肩头缓缓上移,就连白皙的颈部也没有被放过,直到齿关被谢遇知的舌尖撬开之后,宗忻才猛地怔住,他一把推开谢遇知,看着谢遇知嘴唇被自己的血染得一片殷红,目光微微一动,心里有些发热。
  “只惩罚我一个吗?”他脸皮薄,尴尬地咳了一声,掩饰反问:“那你呢?去雄鹰岭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仅仅只是为了调查吗?那又怎么会出现在东山?”
  “杀人。”谢遇知毫不避讳地看回去,目光凝定,笔直而锐利,“我要替死在金三角的那些人报仇。你愿意和我一起做这件事吗?同生死共进退。”
  宗忻僵在那里。
  谢遇知见他不搭话,伸出三根手指,咄咄看着宗忻:“我数一二三,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是答应了。”
  宗忻张了张嘴:“我……”
  “三!”不等他说话,谢遇知直接宣布了结果。
  “你……”宗忻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谢遇知低头,捧起宗忻的脸额头紧贴,嘴唇蜻蜓点水似的在他嘴唇上碰了碰,“好,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
  宗忻满眼破碎的温柔,忽然抬手勒住谢遇知的脖子,缓缓吻了上去。
  他想他,他又怎么不想要他呢?
  想啊,简直都快想疯了。
  谢遇知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吻地一愣,感受到唇瓣的柔软顿时就反应过来。
  他仔细回应着宗忻,动作逐渐开始变得粗鲁,抵|死|纠|缠。
  宗忻微微喘息,他的嘴唇有点痛,可能磨破了皮,但他根本不在意,他分开双唇,主动接受谢遇知的舌头进入口腔,让那种带着冷峻、侵占意味的血腥气,在嘴里肆意扩散。
  谢遇知按住他的额头,反复摩擦着他的口腔上壁,然后卷住柔|软|的舌尖,小火花顺着神经刺啦点燃了全身,宗忻心尖一阵口口颤口口栗口口。
  他们还是第一次这样接吻,攻击、侵占、撕咬、博弈,一种错综复杂的情绪无限蔓延。
  半晌后,宗忻终于恢复一丝理智,他推开谢遇知,微微喘气:“有必要吗?只要这个案子破了,暗网瓦解,周宴琛落网,你的人生就会变得广阔无比,以后繁花似锦阳光明媚,和我绑在一起,真的值得吗?”
  谢遇知笃定地看着他,眼睛黑白分明,“值得。”
  “可能再也做不了警察,可能会死,也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都是因为我,也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谢遇知深深地看着他,“就因为是你,所以通通都没有关系。小花,我们会活着,我们还有未来,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拿来慢慢消磨。”
  “我本来想拖着你,但是不能。”宗忻无奈地笑了笑,“我的父亲‘飘沙’在卧底期间被人举报过,没有任何能洗白他的证据。所以,他很有可能是个黑|警,而我是黑|警的儿子…我不能,至少不能让你也变成黑的。”
  “那有什么关系?是黑是红这很重要吗?如果很重要,那我在金三角卧过底,去年的净边行动,还和程昊一起劫过深夏市第二监狱,如果你凭这个莫须有的黑警儿子的名号,就想让我知难而退背弃你,那我只能说,咱俩谁比谁更黑还说不定呢!所以啊,盛阳同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个事情问题不大,可以解决,我说的。相信我。”
  谢遇知冲他眨眼,伸出一只手拉住他,“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是要站在一起的,你别想着做逃兵,也别想着一个人英勇就义。敢的话试试,小心我歼了你。”
  谢遇知看着他,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灿烂的足以照亮世间所有黑暗与阴影。
  宗忻失笑:“歼?你拿什么歼?”
  “小爷的枪!”谢遇知压着他往前顶了顶,意味深长地感慨:“原来艾本尼就是腾纾德的金主,怪不得腾纾德野心那么大,敢和周宴琛撕破脸,想独自吞掉暗网。”
  宗忻按住谢遇知脐下三指挡了挡,放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认真给他分析:“刚才,腾纾德看到你的时候并没有当着艾本尼的面揭穿。我想,他和艾本尼之间的关系应该很微妙,还没有安全到可以把底牌亮给对方的程度。”
  “你说的对。”谢遇知谨慎地挑起眉峰,“腾纾德并没有百分百信任艾本尼,他应该在艾本尼和你之间权衡过利弊。最后选择放弃艾本尼的援助,两权相害取其轻,那只有两个可能,一,他选择了保持中立。或者是二,他站在了你这边。”
  “也不一定。”宗忻迎着谢遇知的注视,沉静道,“说不好可能还有其他的打算。”
  这的确也不无可能。
  谢遇知沉吟片刻,忽然问宗忻:“你到东山以后,有什么发现吗?”
  宗忻稍作沉默,开口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点:“东山地界没有任何警力部署,我知道少数民族自治区的警力和我们不太一样,但东山方圆五十里连个派出所都找不到,只有雪山口的边境线上驻扎着一支边防连,这很不合乎常理。”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吗?”谢遇知追问。
  “据不夜侯茶馆的老板常勇说,东山人不管男女老少,多多少少基本都有涉毒,就算不涉毒也肯定包庇过毒贩。”宗忻顿了顿,继续,“而且,他们为了钱能豁出命去,可能会给之后的抓捕行动带来很大阻碍。” 第339章   “没错,你分析的很有道理。”谢遇知点点头,“这个情况要及时汇报给局里,以便他们能及时做出应对。”
  “不行。”宗忻断然拒绝,“我不能这么做。”
  谢遇知还按着他,闻言,盯着他等他的解释。
  宗忻说:“腾纾德就是二十年前和‘飘沙’在一个化工厂工作的那个制剂师腾辉,他知道‘飘沙’当年的真相。”
  谢遇知听到‘飘沙’两个字不由怔住,一双静水流深的黑眸中泛起些许波光。
  “我和你在一起。”他托起宗忻苍白的脸,弯下腰压住宗忻的嘴唇,轻轻吻了下去,“走吧,待的时间太久他们该起疑了。”
  他的手掌很暖和,很有力,就那么牵着宗忻往前走,好像跟着他,就能走到天荒地老似的。
  “哦,对了……”
  宗忻抬眼:“什么?”
  想到和艾本尼的狙击对决是在接完货之后,时间隔着好几天,谢遇知决定暂时先不告诉宗忻了,免得他担心,只笑了笑,问他:“晚上没有我搂着,有没有害怕?”
  “没有。”宗忻眼底浮现出些许笑意。
  “真的没有?”谢遇知回头看他一眼,语气有些失望。
  “好吧。”宗忻妥协:“有一点害怕。”
  “只有一点啊?”谢遇知咂咂嘴,还是不太满意。
  “谢队。”
  “嗯?”
  “月亮湖半山腰那边有个小木屋,应该是农牧时候用来给上山的人临时休息用的,现在不是农牧时节,视野开阔,能看到漫天星辰,银河浩瀚如沙。晚上我在那里等你,记得带床厚实点的被子来。”
  小别胜新婚。
  媳妇这是在邀请他一展雄风啊!
  谢遇知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得令,我一定不辱使命,让夫人爽到底!”
  “……"
  "就到这里吧,你先出去,别让他们看到我们在一起。”宗忻撇开谢遇知的手,叮嘱,“千万注意安全。”
  谢遇知看着空落落的手心,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空了一块,像被捅破的窗户纸,漏风,什么都抓不住,凉飕飕的。
  “我知道。”他搓搓手,插进裤袋,“你也注意。”
  “我有数。”宗忻挥手催促他:“快出去吧。”
  谢遇知嗯一声,三步两回头,刚下定决心踏步流星离开,忽然又被宗忻从后面叫住。
  “艾本尼背后那个人,你们查到了吗?”
  “还没有,但可以肯定,人还活着。”
  宗忻点点头:“走吧,没事了。”
  明明从树林出去,到了艾本尼和腾纾德那边,一会儿还是要碰面,两个人还是难分难舍的。
  果然,人类千万年来什么都在进步,唯有恋爱的酸臭味,从未往前进步半分。
  ·
  同一时刻,东山之外,三百里,219国道。
  几个马仔全身酸痛摔倒在碎石公路上,视野里一片淡红,满地是血。
  十几名特警持枪齐刷刷把人围住。
  “人全部都在这里了。”黑豆指着其中一个被踹倒在地爬不起来的男人,“这个就是宗哥让我抓的人,他叫王虎,滕纾德喊来的心腹。”
  苏韫亭歪头,紧紧手套走过去,蹲在王勇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冷淡:“跟警察都敢动手,开枪是一点都不迟疑啊,看来是个老手。”
  “落到你们手里,要蹲监狱就蹲监狱,要枪毙就枪毙,呸,废话少说。”王勇吐了口血水,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老子出门没算鸡头挂,栽在你们手里算老子倒霉,不就是蹲局子嘛,我又没杀人放火,你们还能判我几年?”
  整个一混不吝,死猪不怕开水烫。
  苏韫亭看看秦展,揶揄:“哟,老秦,你看啊,遇上个不怕服刑的刺头。我就说咱们公安机关的执法手段得与时俱进,得改,这打不得骂不得抓进监狱跟上大学住宿舍似的,还能参加劳改减刑,果然没什么震慑力,这么下去怎么行啊,犯罪率飙升,咱们业绩是提升了,人民群众吃苦受罪,我看呀,为了社会治安,恶人早晚都得咱们来当。”
  秦展把枪扔给旁边的黄子杨,冲苏韫亭抬抬下巴:“你单独带他去后边车里喝个茶,好好跟他说说,做通思想工作,让他争取个戴罪立功。”
  得到指示苏韫亭开心了,舔舔牙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王虎,笑的得跟个变态一样,“哎呀,我这个人在局里就是受欢迎,但凡换一个人跟你唠,你都没茶喝。”说着手一挥,对小王厉声道:“带走。”
  小王立刻把人拷上,拽着进了后面的依维柯。
  苏韫亭摘下手套,和秦展简单击了个掌,“这些人咱们不能扣太久,得争取在谢队和盛阳他们行动之前成功进行策反,用点非常手段吧。”
  “你这是又打算威逼利诱还是屈打成招?我的苏大队长,改改,改改你这个德行,用符合规定的柔和的手段,成吗?”秦展揉揉眉心,“在规则允许的手段里尽最大的努力,别违规!千万别违规!”
  苏韫亭:“……”
  “又想马儿跑得快,又不给马儿吃夜草,你们这些当领导的真是不懂我们基层刑警的辛苦啊,天怒人怨,天怒人怨!”
  苏韫亭抱怨完,一头扎进了依维柯,车门一关,里面外面完全隔绝,啥也看不见,啥也听不见。 第340章   秦展给黄子杨递个眼色,“好好看着,别让任何人过来打扰苏队的审讯工作。”
  黄子扬连连点头:“秦指导放心,我和小王好好盯着。”
  秦展意味深长地按了下黄子扬的肩膀,“提醒苏大队长,让他可千万别给我弄伤了人。”
  黄子扬立刻道:“苏队严格执法,按流程办事,王虎身上的伤,是在拒补过程中反抗造成的,不属于刑讯逼供,贾宝宝那边已经做过伤情鉴定,后续会和审查结果一起上报,指导员放心!”
  依维柯车里,刚坐下的王虎听到黄子扬的汇报,默默在心里骂了句:mmp。
  他身上的伤,他妈的全是眼前这个条子揍得,上来一脚踢飞了他的枪,接着就是顿猛揍啊,拳打脚踢的,太他妈欺负人了!
  依维柯车厢做了改装,办公桌、电脑,笔录本应有尽有,俨然一个移动办公室。
  苏韫亭坐下来,把笔录本递给外勤小王,看向王虎:“哟,我说,你怎么哭了?刚才可不是这样的,很嚣张啊,气势汹汹的让把你抓起来蹲局子呢,怎么还一上警车就破防了?”
  王虎:“……”
  他么他都被打的吐血沫子了,还不允许他哭?这些当警察的别太过分!
  “哭也犯法啊?”
  “不犯法不犯法。”苏韫亭拿起一包纸巾,起身走过去递给他:“那等你先哭完,咱们再开始?放心,我们服务很人性化。”
  王虎震惊地看向他。
  谁来管管这人?还要不要脸?警察都这么昧着良心说话的吗?有没有天理王法了还?
  “不哭了?”苏韫亭满脸真诚:“看来,审讯可以开始了。”
  王虎捏着纸巾的手默默地攥死了。
  “姓名王虎,噶支墩人,十八岁辍学进城打工,在沐森汤泉洗脚城做过技师,沙溪小吃端过盘子,云顶加油站做过加油工,二十一岁跟随朋友到澳门挖金,输了十几万,走投无路的时候遇见滕纾德,他替你还了赌债以后,你就一直跟着他干了吧?”
  王虎彻底傻眼了,有种在人面前被看光了的感觉,他真怕这个警察连他上小学手指头塞单杠拔不出来、幼儿园被女同学扒过裤子的事都翻出来。
  “是……是。”
  王虎那叫一个心虚汗颜,恨不得现在就立刻交代完对方想知道的事情,给自己的尊严留最后一条底裤遮羞。
  “我在德叔身边就是个打杂的,平时很重要的事情德叔根本不会派给我,去六盘德叔带的也是他的心腹海哥,要不是海哥被陆远的人扣了,这趟差事气势也轮不着我,不过是矮子里边拔高个,我真的没做过什么很出格的触犯严重刑法的事,不信你们可以查的,在洗脚城工作的时候,也没跟女人上过床,真没有,就是偷偷嗑过两次兴奋剂。”
  “你还吸毒?”
  “就两次,没染上瘾,戒了。真的!”
  “毒品从什么地方拿到的?”
  “捡的。”王虎说,“洗脚城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我就是在包间见到有人吸那东西,看上去挺爽,捡了点儿他们剩下的,结果吸了两次,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没有再吸了。”
  苏韫亭和小王默默对视一眼。
  两次都没上瘾,这毒品别不是假冒伪劣产品吧?按照市面上非法流通的那些东西的药效,一次都难戒。
  小王立刻明白了苏韫亭的意思,起身推开车门下了警车,不一会儿带着贾宝宝又回来了。
  王虎看到贾宝宝手里的一次性针管,下意识一抽搐:“不是,你们要干嘛?我真的没吸,我戒了的!”
  “那你心虚什么?”贾宝宝走到他面前,冷冰冰的抓起他的手臂,“抽个血做做化验而已,大呼小叫的。”
  王虎:“……法医姐姐,你轻点,我怕疼。”
  “哟,刚才打架,又是拳头又是刀子的也没见你怕疼,抽个血怕疼成这样?丢人不丢人?”贾宝宝话音刚落,撸起王虎的袖子噗嗤把针头扎了进去。
  “啊——————”
  听的出来,这声撕心裂肺带着恐惧的喊叫,王虎他是真的怵针,没撒谎。
  “行了。别叫了。”贾宝宝拔出针头,不耐烦的给他在针眼处摁了块消毒棉花,“等结果吧。”
  贾宝宝带着真空采血管下了车,小王坐下,问苏韫亭:“苏队,咱们继续审?”
  苏韫亭摆摆手:“化验结果出来之后再说。”他看向王虎,起身走过去,半倚在办公桌上抱臂思考了很久,终于开口问了一句:“你跟着滕纾德做事,虽然没有参与重大毒品走私案件,小案子却不少,我国的刑法规定,多次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的,毒品数量累计计算,十五年有期徒刑,你考不考虑配合警方,戴罪立功,争取减刑?”
  王虎犹犹豫豫,并没有立刻答应。
  “我……我考虑考虑。”
  “表现好的话,可能从十五年改为七年,到时候劳改再积极些,有可能减到三年。去年冬天你刚结婚,老婆怀孕了,替老婆想想,替孩子想想,如果你坐十五年的牢,别人怎么看她们?你爸妈都快八十了,他们还能不能等你十五年?”
  “我配合。”王虎双手捂脸,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别说了,我配合,你们让我做什么?我愿意配合警方。”
  苏韫亭单手握拳敲了下掌心,拉开依维柯的车门跳了下去:“老秦,搞定了,联络谢队和盛副支队,下达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第341章   ·
  “谢,你过来看看。”
  见谢遇知回来,艾本尼拍着石凳旁边的箱子冲他招手,颇有些炫耀的意思。
  “高级货。”
  谢遇知不疾不徐走过去坐下,看了眼黑色的箱子,“黄金?珊瑚?还是玛瑙玉器?什么高级货?”
  “阿金啊,打开它。”
  黑色箱子打开的一瞬间,阿金的眼睛都开始冒绿光了,不是对一件东西渴求至极的绿光,而是眼球真的被箱子里的东西映绿了。
  箱子里是一块成色上等的大块祖母绿宝石原石,通体晶莹光泽饱满,除了形状不规则,这块原石简直称得上完美。
  谢遇知那个家境,从小到大什么高级顶级货没见过?对珠宝的鉴赏品味也还可以,不算拉,东西是好是差值不值钱,也能看个大差不离。
  这块祖母绿裸石确实难得,颜色纯正,绿中带蓝,裂纹和包裹体瑕疵自然,能值北上广深随便一个城市富人区两套房了。
  “这么完美的裸石,哪里搞到的?”谢遇知问。
  艾本尼把雪茄放在烟灰缸上,伸手把宝石从箱子里拿出来,用紫外线笔照了又照,点点头:“果然识货,这块裸石价值不菲,好好打磨可以赚个几千万。”
  “一会儿咱们跟着滕老板一起去看看其他的货,这些小玩意儿都是附带着的,打不进眼里去。”他把裸石重新放进箱子,对阿金道:“阿金,收起来吧,”
  黑箱子很快就被阿金锁起来,搬进了那辆大众辉腾的后备箱。
  “谢,咱们走。”
  谢遇知这边刚要起身,裤袋里的手机响了。
  “稍等。”他抬手和艾本尼简单大哥招呼,接起电话:“喂,是我,怎么了?”
  电话那边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在座的人只看见谢遇知的脸慢慢变黑,情绪变得冷凛起来。
  “你说的这些,靠谱吗?好,我知道了。”
  谢遇知凝重地挂断电话,撩起眼皮看了所有人一眼,忽然一笑,“没事,我家里的电话,每年编排的项目,让我相亲呢,最难消受美人恩,我这个人性格不好适合单着,听到要见相亲对象就头疼。”
  “相亲啊?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成家立业是好事。”顾医生这套捧哏捧的惯是时候。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谢遇知说,“红颜祸水谁沾谁死,还是放过自己吧。走走走,不是还要去看货吗?”
  “那也得有女人看得上你这样目中无人狂的要死的大少爷。”
  冷不丁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众人齐刷刷向说话的人看过去。
  宗忻紧紧身上的秋外套,冷冰冰走到滕纾德面前,压低声音提醒道:“到该换药的时间了,拖太久伤口容易发炎。”
  滕纾德脸色一变,立刻明白了宗忻的意思,这是在警告他,让他不要带艾本尼去看货,找个借口先溜。
  两天了,王虎还没有带人赶过来,不过应该也快了,今天确实也不是带艾本尼去看货的好时机,再等一两天,等王虎他们到了,就再也不用受制于人,可以大胆的跟眼前这两拨……不对,三波人马硬杠了。
  “艾老板,这批货咱们先头可是问过鸡头挂的,只有初六那天交易是大吉,干咱们这行的最信这个,要坏了规矩怕横生枝节。我看,咱们今天就先不要去看货了。”
  峡谷落叶乔木伸展着翠绿色的新枝,每一寸细小的枝条都随着峡谷里的风在摇曳。
  沙沙——风过林梢,空气一时安静异常。
  艾本尼被当场拒绝,脸色已经奇差无比。
  两拨人就这么对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滕纾德的脸始终保持着一个半笑不笑的吊诡表情,已经开始轻微抽筋。
  “玄学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谢遇知打破沉默,双手插着裤兜,乐呵呵一笑,“不过,中国有句老话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想大多数国人对神怪之事还是敬而远之的。”他看向艾本尼,语气轻松:“你们克钦邦也有这样的信仰吗?”
  其实他是明知故问,鸡头挂本来就是这些少数邦族才用的东西。
  “自然信。”艾本尼果然也没有再坚持,对滕纾德道:“那就等到初六,鸡头挂上的吉时咱们再去看货。”
  这一天,整个东山都很很安静,和前几天没什么两样,并没有因为艾本尼的到来而变得异常。
  边陲小镇偏僻人少,大多村镇都不怎么热闹,天一黑就见不到什么人了,各家各户熄灯睡觉,偶尔会有几声狗吠鸡鸣。
  宗忻还记着白天和谢遇知约好去月亮湖的小木屋碰面,怕滕纾德晚上看不见他会起疑,让顾医生送了滕纾德一剂安眠的药剂,这会儿滕纾德已经熟睡,临走前,宗忻特地叮嘱他:“顾池,你夜里不要睡的太深,记得警惕些,发生任何事,第一时间联络我。”
  “放心,我会盯紧的。”
  顾池这段时间就没有好好睡过一天觉,基本全靠达·芬奇睡眠法熬着,高强度警惕的时候,这种单次睡眠过程分散成多个睡眠周期的办法对他来说非常好用。
  ·
  “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总有人在仰望星空。”
  “小时候,三岁以前吧,记忆里一到了夏天,楼顶天台上就经常有人会铺上凉席,躺在凉席上看天空。” 第342章   “那时候,星星就和山上的这些星星一样大,一样亮。”
  夜空下的草地上,两个人吹着山风,仰躺在一起,手指交叉紧紧相握。
  “你小时候有过什么梦想吗?”
  谢遇知把目光从星空收回,侧身看着宗忻,语气温和的问他。
  宗忻侧脸回视着他,“有啊,小时候我很想成为像我爸爸那样厉害的制剂师。”
  “那么伟大的梦想啊?”谢遇知抬手,刮刮他高挺的鼻梁,“其实你医药系修的很不错啊,李斯每天都想着法子的要把你挖去法医部门。”
  宗忻听完,只是冲他笑笑,接着看天。
  谢遇知安静了片刻,突然翻身压上来,神秘兮兮道:“小花,我突然想到,你这个伟大的梦想,我能帮你实现。”
  漫天星光被谢遇知压下来的那张帅脸挡住,宗忻深黑的瞳孔里此时只有谢遇住锋利的剑眉、灿若朗星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嘴角一抹放荡不羁的笑。
  “谢队。”
  “嗯?”
  “你难道就是传说中可以满足我三个愿望的阿拉丁神灯吗?”
  谢遇知思考片刻,认真点头,“嗯嗯嗯,可以这么理解。”
  “我这辈子,不大可能成为制剂师了,身体条件不允许了。”
  宗忻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揪地谢遇知的心就发疼。
  “胡说,你身体棒着呢,上次医生都说了,只要定期洗肺,按时吃药,症状就能减轻,回头再我带你去空气好风景好的地方住个三五年,就好了。咱们家有钱,有钱就能买命,我说过,咱们还有很长时间。”
  “那说好了。”宗忻伸出一只手,“拉钩吧,拉了勾刻了印,就是生死都也不能让它失去效力了。”
  “好。拉钩。”
  万丈苍穹之上,繁星点点熠熠闪烁,夜风浮过耳边的草,卷起一股让人心静的气息,他们小指紧紧勾在一起,灼灼看着对方。
  谢遇知盯着宗忻,忽然咬上他的唇,舌尖探进去,深入浅出的细细咂偿,良久,才心满意足的退出来。
  “苏韫亭抓了滕纾德的支援,已经把人成功策反,线人名字叫王虎,这次到东山支援滕纾德带了三十多个人,现在这三十多个人里面,有一大半已经混入了我们的刑警、特警。”
  “他们已经行动了?看来,我这个消息传递的还算顺利,这件事黑豆功不可没,回头你跟队里打个申请,给黑豆搞点奖金吧。”
  说起这个,谢遇知终于从色迷心窍里闷过味儿来,想起和宗忻battle他瞒着自己把滕纾德放了不说,还偷偷跑到东山来的事情了。
  “其实,我今天想了一下午,还是很生气,决定见到你先打你一顿出气再说。”谢遇知翻身重新躺回草地上,随手拽了根儿草含在嘴里,不正不经地侃,“结果一见到你,又舍不得了,觉得自己好没出息,成了名副其实的妻管严。”
  “滕纾德手里还有‘飘沙’留下的一半新型毒品配方,我得想办法拿到手,这个毒品配方是这二十多年来唯一能证明‘飘沙’清白的证据。”
  宗忻没有顺着谢遇知的话往下接。
  “如果没有完整的毒品飘沙的配方,那就证明我父亲他没有参与毒品制作,没有知法犯法,他不是黑警,没有成为毒贩的走狗。”
  “即使没有证据,我也相信你父亲没有那么做。”谢遇知说,“秦展也相信,苏队也相信,还有黑鹰,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怀疑过你父亲。”
  他们都愿意相信,且深信不疑,那死去的人,就不会悲伤了。
  宗忻安静了很久,忽然抬手指向星空的北方,北斗七星正对着的那颗北极星:“你看,谢队,它可真亮啊。我曾经听道一过一个说法,说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说,我爸妈会在星空的哪个位置?是那里?还是那里?”
  他乐此不疲的指着天上星河的每个位置,就像个单纯的孩童。
  谢遇知说,“他们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呢,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很相爱,觉得特别欣慰开心。”
  “肯定是这样。”宗忻猛点头,数着星星和星星之间的距离呢喃:“我死了以后就去北极星旁边吧,这样就能时时相见了。”这句话他说的声音很小,几乎轻的只有自己听得见。
  沉默,良久的沉默。
  其实谢遇知也很挣扎,狙击场的地形他是熟悉了,但那是个小型战争,虽然只有两个人,即使优秀如他,也不能十分把握自己就一定还能活着回来。
  或许今晚的冒险碰面,是在任务执行前,最后一次相见的机会。
  或许过了今晚,他们都有可能会失去彼此。
  这几天,他也无数次想过放弃报仇,窝着尾巴和好不容遇到的爱人平平安安度过下半生,可每次想到那场枪战,那个血腥的场景,他都喘不过气来,恐惧、愧疚、懊悔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口。
  他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有些东西一旦背在身上,就永远都不可能再放下了。
  他很想和宗忻结婚。
  但是不晓得会不会变成再也无法实现的遗憾。
  文学真是一件滞后性无可比拟的学科,当年不知道奈何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的无奈,现在再读,已经句中人。
  “小花。”
  “嗯?”
  “小花。” 第343章   “嗯?”
  “小花啊。”
  宗忻忽然翻身,撑头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一直海沃德名字,我在。”
  谢遇知盯着他凑过来的脸,“我就是想多喊两遍你的名字。”
  宗忻忽然僵住,片刻后略笑了笑,“好啊,你喊,我一直都在,你喊我一遍,我就答应一遍,你喊一百遍,我就答应一百遍,你喊一千遍一万遍,我就答应你一千遍一万遍。”
  ……
  今夜的东山大峡谷,无论是夜空的星星,还是地上的花草,似乎都变得格外缠绵。
  ·
  ‘啪——————’
  清脆的枪响炸碎了小镇早晨的美梦。
  茶馆老板常勇噔噔噔跑上楼,狂砸宗忻他们的包间门,“老滕,小宗,顾医生,你们起了吗?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有人……”
  哐当
  包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常勇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脸,一口气儿差点没上来,缓了半天,才蹦出俩字。
  “他们……他们……”
  第155章
  “他们?是谁?”宗忻直接打断了他。
  常勇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肩膀一沉:“看清楚了,是几个外国人,他们穿着迷彩服, 每个人手里都有枪,小李子吓得屁滚尿流,跑回来裤子都湿了。小李子说,那些人开着军用越野直接上山了。”
  上山了?!
  宗忻和顾池俩人面面相觑。
  闻言,滕纾德说了声糟糕,一个箭步冲过来,他一边穿外套一边去摸枪:“我把货放在后山了, 这些人很有可能是冲着那批货去的。不行,”他把枪往腰上一别就去拉门,“我得去看看。”
  “等等。”宗忻伸手拦住正要往外走的滕纾德:“滕老板, 别这么着急行动, 咱们只有三个人, 对方有多少人还不清楚, 身上又都带着枪, 万一打草惊蛇对咱们没好处。”
  “那你说怎么办?”
  滕纾德明显有些急了, 按照他以往沉稳的性子,碰到这种事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要是虎子带的人到了,他完全可以探过对方目的后再安排人妥善应对, 只是现在, 他手里要人没人要时间没时间,什么计划什么徐徐图之那都是纸上谈兵,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
  生死存亡, 只能他自己一个人顶上。否则,这批货就算彻底完了。
  宗忻皱眉道:“如果这时候你手里有人就好了, 咱们可以声东击西。”
  但谁心里都清楚,他们手里没人,压根没人。
  “我给艾先生打电话,他的货,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被人抢走不管不问吧?”
  滕纾德说着就要掏手机,却被宗忻一把按住,他看着宗忻,一脸不解:“难道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嘛?只能提前交易了。”
  宗忻略微犹豫了一下。
  在秦展和苏韫亭带人来之前,这场交易,无论如何都不能正常进行。
  他松开按着腾纾德胳膊的手,解释:“常老板说,对方是几个外国人,穿着迷彩服,开军用越野。”宗忻盯着滕纾德,“滕老板,我们在东山待了几天了,在那个艾先生到来之前,可从没在东山见过什么穿迷彩服开越野的外国人。”
  滕纾德愣了下,紧接着脸上浮现出愤怒,继而眼中一暗。
  “你的意思是,他安排的人?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腾纾德不解,“这批货早晚都是他的,他何必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人再去抢一次?总不会是因为他没有买货的钱吧?我不信!”
  宗忻心里也是不解。
  艾本尼是滕纾德口中的金主,东山这批‘飘沙’本来就要交给艾本尼,他犯不上大动干戈叫人去抢,根本没这个必要。
  但常勇口中这些人,和谢遇知描述的艾本尼手底下那些雇佣兵的形象简直如出一辙。
  思索片刻,宗忻心里萌生出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艾本尼不会因为手里没钱而去抢那些货,但他会不会是因为别的呢?其他的,他们不知道的原因?
  宗忻犹豫片刻,忽然想起昨晚谢遇知临走前给他说的话。
  “雇佣兵,说白了就是活跃在各个国家边境上的强盗,参战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钱。他们没有信用和道义,只要对方出价够高,他们可以受雇于任何人。”
  “你的意思是说,滕纾德手里的那批‘飘沙’明面上是艾本尼购买的,实际上,他们要这批货并不是自己用?后面还有更大的金主?”
  初夏夜晚的山林里漫天星海,树木枝叶在风里轻曳,发出沙沙地声响,木屋在夜色中被一层朦胧的月光轻轻覆盖,偶尔草丛间传出虫鸣。
  谢遇知给宗忻把被角往里掖了掖:“这两天,陆远在雄鹰岭查到些东西,但还不能下定论,我在艾本尼身边也发现了些很可疑的地方。”他搓捻着宗忻白皙的肩膀,低头轻轻吻了吻,“实际上,艾本尼常年在东南亚各国之间辗转,大量购买一些神经止痛类药品、麻醉类毒品。除此之外,我和陆远还查了艾本尼这些年都和哪些人之间有过生意来往,以及背后接手货物的人身份背景,大到某国家首相、国际大毒贩,小到缅甸的制毒加工厂、掮客,几乎都和艾本尼有过直接或是间接的交易接触。”
  肩膀似乎是宗忻的敏感地带,只是轻轻地嘴唇碰触,身|体|就不由自主惊栗起来,他咬唇挨过那种来自荷尔蒙的极致挑拨后微微喘|了口气,克制道:“自古药毒不分家,药用不好就是毒,毒用好了也可以成为治病救命的良药。别的国家怎么样跟我们没关系,但在境内,不论是贩毒、制毒,还是雇佣兵,全都是违反法律的,国家的底线不容挑战。” 第344章   谢遇知滚床单似乎滚出了经验值,立刻发现了宗忻的身|体|反|应,心情大好,像找到新大陆似得磋|磨|他。
  “我也知道。”
  他翻身,让宗忻背对自己趴着,美其名曰替他按摩,缓解疲劳。
  宗忻不疑有他,只觉得谢遇知贴心,对瞒着谢遇知把腾纾德放了还入伙跟到东山来的这件事,心里又增添了几分愧疚。
  “姓艾的这次来东山带了十几个人,但都没有安排在身边跟着,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好像在计划抢什么东西,具体的我还没查到。总之,你多注意,到时候真发生了什么脱离掌控的事,一定要想办法先离开东山这个是非之地,你安全了,我才能放心。”
  宗忻把手臂垫在侧脸底下,闭着眼睛感受谢遇知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正好,每按一次都十分熨帖。
  “抢东西?东山还有…嗯——”
  他刚想问,东山地界儿上有什么东西值得艾本尼来抢,谢遇知蓦地将他耳朵含在了口中,舌尖似蛇在耳廓游走,宗忻被他弄|得|忍不住嗯了一声,不由地绷紧了脊背。
  “你说,来东山这几天除了关注过警力部署,打听到这地方的人多少都沾点毒,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地方。”
  谢遇知顺着他的耳垂向下,慢慢移到后颈、绷直的脊背……动作轻柔,生怕不小心把他捏碎了。
  “下午你们离开后,艾本尼让阿金带着他在山上转了几圈。”
  他说。
  “来之前,我探了阿金的口风。”
  谢遇知把手停在宗忻腰间,单腿分开他,往前顶了顶胯,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他只说,就是沿着山道走走,看看风景。实则,我也没有回住的地方,就近找了个高处盯了他们一下午,见着他们进了西边都峰的山林里。”
  “他们去都峰做什么?”
  宗忻被他折腾地不轻,额头上身上淋淋的汗。
  “等他们走了,我去看过,有个极其隐蔽的山洞,挂在半山腰上,洞口只有条一人横行可过的小道,十分的陡。”谢遇知压下去,抓住他的手,十指紧扣着,“靠着瀑布近些,地面很湿,我没有在周围看到脚印,猜测他们应该是没有发现。”
  “你进山洞里去看了吗?”宗忻被压地呼吸不畅,说话也跟呢喃似的断断续续。
  “看了。”谢遇知咬了咬他的耳垂,“猜猜,看到了什么?”
  “猜不到。”
  “一些粉色的细面儿。”
  “粉色细面儿?难道……”
  谢遇知收回另一只手,腰往下沉,进|入|的庝|感刹那把宗忻口中要说的话全被堵了回去。他微仰脖颈,抓着身下铺的厚实的褥子,在木屋天窗投下来的月光里,像只引颈的天鹅。
  ……
  宗忻抬眼,看向腾纾德,“都峰,山洞。”
  腾纾德手背上绷紧了青筋。
  他早知道眼前这个姓宗的是不定时炸弹,表面说跟他合作,实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一会儿,就要给他憋个大招爆了他,只是没想到,居然爆这么快。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宗忻看出腾纾德眼里的疑问,摆摆手,“我总不会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和一个毫无所知的人合作,知己知彼而已。”
  腾纾德缓缓松开攥紧的手,宗忻说的没错,谁都不是傻子,他防人手段不够,是自己的问题。
  “顾池。”宗忻拢拢外套,对顾医生道:“现在开始,我们进行团队合作,打过游戏副本吗?”
  是个男人都打过游戏副本,顾医生老实地点点头。
  “嗯。”宗忻重又看向腾纾德,“滕老板,你在道上混了几十年,拉仇恨吸引小怪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腾纾德一怔。
  “副本通关固定搭配。”宗忻指顾池,“奶d,”又指了指腾纾德和自己,“输出,t和刺客。”他在手心上简单画了一下,“t引怪,奶d跟在后面加血,刺客击杀boss。当然,我们的目的是把货保住,全身而退,不是真的要去枪战杀人。不过这场行动有一个难点,就是,怎么转移‘物资’。”
  宗忻是个冷静地指挥官,这是目前在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能做出的最好最能全身而退的应对方法。
  顾池说:“我没意见,完全可以配合。”
  腾纾德倒是有些犹豫,让他去拉仇恨,这个仇恨他要怎么拉?
  “有异议吗?”
  宗忻看出他的犹豫,干脆直白地问了出来。
  “有。”腾纾德这次也没有避讳,“我拉不好的话,就当炮灰祭天了。所以……”
  “所以你想做刺客?”宗忻根本没给他这想法发酵长大的机会,“那才是自寻死路,生意场上的事情,不避开刀剑难道还要真的上阵厮杀?”
  意思不言而喻。
  腾纾德顿悟,出门前意味深长地看着宗忻,丢下句:“你比我还适合做挣命的买卖。”便带着顾池一起离开了。
  他们走后,宗忻短暂在房中待了片刻,掏出一张崭新的手机卡换上,穿了件外套也出了门。
  ·
  时间将近正午,常勇一边忙生意,一边频频往外张望。
  服务生小李一大早受了惊吓,人迷迷瞪瞪的,去看了镇上有名的神婆子,说是丢了魂儿,喝了神婆子烧的纸灰水,又抱着只大公鸡被神婆子拿着藤条赶了两圈,喊了三遍大名,回来蒙头睡了一大觉,才觉得精神头足了些 ,洗漱完过来上班。 第345章   “好了?”
  常勇磕着笔帽,半趴在柜台上理账,看见小李回来,关心地问了一句。
  小李挠挠头,打个哈欠,“不晕了,但没什么力气。”他走到柜台前凑了凑,“勇哥,早上那几个打枪的,到底是干嘛的啊?有没有人报警?”
  “报警?”常勇一个激灵,笔帽戳破了牙龈,疼地直咧嘴,忙去拽卫生纸,“东山这破地方,连个派出所都没有,保哪门子的警?再说,真要报了警,你觉得有几个人能清清白白的走出去?”
  “也是。”小李无精打采道,“咱们茶馆还窝藏着毒贩呢,我脑子抽了,报什么警啊。不过,勇哥,”他手肘往柜台上一撑,给常勇递眼色,往外边靠门口位置的餐桌瞟,“那俩人,长特正点那男的,不是本地人,一看就外头来的,这两天,东山可真热闹,来了好多生面孔。是不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征兆啊?”
  常勇顺着他的眼神瞥过去,靠门口那桌坐的俩客人从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跟其他来吃饭喝茶的客人不同,这俩人好像不是来游山玩水,也不像来做生意的。
  “闲事少管,别有的没的乱搭腔。”常勇擦擦牙龈上的血沫子,把订单交给他:“5号桌,蒜薹炒肉和东北铁锅炖,两份三块的米饭,上菜去。”
  “得了。”
  小李接过订单,转身进了后厨。
  常勇拎着两瓶雪花,去了三号桌。
  “老板,活动,消费满38送一瓶雪花畅饮您这桌共消费83元,两瓶。”
  他把雪花啤酒往餐桌上一放,笑得眼睛弯弯的。
  “吃好喝好啊。”
  长得很正点的男人正在喝茶,本来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时却突然转头看向常勇。
  常勇心里一咯噔,也不知道怎么,忽然有些慌,不由奇怪:我怎么还心虚了呢?真是莫名其妙。
  “老板,你是东北人?”
  常勇点头:“啊,对啊。”
  “那咱们还是老乡呢。”对方放下茶杯,简单冲他点个头,“老板东北哪儿人?”
  “松远。”常勇一听对方也是东北人,立刻多了几分亲切,“兄弟,你哪?”
  对方说:“我也是松远的。”
  “哎,这么巧?”常勇都有点诧异了,“你松远哪儿?我松远道外。”
  “我松北区的。”
  对方笑了笑,这一笑,笑得常勇有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松北帅哥多,一个比一个帅,还盛产学霸,卷不过根本卷不过。我小学是在松北上的,就是二里屯小学,你知道那个学校吧?我们班主任姓史,一个秃顶老头,坏得很,我们家里三个儿子,我爹就想生个姑娘,为了躲计划生育吧,愣是拖着等我妹妹出生了才去给我落户,我上小学一年级那阵儿黑户,学校来检查他就就给我往家里撵,考试也不让考,害我愣生生多上了个一年级。砸级嘛,新同学都笑话我,我就转回道外上学了。现在好多年没回松远了,也不知道教我那个班主任现在还活着不?”
  “史信修。”男人挑挑好看的眉梢,“活得好好地呢,八十多岁了,前段时间二里屯小学76周年校庆,他还被特邀回去讲话来着。”
  “他可真能活。”常勇撇撇嘴,“我可怨恨他了,要不是他,我都不能多上个一年级,正好碰上教育改革,我不多上那个一年级,就不用多上个六年级。操蛋的是,我老奶去给我上户口,不知道谁告诉她年龄报大了不用罚超生款,嘿,你说咋着?我太奶是真六啊,直接给我报大三岁,因为多上了个一年级,学校学籍办的又比我实际年龄小一岁,我比我自己大四岁,上初中那会儿,老师隔段时间就要找我谈话。你不懂,一个户口上年龄已经十七岁,却还在上初二的痛苦。”
  “的确不懂。”对方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你们那片儿户籍科上户口,这么不严谨吗?不走访调查?”
  “嗐,那时候,三十多年前呢,谁调查啊?办什么事儿还不是全凭一张嘴?”常勇乐呵呵一摆手,可能是难得遇到老乡,还是个英俊帅气的老乡,特别兴奋,话也变多了,“兄弟,我姓常,常勇,年纪比你大,你喊我声勇哥吧。兄弟,你叫什么?”
  “秦廷。”
  “秦廷?”常勇挠挠额头,“松北还有姓秦的呢?这个姓还真少见。”
  秦廷:……
  “哦,对了。”常勇自顾自岔开话题,“小秦,你们来东山,旅游的?”
  “不是。”
  “那是来做生意的?”
  “也不是。”对方淡淡笑了笑,“找人。”
  “找人?”
  这时候,坐旁边那个长得有些黑但很健康的人终于开了口。
  “找我们老板,腾纾德。”
  秦廷便闭了嘴,没有再接话,拾起茶杯安安静静地喝茶。
  常勇看看他们俩人,激动万分:“你们找老滕啊?老滕怎么也没提前给我说一声呢?你看,这事弄得。老滕出去了,我给你们说,早晨的时候,就六七点吧,外头杀进来一车十几个人,带着枪哒哒哒地扫射,伤了几个人后径直开进了山里。老滕、小宗和顾医生一起进了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呢。你们是来找老滕的,你们能救他们不能?”
  王虎一听,心里一急。
  “他们进了山?进哪个山了?”
  这问到点子上了。 第346章   东山,一座山连着一座山,每个山头都有自己的名字,云贵十万大山可不是白叫的,谁进了山,不得喊一声绝望?
  “都峰。”常勇脱口而出。
  宗忻说山峰名字的时候他就留了个心眼,毕竟他和腾纾德也算好多年老朋友,关键时刻得照应照应,就算秦廷他们不来,他也打算找几个人去支应一下的。
  秦廷放下茶杯起身,把椅子往后撤了撤,“王虎,打开地图,查一下都峰位置,带上人手去接应一下老板。”
  “我知道了。”
  王虎也不敢迟疑,立刻打开导航看了看,揣着手机出去了。
  “秦……秦兄弟。”常勇见秦廷没有要跟着去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问他:“你不去啊?”
  “王虎带人去就行了。”秦廷重新坐下来,掏出手机悠闲地刷起视频。
  常勇有些担忧地哦了一声,“那行,你先喝茶,我去后厨看看菜。”
  常勇离开后,秦廷划开微信,在备注名为狐狸的聊天窗口,输入几个字:三花这边ok,盯紧方尖。然后点了发送,立刻删除了消息。
  未几,对方回复了三个字:已碰头。
  他随手删掉消息,嘴角勾了勾,把茶碗里的水倒进垃圾桶,起身拾起外套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茶馆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如果有人注意到他,就会发现,这个秦廷从一开始进茶馆,手上的黑色手套就没有摘下来过,茶杯上没有留下任何指纹,而他坐的这个位置,虽然靠近门口,但确实店里的监控盲区。
  常勇从后厨出来,就发现,那个位置的桌椅已经空空如也,就像他刚才的搭讪是场不真实的梦一样。
  ·
  都峰
  从这个位置,能看到整个东山的地貌,这里可以说是整个东山的腹地位置,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景观,没有被旅游局开发过,连花草树木都透着宁折不弯的野性。
  宗忻窝在山洞外二十米开外的杂草丛中,一动不动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这些穿着迷彩服的人在山上摸索近一个上午,终于摸到了这个山洞。
  宗忻观察的很仔细,这些人身上不仅带了枪|支|弹|药,还带着小型探测仪器,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
  “!”
  有人摸索到了山洞口,冲着同伴喊着什么,陆陆续续又走过去几个人,他们围着山洞小心翼翼向里面张望着。
  宗忻想,大概那人是在喊自己的同伴过去,他垂眼看了看时间,手指轻轻按住消息发送按钮。
  此时,在山脚的腾纾德收到消息后,冲着天际稳稳地打了一枪。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枪打出去,他就注定要吸引一波火力过来了。
  “顾医生,准备局麻,一会儿我要是中了枪,立刻给我注射。”
  宗忻不是让他们去送死,那批货足足有46坨,共计79公斤,想要一个人短时间内全部转移走,并不容易,山洞周围的地形,腾纾德一五一十详细给宗忻说过了,考虑到货物的安全,宗忻的意思是暂时先把东西沉到瀑布下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样一来,那些人在山洞里找不到东西,自然会以为被事先转移了。
  这个提议,腾纾德是赞成的。
  所以,宗忻的消息一发过来,他就立刻行动了。
  都峰这边的情况,也不出所料,这这迷彩服听接连几声枪响,都变得警惕起来,经过短暂的商量,他们最终决定留两个人在这里看着,其余的人去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两个人。
  宗忻带好防毒面罩,从腰包里掏出一枚闪|光|弹,直到山脚下的枪声此起彼伏,他才结结实实扔了出去。
  伴随着强烈的亮光,含有水银和镁粉的闪光弹发出极响的爆炸声。
  片刻之后,守在洞口的两名迷彩服便倒地不起。
  山脚下的枪声似乎是停止了。
  宗忻起身,重新看了看时间。
  他现在还有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被腾纾德吸引走的迷彩服就会回来,他要在这十五分钟里把46坨毒品全部沉到瀑布下面,并且离开这里重新隐蔽起来。
  山洞外面全是树藤虬结,隐蔽是隐蔽了,但得不到阳光照射,洞内很黑,宗忻打着手电筒,按照腾纾德画的货物位置找过去,洞顶倒挂着很多蝙蝠,被手电亮光一照,开始慌乱骚动,到处乱飞。
  宗忻抬手挥开几只张着血口的蝙蝠,继续往里面走,很快,就看到了那些摞在一起的货,为了防潮,腾纾德还特地用了塑料膜袋进行包装。
  他走过去,拿起最上面一袋‘飘沙’掂了掂。
  不重,隔着塑料膜,能感受到粉末的细腻,手电筒光映衬下,那粉红的颜色微微发橙。
  就是这个东西,要了他父亲盛祁言的命。
  宗忻握着袋子的手攥的绷紧,旋即从背上解下背包,开始往里面装。
  背包一次只能装十五公斤左右,他分四次,把所有‘飘沙’全部背出山洞,沉进了瀑布底下,然后仔细观察了周围地形环境,记在心里。
  王虎带人找到腾纾德的时候,作为炮灰的腾纾德身上又中了两枪,但好在没有伤到要害,身边又有顾池清理伤口,也没怎么样。
  而另一边,宗忻已经回到了不夜侯茶馆。
  腾纾德回来的时候,才从常勇口中得知宗忻已经回来的事,觉得自己被人耍了,脸黑地像煤球。 第347章   不过一想到王虎来了,他手底下有人了,又觉得再也不用受人拿捏了,心情舒畅无比,当时就明确表示,自己要和宗忻、顾池分房睡。
  顾池没意见,这几天三个人睡一间房,他压根不敢睡,精神高度紧张状态下,人是很容易猝死的,所以举双手双脚赞同分房。
  至于另一位同房而居的当事人,宗先生,他并没有表态,因为此刻,他正坐在卧室里,带着防毒口罩,在分析‘飘沙’里面含有的成分。
  但几个小时过去了,面对这堆粉色药沫,宗忻一筹莫展。
  他分析不出来药沫的成分。
  咚咚
  两声疑似敲门的声音,把宗忻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抬头,发现房间里已经蒙上黑影。
  “已经这么晚了。”他自言自语着去开灯。
  咚咚
  又是两声。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还要轻,好像是小石子撞击墙面的声响。
  宗忻看向窗户边。
  他这个房间的窗户向北,靠着一条小弄堂,窄巴,没什么人会走这条小弄堂样,偶尔会有流浪猫在这里经过,他打开窗户看过几次,每次都能见到一只非常貌美的流浪三花猫在抓老鼠。
  可能一楼的这个位置是后厨的原因,会有老鼠出没吧。
  宗忻看了眼桌上的粉末,想了想,没有开灯,而是去把粉末装入密封袋里收了起来,走到床边打开了窗户,准备和三花猫打个招呼。
  窗户打开,宗忻往下看的一瞬间,整个人僵住了。
  “哟,弟媳妇。”
  苏韫亭倚着弄堂的青瓦白墙,把墨镜往头顶一拱,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宗忻居高临下,双手插兜,眼角和嘴角同时抽了抽。
  十分钟后
  远离茶馆的小树林里。
  苏韫亭翘着腿儿坐在一块大青石头上嘚瑟,时不时就点点头,附和两句。
  “所以,你一开始就抱着这个打算来的,对吧?”
  “对。”宗忻也不遮掩,大方承认,“我知道飘沙的死和净边行动有关系,也知道黑鹰和飘沙的关系,后来知道深海和方尖也参与了净边行动的收网,也着手做了些调查。”
  苏韫亭挠挠头,“那这么说,从一开始,你就在想方设法调入京台市公安局,这一切,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今天?为了拿到证明飘沙清白的证据?”
  “没错。”
  “啧啧,那你这,这也算的太狠了,怎么就能确定,所有事情都是按照你预想的发展呢?”苏韫亭觉得不可思议。
  “也不都是在按照我预想的发展。”宗忻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想到会在红山化工厂爆炸案中受那么重的伤,也没想到那次会死那么多人,整个刑侦支队除了没值班的几乎团灭。”
  “但你活下来了。”苏韫亭说,“有时候,运气,也算实力的一种。”
  “但这种实力,你想要吗?”宗忻忽然看着苏韫亭,眼睛里夹杂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一个人活下来的那种感觉,苏队,你当时是什么感受?”
  一向臭屁的不要不要的拽王,被他问的再也拽不起来了。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活下来的是他们。”
  “没有选择,老天爷没有给我们选择,它只让我们留下来承受。”宗忻惨淡一笑,“但既然它让我们留下来承受,我们就该做点什么,对吧?”
  “对,你做的很好。”苏韫亭起身,走到他面前,郑重的拍了下他的肩膀,“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那思安港头分局那件事……我们岂不是不算偶遇?”
  “本来就不是偶遇。”宗忻勾起了嘴角,笑容一闪而逝,“那时候,我就再在手调查飘沙的事情了,只是还不是很确定,深夏公安局的任务一派下来,我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自告奋勇接了那次的援助任务,后来,追查‘蜂后案’,查到冯巧身上,我就觉得好像抓住了点什么,现在看来,沿着这条线索深挖,果然没有挖错。”
  天空是纯净的冥蓝,月朗星稀。
  苏韫亭叹息,“像你们这种智多近妖的人,都短命,我真该替谢队祈祷,让你别太聪明,笨一点,就会活得久一点。”
  宗忻掏出烟盒磕出根烟点燃,缓缓吸上一口。
  “朝闻道夕死可矣,求真相不必命长。”
  “你说这话,谢队要是在,听到了非得给你一顿家暴不可。”苏韫亭顺手抽了根烟,“不过,你说的对,英雄所见略同。”
  “说实话。”宗忻拿烟点了点苏韫亭,“你知道秦指导是深海的事,怎么能做到不问不管的?”
  苏韫亭轻轻一笑:“我和老秦,大一的时候就认识了,他是刑事警察学院最年轻的代课教授,对破案有很多想法,和那些规规矩矩教人读书、格斗、推理的老古板不一样,很多时候不走常理,思维是跳跃式的,而且抓关键点一抓一个准。别看我离开松远的时候,他看着和我关系差到了极点,其实,我什么样,他就什么样,我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怎么会和他的行事风格完全相反呢?老秦是一个很完美的人,情绪稳定,我想,他的情绪稳定,是因为亲眼目睹了黑鹰的死才锻炼出来的吧。深海,那是他的伤疤,不是他的荣耀,是一条很深且狰狞蜿蜒的伤疤。”
  “我不想去揭老秦的伤疤。” 第348章   “我爱他,很爱。”
  “我不去调查深海的过去,不代表我不知道深海的过去。”苏韫亭伸出手,按在宗忻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有些事,不要那么较真,别让两个人都受伤,一定要坦诚相对,可能到最后,你不是你,他不是他。”
  风吹在脸上,带着些微凉意。
  宗忻沉默半晌,掐灭烟,淡淡道:“以后再说吧。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
  “这个。”宗忻把事先装好的‘飘沙’粉末交给他,“‘飘沙’的粉末,我对它做了简单的化学提取,但里面的成分,我只化验出了着色剂,另外的成分无从得知,你把这个交给禁毒支队,让他们做个全面化验吧。”
  “好。”苏韫亭接过那袋粉末装起来,“另外,我还要传达给你个任务。”
  “你说。”
  “公安部下达的,要你尽快拿到暗网在国内的所有服务器分布地址。”苏韫亭面色逐渐凝重起来,“周宴琛那边,最近有动作,我们的线人被摆了一道,昨天,就在我们策反王虎的时候,周宴琛在我们的人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了。”
  “跑了?”
  第156章
  “已经在想办法补救了, 不过……”苏韫亭强调道:“周宴琛这个人总归是个不定时炸弹,不能把他抓捕归案,暗网就会一直存在。我们费这么大力气布局, 这次要是哑火了,就真的可以手拉手一起去跳黄浦江了。”
  宗忻默了默,犀利道:“苏队,我觉得……”
  “什么?”苏韫亭看他神态不对,顿时警惕。
  宗忻舔了舔上唇:“我觉得……周宴琛很可能是冲着谢队去的。”
  周围安静了大概几秒钟。
  苏韫亭神色复杂地回看着宗忻,眉头一蹙:“怎么一回事?”
  宗忻沉思片刻,缓缓道:“净边行动的时候, 方尖的任务是炸毁暗网服务器,给深海小队的行动争取充足时间,周宴琛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谢队的, 经过几次和周宴琛的接触, 我觉得, 周宴琛对谢队有些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
  “你是说, 周宴琛对谢遇知, 可能有感情?”
  苏韫亭觉得这有些荒诞, 但联系到之前潘季后对陈程度的变态情感,又觉得周宴琛有这种想法也不是不可能,毕竟, 这些心理早已扭曲的家伙和普通人的情感不同, 他们做出什么事情来都合乎常理。
  “不是感情。”
  宗忻看着苏韫亭,非常肯定。
  “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执拗的,可能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哈?恨意?”
  苏韫亭给整得有些不会了, 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答案。
  “不是, 你怎么得出的结论?”
  “直觉。”宗忻语调不高,很平静。
  两人对视片刻,苏韫亭沉吟片刻,凝重地点点头,言简意赅道:“我明白了。但是,盛队,要想说服上面对谢遇知进行格外保护,可不是仅凭你的直觉两个字就可以的。我这么说,懂吧?”
  “我知道。”宗忻上前一步,单手锤在苏韫亭肩头,“你替我跟陈老打个招呼,我现在没有确切证据,但多一项部署有备无患。至于分析‘飘沙’成分的事情,就交给你和秦指导了。另外,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思安港头分局,在和宗忻第一次交手的时候,苏韫亭就认可了他的实力。
  真男人之间,说话从来不婆婆妈妈,苏韫亭干脆道:“你说。”
  “帮我调查一个十几年前曾在暗网出现过的,网名叫‘启明星’的人。”
  “启明星?”
  “嗯。”宗忻若有所思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些地方对不上,好像有人织了张无形的大网,在等着什么人往上撞。”
  苏韫亭皱起眉:“是陷阱吗?”
  宗忻摇摇头:“不确定。”他收回手,神情凝重,“炸毁金三角暗网服务器后,谢队带人撤退途中被艾本尼的雇佣兵伏击,最后整个行动组只剩三人归队,而幸存下来的三个人中,一名警察没能抢救回来,另一名也饮|弹|自尽了|。”
  苏韫亭点头:“没错,这事我知道。你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宗忻沉声道,“据陆远说,当时,是一个叫‘启明星’的人主动找到艾本尼透漏的消息。这个‘启明星’很奇怪,我想了几天也没有想通的是:如果说他和大毒枭陈丁卯有牵扯,那他为什么没有把净边行动透漏给陈丁卯呢?事后导致陈丁卯被抓,肆虐东南亚的毒品集团彻底崩塌,他自己也没赚到什么好处,不图名不图利,他的动机是什么?”
  苏韫亭听得浑身一震:“不管他是什么动机,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针对老秦,那意图就不在净边行动上,这个‘启明星’不是陈丁卯的人。”
  “没错。”宗忻非常赞同苏韫亭的看法,“根据目前查到的种种线索来看,他确实不是陈丁卯的人,这种窝在背后挑起争端的行为…倒更像是在恶意报复。”
  苏韫亭立刻明了,“你的意思,‘启明星’针对的是方尖行动小组?那他到底是和谁有仇呢?”
  当时的情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凡‘启明星’把净边行动捅漏出去,他们家秦老师都无法全身而退!苏韫亭忽然觉得脊背发寒。
  宗忻迟疑了一下,他确实断定对方是在寻仇,可谢遇知没有死‘启明星’却失踪了,没有赶尽杀绝。 第349章   他觉得不合理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合理。
  “总之,不是黑鹰和深海。”宗忻直白道,“而且,我觉得‘启明星’的行动,隐隐约约好像还在掩护深海。”
  “掩护深海?”
  苏韫亭拧了拧眉。
  “嗯。”宗忻说,“因为他把陈丁卯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谢队那波人身上去了。”
  苏韫亭目光一凛:“这不是件小事,‘启明星’很可能成为我们这次行动的变数。公安部直调了3000名军警,稍有行差踏错就可能出现难以估计的伤亡,这个责任咱们谁也担不起,上到陈老下到李副局全都得捱难看,一个也跑不掉。”
  “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你回去后……”
  “我懂你的顾虑。”苏韫亭沉沉道,“这个事情我会认真对待!”
  “嗯。”宗忻答应着:“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你等我消息,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话说完,苏韫亭自己倒是先愣了一下,不要轻举妄动这种话,居然有一天也会从他嘴里说出来,遂自嘲地笑了笑,“我走了。”
  苍色笼盖着连绵的群山,月色如水,树影绰绰。
  不知过了多久,风乍起,惊觉一丝凉意。
  宗忻拢拢外套,仿佛这里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看月亮,从没有第二个人出现过。
  ·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搁这儿给我玩儿聊斋呢?”腾纾德狠狠攥着手里文件夹,啪地一声合上,嘴角勾起一点意味深长地笑容,“艾先生,我腾纾德十三岁在边境线上混,能活到今天,也整死了不少人,你想从我手里刨食儿?明抢啊?”
  顾池刚给腾纾德取完子弹,艾本尼就带着阿金和几个保镖找到了不夜侯茶馆,直接把交易合同送到了腾纾德手里。
  腾纾德说的对,他能在陈丁卯的毒品集团被警察彻底摧毁后活下来,还在边境线有了自己的生意网,绝对不会没有一点手段。
  这个人够能忍,够阴狠,知道该藏的时候绝对不露面,不然也不会安安稳稳经营二十多年,他艾本尼要腾纾德手里那批货,现在撕破脸得不偿失,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误会。”
  艾本尼平淡地笑了一声。
  “哎呀,滕老板~都是误会嘛,咱们之间也不是第一次合作,这次的货的确特殊了些,但我保证,抢你货的人真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他点燃一支雪茄,放在唇边浅浅吸了一口,撩起眼皮幽幽地提醒:“到底是谁在打这批‘飘沙’的主意……我看,滕老板你还得好好的查查啊。”
  腾纾德在外人面前一向是儒雅形象,鲜少会有这种被逼急了狗急跳墙的模样,但自从他被谢遇知打了一枪之后,可能是旧伤未好又加新伤的原因,现在看上去就像是只外强中干的野狼,艾本尼不和他撕破脸,但诚意也并没有那么地深。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
  艾本尼含着笑意看着腾纾德,眼底满是志在必得,腾纾德定定回视着他,没有丝毫退让。
  包间里,茶壶水已经煮沸,壶盖被沸水顶的叮当作响。
  气氛凝重。
  哐啷————
  一声门响,站在艾本尼身后的阿金和王虎同时掏出了手|枪对准对方。
  进来的添茶的王勇差点直接吓瘫,就算东山这地方来来往往的都是干违法犯罪买卖的主儿,他也从没见过这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真枪实弹指着别人脑门儿的场面,呆在原地了好半天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反应过来。
  “各位大爷,别动怒啊。”他急忙上前一步,拎起水壶给对峙的俩人冲茶,打圆场:“我这茶馆小本经营,还想安安稳稳长长久久经营下去,咱们都是生意人,和气发财和气发财。”
  上好的凤凰单丛茶香飘出来,缓和了紧张的气氛。
  艾本尼挥挥手:“阿king,收起来。”
  腾纾德就势也对王虎抬了下手,眼底犀利渐消。
  在山上抢货的那批人肯定和艾本尼脱不了关系, 之前宗忻已经跟他分析过,虽说,两边的人他一个都不想信,但非要信一个的话,他还是愿意选宗忻。
  或许是他老了吧,总觉着在宗忻身上能看到故人的影子。
  年纪大了怀旧不是件好事,可几个人能做到不怀念往事,不想故人的呢?
  他宁愿相信,宗忻是他那个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的兄弟、被他一枪打死的盛祁言在天之灵送到他身边帮他的。
  “这份合同,我不签。”腾纾德把手里的合同扔回去,稳稳落在艾本尼面前,脸色一冷:“实话说了吧,今天早晨山上的枪声,艾先生你也听见了,那些人是冲着我的货去的,到底是谁,我不说大家心里也有数,现在不是你给我价格低的问题,而是我不想出手了。我这个人行事一向谨慎小心,闹出这么大动静,现在的东山对我来说已经不安全了。”
  此举完全出乎了艾本尼的预料。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断定以腾纾德行事谨慎的风格,为避免夜长梦多肯定会和他提前交易,才信誓旦旦带上人拿着起草好的压价合同过来谈判,没想到腾纾德居然会反其道行之,直接取消了交易。
  这下,局面变得很被动。
  艾本尼脸色变了几变,忽然哈哈一笑:“滕老板谨慎过头了,东山无官无兵,怎么会不安全?既然价格滕老板不满意,那我们还是按照原来谈好的价格走就是了,我马上让阿king联系买家,让他把钱准备好,怎么样?” 第350章   腾纾德摇摇头,冲艾本尼笑着晃晃食指:“no。”
  艾本尼犹豫了一下:“你要加价?”
  “不。”腾纾德端起茶杯,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是为了钱不要命的人,我很惜命。不过说起来不要命……看在咱们俩也合作这么多年了,我得提醒你一下,你身边的人里面可是有…”
  “滕老板在和艾先生喝茶?”
  腾纾德话说到一半,被突然推门而入的人打断了,不由扭头看过去。
  之前他身边没人,现在王虎来了谁也不能拿捏他,刚好宗忻又不在,就打算把谢遇知的身份直接透漏给腾纾德,等两边鹬蚌相争的时候他溜之大吉,却没想到,宗忻忽然杀了过来。
  他倒是不忌惮宗忻还能翻起什么浪花,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么直白的撕破脸。
  “小宗啊,你来的正好。”
  腾纾德一改刚才的阴狠,立刻笑道,“看看桌子上那份合同,我看艾先生这次跟我合作不诚心=,既然不诚心,就算了吧,正好货也转移走了,咱们收拾收拾,早点离开东山这个是非之地。”
  宗忻刚进来就注意到顾池并没有跟在腾纾德身边,应该是腾纾德叫人把顾池看起来了。
  他眼风扫过站在腾纾德旁边的王虎,目光落在茶桌上的蓝皮文件夹上,走过去拾起来打开看了看。
  王虎心里默默捏着把汗,心想:眼前这个长得身形锋利但看起来有些文弱的年轻男人,应该就是苏队说的让他接头的宗警官了。
  可腾纾德让他寸步不离的守着,他要怎么样才能找到机会和这个宗警官单独说上话呢?
  “这个价格,是想白嫖吧?”宗忻把文件夹重新放回去,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盯着艾本尼,目光沉静有力,像一潭漆黑看不见底的深渊,“不过刚才,我在门口听了一点,艾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加价成交,对吧?”
  艾本尼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你这个年轻人能替滕老板做主把货给我吗?”
  “这件事显而易见。”宗忻看了眼腾纾德,“艾先生加到让人满意的价格,滕老板是很乐意立刻出手那批货的,在国内,那可都是毒品,违法犯罪的东西留在手里时间长了,我们也会觉得头疼。”
  艾本尼失笑。
  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狂的找不到边儿了,不由暼了眼腾纾德,淡淡吸了口雪茄,有点看热闹的意思。
  “那滕老板怎么说?”
  “货在我手里,现在只有我知道货在哪儿。”宗忻没有给腾纾德接话的时间,“滕老板也不知道。”
  整个房间一下子安静起来,所有人都被他的话震惊住了!
  腾纾德缓了半天突然从震惊中回神:“你不是把那些货沉……”
  !
  他差点因为着急说漏了嘴,猛然意识到问题,立刻咬牙住口!
  这也让原本打算看好戏的艾本尼更加有兴趣起来,他灼灼看着宗忻,眼底闪着异样的光彩。
  本来,他觉得前两天突然来找他谈条件的谢就已经很与众不同,没想到腾纾德身边也有个和谢一样的野性青年。
  不过,这个青年比谢要少了些桀骜张扬,多了几分内敛沉稳。
  宗忻眯了眯眼:“怎么样?艾先生有兴趣了嘛?”
  艾本尼瞳孔逐渐放大,呼吸微微急促,那是压抑不住内心兴奋才会表现出来的表情。
  “小子,你是个人才。”艾本尼食指在雪茄上轻轻敲了两下,指尖微微有些颤抖,“我和你做这个交易,你叫什么名字?”
  “宗忻。”宗忻勾了勾唇,露出一抹得逞地微笑,“列祖列宗的宗,凿破沉郁的忻。”
  ‘小阳啊,我都这把年纪了,看不了你们这么年轻的生命一个个全部牺牲啊。这次你就听我的,盛阳副支队长和其他同志已经一起牺牲了,以后你就叫宗忻。我这一辈子遵守纪律从不滥用职权,这回,允许我自私一次吧,不然我死了以后,还怎么有脸去见……’
  ‘小阳啊,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起名叫宗忻吗?’
  ‘忻,是一个心和斤合起来的忻,忻这个字在汉语词注里表示:阴暗沉郁就像是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用斧子砍伐掉遮天大树,就会一下子亮堂起来。’
  ‘你要活着,好好活着。’
  医院病床前,李副局老泪纵横的看着他,语重心长说的这番话,现在想起来,他终于明白李副局当初说的那个怎么有脸去见的人是谁了。
  是他的父亲,那个死在二十多年前三川震区里的缉毒警察,盛祁言。
  ……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名字只是一个符号而已,本质和一二三四没什么区别。艾先生高兴可以随意称呼我,我丝毫不介意。”
  宗忻拉过椅子,姿态悠闲地坐下来。
  这么年轻就有如此从容的魄力,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来谈谈这批货吧。”
  为了对宗忻表示出足够的诚意,艾本尼放下了手里的雪茄,认真道:“好,你打算多少出?”
  “这个数。”
  宗忻伸出四根手指。
  “四百万?”艾本尼眯了眯眼,“这批货,还不值四百万。”
  “值不值,不是艾先生说了算,也不是我了算。”宗忻翘起腿,把手自然搭在膝上,“我来说一下刚刚截获的新闻吧,y军对j军物资发放点袭击已造成近三百余人伤亡,各界物资无法进入炮火连天的j军国境线内援助,j军方不得已只能高价雇佣散兵,现在j军所需物资极度匮乏,j军卫生部门不得不用麻|古|类毒品来充作止痛药物使用。” 第351章   艾本尼脸色逐渐变青。
  “艾先生,不需要我继续说下去了吧?”宗忻淡淡道,“这些货值不值钱,全看你手底下那些人还能不能撑得到你的支援。艾先生,我只想发点小财,对你们参与的小国之间的战争没有兴趣。”
  “你!”艾本尼切切咬牙:“你这和趁火打劫有什么两样?”
  宗忻无所谓:“生意人,只讲利益不讲其他。”
  艾本尼重新抽了口雪茄,虽然不甘心,但被对方捏住了命脉,只能憋屈地答应下来:“好,四百万就四百万,你现在就带我去拿货!”
  “不急。”宗忻随手掏了根烟自己点上,“我要先见到钱。至于货嘛,明天一早自然会送到你手里。”
  艾本尼欣赏他,但决对不是纵容他可以这样戏耍自己,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我怎么相信你?万一你耍我呢?”
  宗忻不急不躁地:“东山三百里外的边境线山脉上,有一支驻扎的边防连,三十人左右。”
  艾本尼不解:“这和驻扎的边防连有什么关系?”
  宗忻说:“我知道怎么避开他们,毫发无损的离开国境。”
  “你要带我们偷渡出境?”艾本尼闻言缓缓又坐了下去,眼光不由瞥向腾纾德,冷笑:“滕老板,你的人,你也愿意放手?不担心他跟我们一起跑了?”
  别人不知道宗忻是什么身份,腾纾德可早就知道,他巴不得宗忻和顾池早点离开他呢,这辈子他都不想和一个前身是警察的人牵扯不清!
  条子都他妈是不定时炸弹,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在背后给他一枪?
  腾纾德当即立刻表态:“小宗是个聪明人,有自己的筹划,跟着我没大前途,他想离开就离开嘛,我管不着。”
  “怎么样?”宗忻单手夹烟,微微向前倾身看着对面的艾本尼,“这回,艾先生可以放心跟我合作了吗?”
  艾本尼端闻言起茶碗,吹了吹浮起的茶叶,吩咐道:“阿king,让他们去拿钱。”
  与此同时,东山,一家灯红酒绿的地下酒吧里。
  谢遇知松垮垮仰躺在沙发里,衬衣领口开着两颗扣子,线条锋利的脸部轮廓在昏暗灯光下透着疏离和冷漠,像极了情场失意的富家贵公子。
  隔壁桌几个陪酒女郎时不时往他这边瞟两眼,毫不避讳地打赌。
  “五百,赌谁能钓上那边的帅哥。玩么?”
  “玩!”
  “一会儿林老板过来,我就是钓上了也没时间睡啊。”
  “睡不睡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征服男人的感觉,来下注下注。”
  谢遇知眼风犀利地扫过不远处昏暗的走廊。
  酒吧服务生正端着香槟和红酒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双手揣兜染一头红毛黄毛的社会青年,样子鬼鬼祟祟,红毛青年的目光和谢遇知扫过来的眼神在半空一触即离,躲躲闪闪的样子非常可疑。
  谢遇知微不可见地笑了笑,把手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后放下酒杯,起身整理整理衣领,提步走到几个陪酒女郎身边,嘴角淡扯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样:“哟~大美女们,在聊什么呢?”
  夹着女士香烟,烫大波浪的金发红唇性感女郎,见他过来主动迎合上去,勾住谢遇知敞开到胸前的衬衫,笑得轻挑又妩媚:“我们在打赌,看谁今晚能钓到你。”
  谢遇知就着她的手劲儿顺势欺身压下,手不老实地摸在她后背上,感慨:“我这张脸才值五百块,多少是有点被看不起了啊。”
  女人嘟嘴撒娇:“怎么办?我们都是陪酒女,总不能赌五万五十万啊,还要生活的,帅哥。”
  “钱是什么东西?”谢遇知的手一路下滑,落在她的后腰轻轻往怀里一带,坏的发痞,“钱特么就是乌龟王八蛋,美女你是爱钱还是更爱我的脸?”
  女人被他箍地娇嗔出声,双腿一软立刻缴械投降:“我好喜欢你这种类型,今晚陪我共度良宵怎么样?我会让你很爽的。”
  谢遇知刮了下她鼻梁,声音不大不小:“就这么迫不及待?真——騒——”
  “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金发女攀着谢遇知肩膀,回头和其他女人炫耀,“姐妹们,我要和这位帅哥春宵一刻去了,你们慢慢玩儿啊。”
  下一秒,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勾肩搭背走进了酒吧包间。
  其他几个女人啧啧两声,纷纷可惜地摇头,“金龟婿被小孟钓走了,咱们没戏啦,走吧走吧。”
  “正好,我的王大少也来了。”穿黑吊带的女人拿起包起身就要走。
  “我去陪林老板,这些臭男人离了那档子事分分钟活不成。唉,林老板说今天带了几个外国人,手里都有家伙,玩儿的很花,早知道我就不接这单了,万一遇上变态又是顿……”另一个女人唉声叹气地摇摇头,叫她“张姐,你那还有止痛药吗?给我两片备用呗。”
  要走的女人驻足,从包里掏出个小牛皮纸袋递给她:“给。干咱们这行赚的就是这个钱,钱难挣屎难吃,再忍两年吧,等以后手里攒够了钱就回老家去,找个老实人成亲好好过日子,不吃这个苦受这个罪了啊。”
  另一边,包间里。
  两人一进门,金发陪酒女就立刻反锁了房门,她动作利落地检查了各个隐蔽角落,确认没有隐形摄像头以后,才放心下来走到谢遇知面前喊了声:“遇知。” 第352章   “孟玉,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根据陆老板说的,我仔细查了一下东山这边大大小小的毒品交易,每年不下十几单 ,那个艾本尼常年在东山低价、高价收各种境内行货,矿石、珠宝、精神类药物和作用于神经的药物。东山这边不制毒,但提供毒品的交易市场。另外,东山这边没有派出所和公安局是因为地图上根本没有东山的标注,直白点说,东山镇不存在。 ”
  孟玉是谢遇知的线人,跟谢遇知打了十几年交道,虽然年近四十,但皮肤保养的很好,又经常化浓妆,外表看上去也就三十岁的样子。
  十几年前,谢遇知被调到深夏禁毒支队,她知道后二话没说立刻从缅北回国去了深夏,无条件暗中配合谢遇知所有行动,但去年,谢遇知突然就失去了音信,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着急的不行,直到上个月,秦大局长找到她,她才知道谢遇知人已经不在深夏,连夜收拾东西按照秦大局长的安排到了东山。
  一个没有靠山没有背景,从偏远山区出来赚钱的女人,真的非常容易混进地下酒吧、赌场这种消息灵通的潜规则场所。
  非要问她为什么能为谢遇知做到这个地步……
  孟玉信誓旦旦辩解过:真不是我喜欢谢遇知,我做这些无关爱情。你可以理解为就是有很强的英雄主义色彩,喜欢沉浸在自我牺牲的感动里,我天生就是吃特务饭的。
  秦展当时看着她只是眼底含笑。
  她觉得秦大局长不信任他,无所谓地点了根烟,补充:“扮演型人格咯,我爱演。”
  秦展默了默,把谢遇知和宗忻相识相知的事情告诉了她。
  孟玉听完,眼里的光暗淡许多,但她仍旧死鸭子嘴硬道:“小谢哪哪儿都好,就是不解风情,一根筋的玩意儿。”
  说不失落是骗人的,但是想到被一个男人抢了男人,孟玉觉得不丢人,至少她没输给女人,尊严还在。
  其实,要不是几个小时前秦展和谢遇知碰过头,谢遇知根本不知道孟玉也在东山。
  “黑村?”
  谢遇知眼神微变,之前心里的猜测猝然触动神经。
  孟玉点头:“没错,几年前这地方平地起高楼,陆陆续续人就多了起来,不过这里净是些被追杀的赌徒、全国通缉的毒贩、还有黑白两道都混的黑恶地头蛇,见不得光。”
  “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此刻,谢遇知脸上的轻佻浪荡全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凝重,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问道,“关于艾本尼的呢?”
  孟玉把烟摁灭在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烟灰缸里,“我打听到本尼这次来东山,是为了之前在东山私藏的一批军|火,具体藏在什么地方我还没查到。”
  谢遇知皱眉:“消息来源?”
  “这家酒吧的老板。”孟玉说。
  谢遇知沉默了一会儿,“可靠嘛?”
  “林老板和艾本尼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上个月我到这里应聘的时候正好老板在,他应该是找人调查过我的身世背景,还挺信任我的。”孟玉说,“不过,毕竟我没亲眼见到那批军|火,不敢说百分百可靠。”
  “我知道了。”
  “遇知……”
  孟玉欲言又止。
  “怎么了?”
  “秦局说,你谈朋友了,对方和你一样都是警察。”孟玉略笑了笑,眼底难掩失落,“听说,长得很好看,还是一等功优秀个人。”
  谢遇知很清楚秦展不是爱八卦的性子,尤其在个人感情上更不会多说什么,突然把他和小花的事告诉孟玉,大概是为了替他斩断这朵痴缠十几年的桃花。
  “他很优秀,我很爱他。”话说到这份上,谢遇知更不想孟玉在他这棵树上吊死,干脆劝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喜欢的人好好过日子了。”
  “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不婚主义者,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孟玉拢拢耳边的头发,笑地没心没肺,“说起来,你这次任务结束,是不是就该办婚礼了?”
  谢遇知:“……”
  “有这个打算,不过我还没有向他正式求婚,以我们家老谢那个身份,求婚不能太低调,不然老谢会觉得太丢谢家的脸。不过小花的身份不能公开,太张扬也不行。”
  “你考虑的还挺周全。”得,这泼天的富贵是轮不着她了,孟玉撇撇嘴,“可惜,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见见弟媳。”
  “结婚请柬肯定少不了你的,孟姐。”谢遇知大方道。
  孟玉:……
  孟玉不禁在心里翻白眼:老娘就是跟你客气客气,你还真以为我想见情敌啊?这请柬爱给谁给谁好嘛!
  “对了,这个。”孟玉突然想起来正事,从脖子上解下条金项链吊坠,“东山有两个暗网服务器据点,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到的,只有个大概坐标,具体位置还没查到。”她在心形钻石吊坠侧面戳了一下,吊坠背面的卡釦猛地弹开,从里面掉出卷很小的纸条。孟玉捡起来递给谢遇知,“这两天酒吧里多了好几个生面孔,我怕引人注意没有继续追查。”
  “我知道了。”谢遇知接过纸条打开看了两眼,接着揣进裤袋,“服务器据点我去查,你今晚就在酒吧哪里也不要去,刚才走廊里有两个人很可疑,看样子应该是在监视我,一会儿你想办法缠住他们。” 第353章   “染头发的那两个人?”孟玉脱口问道。
  “对。”谢遇知边说边抬手解衬衣的扣子,随手在脖子和胸前掐了两把,被掐的地方立刻红了起来,收拾完自己不忘嘱咐孟玉,“你也搞一下,别让他们起疑。”
  孟玉随手抓抓头发,食指抿抿口红,又从包里拿出个绿色药片吞下去,没一会儿脸就红起来,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
  谢遇知皱眉看着她:“你吃了什么?”
  “氧氟沙星片。”孟玉笑了笑,“我对氧氟沙星有点小过敏,吃了之后脸会发红发烫,眼睛充血眼皮会有一点肿,放心,不影响正常活动。”
  谢遇知这才放心。
  之前金三角卧底的时候,孟玉为了帮他查线索被迫吸过毒,回国后为了戒毒还在深夏禁毒所待了半年,这女人为了他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他对孟玉确实没有男女之情,但再让她为自己犯险他也不愿意。
  “不要再碰那些东西,否则,我会立刻让人把你绑回去。”
  是提醒,也是命令。
  “服从命令。”孟玉双指点点眉梢,“走吧。”
  ·
  “进去这么久还没出来?”红毛刚从卫生间回来,见黄毛仍旧倚在墙角盯着包间门,疾走两步上前,压低声音问道。
  黄毛直了直身子,“还没有。”
  红毛舔舔嘴唇,给自己点了根烟,“我看就是个来消遣的富二代,你说,老板是不是有点谨慎过头了啊?”
  “管那么多呢?盯人还有钱拿总比去搬货强吧?”黄毛嘿嘿一笑,“再说,那么多女人,一会儿咱们也去乐呵乐呵。”
  “你满脑子就想着女人。”红毛吐了口烟圈,“先给老板回个话吧。”说着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码打了过去。
  ·
  “继续盯着。”
  周宴琛挂了电话,龚彪立刻开口:“老板,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方尖去见艾本尼,就算方尖厉害,对上艾本尼那种雇佣兵头头也凶多吉少,您是打算借艾本尼的手,除掉方尖吗?”
  “除掉?”周宴琛缓缓摇了摇头:“我说过,方尖救过我的命,只要他愿意到我身边来,我可以成为他的靠山,只要他想,我什么都可以为他做。”
  “可是……”
  “阿彪,以后不要在背后议论方尖的事情。”周宴琛语气渐冷。
  行吧。
  龚彪觉得有些无语,他们老板也不知道突然怎么了,自从方尖来了以后,好像就忘记了自己是个毒贩,忘记了他们手里还有生意。滕纾德手里那批货现在下落不明,老板一点都不着急,再这么下去,暗网的生意迟早得玩儿完。
  “那滕叔那边……”
  “找人和常勇碰个头,让他想办法把货偷到手。”
  龚彪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他们老板还没忘了滕纾德手里那批飘沙。
  “我这就去。”
  龚彪离开后,周宴琛捏着手机在手里转了两圈,重新打开通讯录,目光落在方尖两个字上面。
  ·
  红毛这边刚挂断电话,包间门就被拉开了。
  谢遇知搂着孟玉的细腰,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出来。
  红毛给黄毛递了个眼色,黄毛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双手揣兜跟了上去。
  谢遇知微微低头,凑在孟玉耳边低声道:“他们跟过来了。”
  第157章
  孟玉眼角余光在跟过来的黄毛身上瞥了瞥, 抬手招呼不远处的服务生:“阿亮。”
  阿亮穿着白衬衫,外套黑色马甲工作服,听到孟玉喊他, 拽拽领口蝴蝶结,端着酒杯托盘走了过来。
  “孟姐,来杯威士忌?”
  孟玉冲他使个眼色:“这位先生的衣服被我弄脏了,你给他找一件你的衣服先换上吧。”
  阿亮目光落在谢遇知笔挺的西装外套下摆,的确如孟玉所说,那里被泼了一大块酒渍。
  “先生,你跟我来吧。”
  阿亮把托盘交给孟玉, 便带着谢遇知往员工通道那边走去。
  黄毛疾走两步就要跟上。
  孟玉挑挑眉梢,在黄毛和她擦肩而过的瞬间猛然转身。
  哗啦一声,托盘上的红酒直直泼在黄毛脸上。
  叽哩哐啷————
  托盘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
  黄毛突然被泼了满脸酒水, 站在原地懵了片刻, 等他反应过来去看谢遇知, 人早就和那个服务生不见了踪影, 他抹了把脸恼羞成怒, 抬手冲孟玉扇过去:“臭|婊|子你他妈找死!”
  孟玉眼疾手快地躲到一边, 黄毛扑了个空,结结实实摔进前面的沙发里。
  动静闹得有点大,周围很多人都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与此同时, 酒吧服务生也带着保镖走了进来,他指着黄毛,对保镖道:“就是个人在闹事, 你们把他请出去。”
  两名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把栽进沙发里的黄毛架起来, 拎小鸡仔似的往外走。
  “等等。”孟玉把两人喊住,“还有那边那个红头发的,也是和他一起的。”
  两名彪形大汉回头,看向墙角正要走进员工通道的红毛。
  红毛警觉地一驻足,撒丫子就跑。
  “别跑!”服务生嗖地追了上去,边追边喊:“抓住他!快抓住那个红头发的!”
  后面四五个人追着红毛不放,红毛慌不择路,只能顺着长廊拼命往前跑,已经完全顾不上谢遇知那边了。 第354章   “他妈的真该死。”红毛咬牙啐了一句,撞开迎面过来的两名服务生,跌跌撞撞拐入安全通道出口。
  两名被撞倒的服务生刚从地上爬起来,迎面又被自己人撞了一次。
  “你们在干什么?快去抓人!”
  追过来的服务生一脸气愤继续追了出去。
  反应过来的俩服务生立刻加入了抓人行列,跟着追出走廊。
  楼梯里场面混乱异常,咚咚的脚步声和‘站住’‘别跑’的声音此起彼伏。
  红毛气喘吁吁终于跑到一楼,眼见着前面就是出口,忽然脚下一滑重心不稳,嗖地摔了个狗啃屎,人还没爬起来,就被后面穷追不舍的服务生和保镖抓个正着。
  “臭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我们林老板的人也敢动!今天谁也别想全须全尾走出去!”
  保镖别着红毛胳膊把人拖了回去。
  周围很快恢复平静,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在大理石地板映出倒影。
  男人弯腰,单手拾起角落里的手机,随手划开看了看,随即弯唇一笑,他把手机揣进裤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酒吧。
  ·
  都峰
  219国道这段地狱级难度的地段,没有一条可以通行的路,想从这里穿越边境线,光是恶劣的自然环境就足以把所有活物阻绝。
  月亮悬在高空,林间偶尔能听到几声狼嚎,但声音缥缈,像几百里开外的山头那边传过来的。
  草丛里忽然发出窸窸窣窣地响动。
  顾池收起手电筒,贴着树干小声问宗忻:“咱们现在算|钓|鱼|执|法|吗?”
  风卷着山雾呼呼地吹着。
  宗忻眼角余光在顾池脸上瞥了瞥,继续在水潭旁边摸索,声音没什么情绪:“算钓鱼。”
  顾池:……
  “我觉得这么做风险不是一般的大,你有没有万全的准备?我怕万一发生变故,咱们俩没办法全身而退。”
  宗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条藤蔓,藤蔓从潭里提上来,正滴滴答答往下淌水,上面还缠着不少水草,宗忻白皙的手指上染了不少泥污和水草的绿汁,但他丝毫不在意,转身把藤蔓交给顾池。
  “搭把手。”
  顾池点头,把手电往后腰一别,拉过藤蔓和他一起往上拽。
  宗忻说:“天亮后你和黑豆一起离开,我找腾纾德先借几个人,把准备好的那些粉末给艾本尼抬过去。”
  顾池一怔,这个时候让他和黑豆先离开?宗忻到底怎么想的?他张口刚想说点什么,忽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心里暗道不好,抓住宗忻后领猛地往后一扯,随着‘飘沙’重新掉入水中的噗通声,两人同时滚到低洼处一片草丛里。
  “有人。”
  顾池压低声音,把宗忻稳稳护在旁边,扒拉开挡在面前的杂草,警惕地看向四周。
  果然,没两分钟,影影绰绰的树林里出现了一个挺拔悍利的身形。
  月色被宽大枝叶挡住,看不清来人面容,宗忻目光微动,落在来人宽阔的肩背上,不由拧了拧眉。
  顾池侧脸,狐疑看着他,挑眉,满眼里:你认识他?
  宗忻用眼神回:大概是认识。
  顾池不由抬眼又看了看正往水潭走过去的人,瞳孔微眯。
  嘶——他真的认不出来那人是谁。
  这时,男人已经走到刚才宗忻打捞‘飘沙’的位置缓缓蹲了下去,动作谨慎地在找寻着什么东西。
  宗忻抬手拍拍顾池的肩膀:“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顾池犹豫片刻,一咬牙:“那你小心点,我走了。”
  顾池不放心宗忻一个人,临走前还特地把手电筒留给了宗忻。
  谢遇知蹲在水潭边,手里捏着那根缠满水草的藤蔓,嘴角微挑。
  小花果然听了他的话,把东西沉在瀑布下面这个水潭里了。
  他随手把藤蔓摁进岸边的泥土里,拍拍手刚准备起身,一只手缓缓从背后搭在了他的肩膀,后脑勺随即一凉。
  有人发现了他的行踪!
  是艾本尼的人?腾纾德的人?还是周宴琛的人?
  离开酒吧上山的时候,他确定没有人跟踪他,所以不可能泄露行踪,现在被人拿枪抵着脑袋,只有一个可能,这人在他上山之前早就蹲守在这里了。
  短短瞬间,谢遇知大脑里已经迅速做出判断,准备出手反击。
  宗忻手里的枪擦着他头发梢偏移了几厘米,话未出口手腕突然卸力,紧接着虎口一松枪落在了谢遇知的手里。
  “别动!”
  电光火石短短刹那,两人处境对换,四目相对之下,谢遇知微微一怔。
  “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上山?”
  被抢走手|枪,宗忻非但不紧张相反的还双手插兜,浑身透着股风轻云淡的松弛感。
  恶作剧。
  毫无营养的恶作剧。
  “你早就知道是我。”
  谢遇知收起枪,神色不太好,要不是他反应快又根本没动杀心,只怕这会儿已经误伤了宗忻。
  “嗯。”
  宗忻也没有掩饰。
  “光线这么差,你怎么就笃定是我?万一不是我,你现在就吃枪|子儿了知道吗?!”谢遇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气得脸色铁青,“别冒这个险,任何时候都不行!”
  “不会。”宗忻笑了笑,“如果不是你,这会儿已经去阎王那报到了。” 第355章   宗忻没有说大话,他说的是真的,谢遇知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他是别人,枪抵在脑门上那刻就被小花一枪爆头了,根本没这个机会反手。
  “你还没回答我呢。”宗忻抬手戳戳谢遇知心口,语气揶揄,“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上山?”
  山风应和着瀑布湍急的水声,枝叶沙沙作响。
  谢遇知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宗忻,唇瓣轻轻落下,在宗忻侧颈处吮了吮。
  “调查到东山有两个暗网服务器据点,地图标示的大概位置在这一片,我过来看看。”
  “暗网服务器据点?”宗忻闻言抬眸,“这个地方?”
  “嗯。”谢遇知郑重地点点头,“信号塔一般建在高处隐蔽的地方,暗网服务器想要稳定就必须离信号塔近,东山连绵起伏的山脉中只有都峰位置最高。”说到这里,谢遇知忽然反问道,“你呢?这么晚跑沉水潭来又是为了什么?”
  刚才,他发现了那根宗忻没来得及隐藏起来的藤蔓,心里就有了个大概。
  宗忻那么聪明,知道他这是在明知故问,也就没有隐瞒:“如你所见,那批‘飘沙’就在这个水潭里。”
  “要转移走吗?”
  “有这个打算。”宗忻看他一眼,提步走到水潭边,踩了踩藤蔓上的淤泥。
  谢遇知往前凑了凑:“我帮你。”
  “不用了,‘飘沙’的事之后再说。”宗忻抬手指了指两点钟方向的山顶,“谢队,你看那里。”
  谢遇知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虽然山林葱郁,视线非常受限制,但他还是从山顶那片耸立的枝头里看到了信号塔金属色的塔顶。
  “信号塔离我们的位置至少几千米距离,以信号塔为中心圆形扩散,所覆盖的千米内范围都有可能隐藏着暗网的服务器,而且……”宗忻分析道,“两个服务器,应该不在一个位置。”
  言下之意,搜索范围之大,一两个人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能排查出具体位置。
  谢遇知眯了眯眼。
  宗忻说的他也考虑过,摸上山之前也没打算一个晚上就把据点找出来,只是踩个点,排查一下,能做到什么地步做到什么地步。况且,消息他已经传达给局里,就算他找不到,秦展和陈老也会想办法继续排查下去,直到找到服务器据点的具体位置。
  眼下重要的是应付两天之后和艾本尼的对赌。
  这次,无论如何,他要亲手解决掉艾本尼,把这个人渣送到地下去给牺牲的队友们赔罪。
  “我看过,山阴位置的树木多偏长,枝叶也没有山阳的地方茂盛,信号不易被遮挡,更重要的是,这地方人本来就少,山阴比山阳冷就更是无人踏足了。”
  “走,去看看。”谢遇知拉住宗忻的手,拽着人就走。
  宗忻任由他拉着,跟在后面也没有反对。
  长夜漆黑如墨,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山林中,瀑布已经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水声渐消风声渐大,舞动的枝叶投在地上的影子,魑魅般诡谲。
  “谢队,明天……”
  宗忻看着谢遇知宽厚的肩背,想说的话哽在喉间。
  他想告诉谢遇知用‘飘沙’骗取艾本尼信任,继而借机调查‘启明星’的事,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谢遇知攥着他的手忽地又握紧了几分,“我给秦展说了,明天‘飘沙’一出手,就让苏队立刻带着你和顾池离开东山。”
  宗忻脚步一顿:“什么?”
  谢遇知说:“明天货到手后艾本尼就会离开东山回雄鹰岭,他这个人手段狠辣,我们没必要跟他硬碰硬,你千万别想着凭这点‘飘沙’就能骗取他的信任。”
  谢遇知没有回头,宗忻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听声音就听得出来,谢遇知此刻一定非常严肃凝重。
  “你只要顺利把这批‘飘沙’掉包,就马上带人撤出东山,剩下的交给我,你留在京台等消息就行。”
  话说到这份上,宗忻已经决定把自己的计划彻底隐瞒到底了。
  他不打算向谢遇知坦白,也不打算和谢遇知说实话,注定不能活着回来,又何必开那个口,徒增伤心?
  “好,我在京台等着你安全归来。”
  谢遇知忽然驻足,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宗忻脸上,抬手摩挲着宗忻的领口,替他扣好那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崩开的纽扣,替他擦掉肩头那块干透了的水草叶子。
  什么都没有说。
  再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他无法答应他,因为他自己很清楚,这一次,他很可能没有办法安全归来了。
  但至少……
  至少……
  谢遇知撸下左手无名指套着的北极星钻戒,缓缓套在宗忻左手无名指上。
  “什么意思?”宗忻看着钻戒,面露疑惑,“你怎么把你的对戒给我了?”
  谢遇知在心里轻轻叹气,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舔舔牙尖,“这是咱俩的结婚对戒,很珍贵的,不是钱的问题,是我对你犹如江水般滔滔不绝的爱,先替你老公我保管两天。”
  “我怎么觉得,你像在给我交代后事呢?”宗忻拧眉,摘下对戒还给他,故作生气道,“自己的东西自己保管,我没有替你保管戒指的义务,除非这戒指里面放了你的骨灰,我成了烈士家属,否则没门。” 第356章   说完不再理谢遇知,自顾自先往前走了。
  谢遇知看着被他塞回来的对戒:……
  “哎——别啊,别啊。”谢遇知跟屁虫似的追了上去,“媳妇……就保管两天……”
  ·
  京台,市公安局法医科,毒物分析室。
  第158章
  “提取30克待测样品。”
  “好。”
  “取三份装入试杯, 分别加入乙醇、甲醇、异丙醇。”
  贾宝宝操作完后抬头看向李斯:“加好了。”
  李斯点点头:“热水呢?”
  一旁助理闻言立刻把热水递了过去:“李哥,热水。”
  李斯接过热水加入试杯,对贾宝宝道:“宝宝, 你在这里好好盯着,四个小时后去办公室喊我。”
  嘱咐完所有事项,李斯走出分析室,长长舒了口气,刚要回办公室,迎面碰上汇报完工作匆匆赶过来的苏韫亭。
  “李法医,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不等李斯开口, 苏韫亭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李斯摘下口罩,摇摇头:“正在分析,最快也要明天中午出结果了。”
  “好。”苏韫亭拍拍李斯肩膀, “一有结果记得立刻告诉我。”
  说完, 苏韫亭转身就走。
  “哎——”李斯忙喊住他, “苏队, 小宗那边现在什么情况了?”
  苏韫亭回头:“暂时没有危险, 我们的人顺利混进去了。”
  李斯觉得宗忻是个人才, 平时就很看好他,一心想把人拉进法医科。虽然谢遇知那个死出从中作梗百般阻挠,但他还是想找个机会跟局里申请下宗忻。
  这次任务分派下去, 李斯白天晚上的为宗忻的安全担心, 就怕人有个什么闪失,现在听苏韫亭说宗忻没有危险,悬着的心也总算放进了肚里。
  “那就好那就好。”
  苏韫亭点点头, 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在这里等分析结果, 摆摆手就快步离开了。
  这夜,京台公安局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忙的脚不点地。
  ·
  黎明曙光尚未破晓,宗忻和谢遇知在天亮前这段至暗时刻,终于摸到了信号塔几百米开外一小片开阔地带。
  宗忻掏出顾池留给他的手电打开,四下照了照:“看来,东南这片是没有暗网服务器据点了。”
  “确实。不过……”谢遇知看着宗忻,叹了口气,“周宴琛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肯定不会随便找个地方拿来做据点,找不到才正常,如果让我们轻轻松松就找到了,那是陷阱。”
  “你说的没错。”宗忻瞟了眼谢遇知,问他:“现在什么时间了?”
  谢遇知抬腕,目光落在绿水鬼手上停留片刻:“4点36分41秒”
  现在这个季节,约摸再有20分钟天就亮了。
  “时间不多了,我得回去安排一下,把事先准备好代替‘飘沙’的那些葡萄糖粉给艾本尼送过去。”
  宗忻说。
  “嗯。”谢遇知也没阻止他,“我给你说的别忘了,货一出手立刻带着顾池离开东山,回京台等我消息。”
  宗忻攥了攥谢遇知给他的那枚钻戒,“我知道,不用叮嘱两次。”
  “生气了?”
  “没有。”
  谢遇知往前凑了凑,“真生气了?”
  宗忻打开他:“我生什么气?你要冒险是你的事,我又管不着。”
  谢遇知看着自己被宗忻打开的手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无奈的很:“老婆,给我亲一个。”
  “喊谁老婆呢?谁要给你亲?流氓!”宗忻打量谢遇知一眼,转身语气淡淡道:“我走了。”
  谢遇知没有搭他的话。
  身后很安静,宗忻走了几步没有听到谢遇知的声音,咬咬嘴唇双手插兜又转了回来。
  黑暗渐渐退去,东方露出青白。
  这片没有树木遮挡的地方空荡荡的,两个人隔着山雾在清晨的亮光中对视。
  树木切割出光影,明暗交错,熹微照在他们发梢、眉眼,皎然蓬勃。
  谢遇知抱臂站在原地,嘴角噙着笑意:“快走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等看不见你了我再继续找。”
  宗忻:……
  看着谢遇知那副欠欠的表情,宗忻暗暗咬了咬牙。
  不知道怎么,好气啊。
  这个人!
  宗忻什么也没说,大步走到谢遇知面前,毫无征兆扣住谢遇知后脑勺,猛地压下来在谢遇知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谢遇知还是第一次被媳妇按头亲。
  作为一个攻。
  作为一个猛男类型的攻。
  作为一个主动出击的猛男类型的攻。
  他谢遇知是被动的那个嘛?不是!夫妻关系里,他必须得占主导地位!
  宗忻的唇稍一离开谢遇知的嘴,立刻就被重新按了回去,熟悉的味道侵略挤压着口腔里每一寸空气,宗忻有点缺氧的晕,他想说话,却被谢遇知霸道的攻击着,毫无机会。
  不远处,一直靠着树干打哈欠的男人搓搓眼皮,耙了把头发,重重叹息一声。
  要是再看下去,他估计得长针眼。
  “喂————”
  宗忻抓着谢遇知袖子的手一紧,谢遇知也在同一时间放开了他。
  两人循声看过去。
  “你们俩考虑考虑我这个单身狗的感受吧,虐待动物犯法的好吧。” 第357章   陆远说着,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你们俩肯定有一个人是属泰迪的。”
  “什么意思?”谢遇知挑眉。
  陆远惊讶:“谢老板,这……你不知道什么意思啊?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宗忻别过脸,愣是把笑憋了回去才一本正经地问陆远:“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陆远摆摆手,神情严肃道:“我在雄鹰岭查到了些很重要的事,电话里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再说我也怕会被人监听,就亲自跑东山来跟谢老板碰个头。”
  “什么事?”谢遇知眼睛亮了一下。
  “这个。”陆远掏出口袋里的东西,交到谢遇知手里,“你看看。”
  谢遇知接过那长发黄的旧纸页打开,舒展的眉头渐渐沉下去。
  等他看完,宗忻转手附上去,拿在自己手里看起来。
  “这是艾本尼当年查到的‘启明星’的资料。”陆远开门见山,“这个人果然和净边行动有关。我怀疑,‘启明星’的真实身份很可能和警方有所牵扯,或许是线人,也或许,他根本就是个警察。”
  如果他真的是警方的人……
  谢遇知舔舔嘴唇。
  那当年他全军覆没,就是被自己人出卖了。
  净边行动里出了内鬼,却没人知道这个内鬼是谁,过去了十多年,这个内鬼依旧渺无音信,不知道躲在哪里,显得他们跟没脑子的傻缺一样。
  简直是个笑话。
  陆远看看谢遇知,又看看宗忻,眨了眨眼,对谢遇知道:“我说,雄鹰岭狙击场,你真打算去和艾本尼那老东西单打独……”
  “闭嘴!”
  “斗?”
  谢遇知的闭嘴和陆远的尾音重叠在一起。
  陆远表情吃惊。
  谢遇知敏锐地看向宗忻。
  “什么狙击场?你有事情瞒着我?”宗忻看着谢遇知,用一种极度低沉的声音质问他,“谢遇知,你想干什么?!”
  “媳妇,没有。”谢遇知立刻解释,“陆老板开玩笑呢。”
  “好。”宗忻点点头:“谢队现在是方尖,是大名鼎鼎以一人之力炸毁暗网服务器双子大楼的厉害人物,我这种身体不好,动不动喘不开气的病秧子无权过问谢队的事,只会给谢队添麻烦拖后腿,我走。”
  谢遇知一把抓住他:“小花,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是让我走吗?”宗忻眼皮未抬,语气冰冷,“放开。”
  “我!”
  老婆大人生气了,哄不好那种。
  谢遇知狠狠剜了罪魁祸首陆远一眼,转而对宗忻放软语气,“不走,走什么走?!老子说没说过你就是老子裤腰带上的警八件?还能给你丢了?”
  “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宗忻撇嘴。
  “哎呀消消气消消气,都消消气,不要吵不要吵嘛。”陆远在受了谢遇知狠狠一记白眼后,立刻跳出来缓和气氛,“小宗,谢队就这个性子,你还不知道他嘛?他让你走又不是害你,是担心你!再说,你要解决腾纾德也得时间,现在不是闹意见的时候。哎,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宗忻眉头一蹙:“陆老板,你话有点多了。”
  这个陆远纯粹来捣乱的!
  “动手?”
  宗忻话音才落,谢遇知就抓到了重点。
  “你还说我?!明明你要做什么也瞒着我。小花,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基本的信任可言了?”
  陆远来回两句话,就把他们瞒着彼此的秘密戳破了。
  “我……”
  见俩人好像真不知道对方的打算,陆远纳闷:“怎么?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都没通过气?凭你们的关系,不应该啊。”
  两名当事人同时竖目看向陆远。
  陆远一梗,当即抿紧嘴巴,不再说话了。
  “走吧,先回去。”
  谢遇知语气不善,但也没有发火。
  现在最关键的是想办法先拖住艾本尼,不能让艾本尼对这批‘飘沙’起了疑心,留给宗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总之,当务之急先把艾本尼稳住,至于其他的事,等回到雄鹰岭之后再说。
  陆远摊手:“回去我没意见。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上山之前,我看到艾本尼身边的阿king带着几个人把不夜侯茶馆从外面堵死了,腾纾德跑路了,我估摸着他这会儿应该已经逃出了东山地界。”
  “哼,我早料到他会趁机溜走。”宗忻捏了捏手指关节,声音冷得像块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秦指导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跑是肯定跑不了他,倒不用担心。”陆远复杂的眼神落在宗忻和谢遇知脸上,“谢队,酒吧那两个人的身份搞清楚了,是周宴琛派来跟踪你的。你在周宴琛派来的人眼皮子底下玩儿金蝉脱壳,我怕周宴琛会借机从中作梗。另外,跟着你的那个平中昨天也到了东山,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一直躲在暗处没有现身,现在的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
  谢遇知拉着宗忻走在前面,头也不抬地说:“这些都是小事,酒吧那俩人是周宴琛放在东山的眼线我已经知道了,周宴琛一直惦记着腾纾德手里那些毒品,早就想据为己有了,只是一直逮不到机会。以我对周宴琛的了解,没有十成把握得手,他只会躲在背后看戏,绝对不会自己掺和进来。至于平中,他是我的人,我让他到了东山先找个地方悄悄藏起来,免得打草惊蛇。” 第358章   他其实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没有说。
  平中的确是他吩咐悄悄来东山的,但不是怕什么打草惊蛇,而是给自己留的后手,万一他在艾本尼面前暴露了身份,免不了就是场生死恶战,只有你死我亡绝无第二可能。
  如果艾本尼死了,他侥幸活下来,那平中就是他回周宴琛身边去邀功的证人。但倘若他运气不好牺牲了,平中还可以替他转告小花,之前许下的婚礼不作数了,放小花一个自由。
  他将所有的后事都安排的完美无缺,结果全坏在陆远一张嘴上。
  “既然平中不是周宴琛的人,那我就放心了。”陆远说,“腾纾德跑了,一会儿下了山,我们怎么办?”
  谢遇知心里动了一下,“小花,你自己,能行?”
  陆远说的话宗忻全听在耳中,却一直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直到谢遇知开口问他,才答应了声:“嗯,能行。”
  “等下!”
  宗忻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谢遇知薅到身后护住。
  “怎么了?”
  宗忻莫名其妙看向谢遇知,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警惕。
  谢遇知趴下侧耳贴于地面,静听片刻后起身,压低声音道:“咱们可能下不了山了。”
  “发生了什么?”
  “很杂乱的脚步声,大概十几个人,脚步落地很重,身上应该有十几二十斤的负重,正在往咱们这边来。”谢遇知表情凝重,“我们先往回撤,找能藏身的地方,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宗忻和陆远对视一眼,点点头,跟着谢遇知往后面的密林回撤。
  三个人分别隐蔽在九点钟、十二点钟和六点钟方向,各自握紧了手里的枪。
  十几分钟后,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人闯入他们的射击瞄准区。
  打头那个迷彩服动作神态非常专业,一看就是常年活跃在战场上的老兵油子,他抱着狙|击|步|枪|谨慎的搜查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发现,很快眼神亮了起来,招呼另外几个迷彩服,抬手指了指九点钟方位,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几个人端着枪瞄准方位,同时往九点钟方向慢慢移动。
  此时,藏在大树后面灌木丛里的陆远咬牙暗暗骂了句mlgbz,食指扣上了手|枪扳机。
  这些人越逼越近,陆远的手心也开始慢慢出汗。
  另一边,十二点钟方向的谢遇知轻轻拨开草棵,将枪|口瞄准了那个打头的迷彩服,与此同时,六点钟方向的宗忻也把枪|口指向了迷彩服的脑门。
  迷彩服完全不知道,他这颗圆溜溜的大脑袋已经被两支枪口锁定了,随着离灌木丛越来越近,他很快发现了藏在灌木丛里的陆远,等会儿把人揪出来带去见阿king,就能邀赏发一笔小财了。
  “*&%¥#”迷彩服呲牙,对着灌木丛一阵吼,“¥#@!%”
  陆远头疼。
  虽然听不懂对方喊的什么玩意儿,但他大概也能猜到,迷彩服应该是让他交出武器举起手来乖乖投降。
  他又不傻,双拳难敌四手,他才不会交出武器束手就擒,十几年的卧底经验告诉他:先发制人,一招之内把对方毙命才能保命,否则他肯定要交代在东山。
  摸不透他这边到底几个人,那些迷彩服也不敢随意接近,纷纷在灌木丛二十米开外的大树后面停了下来。
  “%&¥#@”
  迷彩服倚着比人还粗的树干,冲着灌木丛这边又嚷嚷了一句。
  几只不知名的野鸟被喊声惊吓到,扑棱扑棱翅膀从树丫子上飞起来,呱噪地叫了半天,才重新找了棵树落脚。
  迷彩服等了半天,仍旧没有任何人回应,灌木丛里很久也没有人走出来。
  山林里诡异的安静。
  迷彩服有些不耐烦了,他并指,给身后的几个迷彩服做了个前进的手势,架起狙击枪瞄准了灌木丛,勾住扳机。
  piu
  一声极轻微、仿佛砂砾冲破空气阻力的声响。
  几个迷彩服同时回头。
  架狙|击|枪的迷彩服额前脑门上流出了黑红色的血浆子,食指还保持勾着扳机的动作,人已经噗通跪了下去。
  陆远脑门捏着的冷汗缓缓滚落,砸在胸前一片油亮的灌木树叶上。
  几个迷彩服看见自己人被杀,非常迅速的反应过来,纷纷开始找藏身的地方,很快他们的身影就被石头、树木、杂草掩藏起来。
  躲在杂草里的谢遇知微微眯眼,数着藏起来的迷彩服人数。
  1、2、3、4、5、6
  六个人。
  他舔舔嘴唇,数出6枚子弹,一边单手上膛,一边计算着击杀迷彩服后要变换的藏身位置。
  隐藏在杂草里的迷彩服刚趴下,还没来记得观察四周,后脑勺只觉得一凉,温热的鲜血就顺着眼皮汩汩淌下来,再也没有了呼吸。
  宗忻对着枪口哈了哈气。
  他们家谢队还有听音辩人的本事,说真的有这个本事傍身,从警真的是可惜了,应该去从军,就凭这身手,弹无虚发,进维和部队维护世界和平都没问题。
  只他走神的片刻功夫,迷彩服那边又死了几个人。
  有一个迷彩服就藏在他右方,离谢遇知的位置非常远,近水楼台先得月,宗忻把子弹上膛,准备再拿下对方一血,突然被人从侧面猛推了一把。
  子弹穿透皮肉的声音擦着耳廓传入脑海。 第359章   宗忻从泥土里抬起头,就看到陆远捂着胳膊挡在他身前。
  “你没事吧?”
  陆远忍痛勉强冲他笑了笑。
  宗忻目光落在陆远那只受伤的手臂,眼里划过一丝愤怒,他没有回答陆远的话,将枪口对准了树干后面的迷彩服。
  ‘砰——砰——砰——’
  接连三声枪响,打伤陆远的迷彩服腹部、胸口、太阳穴同时涌出一股血花,直直倒了下去。
  三枪打出去,宗忻脑子嗡鸣。
  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次的射击后挫力,只觉得头晕目眩,眼见着就要倒下去,陆远赶紧腾出没受伤的手扶住了他。
  谢遇知离得远,跑过来的时候,宗忻的眩晕感已经减轻不少,勉强能靠住人站着。但刚才,陆远情急之下推他推的有些狠,宗忻摔出去的时候眼皮擦到了一块青石上刮伤了,流了血。
  谢遇知心疼地把人接到自己怀里,从西装内衬撕下块黑色长布条,“小花,先处理下伤口。”
  宗忻点头,接过布条蒙到自己眼睛上系好。
  “你刚才说,他们有十几个人。我们才解决掉6个,刚才的枪声应该很快就会把其他人吸引过来。”
  “对,没错。”谢遇知点头。
  “先离开这里吧,我和陆远都受了伤。”
  “我知道。”谢遇知弯腰,把宗忻背起来,去看陆远,“你的手臂简单处理一下,止住血。”
  陆远咬牙,嗤啦扯下一节袖子,在伤口处狠狠缠了两道用牙齿咬着系好,提着枪冲谢遇知抬下巴,“这样就不会留下血迹了。走吧。”
  “走?谢,我想你现在应该是走不出这座山了。”
  谢遇知闻言抬眼睨过去。
  宗忻趴在谢遇知肩上,勾了勾手指:“听声音,是你老熟人啊。”
  “啊。”谢遇知淡淡看着阿金,“是老熟人。”
  阿金看着他们,嘴角挑的有些过分,“啊呀啊呀,真是狼狈。”他拿枪指指陆远:“残废。”又指指宗忻,嘲讽:“还有一个瞎子。”末了还不忘冲谢遇知阴阳怪气一番,“啧啧啧,方尖大人挑选搭档的眼光还真是独一份,怎么?这是准备组建一支老弱病残伤员连吗?”
  “哼。”谢遇知点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我的眼光向来是很好,你恭维的我很高兴。”
  “你好像对我的出现一点都不敢到惊讶?”阿金有些好奇。
  谢遇知冷笑:“早就料到了。”
  “哦?”阿金哈哈一笑,“看来,方尖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那么,你有没有算到今天是你的死期?”
  “凭你?”谢遇知唇角扯出一抹嘲讽。
  “凭我。”阿金眼里闪过丝狠厉。
  “不够格。”
  谢遇知表情漠然,完全没把阿金放在眼里。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别装。”阿金活动活动手腕,“十几年前,金三角那场伏击,我弟弟就是死在了你手里,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我曾经发过毒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要你方尖血债血偿!”
  谢遇知把宗忻小心翼翼交给陆远,嘱咐道:“你替我照顾好小花,我陪king简单玩玩。”
  陆远把宗忻接过去,生怕他会有什么闪失,紧紧抓住了宗忻的手臂。
  谢遇知掰了掰手指关节,往前走几步,对阿金冷冷开口:“这些天你忍着一千次一万次想要杀了我的冲动跟我扮演兄弟情深,克制力不是一般的好。你很不错,我跟你对打,算是我对你辛苦演戏的奖励。”
  “你知道我会中文,也知道我一直都在找机会替我弟弟报仇,却仍然和我走这么近,我阿金佩服你的胆量,愿意和你光明正大打一场。”
  光明正大打一场?
  谢遇知不禁在心里摇头。
  生死攸关,这不是和江湖义气的黄毛混混们打架,还讲究回合制,陆远手臂中枪,小花的眼睛也受了伤,他根本没时间在这里和阿金耗下去。
  “你想怎么光明正大的打?”谢遇知浅哼出声,语气里带着些不以为然的嘲弄。
  阿金抬手,示意跟着他的那些迷彩服不要动手,自己上前几步和谢遇知对峙:“真枪实弹,看谁速度够快。”
  谢遇知抬起枪,对准了阿金的脑袋。
  第159章
  砰————
  枪声同时响起, 两人均是抱头往地面一滚,险险躲开彼此射出的子弹后飞快窜了出去,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赌命最考验人体机动性, 无论反应还是速度,都要比平常更快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宗忻半靠着陆远,低声提醒:“咱俩都受伤了,暂时先找个地方隐蔽起来,别给他拖后腿。”
  他,说的自然是谢遇知。
  陆远闻言猛点头,拉着宗忻找了块大青石躲好。
  “你伤的严重吗?会不会影响到眼睛?”
  陆远有些担心。
  宗忻摆摆手:“没事, 就擦伤了点皮。放心,瞎不了。”
  陆远笑了一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不然, 我又要欠谢队一次。”
  也不知道陆远为什么要用又, 宗忻眼皮微不可见地跳了下。
  这时候, 耳边炸开此起彼伏的枪响, 两人均是一怔。
  宗忻蒙着双眼, 无法得知谢遇知现在的位置和处境, 心里有些着急,陆远赶紧猫腰起来,边扒着石头观察情况, 边压低声音说给他听。 第360章   “谢队两发子弹都打空了, 躲避射击的时候滚进了灌木丛里,现在不知道藏哪去了。不过,阿金那边也没赚到什么便宜。”
  宗忻默了默。
  眼睛看不见听觉却在, 刚才十几声枪响,有9发子弹都是9-2式打出来的。
  他们执行任务的枪|支|弹|药需要打报告申请, 发放子弹有严格数量控制,92弹|匣容量是15发,15发的数量是二级橙色警情下发子弹数量标准。
  之前在六盘对付腾纾德的时候,谢遇知用掉了两颗子弹,所以他断定弹|匣里的子弹现在已经所剩无几,最多还有五发。
  “陆远。”宗忻声音沉沉地:“谢遇知枪里的子弹就快打光了。”
  “什么?”陆远闻言身体紧绷,扒着大青石的手指蓦地一用力,心中涌起股复杂的情绪,他微微侧头,看向谢遇知藏身的那片灌木丛,咬着后压槽愤愤不已,“小宗,你在这里保护好自己,我去帮谢队一把。”
  “嗯。”宗忻微微点头。
  陆远瞟了瞟远处,阿金带来的那些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稍微松了口气,收回目光打量了下周围,弯腰拍拍宗忻的肩膀:“小宗,大青石一侧下面有个土坑,你就躲在土坑里等我和谢队好吧?”
  宗忻明白陆远的意思,他是担心他看不见东西被人发现有危险,便同意了。
  陆远小心翼翼把他藏进土坑。
  宗忻尽量蜷曲身体坐下,土坑内空间局促,他大半张侧脸几乎都贴在了坑壁上,那些被蹭起的土灰在他覆眼的黑布上留下几道脏痕,细碎发梢垂在额前,一副破碎又可怜的模样简直叫人抓心地疼。
  就他现在这副好欺负的样子……陆远想:得亏谢遇知不在,不然,这石头得炸,土坑得塌。(旁观者长针眼,审核者要发疯)
  陆远顿了顿,开口:“你好好保护自己,我走了。”
  宗忻说:“好,你注意安全。”
  “嗯。”陆远答应着左右看看,随手搂过来一片野草挡住土坑,提枪从另一边绕去了谢遇知藏身的灌木丛。
  陆远离开之后,周围立刻恢复了安静,不受视觉干扰,宗忻的听感神经变得格外敏锐,细索的脚步声、衣料和树枝树叶的刮擦声,落在耳中都异常清晰。
  空气里忽然飘来股若有若无的冷松香,那是谢遇知的味道。
  蓦地,宗忻想起谢遇知之前说过,abo设定的世界里,a可以标记o,o的信息素也只有a可以闻得到。但其实,a也是有信息素的,信息素是专属于彼此的味道。
  科学来说,昆虫之间雄性和雌性|交|酉己就得益于信息素干扰,只要雌虫发出信息素,即使雄虫远在千里之外也能精准找到雌虫|进行|交(酉己)。
  宗忻弯起食指抵住下唇。
  或许,雌虫通过信息素的味道来逆向定位雄虫坐标,也是可以操作的。
  一缕光穿透杂草缝隙,在他侧脸落下丝斑驳,下一秒却被硕大的阴影彻底遮住。
  “宗先生,借一步说话?”
  宗忻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脊背紧紧绷了起来。
  ·
  谢遇知巧妙躲过阿金射出的两发致命的子弹迅捷隐藏起来,他屏住呼吸,几乎与周围树木融为一体,多年来的办案经验和作战训练足可以让他在生死关头化险为夷,但现在……
  谢遇知看了眼手里的枪。
  子弹数量所剩无几,相比之下,阿金的子弹几乎可以说用之不竭,他必须尽快解决掉阿金,否则,一旦子弹用尽,形势将会变得很被动。
  想到宗忻还在等着自己,谢遇知无声呼了口气:跟阿金不用讲武德,得玩儿阴的弄死算事!
  不管了,拼一把。
  谢遇知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缓缓弓起身,利用灌木枝叶的掩护,向左前方摸去。
  阿金斜倚一颗枯树,紧紧握着枪,全神贯注用远视镜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在他耳边回荡,除此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动静。
  他好像彻底失去了谢遇知的行踪。
  阿金握着枪的手沁出一丝汗意,心中不禁疑惑,难道谢遇知是神仙,有三头六臂还能隐身不成?
  今天一早,艾本尼收到封匿名邮件,邮件里说:跟在他们身边的谢就是当年在金三角,搞死了他们几十个人的警察。
  当年那场埋伏阿金没亲自参加,杀死他弟弟的警察长什么样他并不知道,后来周宴琛那个死变态在暗网爆出方尖的照片,众人哗然,多少要找方尖寻仇的人都沸腾了。
  可惜那张照片拍摄角度不好,只能看到个侧脸,像素也挺差,不能说和方尖本人毫无关系,但仅凭个模糊的侧脸就想找到人也是难如登天。
  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把照片打印出来贴在了床头,每天起来看一遍,就为了将来有一天见到方尖能一眼辨认出来。
  眼盲心瞎大概是绝症,谢遇知找到雄鹰岭的时候,他却根本没联想到谢遇知会是方尖。
  艾本尼看过邮件,第一时间就让人去重新查证了谢遇知的身份,结果就是和最开始一样,没有任证据可以证明谢遇知和方尖有关联。
  这种事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艾本尼没有考虑多久就非常果断的让他干掉谢遇知。
  阿金心中存疑,回去收拾家伙的时候站在床头盯着贴在墙上的照片看了很久,发现谢挺拔悍利的身姿的确和照片里的方尖如出一辙。 第361章   杀人对他们这种穷途末路的雇佣兵来说简直比杀鸡还简单,他知道方尖有本事有手段,可再厉害的人也双拳难敌四手,他就不信,谢遇知能在几十个人的手底下全身而退!
  只是现在……
  看着空荡荡的山林,谢遇知不仅巧妙地躲过了他的子弹,还隐藏的无影无踪,这种情形让阿金从心底里感觉到一阵不安和焦虑。
  调整策略主动搜寻?
  还是定下心来守株待兔?
  主动搜寻可以变被动为主动,可这样一来活动范围增大,也大大增加了自己暴露的机率,但按兵不动这样干等着,就怕人自投罗网之前就逃之夭夭了。
  阿金握紧枪,一时间陷入两难。
  就在他心中暗自盘算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股寒意,他猛地回头,利落举枪,只刹那间隙,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准他的眉。
  ‘去、死、吧。’
  谢遇知盯着他,目光凌厉森寒。
  阿金心中猛地一紧,他对面站的那个仿佛不是人,而是从地狱归来的修罗,带着浑身的戾气和阴狠。
  明明他们中间隔着数米距离,谢遇知手里那把冰冷而无情的金属却仿佛已经触碰到了他的皮肤。
  阿金瞬间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腿已经忘记长在哪里,脚也没有了知觉,两只耳朵里爆发出尖锐的嗡鸣。
  大脑短暂空白后,阿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吗?
  ‘砰!’
  枪声响起,子弹从阿金眉心穿过的一瞬,阿金瞳孔骤然放大,脚下的地面变得模糊而遥远,眼前一黑骤然栽倒在地,身体无力的抽搐了两下后便彻底僵直了,血水顺着他的头发蜿蜒淌,浸透了身下大片泥土。
  谢遇知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阿金,眼里没有半丝波澜,他收起枪,踢了踢阿金那颗毫无生气的头,转身向宗忻藏身的方向走去。
  “谢——”陆远刚从灌木丛绕出来,就看见了往回走的谢遇知,刚要喊人,立刻意识到声音有点大,他赶紧捂住嘴,收起枪小跑两步迎上去,压低声音询问:“谢队,那个阿金怎么样了?”
  “死了。”
  谢遇知说的很平淡,就好像刚才弄死的就是只鸡是只鸭子一般。
  陆远的震惊溢于言表。
  阿金死了,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接下来只要避开那些马仔,他们就能顺利下山了。
  不过,想到谢遇知如此果断的结束了阿金,陆远心里还是萌生出些寒意,他想起十几年前那些见识过方尖手段的人,如今不是坟头草已经丈高就是身残体破断胳膊断腿,便庆幸得亏他和谢遇知不是敌人,不然就算是他,也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小花呢?”
  谢遇知走了几步,见陆远没跟上,回头问了句。
  “哦,”陆远回神,跟上谢遇知,“我把他藏在那边大青石旁的土坑里,不会有人发现的。”
  几分钟后
  谢遇知看着一地焉掉的杂草和空空如也的土坑,目光骤然变冷,脸色阴沉的可怕。
  宗忻不见了!
  “我……我明明把他藏在这里的……”
  宗忻是什么身份?宗忻本名盛阳,是二十年前死于净边行动的卧底警察盛祁言的遗孤,而盛祁言的老师是现任公安部副部长陈傅山,有这么大的背景,宗忻真出了意外上边追查责任,从上到下得有多少人落马?
  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眼前这位谢副支队。
  陆远脸色煞白,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向来遇事冷静的他此时看着空无一人的土坑,心中满是自责和懊悔。
  谢遇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冰冷且毫无血色。
  温度降到冰点。
  陆远一言不发,他已经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来安慰谢遇知,他不配,人是他搞丢的,他没那个脸,短暂地沉默过后,陆远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你去哪?”
  谢遇知眉目静若寒潭的凝视着陆远的背影。
  陆远咬咬牙,“我去把人给你带回来。妈的,这些混蛋居然敢暗算,乘人不备落井下石的王八羔子,王八玩意儿,老子一定把他们大卸八块。”
  “回来!”
  陆远驻足,就那么倔强的站着,根本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别去送死。”谢遇知的语气明显缓和下来,“我知道小花在哪里,我去找他。你现在立刻下山,想办法联系上秦展,告诉他我和小花暂时回不去了,抓捕腾纾德和缴获‘飘沙’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他和苏队,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炸山,不用管我死活。”
  “不行!”陆远猛地转身,大步走到谢遇知面前一把揪住谢遇知的领口,情绪掩盖不住的激动,“我不能把你和盛副支队就这么扔在山里,我做不到!”
  “陆远,如果你还是陆成则的儿子,是黑鹰的学生,如果你还拿秦展当兄弟,拿我当朋友,那就立刻离开东山,现在就走!”谢遇知定定回视着他,“我的身份暴露了,走不了了。”
  “你听我说,谢遇知,你听我说。”陆远攥紧了拳头,看着谢遇知深吸一口气,目光悲哀莫名,“是我,是我,全都是我,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所以,留下来的那个人应该是我,不是你。”
  “没时间了。”谢遇知平静地挥开陆远抓着自己衣领的手,截口打断他,“这里不需要毫无意义的牺牲,再说……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当年我那队人在金三角流的血终于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第362章   陆远就那么僵直的站着,和他对视,眼睛里布满红色血丝。
  谢遇知全然不理会他,简单整理整理衣领和袖口,兀自说,“一个护不住队友的无能警察,在世上苟且偷生十五年,足够了。我会把小花安全解救出来,你放心,我们不会全都葬在东山的。”
  “不是这样的!”陆远紧攥着的手控制不住颤抖,指甲已经深深掐进皮肉,他咬唇,眼角隐约溢着些水花,沉默片刻后,像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般上前一步挡住谢遇知,坦白道:“十几年前,净边行动,大毒枭陈丁卯落网,黑鹰牺牲,方尖在金三角遭遇伏击,几乎团灭。当初策划这一切的那个人,就是我。”
  第160章
  “没错。”陆远缓缓放下手, 自嘲地笑了下,“我就是那个给艾本尼通信,消失十几年‘启明星’。”
  谢遇知突然一拳挥向陆远, 用尽全力。
  巨大的冲力使陆远身体不受控制摔出去,刹那间颧骨便紫了一片,他面色痛苦,踉跄着爬起来抹了把鼻血,看着谢遇知的眼神却没有半分躲闪。
  谢遇知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是一拳揍过去。
  陆远没有还手,任由谢遇知的拳头在自己身上疯狂招呼。
  “你这个叛徒!垃圾!黑鹰那么信任你, 他那么信任你!”谢遇知双目通红,愤怒无比,一想到黑鹰最后的下场, 他就恨不能把陆远这个罪魁祸首撕碎, “陆则成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出卖自己的老师出卖自己的队友, 你他妈的还算不算是个人?!”
  陆远咽喉被谢遇知铁铸似的手臂死死掐着, 缺氧使他大脑极度眩晕。
  人被锁喉三十秒就会陷入深度昏迷。
  他知道谢遇知现在情绪激动, 就算弄死他都不过分, 只是他现在还不能死。
  陆远强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闭上眼,挣扎着抓住谢遇知手腕,声音已经非常嘶哑难听:“我不是人, 但这是当时能做的唯一选择, 黑鹰卧底的身份必须暴漏。至于你带到金三角的那些人……是他们该死。”
  谢遇知闻言瞳孔剧震,掐着陆远咽喉的手一滞,嘶吼着咬牙质问:“你说什么?!”
  随着谢遇知手上动作短暂的停顿, 陆远终于得到片刻喘息机会,他深吸一口气, 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早已经被揍得面目全非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丝欣慰的笑意。
  “我说,是他们该死!”
  陆远啐了口血沫子,撑着地面坐起来,他看着谢遇知失声发笑,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侯扭曲到狰狞,“你以为我想看到把我一手带大的老师是那样的下场吗?黑鹰卧底身份已经到了不得不暴露的地步,我能怎么办?净边行动是公安部直接下达的命令,亲自部署的卧底,牵一发动全身,当时我一个二十岁不到毫无存在感的小碎催有什么话语权?他们都要老师死,我像个行尸走肉般到处活动,我跪下来,我求他们,我求他们再考虑一个更安全稳妥的办法,他们只用一句‘身穿藏蓝,肩扛责任,为人民牺牲是每一个从警人员该尽的责任和义务’打发了我。所以,我恨,我每时每刻都在恨,恨那些眼里只有利益草菅人命的毒贩,更恨那些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为了任务可以毫不犹豫选择牺牲掉自己人的衣冠禽兽!老师做错了什么?老师什么也没做错,他错就错在不该去做一名缉毒警察,傻子!和活活被烧死在火海里的陆则成一样,全都他妈是傻子!”
  “你……”谢遇知看着陆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松开了掐着陆远咽喉的手,深吸一口气:“我们是警察,选择从警的那一天就向警徽宣过誓,恪尽职守不怕牺牲,为实现自己的誓言努力奋斗。你父亲做到了黑鹰也做到了,他们不后悔。”
  “他们不后悔,他们是伟大了,那他们的妻儿呢?有没有考虑过余生要怎么活下去?”陆远定定看着谢遇知,双目圆睁,倔强的要得到一个答案。
  谢遇知抿抿唇,他不想陆远这样偏执下去,轻轻按住了陆远肩膀:“陆远,既然选择了缉毒这个警种,矢志献身就已经烙刻在生命中……”
  “我呢?那我算什么?”陆远静静地回看着他,“眼睁睁看着父亲葬身火海,眼睁睁看着老师被挖眼剜心死的就像块用烂掉然后丢弃的抹布,我都忘记当时是怎么克制住自己不疯掉的了。”
  “陆远,你不要这样……”
  “朱英杰、张远、钟卫国、于立、邓中军、范国俊、曹强、王开勇、刘绍、李采、马光、张孝民、周凯、杨从华。”陆远蓦地打断谢遇知,念出一串名字,“我说他们该死。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你拿他们当同生共死的兄弟,他们呢?你以为我去公大待了一个月是为什么?把这些人凑到一起我费了多大力气?朱英杰,邓中军、范国俊、刘绍,还有张孝民,这五个人的父亲就是我父亲那个行动小组的成员,一个个的为了自保把我父亲推出去送死。至于剩下那些,张远、钟卫国是上级放在你身边的监视你的,他们没少打你小报告。曹强、马光和周晓做事不够缜密,他们年龄大,对你领队根本不服,就算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不满,也不可信,不可信的人都不能留,否则,方尖就是下一个陆则成。”
  “所以,你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到艾本尼,在我们炸毁双子楼后撤退的路上伏击,把他们都搞死了。”谢遇知恨铁不成钢,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陆远,那是人,活生生的人,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疯了!” 第363章   “我救不了我爸。”
  “……”
  “我是怎么眼睁睁看着我爸死的,秦展就是怎么眼睁睁看着老师死的。”陆远重重搓了把脸,疼痛早已麻木,他只觉得手掌冰冷,手心粘的红色液体格外触目,“你父母双全,家庭幸福,我不奢求你能和我感同身受,当然也不想你能有和我感同身受的机会,我是疯了,早就疯了,都是被他们逼的。我早已深陷地狱,老师的出现曾将我从地狱短暂拉回过人间,后来,老师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光,而我,也就彻底跌入深渊。”
  “不是。”谢遇知用力掰过他肩膀,蹲在他面前,缓缓摇头,“不是这样的!陆远,你给我振作起来,跟我回去把一切坦白,用余生去赎罪,只要你愿意,你仍旧身处在这人世间。”
  “不会了。”陆远惨然一笑,“再也不会了。”
  谢遇知抿抿唇,“你父亲他一定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替他活下去。”
  “可能吧。但是谢遇知,即使我后悔也无路可退了。况且,我也根本不想回去,我咳咳咳……”
  陆远捂着心口猛地咳嗽起来,突然胸口一阵起伏,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你怎么样?”谢遇知看着喷在自己袖子上的血,立刻变了脸色,“是不是我刚才下手太重了?”
  陆远艰难地摆摆手,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你下手重不重自己心里难道没有一点b数吗?他指指大青石,断断续续道:“把……把我挪过去……靠会儿。”
  谢遇知看陆远都快肿成充气气球了,浑身上下哪儿还有半点平时瘦削沉稳的样子?赶紧把人拖到青石旁,从裤袋里掏出纸巾处理脸上的伤。
  “苏韫亭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这次不会再让滕纾德和前几次那样逃脱,你不用担心。至于我这伤就留着吧,把小宗带走的人肯定是艾本尼,一会儿我拖着伤去找艾本尼跟他坦白身份,就说我给他传递消息给人发现,九死一生才逃出来,我拖住他的时候你就趁机去找小宗,找到人立刻把人带走千万不要多做逗留,下了山立刻找秦展碰头,等武警支援一到,不用管我直接炸山!”
  谢遇知斩钉截铁打断他:“我会把小花救出来,你下山。”
  “我不是在和你客套!”陆远情绪激动,猛地薅起谢遇知衣领,怒目圆睁,“听我的,现在只有我去找艾本尼才能成功把他拖住,你和小宗不行,谁都不行!如果艾本尼恼羞成怒来个同归于尽,你们就白死了,更坏一点的结果,你和小宗都落在他手里被他拿来做人质要挟秦展,你难道还要让他再面临一次痛失亲人的抉择吗?”
  陆远的话,就像盆三九严寒天的冰水当头浇下,谢遇知浑身冰凉。
  “只有我去才是最合适的。”陆远死死盯着谢遇知,“我犯下的罪拿命来抵,你说你苟且偷生十五年,我又何尝不是?我早该和长眠地底的老师在那边团聚,呵,人不人鬼不鬼的赖在世上这些年,生命亦如枯树。这次,就让我给故事画上最后的句号吧。”
  一个完美的句号。
  ·
  都峰,山顶。
  马仔拎着自制|步|枪急匆匆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汇报:“老板,整个东山都被条子控制了,十几辆伪装过的警车正朝都峰这边来,还有……还有……”
  "说。"
  艾本尼脸色阴沉,手上擦着枪口的动作越来越快。
  马仔咽咽唾沫,“他们封山了。”
  “哼,好,好得很。”艾本尼扔掉擦拭枪口的毛巾,转而恶狠狠盯向宗忻,“你说,我把你绑到那些警察面前,他们还敢不敢对我开枪?”
  宗忻手被绑在身后,谢遇知从衣服内衬撕下来给他缚眼的布条早已不知去向,眼皮擦伤露在外面,风一吹钻心的疼,更严重的是,刚擦伤的时候还没肿,现在已经肿的几乎睁不开了,他都不敢想象现在他这张脸是怎样狼狈不忍直视。
  “喂,我们老板问你话呢。”
  见宗忻根本不理人,艾本尼身边的马仔忍不住了,一向被他们视为大哥的阿金被那个姓谢的一枪爆头,丧家之犬般曝尸荒野,他心里本就气愤,眼下这个孱弱的条子还满副清冷孤高看不起人的样子,他恨得牙痒,走上前去抬手对着宗忻就甩了下去。
  “妈的,你聋了还是哑巴了?!”
  这一巴掌扇下去,宗忻嘴角立刻就出现了血丝,却仍旧没有开口。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我他妈这就送你去……”
  “阿江,够了。”
  艾本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开口制止了阿江。
  “老板,我们不能放过他,他们弄死了金哥,我们要给金哥报仇!”马仔愤愤不平。
  “退下。”艾本尼冷冷看着宗忻,厉声呵斥完阿江,收起枪转而摸出一把匕首,缓缓走到宗忻面前,弹了弹刀锋,“我现在没有什么耐心跟你在这里耗,我记得之前你说过,知道怎么避开边防连离开国境,只要你带我们这些人离开,我可以放过你。”
  清脆的刀锋和手指碰撞的声音传入宗忻耳中,宗忻脸色微变。
  “如果我拒绝呢?”
  “好说。”艾本尼把匕首架在他喉间,不咸不淡的笑了笑,“你不同意,我就生割你身上一块肉,从手臂开始,每次间隔十分钟,你好好考虑,再不同意就继续割,直到你同意为止。你们中国古代管这种剜肉的刑法叫什么来着?哦——”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语气阴阳,“凌迟。听说,你们条子都受过专业训练,能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意志力非常强悍,我至今都记得十几年前落在陈丁卯手里那个警察,生剜内脏,眼球都被扯出来当成灯泡踩了,陈丁卯怕他受不住疼晕,还特地给他注射了□□,不知道你和那个警察比起来,能撑到什么地步。” 第364章   第161章
  “撑不住。”
  “你……你……你刚才说什么?”艾本尼惊愕的看着宗忻, 手里的匕首没拿住险些割破手指。
  宗忻很平淡地补充:“我说我撑不住,比不了那些视死若生的孤胆英雄。还有,我劝你最好放弃对我动刑的想法。”
  尽管他内心非常镇定, 可脸上红起来的掌印和嘴角沁出的血丝看在艾本尼眼里,简直狼狈的可怜。
  “之前看着你挺像个人。”艾本尼弯腰拾起匕首,看着宗忻语气里满是看不起的嘲笑,“没想到是个孬种。跟我谈生意的时候,还以为你有魄力是个人物,结果这么贪生怕死,我还没动手就开始求饶了, 软骨头的东西。”
  “艾先生误会了。”宗忻扯唇,语气讽刺:“我的意思是说我身体不好,经不起挖眼掏心的, 你只要敢在我身上动刀子, 我保证你立刻就会得到一具毫无用处的尸体, 到时候你威胁不了警察, 也逃不出东山, 得不偿失, 何必呢?我想,艾先生是想活着离开国境,而不是给我陪葬吧?”
  艾本尼脸色骤变。
  这个宗忻算是把话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得知东山被警察封死的那一刻, 他就确定,他和手底下这些人已经插翅难逃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腾纾德那只老狐狸虽然拍拍屁股跑了, 但却给他留下条宗忻是警察的短信,还算有点良心。
  那个方尖他对付不了, 但可以调虎离山声东击西,阿金也争气,缠住了方尖,他才能把人抓到这里,只是可惜,阿金也为此……
  艾本尼沉默好一会儿,捏着刀柄的手因为用力已经开始发白。
  “艾先生根本不用这样防着我,给我松绑吧,我有病跑不动,何况你手底下这么多人,我也不想死。”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冷静,要比对方更沉得住气,这次来东山,除了想从腾纾德嘴里问出当年盛祁言的真相,还有一件,把谢遇知替出去。
  在山上遇到陆远那会儿,他就知道那个计划已经在实施了。
  那个把方尖推出去,牵制住艾本尼和周宴琛的计划。
  ‘如果有必要,他们随时会选择牺牲方尖,换取整个计划的顺利。’
  ‘这件事,还有谁参与了?’
  ‘秦展,陆远。’
  “我知道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
  办公室里静的吓人。
  ‘小阳……’
  ‘陈教授,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唉。”陈傅山重重叹息一声,“只要事态发展还不到那一步,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保住方尖。”
  宗忻没有再说话,起身拾起椅背上搭着的外套转身就往外走,却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驻足,没有回头淡淡开口。
  ‘你们当初,也是这么对黑鹰说的吧?’
  陈傅山满是褶皱的脸,听到这句质问后,在百褶窗的阴影里格外森沉。
  他是领导,不管做什么都用不着向宗忻一个小刑警解释,命令就是命令,无论谁质疑,都只能无条件去执行。
  但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看着门口那个单薄却锋利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还是开了口。
  “并没有。”
  他说。
  “当时,张之怀频繁破坏边境毒品交易,陈丁卯开始怀疑集团内部混入了警察,净边行动收网前,他曾秘密地对手下心腹进行大换血,也就是那个时候,张之怀暴露,陈丁卯给他注射了大量东|莨|菪|碱,精神极度混乱状态下他没能坚守住。十几年前,我们在禁毒案件调查上远还没有现在这样完善,全靠一线缉毒警察自身意志力硬抗,严刑拷打他们绝对受得住,可那是毒品,一旦沾染上,铜浇铁铸的人也无法控制住自己。黑鹰暴露了,那接下来的行动就都落在小展一个人身上,为了保住他,为了净边行动顺利执行下去,黑鹰拒绝了我们让他撤离的命令,提供了个将计就计的新计划:用他的死短暂麻痹对手,为净边行动争取收网时间。”
  “是黑鹰自己的选择。”宗忻的声音低沉的像在自言自语。
  陈傅山垂头,“是,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个张之怀,是张远的父亲吧?”
  陈傅山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起张之怀,也没多想,回答道:“是。”
  宗忻点点头,随手拽上门离开了陈傅山的办公室。
  一丝凉意落在脸上,宗忻拉回思绪才发现晴好的天竟突然下起雨了。
  马仔很有眼色的给艾本尼撑了把雨伞,黑色的伞和压在头顶的乌云几乎融为一体。
  没有人管宗忻,任由他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淋着。
  眼皮的擦伤沾着水砂的生疼,血结成痂被雨水一冲立刻又凝成道道浅褐色污痕,宗忻微微闭目,碎发很快一缕一缕贴在额头、鬓角、眉梢、鼻梁。
  他这个身体,最怕冷,三伏天都要裹着厚毯子的人被山雨这么一浇,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艾本尼没有让他淋太久,挥挥手让人给他松绑,“料你这病殃殃的样子也跑不了。”说完吩咐身边跟着的阿江道:“下雨了,都峰山高土质松软,水一大就容易有个滑坡泥石流,你等会儿带上几个兄弟,观察着山下那帮警察,要是他们进了山,就把泥石流范围搞大些。”
  阿江立刻明白,“老板放心,我会让弟兄们挑几块大的滚。” 第365章   “等等。”艾本尼挑挑眉,“找个心腹守着,万一”他用手比划了下脖子,“懂了嘛?”
  阿江郑重点头:“我知道老板。”
  “嗯,去吧。”
  阿江把手里的伞交给另一个马仔,便带着几个人离开了。
  “宗先生,现在,我们坐下来谈一谈怎么样?”
  艾本尼和气的向宗忻发出了邀请。
  “可以。”
  宗忻活动活动手腕,麻绳勒痕已经发紫,在白皙的皮肉上格外明显。
  “上车吧。”
  宗忻抹把脸上的雨水,总算能勉强视物,他顺着艾本尼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辆越野车,轮胎大的像拖拉机,轮胎的巨大螺纹仿佛在炫耀着它相当不错的抓力。
  乌尼莫克,一种为越野特别设计的汽车,跋山涉水如履平地。
  上车后,马仔在艾本尼的授意下给宗忻递了块毛巾。
  宗忻接过毛巾擦擦头发,“我带你离开国境,在此之前,我要找个东西,刚才你的人把它弄丢了。”
  “不行!”艾本尼毫不犹豫拒绝,“谁知道你会不会借口找东西卖了我们?实话给你说,我不信任你。”
  “那个东西对我很重要,如果找不到我不会给你们带路。”
  “操!”艾本尼猛地一拍车门,“给脸不要脸,你真以为我现在不会杀了你吗?”
  “好,既然谈不拢,”宗忻把手里的毛巾一扔,“那你就开枪打死我啊。”
  “老子这就打死你!”艾本尼掏枪猛地抵上苏韫亭的脑袋。
  “来呀,开枪!”宗忻一把握住枪口挪到眉心,“现在就开!”
  “我现在就开!”艾本尼咬牙切齿,脑门已经沁出细汗。
  “谁不开谁他么是王八!”宗忻挑衅间握着枪口的手猛地一个反力,艾本尼顿觉虎口剧震手腕发麻,枪眨眼就落入宗忻手里。他还没反应过来,宗忻手起肘落狠狠掼在他后颈上。
  几个马仔眼睁睁看着艾本尼脑门被宗忻抵在车靠背,一时间全傻了眼。
  ‘我操,现在是什么情况?’
  ‘老板这是当着他们的面被……挟持了?!’
  “妈的,这个姓宗的明明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身手怎么能这么快?也太他妈离谱过头了吧?”
  等到他们一一反应过来,想制服宗忻救老板的时候才发现,他们老板现在已经完全成了粘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老板,你没事吧?”
  “姓宗的,你赶紧放开我们老板!”
  “对,放开我们老板,你要是敢对我们老板怎么样,我保证会把你打成筛子!”
  几个马仔嘴上冲宗忻喊狠话,却没有一个人敢动作。
  宗忻单膝压住艾本尼后腰,一手钳制艾本尼两条胳膊一手持枪抵在艾本尼鬓角,威胁道:“少废话,别动,都别动!不然我就弄死他!”
  转眼之间,双方处境对调。
  艾本尼丧失控制权陷入了被动局面,虽然手底下马仔人数众多,但他们现在也都有所忌惮,怕宗忻真的发疯打死艾本尼,被这么一吼,个个安静如鸡,谁也不敢说话了。
  “小……小宗,误会,都是误会。你冷静点,咱们有话好说。不就是要找东西嘛?我陪你一起去找总行了吧?你先把枪放下,这东西容易走火。”
  艾本尼被宗忻死死抵着头,侧脸被挤压到变形,他试图用和平的对话来缓解剑拔弩张的气氛。
  宗忻此刻状态异常冷厉,他的湿发垂落遮挡住大部分的面容,只露出一只眼睛,目光阴森可怖,死死盯着艾本尼。
  “走!”
  艾本尼一哆嗦,闭紧了双眼吩咐开车的马仔:“死了吗?听他的,开车!”
  马仔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是,是。”也不敢迟疑,立刻启动车子。
  都峰山顶这段山路极其难走,除了遮天蔽日的树木,就是大片松垮的泥土、一堆堆散落的石头,根本没有一条平坛的道路,越野车就在植被纵横交错的山地里行驶着,时不时陷入被雨水冲出的泥坑中。
  得亏越野马力足,底盘稳,是山地专用胎,没出现趴窝的情况。
  马仔按照宗忻说的路线一直往前开,脑门冷汗岑岑的,也不敢回头看一眼。
  宗忻抵着艾本尼脑袋的枪攥的死死的,手上钳制的力道丝毫没有松懈半分,眼角余光在车窗外的雨中不断搜寻着。
  艾本尼被他摁着,大气儿也不敢出。
  车厢里没人说话,落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停车。”
  就在所有人都捏着把汗的时候,宗忻忽然冲开车的马仔喊了一声,马仔一惊立刻急踩刹车,车还没停稳宗忻就推开艾本尼跳了下去。
  艾本尼冲马仔大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别让他跑了!一群饭桶!”
  没有了宗忻的钳制,艾本尼紧绷着的状态终于放松下来,他抬脚踹开挡在车门前的马仔,夺过枪也跟着宗忻跳下了车。
  马仔被踹到地上又被从车上跳下来的艾本尼狠狠踩了下,登时疼地额头青筋直跳捂着痛苦哀嚎。
  艾本尼带着马仔追过去的时候,发现宗忻手里正紧紧握着一块黑色布条,布条上已经沾满泥污,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走吧。”宗忻把枪扔还给艾本尼,低头将布条紧紧缠在手掌,踏步流星地回到车里。 第366章   几个马仔面面相觑一脸狐疑。
  “他拿枪指着老板脑袋,就是为了那块黑布条?”
  “不是,一块破布而已,他是不是有病?”
  “脑子不正常吧?”
  “那布条到底是干嘛用的?他这么宝贝,拼死也要找回来?”
  几个马仔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阵,跟着重新回到车上,心里都在想:刚才这病秧子那么对老板,这下有他好看的了。
  在所有人看好戏的表情里,艾本尼把枪收进匣子,坐在宗忻旁边翘起腿,点上根雪茄默默吸了一口。
  原本他以为宗忻是想借机逃跑,或是挟持他半路找机会跟警察接头,不过现在看来,是他多想了。
  “唉。”他脸色缓和不少,戳戳宗忻,难得正经的笑了笑,“你要找的东西,就是这个?”
  宗忻不冷不热点点头,“就是这个。”
  “嘶————”艾本尼好奇,“你眼睛受了伤,跟我要副墨镜带着就成了,为了块毫不起眼的破布,你值当这么大题小做嘛?”
  宗忻没有回答他,态度冷冷的,“东西找到了,艾先生现在想杀我就杀,我不会再反抗。”
  “得,我虽然干的都是违法犯罪的勾当,但我不是杀人狂魔。你放心,只要你能把我和我手底下这十几个弟兄平安带离国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艾本尼拍拍胸脯,“那个谢遇知,我没有记恨过他,当年老子也是倒霉给人当了枪,只要他不到我面前来找事,我躲着他走。”
  宗忻对他的话好像充耳不闻,只垂头安静看着手掌缠的黑布条。
  他不能让艾本尼离开国境,等会儿把人往苏韫亭部署好的天罗地网里引,几百名武警守着,就等他发出信号。
  只是……
  他一旦发出信号很容易暴露,到时候艾本尼发现被埋伏,他就没有任何全身而退的可能了,谢遇知从衣服里撕下来给他覆眼的这块内衬,是他现在有且仅有的和谢遇知有关的东西,唯一一件。戒指他早已偷偷放回谢遇知的口袋,若有命活着回去,再亲自去找谢遇知要回来。
  可若是他回不去了……
  他要是回不去了,就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他都死了,还能管这人世间什么事情呢?
  这样想着,攥住布条的手指又握紧了几分。
  宗忻没有回话,艾本尼也不在意,让马仔开车回去接阿江。
  几个人刚回到之前的藏身之处,阿江隔着老远一脸凝重的迎了上来。
  “老板。”
  他抬眼瞥了瞥宗忻,凑到艾本尼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艾本尼听完眉头深锁,问了阿江一句:“真的?”
  阿江点头。
  艾本尼略微一琢磨,“你带我过去看看。”
  见艾本尼要走,宗忻也不由拧起了眉:“怎么?不着急离开东山了?”
  “走肯定是要走的,就是走之前,还要处理一件事。”艾本尼神色严肃道,“十五年前坑死我一帮弟兄的人找上门来了,正好,你也应该见见他。”
  阿江面色复杂地看了看宗忻,有些犹豫,“老板,我看,还是让宗先生在这里等着吧。”
  艾本尼回头,瞪了阿江一眼。
  阿江硬着头皮解释:“之前,阿金哥带过去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们说,亲眼见到……”阿江压低声音,生怕接下来的话被宗忻听了去,再次凑近艾本尼耳边,“‘启明星’和宗先生认识,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最好不要让他们俩人见面。”
  艾本尼神色一冷,默默看向宗忻。
  宗忻心里已经大概猜到过来的人是陆远了。
  只是,陆远是怎么过来的?如果他是自己过来的,那谢遇知现在人在哪里?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和苏韫亭碰面了?
  艾本尼明显是被阿江说动了,旋即摆摆手,对身边几个马仔吩咐道:“你们照顾好小宗,我去去就回。”
  马仔们自然知道他说的好好照顾是怎么回事,当即点头答应道:“老板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看紧人。”
  雨还在下,非但不见停,还隐约有种越下越大的势头。
  这边艾本尼和阿江一走,几个马仔立刻从车里掏出雨衣穿上,抱着步|枪把宗忻围了起来。
  而距离他们百米开外的密林中,谢遇知隐藏在一棵枝叶茂密的红豆杉树枝中,正用远视镜观察着这边。
  看守一共八个人,手里都有步|枪,神态紧张保持着随时准备射击的姿势,八个人身上都穿着雨衣,看不到带了多少子弹。
  这个看守力度,不适合正面硬杠。
  谢遇知偏移镜头,目光落在宗忻身上。
  覆眼的布条已经不见了,右眼眼皮看上去好像还在流血,左眼皮擦伤不重,没有出血,应该是已经结痂了,头发湿漉漉贴着鬓角,嘴唇和脸看着毫无血色。
  他们竟然连雨衣都不给小花一件。
  谢遇知心里暗暗骂了句娘。
  小花那个身体,一旦受凉肯定又要发烧,他至今忘不了两人初见的那个夜晚,小花身着单薄受凉,在他办公室沙发将就睡了一晚,第二天烫的像火炉的样子。
  再看现在,他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尖尖,就这么被那帮不知死活的东西丢在大雨里淋着,顿时一股怒火蹭地从谢遇知心底窜上来!他收起远视镜,悄无声息跳下树杈,往停在离看守的马仔不远处的越野车那边摸去。 第367章   ·
  陆远嘴唇抖了一下:“……我的身份被识破了,当年,他手底下十五个人都死在你手里,我知道我不无辜,但毕竟人是你杀的,你动的手,他要报仇,你能跑得了吗?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有合作,才能都活下去。”
  “一根绳上的蚂蚱?十五年前,我被你一个毛头小子耍的团团转,在金三角死了几十个弟兄,他们警察才死了几个人?”艾本尼蹲下来,抬手拍了拍陆远肿成猪头的脸,“我没让你给我死了的弟兄偿命,已经很慈悲了。你哪儿来的脸说和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利用了我,现在身份泄露了,还敢来我这里假惺惺投诚,我艾本尼长得像个傻子吗?”
  “和我比起来,你智商确实低了。”陆远忍着脸上的剧痛强行扯了个轻蔑的笑,“十五年前你就被我耍的团团转,十五年后的今天,我一样能把你耍的团团转,你信吗?”
  艾本尼沉眸,略微琢磨了一下。
  他觉得他再笨,也不至于在同一块石头上跌倒两次。
  只是陆远这块石头……
  “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十五年前你也就才二十岁,我没记错的话,你当时跟着陈丁卯身边的那个二当家做东南亚珠宝走私,根本没有牵涉国内毒品生意。你为什么要布局杀那些条子?”
  他倒要看看,这个消失十五年无影无踪突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启明星’,到底在计划什么阴谋。
  “他们害死了我父亲,所以我要报仇。”
  陆远直白道。
  “他们害死了你父亲?”艾本尼面色多少有些震惊。“你父亲难道是陈丁卯的人?”
  “没错,我爸负责暗网服务器维护,是被那些警察活活烧死在双子大楼的。”
  反正双子大楼里的人全死了,他来之前打的就一个死无罪证的主意,就算艾本尼怀疑,事情已经过去十五年,经历那场爆炸的人骨头都化成了齑粉,他不怕艾本尼去查。
  “所以我要他们死!”陆远恨恨道,“只是当时我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碎催,即没人脉也没愿意替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这才找到了你。我给你传递的消息是真的,陈丁卯确实在双子楼存放了大量军|火|武|器,只是你们晚了一步,伏击的时候双子楼已经被炸了。”
  就这么几句话,屎盆子全倒扣在艾本尼自己头上了。
  是他运气不好,踩了臭狗屎,赶到伏击的时候,一颗完整的子弹都没留下,全炸了,炸的稀碎。
  听到这里,艾本尼气的胸口疼,要不是他还想听听陆远来投奔他有什么计划,他真想现在就把人拿绳子绑了,扔给山脚下那批阴魂不散的警察。
  “可以理解。”艾本尼强压下怒气,“我跟你合作是个什么说法?不跟你合作,又是个什么说法?”
  陆远心里暗暗一松,这就是有戏,他还能再把艾本尼拖在这里一时半会,谢遇知那边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行动了。
  “跟我合作,我可以带着你们绕过山下那些警察,山脚下有接应我的人,他在东山待了七八年了,对山上的地形非常熟悉。”
  “不跟我合作,我走不了,肯定必死无疑,但我保证,你们没有我带路,不管从哪个位置下山,一定会被警察抓到。”
  艾本尼看他这么笃定,仅有的那点疑心开始动摇,毕竟,安全离开东山,还有熟悉地形的人接应,这个诱惑对走投无路的他来说,太大了。
  “我再考虑考虑。”
  心中的天平已经向陆远的提议倾斜,仅剩的理智还是让艾本尼决定再想想。
  另一边
  宗忻站在雨中,头脑发昏发沉,他觉得有些渴,手脚冰凉,一阵天旋地转后,踉跄着抓住了旁边看守的马仔手臂,舔舔嘴唇声音微弱道:“我可能是发烧了。”
  马仔怕出问题,本来不为所动,可下一秒宗忻就一头栽了下去,猛地倒在泥泞里,八个人顿时懵了,手忙脚乱的把人往车上抬。
  一个马仔扛着枪跑去通知艾本尼。
  剩下几个马仔把宗忻抬进车厢,彼此递个眼神。
  “车里留两个人看守,剩下的都跟我去外面。”
  几个马仔应声下车。
  虽然宗忻昏过去了,留在车里的两个人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一左一右齐齐把枪口对准宗忻。
  车外,打头的马仔抬抬下巴:“你去车头,你去车尾,我和阿锥守左边。小赵,你去右边。”
  人手这样一安排,看着是把越野围了个水泄不通,实际上,已经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乌尼莫克车身高达两米七,别说普通人,就是一米八一米九的壮汉站车旁边都有点小鸟依人的感觉,所以,车头看不见车尾左侧看不见右边,正常的不能更正常。
  谢遇知藏在车底,紧紧握住手里的匕首,借着越野车底盘横架绕到车身右边,蹑手蹑脚走到那名叫小赵的马仔背后一招锁喉,还没等小赵发出任何声音,谢遇知就手起刀落利索的把人解决掉了,他将尸体塞进越野车车底,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又绕向车后方。
  守在车后的马仔估计是憋不住了,前前后后看了一圈确定没人,解开裤腰开始解决生理需求,结果尿到一半脖子忽然传来一股剧痛,他还没来得及眨眼整个喉管就被人割断成两截,脱力的马仔缓缓倒地,两只眼睛睁的很大,割断的喉咙还在张合着,从喉间流出的血被雨水冲的到处都是。 第368章   车厢里看守宗忻的两个马仔互相对视一眼。
  “哎,你刚才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第162章
  “没有。”另一个马仔摇摇头, “怎么了?”
  “你看着他,我去后面看看。”
  说话的马仔起身,持枪走到车箱后面从窗户里朝外边看。
  外面站岗的马仔整个人都罩在雨衣里, 枪就放在身边,双手兜着裆部看样子好像是在放水。
  马仔嫌弃地皱皱眉,啐了一口,提歩走回去。
  “没事,阿伦在放水。”
  “甭管他,这小子平时就懒驴上磨屎|尿|多。威哥,喝水。”马仔从背包里摸出一瓶雪碧递给他。
  威哥把枪抱在怀里, 接过雪碧拧开喝了一口。
  “威哥,刚阿江哥说的那个启明星,你知道是谁吗? ”
  马仔十分狗腿的问了句。
  王威拧上瓶盖, 搓搓手:“早些年跟东南亚大毒贩陈丁卯有点牵扯的人, 不清楚什么身份背景, 反正跟咱们不是一伙的。”
  马仔点点头, 若有思思地摸摸下巴:“也不知道他来找老板干嘛?”
  “小吴。”威哥瞪他一眼, “不关咱们的事, 别打听那么多。”
  小吴闻言脸色变了变,知道王威在警告他,识趣地闭了嘴, 目光重新落在宗忻身上。
  宗忻侧躺在车座里双目紧闭, 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眉头痛苦地皱着,平时苍白没什么血色的脸, 因为发烧变得通红,人仍旧没有任何要醒过来的迹象。
  ‘他不会烧坏吧?’小吴在心里咋舌, 继而开始感慨宗忻的样貌:‘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真是投生错了,这样是个女人 ……’
  “小吴。”王威冷冷看着他,淡淡扯了扯嘴角,“你可真是饿了,什么都想吃,不怕得病吗?”
  小吴顿觉菊花一紧,彻底萎了。
  咚、咚。
  蓦地,车门被敲响。
  王威和小吴两人顿时警惕起来。
  “威哥。”小吴瞥了眼车门,“是不是老板回来了?”
  王威抬手按住他,谨慎道:“你别动,我去开车门。”
  他们上车后,为防备出事能在车里多撑点时间就把车门在里面反锁了,现在外边没有打斗没有枪响,突然有人敲车门,应该就是老板回来了。
  王威走到车厢门处,握住门锁把手轻轻一拉。
  哐————
  王威刚把车门推出一个小缝,车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拽开,那人臂力极强,王威只瞬间愣神的功夫再想把车门关上已经迟了,等他反应过来,立刻托起枪防御,哪知对方比他动作更快,握着枪口用力一提一带,王威手里的步|枪便怼进飞速关回来的车门缝隙,喀拉一声,枪管直接挤压变形。
  正经的枪|管要承受子弹的冲击,材质必须用碳钢或是高强度合金钢,这种材质硬度好锤头也砸不碎,但王威手里的步|枪是自制的,质量上本就比正规步|枪差,更何况遇到的还是乌尼莫克,这种天花板级别越野车的车门怼上去,枪|管眨眼压扁彻底报废了。
  “小吴,不是自己……”
  王威做梦估计也想不到,他的命这么短,死的这么快,最后一个人字没能说出口,人直直倒在了血泊里。
  谢遇知握着匕首用力在王威心脏上缴了一圈,彻底割断心脏周围血管后才拔出来。
  他跳上车,阴沉沉地朝着小吴一步一步走过去。
  小吴整个人都吓傻了,随着谢遇知的逼近,瞳孔越来越大,心里叫嚣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腿却完全不能动作,满是惊惧的脸上挂满了眼泪。
  直到鲜红的匕首扎进脖颈,小吴脖子一歪,没了气息。
  直到死他都没发出一声尖叫,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滑落在车座底下,双目圆睁。
  谢遇知抽出匕首,把刀刃的血迹擦干净,走到宗忻面前,满眼心疼地探手在他额头摸了摸,“小花,你坚持一下,我现在立刻送你下山。”
  宗忻就好像是听见了他的话似的,紧皱地眉头缓缓舒展开。
  谢遇知手指在他眉心轻轻刮蹭片刻,脸上终于露出些许欣慰,他起身,看看地上两具尸体,半丝迟疑也没有拽着拖下车反手锁了车厢门,然后绕到驾驶室开始翻找车钥匙。
  操作台、手套箱、杂物匣,驾驶室,能放钥匙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仍旧没有找到车钥匙的影子。
  看来,车钥匙应该没放在车里。
  陆远那边不知道还能拖艾本尼多久,他没有时间再去搞来车钥匙打火。
  谢遇知略一琢磨,弯腰从手套箱里翻找出一把螺丝刀一把起子,扯开方向盘下面的轻钢扣盖,找到两根电线怼在了一起。
  嗡嗡————
  发动机引擎立刻转动起来。
  谢遇知把电线用黑色绝缘胶带简单包起来,重新塞回轻钢扣板里,双手抓握着方向盘一脚踩住油门冲了出去。
  ·
  雇佣兵也算半个正规部队配置,自然少不了随行的战地医生,尽管他们都是缅甸人,说着陆远听不懂的仰光话,但陆远看见跟在阿江身后,拎着红十字小药箱的迷彩服,还是立刻猜出他是艾本尼叫来的医生。
  迷彩服走到陆远面前,从药箱里掏出两瓶云南白药出来。
  陆远看着眼前一白一红两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药瓶,顿了顿扶额。 第369章   不云南白药知名度真的挺高的,火遍全球。
  迷彩服先给他在受伤有瘀痕的地方喷了保险液,一股冰丝丝的凉意顿时让陆远觉得疼痛减轻不少,三分钟后,迷彩服又给他喷了跌打损伤的气雾。
  由于语言不通,医生给他喷完药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并没有留下医嘱。
  “我仔细考虑过了。”艾本尼说,“你带我们下山。”
  陆远正龇牙咧嘴摸着下在心里暗骂谢遇知:你可真是个活爹,下手真狠,简直奔着打死我来的啊!
  听到艾本尼跟他说话,这才应和着点点头嗯了声。
  陆远看了看手表。
  二十多分钟,谢遇知应该已经得手了。
  他站起来:“走吧,现在就走。”
  等艾本尼带着人回去,越野车早不见了踪影,看到只有满地尸体。
  阿讲飞快冲过去,在横七竖八躺在血水里的人中扒拉起来一个晃了晃:“喂,阿威?”
  王威早就没了气,胸口有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心脏都从里面掉出来了。
  “老板,阿江、阿威、小吴、老李、还有于三、刘二、启子,他们……全都死了。”
  阿江抱着王威眼眶通红,他恨得咬牙切齿,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干的,他一定把人千刀万剐!
  艾本尼又不瞎,本来脸色就不好看了,被他嚎丧地又通知一遍,直接青了脸。
  他手里剩下的人手本来就不多了,现在又莫名其妙死了七个,唯一一辆用来逃跑车也不知下落,看着眼前惨烈的场景……
  艾本尼咬牙看向陆远。
  他不得不怀疑陆远的出现是个阴谋。
  陆远此刻也是满脸诧异。
  他不是装的,是真的诧异。
  知道方尖狠,却没想到碰了他的逆鳞居然能狠到这种地步。
  倒在地上的七个人全都是一击毙命,刀口命中要害。两人被割喉,头和脖子仅剩块肉皮还晃晃荡荡的黏连着。一人心脏血管尽数缴断。剩下三具尸体无一例外后脑勺都有一个圆洞,只有见过饮弹自杀的人才会懂,那是子弹从喉咙穿过后脑骨造成的。
  陆远心里忍不住打寒噤。
  就算对方是歹徒,用这种残忍方式弄死也挺……不是人的,更何况,谢遇知的成长环境很好,可以说从出生开始就接受着普通人都一辈子也没办法接触到的顶级教育,这样的天之骄子富二代,按理说怎么成长都不可能会长成这样。
  可这就是方尖啊。
  能在金三角打出名号来,让暗势力的人忌惮十几年提起来修罗般存在的人物,这才是方尖本来应该有的面目。
  只是……
  陆远震惊之余,也不得不想到另一件事。
  从小到大经历那么多事情,跟着黑鹰在陈丁卯身边见识了各种人性幽暗,他也没练出谢遇知一半的胆识和魄力,杀个人总要算计再算计,何时这样手起刀落干脆利索过?他都做不到,谢遇知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所以,谢遇知卧底的那几年,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他不相信一个富二代公子哥儿,什么都没经历过能变成这模样。
  警察、卧底……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这小子,要不是有秦展一直盯着,拼了命的往正道上拽,只怕早就堕落了。
  有钱人家里的富少爷,可是最容易堕落的一批人,他们不缺钱不缺女人,空虚寂寞了就容易走上歪路。
  谢遇知啊谢遇知,你还真是……
  陆远现在才终于知道,刚才谢遇知打他的时候,原来没想要他的命。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能回头想,不然越想越心惊。
  艾本尼看陆远满脸震惊一脑门儿冷汗的模样,本来确定问题出在他身上的念头瞬间动摇了。
  “老板,我带人去找,掘地三尺把山平了也要把人抓到,给王威他们几个报仇!”阿江拳头紧握,愤愤叫嚷道。
  “你给我闭嘴!”艾本尼猛回头,指着阿江怒道:“现在谁都不许去追,马上通知弟兄们,立刻收拾东西带好家伙跟着‘启明星’下山!”
  “可是……”
  阿江还不多大算放弃。
  “这是命令!”艾本尼喝断他:“去!”
  阿江咬牙,把怀里的王威放下去,抓起枪大步走去林子里。
  ·
  这片山地树木稀少,相对来说地势要更开阔些,一条三四十米的浅溪横亘在当中,再加上正在下雨,在水流和雨水双重冲刷下,溪流边缘多处路面呈现坍塌的样子。
  要是普通轿车,到这里就寸步难行了,就算是好一点的越野,想要涉水继续行驶也存在较大风险。
  但这种程度的塌方和水流,在顶级越野王眼里,简直小意思,轻轻松松拿捏。
  谢遇知不疾不徐打着方向盘,丝毫没有减慢车速,直接开进水中。
  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谢遇知下意识摸出手机缓缓接起。
  “喂,你现在在哪里?”
  谢遇知听到声音一愣,迅速扫了眼手机显示屏上的号码。
  那是个陌生号码,他没见过,不认识。
  可电话里的声音却熟悉到不能更熟悉。
  “谢遇知,听着,我现在不知道我在哪里,但是我觉得我似乎被人挟持了,事态可能有些严重。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很重要,你不要打断我,好好听着。” 第370章   宗忻完全没有在意他没说话这件事。
  “苏队已经带着六十名特警埋伏在都峰东出口,计划是,我带艾本尼到东出口,引他进埋伏圈。根据之前对艾本尼的调查一急陆远提供的信息,艾本尼不是几十个警察能对付得了的,他专门练习过布兵和狙击,身上带着一把枪就能解决掉十几个警力。和艾本尼碰头的时候,我淋了雨,后面晕过去了,刚才醒过来发现在艾本尼的越野车里,但是看守我的马仔都不见了,我身边有血迹,这些血迹还很新鲜,我想应该是看守我的那些马仔的血,我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应该还没有下山,我会想办法自救,但很可能赶不上把艾本尼引入部署好的圈套里了。”
  谢遇知没插言,听得出来他们家小花现在很着急。
  “谢遇知,你在听吗?”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宗忻终于意识到不对,警惕的看了眼通话,暗叫不好,正要摁死通话的时候,谢遇知终于开了口。
  “别挂,是我。我在听。”
  就好像有心电感应一样,谢遇知立刻就察觉到他要摁断通话。
  “你现在身体好些了吗?头还痛不痛?”
  宗忻一怔,单手垂放在膝盖上,“我没事。本来我是想把你摘出去的,但是现在……”
  他仰头,觉得自己很没用,这个身体真是太拖后腿了,如果不是身子这么烂,他绝对能坚持到把艾本尼引入苏韫亭的警力部署范围。
  “谢遇知,如果我没猜错,现在陆远应该和艾本尼在一起,他之前应该是去找你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找艾本尼,你还能联络上他吗?这件事必须要有人去做,你想个办法和他碰头,如果我赶不回去,就由他替我把人引到苏队那边……”
  宗忻忽然闭嘴,猛地站了起来。
  正在行驶中的越野车停了。
  “他们停车了,可能有问题。”说完也不等谢遇知回话,便迅速摁断通话删除了记录,把手机揣进上衣内兜,警惕的走到车厢门旁。
  他看了看车厢里,并没有趁手的物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什么都没有,就连灭火器也不见一个,唯一能拿来当武器只有两个啤酒瓶子。
  宗忻轻轻吐了口气,拽了个酒瓶握在手里。
  行吧,有总比没有好,至少和赤手空拳比起来,酒瓶子的杀伤力大一点点。
  谢遇知揣好手机,拉开车门走下来,仰头看了看已经有很大一段距离的都峰,提步走向车厢。
  听到动静,宗忻握着酒瓶的手缓缓举过头顶。
  谢遇知打开门,迎面当头一瓶。
  得亏他身手敏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愣是把宗忻这一瓶子躲了过去。
  宗忻显然也没料到过来打开车厢门的人会是谢遇知,本来能命中对方脑门儿的瓶子没命中,又在开导来人是谢遇知的时候,本来能收回的力道也没收回,眼见着就要失重摔下去,谢遇知手疾眼快身手把他接住,巨大的冲力把谢遇知冲下车厢登梯,踉踉跄跄直接向后仰去。
  两秒钟后,谢遇知被宗忻彻彻底底砸在地上。
  满地泥水湿透了后背。
  太狼狈了。
  谢遇知眉角一皱。
  宗忻双手撑着谢遇知胸口,好不容易才从眩晕中缓过来,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望着他,“你……”
  “我。”谢遇知忍着后背的湿粘,冲他无奈地笑了笑,“意外吗?不过,你现在没有意外的时间了,我得……”他撑着地面坐起来,“我得把你送下山,交给秦展。”
  “我不能回去。”宗忻翻身从谢遇知腰上下来,结束了半骑|着|他的姿势,“艾本尼还没有落网,我的任务没有完成。”
  谢遇知盯着他认真的眉眼,脸色也凝重严肃起来,他默了片刻,似乎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小花。”
  宗忻蓦地抬眼。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不论贫穷或富贵,健康或疾病,顺境或逆境,永远和我在一起,相扶、相守、相爱。”
  漫天的雨、恶劣的境况、迫在眉急的任务、生死一线的时刻。
  在这样的时候。
  谢遇知那样坚定而灼灼的看着他。
  宗忻心底蓦地生出种虚幻又真实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谢遇知希望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非常迫切。
  “我愿意,无论贫穷或富贵,健康或疾病,顺境或逆境,都永远和你在一起,相扶、相守、相爱。”
  他愿意,他很愿意,他非常愿意。
  谢遇知笑了,笑着笑着就笑出声,继而双手撑着地面,仰头大笑。
  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仿佛禁锢很久的灵魂终于得到释放,病态,不羁,疯魔,自由。
  复杂的情绪蔓延在心头,宗忻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情绪,只觉得想扑到谢遇知身上,化成他身体的一部分,和他一起癫狂。
  “小花。”谢遇知收回目光,侧脸看他,猛地把他揉进怀里,紧紧相拥,嘞得他几乎喘不开气,却甘之如饴。
  他们在大雨中拥吻,把身体融进彼此的骨血。
  ·
  “苏队,人已经进入警戒范围了。”
  黄子扬带着小江狗狗祟祟摸回来,把观察到的情况一五一十交代给苏韫亭。
  “不过,事态好像有点脱离原本轨道,我们的计划是由小白花把人引过来,可是,我和小江根本没看到小白花的影子。” 第371章   比起其他人的被甲枕戈高度戒备,苏韫亭完全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听到黄子扬的汇报,也只是略微停顿了下剥糖纸的手。
  “老秦早就把这些突发情况考虑进去了,就算不是你们的警花,也会有其他人接着执行这个任务,不是大事。”
  苏韫亭把糖填进嘴里,嚼了嚼,忽然道:“大黄,你带两个人去山上摸摸情况吧,这边有我呢,你谢队和他媳妇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也不好不管不问。”
  黄子扬:……
  “苏队。”
  “嗯?”
  “您听听您说的这是人话吗?我们谢队可是京台市局举足轻重的人物,他要出了事,别的不说,一个综合办案大厅就得殉情几十个女警。”
  “那些女警……是不是都做着豪门阔太梦啊?按理说都干警察了,追求不应该这么低啊?”苏韫亭摸摸下巴,思考片刻脑门儿灯泡binggon□□亮,“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们谢队花钱顾她们陪演,就为了在京台公安局塑造自己钻石王老五的人设。”
  黄子扬站在风里站在雨里,表情空白,人生凌乱。
  “我们谢队,不是这种人!”老实人小江外勤反驳道,“他本来就是王老五,还用演?”
  苏韫亭语重心长地拍拍小江肩膀,“唉,你还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我在深夏任职的时候,可比你知道的多,谢队啊,他可真是……”
  “是什么?”
  小江和回魂的黄子扬异口同声问道。
  “天生的演员。”苏韫亭舔舔牙尖,笑得不怀好意,“深夏欠他一个奥斯卡小金人啊。行了,趁现在还没开火,赶紧带上几个人手去接应一下谢遇知和盛阳,等会儿打起来可就走不了了。”
  黄子扬也知道苏韫亭说的没错。可是,东山这么大,他就带着几个人去找,也没个具体方向,那不是大海捞针嘛?
  到底他还是放不下谢遇知,挑了两个之前干过技侦追踪的人,又喊上几个身手好的,和小江带着人从另一条山道往都峰方向去了。
  ·
  艾本尼带人跟着陆远,之前在半山腰,他们看到警察都集中在另一条山路上搜寻,现在他们马上就要到山脚了,平安无事,可以确定两拨人是完全错开了,面对危险的时候人本能会变得十分紧张,但当危险远离,心里警惕减少,脸上的轻松总是掩盖不住的。
  陆远走在最前面,觉察到身后的人明显放松了警惕,眼光瞥向路边几棵大树。
  三道斜杠。
  那代表他们已经走进了警备圈。
  再往前走走,等人这些人彻底掉进坑里,警方就会开火。
  不会有什么拿着大喇叭喊话: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也不会有谈判专家动之以情:想想你的老母亲,你的兄弟姐妹,他们要是知道你违法犯罪,要怎么在人前抬起头来。
  有的只有一道死命令:能抓活的就抓活的,不能抓活的可以直接击毙!
  如果只是贩毒走私,还有接受庭审的机会,但艾本尼不仅涉毒,还非法走私武器、弹药、|军|火,甚至在前两天,部署警力的时候竟然截获到一份艾本尼走私核材料的证据。
  这么一个大毒瘤,这次真让他偷渡处境逃了,再想抓他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所以这次,公安部是下了决心的。
  艾本尼根本不知道陆远此时心中所想,还在庆幸能躲过搜山警察平安下山,下一秒一颗子弹擦着他头发丝咻地掠过去。
  跟在他身后个头高的迷彩服应声到底,鼻子已经不见了,半张下脸全是血。
  混乱之间,陆远就地一滚,跌下高坡立刻和艾本尼他们拉开百米距离。
  “老板,我们中埋伏了!”阿江大喊一声。
  艾本尼当然知道,他没想到马上就能离开了,居然临门一脚被算计,只是气归气,他活跃在边境线几几十年,能混到做雇佣兵头头也不知白混的,当机立断下命令:“撤退,撤退!保护好自己,往过来的路上撤,如果遇到狙击,集中火力回击,他们只是警察不会行军打仗,咱们有作战经验,一定能突破一个豁口出来!”
  他这么一指挥,本来乱做一团的迷彩服们纷纷冷静下来,迅速开始回撤,边撤边借助树干、树枝、灌木、杂草躲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打出来的子弹,还时不时进行回击。
  阿江护着艾本尼藏在一棵大树的树洞里,小心谨慎的盯着外面的战况。
  “老板,火力很猛,咱们想突围出去很困难。”
  艾本尼却丝毫不紧张,他从口袋里掏出雪茄,含在嘴里,却没有点火,只是抬手在阿江肩膀很有份量地拍了两下,解开身上背着的狙|击|枪,卸下弹匣开始往里面填子弹,每填一颗子弹他的眼睛就会兴奋一点,直到整排子弹续满,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半分冷静,透露出一种极度兴奋的癫狂。
  阿江从来没见过艾本尼这个样子。
  说起来,他跟在老板身边也有好几年了,虽然不如阿金追随老板时间久,但也自认为时间不短,在他眼里,老板的年龄是个迷,因为听说老板二十岁就在边境混,一混混了三十多年,怎么也应该是个已经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就是这么个五十多的老头,脸上愣是没有皱纹,眉眼之间也不显老,始终保持在三十出头的样子。 第372章   而且,老板还很中二,有事没事就带着半块面具,玩个角色扮演什么的。
  阿江也常常怀疑,老板脑子可能不正常。
  现在看来,他的判断应该没错,老板的脑子,的确不正常。
  “老……老板……”阿江身手,想去扯艾本尼的袖子。
  艾本尼忽然看向他。
  这一眼,差点把阿江魂吓没了,噗地跌坐在地。
  “带着人尽量往森林深处走。”艾本尼眼神恢复了些理智,“躲好了,别出来!”
  撂下话,他便架起狙|击|枪走出树洞,往一处较高的地势走去。
  阿江冷在原地良久,直到艾本尼的身影消失,他才猫腰站起来抹了把脸。
  疯了吧?
  他们老板疯了。
  枪声从山林四面八方响彻整个东山,艾本尼隐藏起来后,彻底失去了踪迹。
  苏韫亭拧眉,看着几名特警手里留下弹痕的防护盾,他现在完全不敢大意了。
  艾本尼和他之前碰到的任何对手都不同,陈程度也好、潘季后也罢,都是会和他选择正面交锋的人,所以他不怕,甚至能只身一人迎战,因为有把握做到全身而退,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就是搭上他自己一条命,无所畏惧。
  艾本尼这个人,不好对付。
  有着精准的射击技术,懂军事作战,知道占领战略要地,现在藏了起来,根本找不到藏身之地。
  “苏队,咱们现在怎么办?”特警大队长王阳蹙眉收起望远镜,看着苏韫亭询问。
  “叫你手底下的人先不要开火。”苏韫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先自保。”
  或许只有他这种手底下死过几个人的,才更不想发生任何伤亡,明知道这种时候就应该不计一切代价打,但他还是选择防御。
  另一边,开着两米七巨型越野回来的谢遇知和宗忻,半道上遇到走了狗屎运的黄子扬和小江。
  黄子扬拍着大块头越野车前盖,问谢遇知:“老大,你怎么出个任务,还缴获了辆四百八十万的坦克?”
  谢遇知说:“喜欢吗?”
  黄子扬:“男人爱车,食色性也。喜欢!”
  “等这次任务结束,我替你跟局里申请一下,如果进行拍卖,我替你拍下来给宋经,就当是你送的彩礼了。”谢遇知扬扬下巴,“苏队那边怎么样了?”
  “不知道。”黄子扬实话实说,“苏队让我带人来找你,来的时候艾本尼还没进警备圈,不过刚才你也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枪响,应该已经打起来了。”
  “一共部署了多少警力?”
  黄子扬说:“五六十人。”
  谢遇知略一琢磨,开口严肃地向黄子扬下达命令:“联络局里,就近调集警力,至少再增派一百名警力过来。告诉秦指导,我说的,艾本尼不是普通人,我和他交过手,五十名警力最多能抵抗半小时,现在战况不容乐观,枪声已经消失很久,姓艾的肯定找到了隐蔽的藏身地,苏队他们很危险,我得马上过去。”
  黄子扬说:“姓艾的他真的这么厉害吗?”
  谢遇知看着黄子扬,认真道:“他参加过多个国家的对外战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黄子扬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老实摇头。
  “意味着,他和当年参加过抗日战争、抗美援朝还活了下来手里握着一个营兵力的营长是一个级别的。”谢遇知冷冷道,“精通枪法,实战经验丰富,苏队和那些特警跟他杠上,放平时就是蚍蜉撼大树,自寻死路。也就是艾本尼现在手里没几个人了,但光艾本尼自己也够苏队他们喝一壶的了。”
  黄子扬觉得,这下完了。
  “真不知道秦展怎么想的,居然敢让苏韫亭带着几十个人上山!”谢遇知没来由抱怨道。
  宗忻一直没有说话,他吃了些感冒药,现在眼皮在打架,精神很差,根本没力气插言,而且他也有自己的打算,趁这会儿赶紧养养精神,等会儿不能拖了谢遇知后腿。
  至于秦展为什么让苏韫亭只带着五六十个人埋伏在山脚,那是因为秦展部署了两队警力,只要苏韫亭和那些特警能在这里耗住艾本尼一个钟头,秦展处理完那边的事增员立刻就会赶上。
  谢遇知对黄子扬下达完指示,便兵分两路,黄子扬带人去找秦展,谢遇知则和宗忻直奔苏韫亭设警备线的山脚。
  黄子扬其实很犹豫,他是担心谢遇知出事的,来之前就做好了为谢遇知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连后事都提前交代宋经了,期期艾艾不想走。
  谢遇知看他不动,拍了他一把:“梦游呢?给点反应。”
  黄子扬:“谢队,能不能让小江去?我留下来守着你?”
  谢遇知说:“大黄,你是京台公安局最优秀最有本事的技侦队长,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罪信任的就是你。”
  黄子扬大受鼓舞,“保证完成任务!”他双指在眉梢一点,立刻带着小江和几名特警下了山。
  ·
  啪————
  一枚子弹结结实实被防爆盾弹开。
  王阳把苏韫亭挡在身后,看了眼已经有裂纹的防爆盾,骂了句操。
  “这是什么子弹?材质这么硬?我这防爆盾可是国内防爆效果最好的了,这都能打出个窟窿来,在多打几下,我身上就跟防爆盾一个下场,全是筛子眼了。” 第373章   苏韫亭咬咬嘴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果再不想办法把艾本尼揪出来,用不了多久他们手里的防爆盾就会变成防爆筛,子弹咻咻往身上钉。
  “王队。”苏韫亭抬抬下巴,“我不懂山林作战,你们特警经常出任务,应该知道怎么能在山林中找人的方法,依你看,根据子弹穿射过来的力度和弹痕方向,能不能大概定位到艾本尼的藏身位置?”
  王阳颔首,“你说的有道理,分析位置这个我有经验。”说着看向防护盾观察弹痕造成的裂纹。
  “这也只能是判断个大致方向,裂纹下边延伸距离长,艾本尼应该藏在较高位置,但这片是山,地势较高的地方不止一个,仅凭这个不是太好判定,不过……”王阳盯着弹痕当中崩掉一块晶体的地方,“他应该是在右上方,弹孔是王左下倾斜的。”
  苏韫亭抬头,往右上方向的位置看了看。
  这个位置明显比周围地势都要高一些,灌木丛也长得更旺盛。
  “防爆头盔。”苏韫亭直接开口跟王阳要起了装备。
  “你想干嘛?单枪匹马去送死嘛?”王阳才不傻,他死都不会把东西给苏韫亭,要不然等任务结束,苏韫亭出个好歹,他万死难辞其咎。
  “没时间了,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所有人同时往前冲,被艾本尼一个个狙击当活靶子,防爆盾能撑十几次子弹射击,把人抓获的成功率有百分之二十。另一个就是我去,目标小不容易被发现,找到艾本尼的概率有百分之五十,大家都不会成为活靶子,即使失败,也就是牺牲一个我,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阳心说,你还是干脆让我死吧,活爹!
  “不行,我没办法跟老秦交代。”
  “你跟他交代什么?他又不是你爹。”苏韫亭衣服无所谓。
  “怎么不是我爹?”王阳气急败坏,“他是我爹,你也是我爹,你们都是我活爹!”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步。
  苏大队长和王大队长这边谁也没说服谁,已经摸上高地灌木丛的俩人却突然驻足,猫腰蹲下来,互相递了个眼色。
  谢遇知并指往前一指,宗忻点点头,悄无声息隐匿进灌木茂密的树叶深处。
  见宗忻藏好,谢遇知绕道另一边,从后面悄悄瞄准了艾本尼,轻轻扣动扳机。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空气。
  下一秒,谢遇知脸色骤变。
  他的子弹打偏了。
  不是他枪法不好没瞄准,怪只怪突然窜出来的那只山鸡,白白浪费了他一颗子弹。
  听到动静,艾本尼立刻意识到暴露了,他镇静的瞥了眼倒在地上的野兔,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捕捉到了灌木丛里迅速略过的影子,毫不犹豫回敬一颗子弹过去。
  子弹穿过灌木,就像跌入黑洞,无声无息消失了,艾本尼不禁拧眉,难道是错觉?刚才灌木丛那边其实没有人?
  不对,这不对。
  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可以确定,那个影子,绝对是个人。
  脑子电光火石间,艾本尼已经躲到新位置,从树叶缝隙里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却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他这是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能在狙击方面和他不分上下的实力,看来,仅凭一把狙|击|枪打,要吃大亏。
  就在他脑子疯狂转动,想对策的时候,谢遇知已经又绕到了他背后,从树叶里探出枪口。
  这时候,艾本尼也像有预感似的,迅速转身打了一枪。
  两枚子弹在半空撞击到一起,发出叮地一声锐鸣,金属擦出火星。
  “出来!”艾本尼持枪从灌木丛里站起来,“我看见你了!”
  谢遇知扯唇一笑,也站了出来,“老板,是我。”
  艾本尼看到谢遇知的脸,瞳孔紧缩,“我早应该知道是你,你是来给报仇的,为了十五年前死在我手里的那几个警察。”
  “对,我等今天等了十五年,今天咱们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谁也别想活着离开东山。”
  第163章
  “我不是中国人, 你们中国的法律制裁不了我!”艾本尼持枪指着谢遇知的脑袋,一步一步走出灌木丛。
  “但我是。”谢遇知同样举着枪,对准了艾本尼的眉心, “你脚下踩着的是中国的土地,凡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内犯罪的境外不法分子,都适用中国的刑法。”
  “我只是想搞点武器赚点卖命钱,我的国家不像你的国家这么强大,拥有和平,有些东西你一出生就有了,而我们这些战乱国家只能任人欺凌任人宰割, 自己不筹建起一支军队,就无法活下去。”艾本尼恶狠狠地盯着谢遇知,“你们什么都不懂, 却站在高处随意的指责我们, 什么都有的你们, 怎么能明白我们没有正规渠道买药的辛酸?怎么知道我们如果不自己制造武器, 第二天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惊恐?”
  “你的国家有正规军队, 有领导者, 他们在为你们国家的和平努力,而你,只是拿着这些当做自己敛财犯罪的借口, 说什么我们站在高处随意指责你?你干的那些勾当, 你自己问问你自己信你说的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吗?”
  谢遇知的话,就像一把削铁的利剑,艾本尼脸上的骄傲一瞬间碎了。
  “我送你去见那些死人!”
  一发子弹就那么毫不遮挡冲着谢遇知穿射过去。 第374章   “送你去给他们赔罪以前, 我不会去见他们!”谢遇知下腰躲过去,飞身扑向艾本尼, 电光火石间,艾本尼手里的枪便被谢遇知拍飞,跌落进灌木丛。
  艾本尼腿脚也是利落,眼见抓不住枪,抬脚踢向谢遇知右手,一脚踹掉了谢遇知手里的9-2警用手|枪,接着一拳打出去。
  谢遇知收腹,一个灵活走位躲开艾本尼的出拳,反手劈掌。
  枪战变为赤手空拳的肉搏。
  攻击、防守,再攻击、再防守,两人拳脚功夫几乎旗鼓相当,足足打了二十分钟,也没有打出个结果,谁也没有挨揍,但谁也没有揍到对方。
  这种近身格斗,最是消耗体力,打斗时间拉长以后,年龄优势就凸显出来,艾本尼已经全身出汗,喘起了粗气。
  谢遇知精力充沛,眼看占据上风,抓着艾本尼衣领一个俄式大摆,紧接着又是中位骑乘砸拳。
  咯啦一声。
  艾本尼右手肘骨头似乎是断了。
  他忍着剧痛挣扎,忽然左手摸到个冰冷坚硬的东西,下意识侧目看过去,竟然是刚才被他踢飞了的谢遇知的警用手|枪。
  几乎只是瞬间,艾本尼毫不犹豫握住枪挥向谢遇知面门。
  两人缠斗在一起,距离贴的很近,谢遇知反应已经非常快,却还是被艾本尼拿枪抵住了咽喉。
  “死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艾本尼勾着扳机的手劲忽然一松被人卸了力,他不敢置抬头,宗忻正双手攥着他的手腕,拼尽全身力气几乎捏碎了艾本尼的手骨。
  下一秒,谢遇知的匕首稳稳扎人艾本尼心脏。
  噗呲——
  血流如注喷涌而出,溅了谢遇知一脸,迸了宗忻一身。
  艾本尼挺着胸口在泥泞中抽搐两下,握着枪的手指一松,再也没有了动作。
  谢遇知探手在艾本尼脖颈处停留片刻,看着宗忻张了张嘴:“死了。”
  确定艾本尼真的没有了气息后,宗忻紧绷着的脊背一下子松垮下来。
  真是绝处逢生。
  如果他卡的时间不对,哪怕晚一秒钟,谢遇知已经死了。
  他瘫坐在地,整个人抖着窝进谢遇知怀里。
  谢遇知摩挲着他的侧脸,“没事了,已经解决了。”
  “我后悔了。”宗忻闭着眼,脸比死人的还白,手凉的如同冰窖,他说,“我后悔了,刚才你被枪指着咽喉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了那么大的力气。”
  自从化工厂那次爆炸,他在大火里被人救出来,一直病殃殃的,再也没有这样有劲过。
  “你做的很好,小花。”谢遇知低头,用下巴轻轻磨蹭着宗忻的额头,“你做的很好。”
  宗忻说:“我以前,从死人堆里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也做的像现在这样好。”
  谢遇知微怔:“从死人堆里把我救出来?什么时候的事?”
  “地龙村禁毒支援那次。”宗忻声音轻轻地,透着一股疲倦,“我想起来,当时你的脸也是这样,全是血污。”
  “是吗?你救了我,却没有见过我长什么样子,一直认不出来。”
  “嗯,认不出来。”宗忻攀着他肩背的手逐渐没了力气,开始往下滑,“现在认出来了,很多年前我们就见过,我救了你。”
  很多年前他就救过他,一共救了两次。
  “谢遇知。”
  “嗯?我在。”
  “我好困,好累。”
  “累了就睡会吧,等睡醒了,咱们就回家了。”
  “嗯。”宗忻缓缓点头,双臂垂落,窝在谢遇知怀里沉沉睡去。
  “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有人找到艾本尼藏身的地方了吧?”没有说服苏韫亭的苏大队长拍着胸脯走在前边,“刚才那几声枪响真是听得我汗毛直竖,杀意太浓烈了。”
  苏韫亭说:“你还能听得出来杀意?真不简单。”
  王阳颇感自豪:“不是我吹,好歹我也摸过这么多年枪……”
  苏韫亭忽然驻足,把王阳接下来的话直接惊了回去,他顺着苏大队长目光看去,蓦地往后一跳。
  “我去——谁……谁啊这是?”
  谢遇知满脸血浆子,就那么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个浑身是血脸比死人脸还白的人,饶是见(阅)多(尸)识(无)广(数)的特警大队长王阳,也被吓了一个哆嗦。
  “谢队,怎么搞成这样?”苏韫亭疾走两步,掏出湿巾递给谢遇知,“给。”
  谢遇知接过湿巾,擦掉脸上的鲜血,问苏韫亭,“腾纾德抓捕归案了吗?”
  “早上他刚离开东山地界就落网了,现在人应该已经坐在京台公安局刑侦科审讯室里接受调查了。”苏韫亭回答完,看了眼谢遇知怀里的宗忻,“他……”
  “他是不是死了?”
  苏韫亭到了嘴边的‘他怎么样’还没出口,就被王大队长的问话彻彻底底噎了回去。
  “你怎么说话呢?”
  苏韫亭都想替谢遇知抽他哥嘴巴子了。
  王阳看看宗忻又看看苏韫亭,“怎怎么了?我有说错什么吗?”说完他顿时恍悟,明白什么似的:“你看我是不讲究了,应该说这位同志牺牲了。”
  “你再说一句,我就让你在东山牺牲,牺牲的不能再牺牲那种牺牲。”谢遇知警告的瞪他一眼,抱起宗忻就走,走了没两步忽然又停下来,回头看着苏韫亭,神情颇有些不满:“老秦在搞什么?抓捕艾本尼这么危险的事情,就让你带着特警大队几个饭桶过来?他对艾本尼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还是说,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对敌人实力的预判能力?” 第375章   “老秦他还有别的任务。”苏韫亭耸耸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回到京台你就知道了,老秦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特警把艾本尼的尸体装进尸袋,至此,以艾本尼为首的跨境走私势力就此瓦解。
  山雨骤停,一道几乎跨国半座山的虹横跨人间。
  春色绿意盎然恰到好处。
  两日后
  宗忻在谢遇知家医院的vip病房醒来,守在病床前的女人正在专心致志削着个大红苹果,见他醒过来手里的苹果差点掉地上。
  “宗哥,你……你终于醒了!”
  江雯激动地痛哭流涕,张开手臂猛地扑到了宗忻身上。
  “咳咳咳……”
  被她这么一扑,宗忻胸口剧痛,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意识到自己好像伤到了宗忻,江雯赶紧松开他抹着眼泪去洗苹果。
  “江雯,谢队呢?他怎么不在?”
  缓过来的宗忻第一时间就是询问谢遇知的情况。
  江雯红着眼睛把洗好的苹果带给他,“谢队这两天一直在医院守着你,今天早上被喊去局里了,我听黄队说,有个死刑犯要求见他。”
  “死刑犯?要见谢遇知?”
  “嗯。”
  “是谁?”
  ·
  谢遇知点着根烟,坐在周宴琛对面,微微眯了眯眼。
  周宴琛仍旧是那副温润的外表,眉眼深邃,山根挺立,他抿着嘴唇,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谢遇知。
  “你是怎么知道,酒吧里那两个人是我派过去盯着你的?”
  “我不知道,只是怀疑。”
  “呵,只是怀疑吗?”周宴琛淡淡扯了扯唇角,“我没想到我会落到公安部的人手里,明明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艾本尼会死,腾纾德会被抓,他们两个人手里的货都会落到我手里,军|火|武器和飘沙。明明一切计划的那么完美,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会坐在这里。”
  “因为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谢遇知吐口烟圈,瞬也不瞬盯着周宴琛,“恶人不出,天理难容。”
  “我知道你恨我。”周宴琛也不避讳他的目光,“不管你信不信,有一点我从来没有后悔,就是,我,对你方尖,一片赤诚,从无半分虚假。”
  “你要见我,就是为了让我来听你说这些恶心到不能再恶心的话?”谢遇知掐灭烟起身,双手插兜,“你的案子公安部会直接受理,接手人员也不是我,后续我也不会参与案子的任何审问,你有这个闲工夫,不如把自己犯的罪都交代清楚。”
  说完,谢遇知提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方尖!”
  周宴琛猛地站起来。
  “你能最后再叫我一次马克吗?”
  白色的发,瘦削的脸,那双藏蓝色的眼睛满是殷切的期望。
  仿佛一眨眼,回到金三角双子楼,那个晦暗的机房,幼态的圆脸,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洋娃娃一样。
  很快,那双满是殷切的蓝眼睛,没有了光。
  周宴琛颓然瘫坐在审讯椅。
  好像从来就没有改变,他一直都在深渊里,他仰望过光,但那光不是为他而来。
  错了吗?
  不!
  没有错,他没有错,错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这个地狱般的人间。
  错的是把他带到世上来的那个宛如恶魔却被自己称为父亲的男人。
  错的是虐待自己的那些变态。
  错的是方尖,他怎么可以那么明亮?怎么可以深处黑暗里仍然光芒万丈?
  错的是惹上条子的朴晚,让蜂后脱离控制惹出这么一堆事。
  错的是在他拿到军|火和‘飘沙’突然出现的那个姓秦的警察!
  他没有错!
  他没有!
  ·
  谢遇知从审讯室出来,就被陈傅山叫住,喊进了主任办公室。
  “关于你和小阳的事,我听老李说了。”
  陈傅山没有半句废话,直奔主题。
  “说说吧,什么打算?”
  “结婚。”
  谢遇知直白道。
  “结婚这个事,先不急,你也知道,小阳的爸爸是我学生,他们家就他这么一个独苗苗,三代没有直系亲属了,他找对象这件事,我得替他把关。”
  陈傅山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
  “我知道你家里有钱,但有些事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咱们国家的法律,不允许代孕,更何况你们都是人民警察,更应该守法。”
  谢遇知:……
  他从来没打算找人代孕过吧?!
  “我的意思是,怎么你也得给我的学生、你的盛队家里留个后。”
  谢遇知:“……”
  陈傅山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已经说的非常清楚了,便摆摆手,“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不行争取个试管,有困难解决困难,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解决苦难,谢队,给盛家留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谢遇知回到医院已经是下午,vip病房里挤满了刑侦口的同志。
  黄子扬见到谢遇知,高兴地不得了,自从跟秦展抓捕周宴琛回来,他一直就在忙着调查暗网相关的事,连轴转两天,今天终于有时间过来看宗忻,憋着一肚子话想说。
  那天他跟谢遇知兵分两路,找到秦展的时候,亲眼目睹了一场堪比福尔摩斯探案集还精心动魄的抓捕行动,那真是他入警以来长得最大的见识。 第376章   “老大,老大,我给你说啊,秦局,秦大指导员,秦教授,他就是那个传闻中比你还厉害的‘深海’。我的天啊,你都不知道,那天……”
  结果,他们老大压根没理他,径直走到了病床前弯腰在宗忻额头落下个轻吻。
  黄子扬:……
  得,他还是先憋着吧。
  众人识趣的离开,还贴心的替他们俩关上了病房门,但八卦之心犹如滔滔江水,几个人悄悄贴耳趴在门上,准备听点挠人心的小情话。
  宗忻拉着谢遇知的手,让他坐在身边。
  “去局里了?”
  “嗯。”
  谢遇知抓着他的手,嘴唇就在指间蹭着。
  “叫你过去有事吗?”
  “陈老让我为你们老盛家传宗接代。”
  宗忻一脸黑线。
  “陈老师是觉得你能生还是我能生?”
  谢遇知想了想,说:“他可能觉得我能生吧。”
  宗忻无语,“那你能生吗?”
  “我觉得我不能。”谢遇知诚实道,“除了生孩子,我什么都会。”
  “小花,我们结婚吧。”
  “好啊。”
  “小花,你喜欢我吗?”
  清风撩动纯白色窗帘,病房外面绿化带里的樱花开的那么好,花瓣漫天飞舞。
  他说:“靠近阳光这么近,怎么可能不心动?”
  (正文部分完结)
  (不要走开,还有一些正文没有交代清楚地,会在陆续更新的番外中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