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致富从做彩灯开始》 第1节   本书名称: 八零致富从做彩灯开始
  本书作者: 寻香踪
  本文文案:
  凤宁以为自己这一生可以算得上逆风翻盘。
  少年丧母,高中辍学,十六岁便被逼嫁给一个无赖,二十七岁终于从婚姻的泥淖里脱身。从此以后她专注于事业,成为灯彩制作技艺传承人,并拿到了全国灯彩艺术设计的冠军,还成了“全国年度十大非遗人物”候选人。
  然而就在人生达到巅峰的一刻,凤宁意外重生了,回到了前夫提亲的时候。
  凤宁想都不想,直接拒婚。吃过的苦她必不可能再吃,从此她的人生要走一条坦途。守护好身边的亲人,努力回报所有曾经给予她帮助的人。她要凭着自己的双手,扎出一段绚丽的人生。
  至于爱情,成功的女人不需要那个!
  可那个兵哥哥是怎么回事?她不过是为了救人做了一次人工呼吸,对方竟大有以身相许的架势。
  盛世安急得抓心挠肺:我喜欢的人明明也喜欢我,为什么就不肯接受我的表白?在线等,挺急的!
  内容标签: 种田文 重生 励志 年代文 创业
  一句话简介:传统文化由我来守护
  立意:传统文化由我来守护
  第1章 获奖  凤宁捧着全国灯彩艺术设计大赛的冠军奖杯回到南安市,公司为她举行了隆重的欢庆典礼,老总更是亲自为她颁发了百万元的奖金。
  这大手笔,不知道羡煞多少同事。
  但凤宁的奖状和奖金都是实至名归,她从事灯彩制作三十多年,凭着心灵手巧和苦心钻研,成为了南安彩灯的非遗传承人,多年来更是为公司的灯展设计了许多别出心裁的彩灯,赢回了无数奖项和订单,为公司的发展壮大立下了汗马功劳。
  公司老总给凤宁颁完奖,对台下的众人说:“大家羡慕吧?”
  台下的同事都大声笑:“羡慕!”
  老总笑呵呵地说:“羡慕就好好干,你们要是有凤老师这样的手艺和巧思,我也给你们发一百万奖金!我还要公布一个好消息,凤老师今年作为我们省的非遗传承人代表,已经入围了‘全国非遗年度人物’评选,如果凤老师被评为全国年度十大非遗人物,那我们公司将会更上一层楼。让我们预祝凤老师能够取得好成绩!”
  这消息让凤宁有些意外,她也是才知道今年省里推荐了自己去参选,她拿着话筒说:“谢谢陈总的信任,也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帮助,没有你们,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今后,我一定会努力设计出更多更好的彩灯,争取多拿几个外国大单!让大家多拿一点年终奖。”
  台下掌声如雷。同事们都为凤宁感到高兴,全国非遗年度人物,这可是他们行业的最高殊荣了。当然,并不是所有人是真心祝福她的,就有人嘴角挂着笑,眼神却越来越冷。
  典礼结束之后,凤宁挥别同事,准备回家休息。
  “凤老师!”
  有人叫她,凤宁回头,是同事乔桂芬,便笑着说:“桂芬,今天怎么这么生分了,都不叫姐了?”
  乔桂芬是凤宁的同事,也是她的朋友。当初乔桂芬因为不堪婆家的欺凌,从老家跑到南安来寻活路,机缘巧合认识了凤宁。凤宁同情她的遭遇,便介绍她进了现在的彩灯公司,手把手教她制作彩灯。乔桂芬也很勤奋好学,如今也是公司非常出色的彩灯设计师。
  乔桂芬说:“如今你都是全国年度人物了,我再叫你姐,怕高攀你了。”
  这话凤宁听得有点不舒服:“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别说我还没当选,就算我当选了,难道我就不是原来的我了?”
  乔桂芬赶紧赔笑,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宁姐你不嫌弃我,那你就还是我的姐姐。你这是要回家休息吧?我开车送你吧。”
  凤宁说:“不用麻烦,我叫车了,应该快到了。你去忙吧。”
  乔桂芬放开她的胳膊:“那好吧,回头等你休息好了,我请你吃饭。”
  “哪能让你请吃饭,我请。我先回去了啊,回见!”凤宁朝她挥挥手,朝外走去。
  乔桂芬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像被抹布抹掉了一样,神逐渐变冷,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凤宁在锦鸿名苑下了车,她在这儿租了一套房子,不是她自己没买房,而是为了躲那个阴魂不散的泼皮无赖前夫,不得已把自己的房子租了出去,自己跑到外面来租房。
  为了躲前夫,她已经换了好几个住处。现在这房子是两年前租的,租好后,她没告诉任何亲戚朋友,就是又怕被前夫寻到缠上。要不是她是南安彩灯制作技艺的传承人,她早就跟女儿一样离开南安,永远也不回来。
  凤宁回到家,打开门,提上行李进去,正要把门合上,门却被一股大力挡住了,一条腿从门缝里伸了进来:“别急啊,等了你这么久,总算是回来了。”
  凤宁听到这个如梦魇一般的声音,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扭头去看那个让她从骨子里感到恐惧与恶心的男人:“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特意挑了安保措施比较好的公寓楼,进小区和公寓楼需要门卡和密码,他是怎么进来的?
  都说相由心生,眼前的中年男人尽管五官还算端正,但气质却是无比猥琐,男人露出阴恻恻的笑容:“你以为门口的保安和楼下的密码锁就能拦住我了?凤宁,你跟耗子一样躲来躲去,最终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给我出去,出去!”凤宁拼命用身体撞门,试图将男人逼出门外。这男人是她那个虐待狂前夫,虽然已经离婚二十多年,但这男人还是跟附骨之疽一般跟随着她,骚扰她。
  然而她的力量终归不如男人,反被对方用力一撞,把她拍在了门后,撞得她脑门生痛:“张玉刚!我要报警了!”
  张玉刚则趁机进了房间,还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凤宁下意识地克制自己的害怕和颤抖,她掏出手机,准备拨打110报警。
  张玉刚则趁机一把夺去了她的手机:“急什么?这么久没见,咱们好好说说话。”
  凤宁怒目瞪着他:“还给我!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给我出去,滚出去!”
  张玉刚挡在门口,阻止她开门:“你把雯雯的下落告诉我,我就出去。”
  “你休想!”说到女儿,凤宁瞬间就有了勇气,拿起鞋架上的鞋子去扔张玉刚,“滚,你给我滚!你有什么脸面要见雯雯?”
  “她是我的女儿,我生她一场,她就有赡养我的义务。就算是告到法庭上,她也逃脱不了!”张玉刚慢条斯理地说。
  凤宁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道:“你怎么有脸要她赡养你?你当初差点把她打死,还弄瞎了她一只眼,你这个畜生,枉为人父,她这辈子都不会见你。你给我滚!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张玉刚得意地笑:“嘿嘿,只要
  你还在南安,我就能找到你。总有人知道你住在哪里。”
  凤宁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她准备参赛的彩灯时,不小心染上流感病了一场,乔桂芬陪她去医院打针,末了还主动提出送她回家。
  她想着乔桂芬跟自己关系不错,也知道自己跟张玉刚的恩怨,应该不至于泄露自己的地址,便让她送自己回来了。不会是乔桂芬跟张玉刚说的吧?她应该是最能体会自己处境的。
  凤宁不太确定地问:“是乔桂芬告诉你的?”
  张玉刚移开视线:“你不要管是谁告诉我的,反正你就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凤宁基本可以肯定是乔桂芬说的了,她怒不可遏,乔桂芬明知道张玉刚害了她们母女一辈子,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地址告诉他?自己跟她是有什么仇有什么怨吗?她为什么要害自己?
  凤宁伸出手,咬牙切齿地说:“把手机还给我!”
  张玉刚举着手机:“给你手机可以,五十万!你给我五十万,我就给你手机,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你。”
  “凭什么!我们二十多年前就离婚了,我净身出户,什么都没要你的,连女儿的抚养费都没跟你要,你凭什么问我要五十万?”凤宁眼睛快要冒出火来,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张玉刚说:“那五十万是雯雯给我的赡养费。你有钱,你替她出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你们。我知道你刚拿了一百万奖金。”
  凤宁这下可以确定是乔桂芬告诉他的了,张玉刚是个无底洞,他的话一句也不可信。凤宁不再跟他废话,去找旧手机,她记得女儿跟她说过,手机没有卡也是可以拨打110的。
  张玉刚见她从电视柜下翻出旧手机拨打电话,便走过去:“你想干什么?给谁打电话?”
  凤宁看着他下意识地往后退,那边的电话终于接通了:“110吗?我家有人入室抢劫……”
  张玉刚劈手就去抢她的手机,凤宁快速往后退,退到了阳台上:“南城区锦鸿名苑5栋12……”
  张玉刚一把夺过手机,掐断了电话,顺手恶狠狠扇了凤宁一巴掌:“瓜婆娘,你说谁抢劫?我这是抢劫吗?我只是要我的赡养费,就算警察来了,你们也得给赡养费!”
  凤宁被扇得耳朵嗡嗡响,她发疯一般扑上去:“畜生!还给我!”
  张玉刚将手机举到阳台外:“你再抢,我就扔下去。”
  凤宁怒不可遏:“张玉刚,你怎么不去死啊!”
  张玉刚不理她,拿起还没锁屏的手机翻开通讯录,又掏出自己的手机来存雯雯的电话号码:“我把雯雯的号码存下来了,你不给我钱,我就去骚扰她,换各种号码去骚扰她。”
  凤宁拼命去抢手机:“你把号码给我删了!我给你钱。”她绝不能让这个魔鬼再出现在女儿的生活中。
  “你先把钱拿来。”张玉刚不肯删号码,举着手机躲避,一个抢一个躲,张玉刚的手机竟在抢夺中脱了手,从十二楼阳台坠了下去。
  “疯婆娘,你找死是不是?”张玉刚一看手机掉了,抬手又狠扇了凤宁一巴掌,打得凤宁耳朵再次嗡嗡响。
  “张玉刚,我跟你拼了!”凤宁愤怒地退后两步,直接用头去撞对方的胸。
  张玉刚却顺势抓住凤宁的头发,掐住她的脖子,把她压在栏杆上:“拿钱来!不拿钱就弄死你。”
  凤宁呼吸困难,憋得满脸通红,抬起脚拼命去踹张玉刚,就在这时,只听见身后“喀嚓”一响,阳台的栏杆焊接处断了。凤宁身体倒向阳台外,张玉刚吓得赶紧松手。
  凤宁本能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张玉刚的衣服,将他也带了下去。
  张玉刚发出“啊——”的惨叫。
  凤宁没有尖叫,在坠地前的短暂瞬间,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死得不算太亏,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去骚扰女儿了。
  第2章 拒婚  “马嫂子,张家是城里户口,吃商品粮,你孙女嫁过去,以后就是城里人了。他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宝贝疙瘩似的,上头四个姐姐都嫁得好,弟弟结婚,她们每个人都会出两百块。只要你孙女答应,他们家里六十条腿、三转一响都备齐,还愿意出四百块钱彩礼。说实话,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媒,还没见过这么阔气大方的男方,条件比他们家还好的我也见过,但是娶媳妇可舍不得花这么多钱,说明他们对你孙女的喜欢和看重。”一个长着三角眼、嘴唇薄成纸的老妇人拉着一个另一个老妇人亲热地说道,她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媒婆罗米香,一张嘴巧舌如簧,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被拉着手的马老太听得眼睛发光:“他家条件那么好,真看得上我孙女?”
  “当然是真的,不然怎么来让我说媒呢。”罗米香笑眯眯地说,“你放心吧,我说成的媒,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绝对不会说瞎话。你孙女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四百块钱彩礼!你看谁家这么大方过?”
  “要得,要得,我同意了。那就麻烦罗嫂子费心了!”马老太被四百块钱彩礼迷了心,压根连男方的基本情况都不问了。
  “你们答应了,那我就回去跟小张家里回复了。”罗米香看了旁边一言不发的凤宁一眼,这姑娘可真水灵,肤白貌美,身材高挑,难怪张家那小子说无论多少彩礼都愿意出。
  一直出神发愣的凤宁终于回过神来,冷冷地看了一眼罗米香和马老太:“我不同意!我不嫁给张玉刚!”
  马老太和罗米香脸上的笑容瞬时凝固了,马老太一巴掌拍在凤宁背上:“死丫头,你胡说什么呢?为什么不嫁?人家那么好的条件,肯娶你你就烧高香吧!”
  凤宁扭头看着马老太:“你只听说他家彩礼高,你不问问他什么情况?张玉刚今年二十五了,比我大了九岁,还是个劳改犯,因为盗窃公家财产和故意伤人坐了五年牢,刚从牢里放出来。”要不是在严打前进去的,估计这会儿还在坐牢呢。
  罗米香脸上有些挂不住,没想到凤宁居然知道张玉刚的底细,她可是一个字都没提:“哎呀呀,姑娘,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他都已经改过自新了。政府也惩罚过他了,你不能还揪着老问题不放吧。”
  凤宁看着罗米香:“你走吧,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他。”
  马老太用力去拧凤宁的胳膊:“死丫头,你胡说什么呢?哪有你说话的份!我跟你爸都同意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丫头一向胆小听话,今天是中了什么邪了,竟敢反抗自己了!
  凤宁起身躲开她的手,瞥她一眼:“我的婚事怎么没我说话的份了?现在是什么社会,你还想包办婚姻不成?你敢逼我,我就敢去公安局报警,说你为了彩礼贩卖人口。我才十六岁,远不到法定结婚的年龄,你这么做是违法的!你不怕坐牢,就试试看。”
  凤宁拿起罗米香带来的东西塞进她怀里:“你走,以后再也不要登我家门。就跟那姓张的说,我不同意!这世上男人都死绝了,我都不会嫁他。”说着将罗米香推出门,并将大门给关上了。
  罗米香也不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现象,她为了谢媒钱,什么缺德媒都做过,自然少不了被人埋怨,但第一次上门就被人这么轰出来还是头一回:“妹儿,那小伙子条件好,个子高,人也长得俊,虽然比你大了几岁,但男人大点会疼老婆啊……”
  凤宁隔着门:“我不嫁!我说了,我家的门你以后都不要登!” 第2节   罗米香听见这话,也没脸继续说下去,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才转身离开:“这么好的条件你都看不上,我倒要看看,将来你能嫁个什么样的。”
  这边马老太拿出她惯常打人的竹枝条要上来抽凤宁:“小蹄子,你翅膀硬了是不是?那么好的条件你都不嫁,你以为你天姿国色,能嫁皇帝嫁太子?你敢不同意,我就抽死你!”
  凤宁直接迎上去,一把抓住马老太的手腕,从她手里夺过竹枝条,直接折断成几截,扔在地上:“我嫁谁都不嫁给他,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见钱眼开,想祸害我,门儿都没有!以后我的事不要你管,还有我弟弟妹妹的事也不要你管!”
  马老太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顶撞过,气得手发抖:“好啊,好啊,我看你是要翻天了,这个家容不下你了,你给我滚出
  去!”
  凤宁不理她,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给拴上了。她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房间,这是她从小睡到大的房间,眼前这熟悉的一切让她有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从楼上摔下来,竟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张玉刚正好来她家提前的时候。虽然她还没弄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拒婚,这是她必须要做的事,就算是在梦里,她都不会再嫁给张玉刚那个垃圾。
  她现在还不太确定,她脑海中那三十多年的经历是真实的,还是现在这个自己是真实的。人死后真的能重生吗?是所有人都重生,还是有一定的几率呢?张玉刚那个混蛋不会也重生了吧,如果那样的话,还不如不重生呢,她不想再被这个烂人纠缠一辈子。不管怎么样,至少这次,她是死也不会再嫁给张玉刚了。
  凤宁看着摆在桌上的日历,翻到的那一页是1985年12月14日,星期六,农历十一月初三。
  1985年,是凤宁生活发生剧变的一年。这年六月,母亲因为一点小事和奶奶马老太发生了口角,结果这件小事变成了导火索,凤宁的母亲不堪婆婆的羞辱与折磨,丈夫又不作为,喝农药自杀了。
  当时凤宁正在南安念高一,听到这个消息,如遭雷劈,从此以后,他们姐弟四个便成了没妈的孩子。
  凤宁就此辍学,母亲去世了,没人支持她上学,也没人给她出学费。家里财政大权被马老太把持着,凤宁用自己的辍学,换得妹妹能够继续上学。
  在上一世的经历中,这年12月,她被马老太安排跟张玉刚相亲,并在次年1月结了婚,因为86年农历年是个无春年,而张玉刚又急着结婚。他们认识不到一个月,婚前总共就见了三次面。而凤宁还没满17岁,领不了结婚证,只办了个婚礼。
  这是凤宁一生悲剧的开端,张玉刚是个劳改犯,他在监狱中没有改过自新,反而学了更多的恶习。这人好逸恶劳、□□赌博,家暴,还重男轻女。凤宁苦苦挣扎了十年,才从婚姻的泥淖里脱身。但张玉刚并没有放过她们母女,开始了无休止的骚扰与纠缠,把她们当成了摇钱树。
  有如此惨痛的经历,凤宁绝不会再重蹈覆辙,跟张玉刚再有半点瓜葛。
  马老太还在门外骂街,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从前凤宁最怕她奶奶,这是个极为恶毒的老太太,任何下三滥的话她都骂得出口,只要稍不顺她心意,绝对能骂得你狗血淋头,无地自容。
  凤宁的爷爷就是因为不堪她的羞辱,三十多岁时就跳河自尽了,留下凤宁的两个姑妈和她爸。马老太没有改嫁,把三个孩子拉扯长大。在这样一个母亲淫威下长大的子女,性格都十分懦弱。
  两个姑妈早就嫁出去了,不用再受马老太的辱骂。凤宁她爸凤金宝是唯一的男丁,他则是始终都生活在母亲的淫威之下,懦弱无能,敬畏母亲,就连母亲和老婆吵架,他连句公道话都不敢讲。
  凤宁出生时,她妈已经和马老太吵了好几架了,她妈希望家宅安宁,所以才给凤宁取名为宁。结果凤宁出生后并没获得多少安宁,马老太的刻薄变本加厉,因为她是个女孩。
  重男轻女的马老太自己也是个女人,也生了两个女儿,却对生了女儿的儿媳妇百般刁难羞辱,这种情况到凤宁的两个弟弟出生后也并没有改善。
  凤宁母亲才知道根源并非重男轻女,而是婆婆就是个刻薄恶毒的女人。
  那年头几乎没有离婚一说,凤宁母亲为了几个儿女忍受百般的折磨,最终还是忍受不了,撇下几个孩子自己走了。
  上辈子凤宁恨马老太,但又怕她,尽管她不想那么早就嫁人,但她没有选择的权力。甚至还想过结婚也许就能躲开马老太,结果离了狼窝,又入了虎穴。
  如今不一样了,她重活一世,过去三十多年的经历重塑了她的人格,她知道,女人靠自己一样能活得很好。她也不再畏惧马老太,要靠自己的双手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马老太没听到凤宁的回应,一边踹门一边大声谩骂:“小娼妇你翅膀硬了,今天敢顶撞老娘,你给我死出来!”
  凤宁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打开门,马老太一脚踹空,仰天倒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立马“哎哟哎哟”大声叫唤起来:“你这个小娼妇,你要死了!你想害死我啊!哎哟,哎哟,金宝,凤金宝,你女要害死我了,快来扶我!救命啊!”
  凤宁伸手去拉她,却被她拍开了手。凤宁收回手,这样的人果真不值得同情:“是我推的你?我可一根指头都没碰到你,别想赖我。”说罢转身出了门。
  凤宁的父亲凤金宝背着一个装满猪草的背篓,一手提着锄头,一手提着捆干枯的竹子正从外面回来。
  凤宁看见父亲,不由得愣了一下,她的父亲二十一岁就生了他,到现在也才三十七岁,可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了五岁都不止,常年愁眉苦脸,仿佛所有的愁绪都填不满额头中间那道明显的皱纹。
  在上辈子的记忆中,她出嫁后,毛老太用她的彩礼给父亲娶了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后妈,这个后妈人其实不错,却总被马老太骂她是不生蛋的母鸡,最终不堪忍受羞辱,结婚不到两年便再次离了婚。
  她爸以后就没再娶,像头沉默的老黄牛一样埋头干活,伺候老娘。他四十九岁那年,独自去隔壁镇买小猪仔,回来的时候违章过铁路,被突然启动的火车轧断了两条腿,失血过多而亡。
  凤宁永远也忘不了身体断成几截的父亲,她恨他的懦弱无能,但也同情他无法选择父母,如今看到年轻健康的父亲,不由得鼻子一酸:“爸!”
  第3章 独立  “嗯!”凤金宝没察觉出女儿情绪的异常,随口应了一声,听到屋里的动静,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你奶奶怎么了?”
  凤宁说:“她自己摔了一跤。”
  凤金宝跑进屋里,看见躺在地上的老娘,赶紧过去扶起她:“妈,你怎么摔倒了?”
  “我怎么摔的?问你女儿,她想害死我!你去给我打断她的腿!哎哟哟,轻点,尾巴骨痛死了,扶我到床上躺着。”马老太痛得直叫唤。
  凤宁站在门外说:“我可没碰她,她来踹我的房门,我正好开门,她踢空了,自己摔的。这能怪我吗?她自作孽不可活!”
  马老太听见这话,差点没背过气去。
  凤金宝听见女儿这样说话,忍不住呵斥她:“宁宁,怎么跟你奶奶说话的,她是长辈,你不知道让着她?”
  凤宁撇嘴:“你让着她,我妈也让着她,我们都让着她,结果她把我妈逼死了,这就是让着她的下场!她今天还想把我卖给一个劳改犯,换四百块钱彩礼来给你娶老婆呢。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听凭你们摆布!”
  凤金宝听见女儿这么说,顿时有些窘迫,他妈是说过要给他再娶个老婆,但没想到是要用女儿的彩礼。
  马老太骂骂咧咧为自己狡辩:“你听她胡说八道,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不如干脆你叫她妈好了!”
  凤宁气笑了:“我看你怕是老糊涂了,在那胡言乱语。”
  马老太被扶到床上,尾骨可能是摔裂了,不能仰躺,只能俯卧,她痛得吱哇乱叫:“凤金宝,你是个没出息的卵蛋,你女儿欺负你老娘,你连个屁都不敢放吗?你拿棍子给我打断她的腿,快去!”
  凤宁说:“奶奶,你就消停点吧。你一把年纪了,只长年龄和脾气,不长智慧和良心。你折磨我们一家还没够吗?”
  马老太趴在床上,用力捶打床板,一边诉说冤屈:“哎哟哟,痛死我了!老天爷啊,你怎么不长眼,不把我家这个没良心的小畜生收走!留着她来折磨我这个老人家。我年纪轻轻就守寡,好不容易拉扯大几个子女,结果就得了这么一个不孝的东西,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哎哟哟!”
  凤金宝看看撒泼打滚的母亲,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看看一脸看好戏的女儿,觉得十分陌生,他很少看见凤宁这副模样,她从前见了奶奶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恼了奶奶挨骂,哪里还敢顶嘴,说那么刻薄的话。
  他犹豫了一下,说:“妈,你疼得这么厉害,
  可能是摔到骨头了,我陪你上医院检查一下吧。”
  马老太听说要去医院,忙说:“去什么医院?你这个败家子,哪有钱去医院看病?”
  凤金宝听母亲这么说,便说:“那我去找长胜哥来给你看看吧,看他能不能给你弄点药。”曾长胜是村里的赤脚大夫,祖传的中医,村里人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找他。
  马老太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好。”她不舍得花钱,但确实是疼得厉害。
  凤金宝去找人了。凤宁看了一眼马老太的房门,转身离开。她从前对马老太是又恨又怕,如今只剩下恨,完全不再惧怕这老太太。
  马老太见没人理她,又开始哼哼唧唧,接着又喋喋不休骂起凤宁来。凤宁就当是耳旁风,完全不再理会对方。既然有重活一世的机会,她就不能重蹈覆辙,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女人要掌握自己的命运,首先,就是要经济独立,也就是说,得自己挣钱。
  家里的财政大权始终都被马老太把持着,她爸挣的每一分钱都得交给她。当初母亲想买根针,都要跟马老太申请。母亲深知伸手要钱的难处,通过舅舅帮忙找到一点事做,自己挣钱花,凤宁和妹妹凤来能够上学,也是多亏了母亲自己能挣钱。否则伸手跟祖母要钱交学费,那基本是别想上学了。
  母亲已经算得上是个很独立的女性了,要不是被这个时代束缚,她根本就不会走向自杀这一步。
  想到这里,凤宁走到院子左边的杂物间,这里除了厕所与猪圈,还有两间柴房,母亲还在的时候,最边上的柴房被她清理了出来,用来做她的工作间。
  这里盛产竹子。外祖父是个篾匠,母亲从小耳濡目染,学会了编织各种竹器,加上她心灵手巧,编织出来的竹器特别灵动漂亮。还没分田到户的时候,她就利用闲暇时间编织竹器,托舅舅在供销社工作的朋友收购。分田到户后,她便编了竹器自己去卖。她编的竹器特别漂亮,销路很好。
  母亲的工作间已经荒废了小半年,她生前破好的竹片和没做完的竹器大部分被马老太当柴烧了,只有一些特别费工夫的薄篾片被凤宁收了起来,卷成圈,捆扎起来,挂在梁上,到现在还保存着。
  房梁上那些薄薄的篾片已经蒙上了灰尘,洗一洗还能用。凤宁不怎么会做竹编,她只会做灯笼,她打算把这些篾片利用起来,扎几个灯笼,过些日子就是元旦节了。不知道拿到市里去卖,能不能卖掉。
  虽然他们是农村,但离市区只有二十多里,步行两三个钟头也能到,她记得以前交通不便利,他们去城里都是走路的。运气好的话,借个自行车,就更方便了。
  灯笼她会做,但要做出来可不太容易,除了技巧,还需要工具和材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材料。
  篾片只能扎灯笼骨架,需要合适的纸张或者薄纱布糊灯笼,还需要毛笔和颜料,否则光做个白灯笼能有什么看头。
  凤宁构想着要做什么灯,才能吸引人愿意掏钱来买,毕竟灯笼只是赏玩的,并不是生活必需品,必须要好看好玩,价格又不能太贵,才会有人买,尤其现在大家都不富裕。
  正想着,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大姐,大姐,今天怎么没做饭啊?”
  凤宁出来一看,只见两个男孩站在院子里看着她,满脸都是焦虑。凤宁看着十一岁的凤松和九岁的凤柏,不由得一拍额头:“对不起,我忙忘了。我现在就给你们做。”她压根都忘了,两个弟弟还在隔壁村小上学,中午是要回来吃午饭的。
  “现在才做,来不来得及?”凤松明显有些焦急,但并没有发脾气。
  凤宁赶紧去厨房,揭开锅盖一看,里面还有一些剩饭,便说:“还有些剩饭,分量不是很多,我给你俩做个炒饭,中午少吃一点,晚上回来多吃点,可以吧?”
  小哥俩往锅里一看,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好吧。”吃一点总比不吃的好。
  凤宁赶紧舀水刷锅,凤松说:“大姐,我来烧火。”
  “好呢。”凤宁刷完锅,在厨房里翻找了一下,没找到鸡蛋,便问,“家里鸡没下蛋吗?”
  “下了。蛋都在奶奶屋里啊,她要卖钱的,你怎么把这个都忘了?”凤柏看傻子似的看着凤宁。
  凤宁笑笑:“忘了,你们先烧火,等我一下啊。”
  她说完朝马老太房里走去,马老太还在床上哼唧,见凤宁进屋,又开始骂起来:“浪蹄子,连饭都不做了,害你弟弟饿肚子。”
  凤宁不理她,歪头往床底下一看,找到了那个存放鸡蛋的大瓦罐,从里面摸出两个鸡蛋。
  马老太一看急了:“你偷我的鸡蛋干什么?你这个贼,偷我的鸡蛋。”
  凤宁边走边说:“鸡蛋怎么是你的?鸡蛋是家里的,我弟弟长身体,给他们补充一下营养。”
  “你这个好吃鬼,败家子,不年不节的吃什么鸡蛋?又不过生日。你把鸡蛋给我拿回来。”马老太急得就要从床上下来,却又因为尾骨疼得嗷嗷叫。
  凤宁不理她,拿着鸡蛋出来,凤松和凤柏眼睛都看直了:“大姐,真给我们吃蛋炒饭?”
  “当然。锅热了没?”凤宁拿着鸡蛋走到锅边,加了点油,开始往锅里打蛋,把俩小子看得直咽口水,上次吃鸡蛋还是过生日呢。
  凤宁很快将蛋炒饭做好了,盛了两碗:“好了,赶紧吃吧。”
  凤松和凤柏端着碗,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真能吃上蛋炒饭:“奶奶会骂的吧?”
  凤宁笑眯眯地说:“别担心,有我呢。赶紧吃吧,吃了去上学。”
  两个男孩也不想大姐被骂,互相对视一眼,不过到底还是忍受不住蛋炒饭的诱惑,埋头吃了起来。
  凤宁则开始淘米做饭,一边忙一边问:“好吃吗?”
  两男孩异口同声:“好吃!”
  凤柏说:“跟妈妈做的饭一样好吃!”
  凤宁听见他说妈妈,不由得沉默下来,她都已经忘记妈妈做饭的味道了。
  都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上辈子她出嫁后,弟弟妹妹都相继辍学。
  妹妹凤来初中最后一学期没给读,跑到省城去打工。她人机灵好学,后来嫁了一个老乡,两口子在省城开了个饭店,物质条件倒也还不错,由于忙于工作,大儿子疏于照顾,得了自闭症,没能及时干预治疗,成了凤来最大的心病。
  大弟凤松读完小学,马老太就不给上学了,他在家干了几年活,稍大点跟着人去广东打工,结果十几年杳无音信。后来还是凤宁和凤来去电视台寻亲,才找到丢了身份证的凤松,他一直在广东流浪,脱离社会多年,还瘸了一条腿。凤宁把他带回来安排在自己公司里打杂,始终都未曾成家。
  小弟凤柏也是只读了小学,跟着一群半大小子东奔西跑,好在本性不坏,没有变成街头混混。凤柏胆子大,凤宁的离婚协议还是他拿着菜刀逼着张玉刚签的。家里穷,凤柏给人做了上门女婿,有一对儿女,后来在凤宁的帮助下开了个跟灯笼产业相关的小厂,唯一的缺点是弟媳妇爱打麻将,家里也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凤宁重活了一回,希望弟弟妹妹们都能好好的,她这个做长姐的能护着他们好好念书,平安成人。
  凤金宝领着赤脚医生曾长胜过来的时候,马老太还在床上骂凤宁,见到外人来了,也没停歇,继续跟曾长胜控诉凤宁这个“好吃婆”吃了她两个鸡蛋。
  曾长胜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询问病情把话题转移过去,结果又勾起了马老太的回忆,说是凤宁害得她摔倒的,添油加醋说凤宁打她。这老太太是打定主意要把凤宁的名声全毁掉。
  倒是凤金宝听不过去,说她是不小心自己摔倒的。结果招来了马老太劈头盖脸一顿骂。 第3节   曾长胜强忍着尴尬给马老太诊断,说是摔到骨头了,给她开了几副自己熬的膏药,说是照痛处贴下即可。
  凤宁正烧火做饭,凤金宝来了:“宁宁,你去给你奶奶贴膏药。用火烧一下,软了之后撕开,给她贴上。”
  凤宁本来不想理会,但看着父亲的眼神,便拍了拍手,站了起来:“爸你来烧饭吧,快好了。”
  凤宁顺手从灶头上拿了火柴,接过她爸递来的膏药,去了
  马老太房里。
  马老太见到凤宁,凶巴巴的:“你来干什么?把我的鸡蛋还来。”
  “贴膏药,贴不贴?”凤宁举着手里的膏药问。
  “不贴!”马老太生气地扭过脸。
  凤宁将膏药扔在床头:“那行,你自己贴吧。”
  马老太没想到她真走,便说:“回来!给我贴上!”
  凤宁翻了个白眼,拿过膏药,划上火柴烤了烤半月状的膏药片子,待到软下来,揭开两个合在一起的半月,变成一个圆形的膏药,给马老太贴在尾椎骨上。马老太痛得一边叫唤一边骂她。
  凤宁贴好药,将被子一拉,盖住她:“你这么骂我,我还给你贴膏药,你就知足吧,像你这样恶毒的老太太我也就见过你这么一个。给自己积点德吧!”
  这老太太寿命长,活到八十六岁才过世,当时眼也瞎了,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死了两天才被人发现,不知道算不算报应。
  第4章 挖笋  中午吃凤金宝上午挖回来的冬笋,凤宁一边剥笋衣一边问:“这笋子个头不小。爸,今年山上冬笋多吗?”
  “不少。去年少,今年比较多。”凤金宝一边剥笋子一边答。
  “冬笋现在卖什么价?”凤宁问。
  凤金宝摇头:“不知道。我从来没卖过。”
  凤宁知道他爸内向怕羞,从不上街卖东西,便不再追问。她心里有了盘算,等吃完饭,便背着背篓和锄头上了山。
  他们这里是竹乡,漫山遍野都是竹子,连绵成海,家家户户都有划分的竹林。都说靠山吃山,但凤金宝不会做竹编,他只会种地,这点他不如凤宁妈,凤宁的外婆不止一次说过凤金宝就像竹子,外表光鲜,肚子里是空的。
  凤宁知道,她妈当初嫁给她爸,也是看中他长得帅,人老实可靠。结果老实是真的,却一点都不可靠,完全就是个软弱无能的男人。
  她家的竹子分两种:一种是毛竹,毛竹是单根生长的,一长一大片,竹竿粗壮,用途广泛,可以做竹编,也可以做家具甚至做建材。不过毛竹做的竹编都是比较粗笨的器物,比如凉席、筲箕、竹筐等。凤宁今天要挖的冬笋,就是毛竹的笋子。
  还有一种是慈竹,慈竹是丛生的,慈竹笔挺匀称,外表光滑,节间很长,韧性远胜毛竹,竹片易分层,通常比较精细的竹编都是用慈竹制作的。母亲做竹编就用慈竹,凤宁做灯笼也用它。
  凤宁先去看了慈竹,慈竹一丛一丛的,大部分都笔挺俊直,也有一些枝叶太过茂盛,竹稍被压得弯了下去,但也不太影响竹子的用途,只要节间长度足够,年份适合,都是凤宁可以取用的对象。
  做灯笼的竹子,太老了韧性差,容易断裂,太嫩了不够硬,不易于保存,通常都是选用3-6龄的竹子。
  她在能用的竹子上刻上一道划痕做记号,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凤宁!你也去挖笋吗?”
  凤宁循声扭头,一个面色红润身材略胖的圆脸姑娘朝自己小跑而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梅香,她也背着背篓,扛着锄头。
  梅香上完小学就被叫回去带弟弟妹妹,凤宁却因为母亲的坚持上到了高中,她从前总觉得梅香可怜,没想到最可怜的竟是自己。
  上辈子,女儿雯雯被张玉刚重伤住院的时候,她回来向娘家借医药费,奶奶是一毛不拔,父亲偷偷给她塞了四百多块私房钱。倒是在家待产的梅香听说她女儿要钱救命,追到村口给她塞了一千块钱,那可是九十年代中期,是梅香和丈夫外出打工半年的积蓄。
  那真是救命钱,凤宁虽然后来加倍偿还了这笔钱,还帮助梅香两口子在南安办了一家灯笼材料厂。但这份恩情凤宁永世也不会忘记,她很感激有这么一个难能可贵的朋友。
  “梅香!”凤宁高兴地挥手跟她打招呼,“你也去挖笋吗?”
  梅香兴冲冲跑过来:“对啊,我们一起吧。”
  “好!”
  梅香走近了,凑到凤宁耳边压低了声音:“我听见你奶奶骂你了,又为的什么事?”
  凤宁说:“老太太发癫呢,自己踹门摔了一跤,怪我开门开的。”
  “你奶奶的嗓门真大,每次一骂人,我都心惊肉跳的。真是苦了你们。”梅香感慨地说。
  “不说她了。你挖笋做什么?我打算挖笋子去街上卖,你呢?”凤宁说。
  梅香眼睛发亮:“那我们一起啊。我想买点毛线织件毛衣。”
  “你可真行,学会织毛衣了。我去南安卖,你去吗?那边笋子价格应该好点。”凤宁说。
  梅香一听,赶紧说:“我跟你一起去,我还没去过南安呢。南安的毛线肯定更便宜,颜色也更漂亮。”
  “好啊。那明天要早点起,走路去的话起码得三个小时。六七点上圩,咱们三点就得出发了。”凤宁说。
  梅香说:“我们可以骑我哥的自行车去。”
  “那就省事了。”凤宁对这个提议非常满意,毕竟骑车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两人一路结伴上了山,到了自家的竹林,便开始寻找冬笋。
  凤宁已经很久没挖过冬笋了,但从小锻炼出来的眼力还在。今年雨水还可以,冬笋长得很肥,林间的土也比较松软,好挖。凤宁挖了半个下午,就挖了大半筐,挑挑拣拣,应该有个一二十斤。
  梅香挖笋的经验也比凤宁丰富,干体力活也比她厉害,挖得更多,而且品相要更好,很少有挖坏的。
  两个女孩汇合后,背着冬笋回家。
  梅香提议:“宁宁,回去我俩把明天能卖的都选出来放在一起吧,用蛇皮袋装着。一起卖,卖完了钱平分。”
  凤宁说:“那怎么行,你的比我的多,平分你就吃亏了。”
  梅香说:“那能多多少,我也没去过市里,去哪儿卖都不知道。再说还要你带我去买毛线呢。”
  “那行吧。”凤宁没再拒绝,决定明天看情况再定。
  回家后,她们将笋子挑选出来称了一下,竟有四十多斤。听说市里的冬笋能卖三四毛一斤,要是都能卖掉,可以得十来块钱。
  选完笋子,梅香回家跟她哥借车去了。
  凤宁洗手做饭,发现水缸里没水了,便挑着两个大木桶去村口的水井挑水。这个点准备做饭的人多,井边打水的人排着队,凤宁看着那些陌生又熟悉的邻居,有些都忘记要怎么称呼了,便只好笑笑算是打了招呼,免得叫错。
  “宁宁,怎么你来挑水,你爸呢?”隔壁邻居胡金花亲热地跟凤宁说话。
  “我爸没在家,干活还没回呢。”凤宁说。
  胡金花接着说:“早上我看见罗米香上你家去了,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凤宁就知道村里是藏不住秘密的,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没什么事。”
  对方见她这样掩饰,八卦心更浓了:“是不是给你说媒啊?”
  凤宁忙矢口否认:“不是。我才十六岁,怎么可能给我说媒。”
  “到你了,胡婶!”后面有个声音打断了胡金花接下来的话。
  凤宁扭头一看,是她的同学曾决明。曾决明是曾长胜的小儿子,长得高高瘦瘦的,他比凤宁大了一岁,不过上学的时候是同一年,两人是小学和初中同学,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的曾决明在家跟父亲学医,打算以后接他爸的班。
  四目相对之时,曾决明冲凤宁露齿一笑:“你也来挑水?”
  凤宁点头:“嗯。”
  曾决明想问她奶奶好没好点,但又怕周围的人盘问凤宁,便换了话题:“你下午上山去挖笋了?”
  “对啊。你怎么知道?”凤宁问。
  曾决明说:“我上山采药,看到你和梅香了。”
  凤宁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便只是笑了笑。
  曾决明努力找话题,却没想起来哪个比较好,正好轮到凤宁打水了,他便向前一步,拿起井边提水的桶:“我来吧。”
  “谢谢!”凤宁没有拒绝,邻里之间互帮互助很正常。
  曾决明打水的时候,给凤宁的水桶装了七分满:“好了。”
  凤宁说:“再多点吧。”
  “多了会泼出来。”曾决明怕她挑不起。
  凤宁只好挑起水桶,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挑多少,先挑这些回去好了,不够让她爸来挑。
  这担水其实比凤宁想象的要轻,她这年轻的
  身体是习惯干活的。不过曾决明让她少挑一些是对的,因为从井边到家有点距离,中途她还歇了一肩。
  休息的时候,曾决明从后面追了上来,他到的时候,凤宁休息好正重新出发,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走。
  曾决明问:“你挖那么多冬笋是要去卖吗?”
  “嗯,明天打算和梅香一起去南安。”凤宁说。
  “真的啊?我正好也要去市里买中药。我们一起去吧。”曾决明说。
  “我们走得早,赶早市,四五点就要出发。而且我们是骑车去的,可能没法一起走。”凤宁说。
  “我也是骑车去的,早点去还能早点回。我还能帮你们驮笋子。”曾决明积极地说。
  凤宁一想,好像也可以,路上多个男生,会更安全一些,便说:“那好吧,我们一起去。”
  “好,到时候我来叫你们。”曾决明高高兴兴地跟凤宁分开,脚步轻快,桶里的水花都晃得格外高一些。
  天黑的时候,梅香过来了,说车已经借好了,明早她们一起去南安。
  在镇里上初三的凤来回来了。她在学校寄宿,每周日放一天假,再从家里带一瓶咸菜去学校吃一星期,因为别的菜存不了六天。
  学校食堂可以打菜,素的五分一份,荤的一角,但马老太是不会给伙食费的,只能从家里带。
  马老太摔到尾骨,不能坐,凤金宝盛了饭给她送到房里吃的,饭桌上没有了她,一家人难得的和谐温馨。
  凤来长得跟凤宁不太像,凤宁长相像父亲,端庄明媚,凤来像母亲,清秀灵动,姐妹俩是风格不同的两朵花。
  凤来性格比较外向,饭桌上叽叽喳喳分享着学校的事情,凤宁注意到她吃几口饭就倒吸凉气,问:“怎么了?”
  凤来扯着自己的下唇给大家看:“嘴巴里生疮了,两个,好疼!”
  凤宁知道这是没吃蔬菜,缺乏维生素导致的,便说:“吃了饭用淡盐水漱个口。不能老吃咸菜,以后你就带三天的菜去,我每周三去学校给你送一次菜。”
  凤来一听,顿时欢呼起来:“姐你太好了!”
  “你安心读书,争取考学。”凤宁知道凤来的成绩不错,可惜从前马老太连初中都没让她读完。
  凤来听她这么说,不由得看向凤金宝:“家里还会送我上学吗?”
  凤金宝没开口。
  凤宁说:“当然,只要你能考上,我就送你上,高中、大学、研究生、博士,直到你考不上为止。” 第4节   最小的凤柏听到这里,吃惊地说:“大姐你哪来的钱?”
  “我现在没钱,难道不会挣吗?小松和小柏也一样,只要你们读得起,姐就供你们上学!”凤宁说。
  她自己已经不可能复学,一定要让弟弟妹妹尽可能多读点书。
  凤金宝听见大女儿的话,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第5章 卖笋  凤宁跟家里说了明早赶集卖冬笋的事,两个弟弟都想跟着去玩,听说是骑车去市里才作罢。
  凤宁早早就睡下了。这一夜,她睡得意外踏实,连梦都没做,直到梅香来叫她才醒来,原来已经快五点了。倒是梅香想到要去南宁卖笋子,激动得一夜都没睡踏实。
  凤宁来不及烧热水,用冷水刷了牙洗了脸,冰凉刺骨,整个人顿时清醒了。
  她俩将冬笋用袋子装了,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又用背篓装了一些,里面放上盘秤。
  梅香说:“还挺沉的,不知道能不能驮得起。”
  凤宁说:“应该没关系,我来骑。你背着背篓坐后面,给我打手电照路。”
  两人刚从家里出来,就碰到了曾决明,他其实早就到了,没好意思去凤宁家叫人:“你们的东西挺沉吧,要不我帮你驮点?”
  凤宁说:“东西都绑好了,重新绑麻烦,你载梅香吧。”
  梅香连忙说:“不、不、不,我骑车,你坐决明的车。”
  凤宁也没拒绝,笑嘻嘻地说:“那你来骑吧,我还可以躲在决明后面避风呢。背篓和手电都给我,我给你们照亮。”
  曾决明听见这话,不由得笑了一下。
  梅香骑车走在前面,曾决明驮着凤宁走后面,凤宁举着手电筒给他们照路。
  他们出发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是个阴天,没有星光和月亮,全靠手电筒那点光照亮。山村静寂得连鸡叫声都没有,狗也躲在窝里没醒来,除了风声,就只有自行车滚动的辘辘声。
  村道有点窄,好在大家都熟悉,顺利地通过了这段路,上了马路。马路是国道,铺了柏油,比起村道要宽敞平整多了。
  马路上没什么车,倒是陆陆续续碰到了不少步行的人,都是挑担上街去卖菜的农民。
  冬天的清晨真够冷的,凤宁穿着棉袄,头上还裹了围巾,躲在决明身后,还是冻得直哆嗦,这钱可不好赚啊。
  “真冷啊!”凤宁瑟缩着脖子,“你们骑车是不是更冷?”
  曾决明:“还好!”
  梅香:“是的!”
  两人同时回答。
  凤宁笑起来:“你俩可真有默契。决明跟着你爸学中医,以后是要当医生了?”
  “对啊,我爸说什么年代人都要看病,学会了一辈子不愁吃喝。”曾决明说。
  “这是真的,不过还得医术高明才行。你学中医是不是还要考执业资格证?”
  “资格证?没听说啊。”
  “那以后肯定会需要的,没有这个资格证,是不能给人看病开药的。要是可以考,趁早考一个比较好。有了证,以后可以自己开诊所。中医是个很不错的职业,可以干一辈子呢。”好像是九十年代左右,国家要求中医必须持证上岗,因此损失了不少良医,尤其是民间那种祖传的医术和秘方就此失传。凤宁记得上辈子曾决明后来也没有做医生。
  曾决明把凤宁的话听进去了:“我去了解一下。”
  他们边走边聊,天色终于褪去了纯黑,开始蒙蒙亮了,凤宁赶紧把手电筒关了,甚至还把后面那节电池的正负极换了过来,这样不容易跑电浪费电量。
  就这么骑着车,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南安。
  凤宁对南安极为熟悉,除了在这里上过一年高中,还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她把两人带到了南安最大的古城农贸市场,古城市场位于老城区,南安没发展起来时,这里就是市中心。
  凤宁跳下车,对曾决明说:“谢谢啦,我们卖完还要逛街买点东西,估计时间早不了,你买好药就先回去吧。”
  “我也不用那么早回去,我买好药就来找你们,到时候一起回去。”曾决明说着就骑车离开了,根本不给她们拒绝的机会。
  梅香看着曾决明的背影,说:“他怎么跑那么快?”
  凤宁笑:“可能是怕我请他吃饭。走吧,我们进去找个位置。”
  两人推着车进了市场,此时天色尚未大亮,里面的人已经很多了,卖菜的基本已经就位,但买菜的人还没怎么上场。两个女孩转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最后还是凤宁跟一个面相和善的卖萝卜的大妈说:“阿姨,你的萝卜真水灵。挑这么大一担萝卜来卖,走了好远的路吧?”
  大妈看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笑眯眯地跟自己说话:“也没好远。你要萝卜?”
  凤宁摇头:“我不买萝卜,我是来卖冬笋的,家离这里二十多里,赶到这里已经晚了,没地方放了。我在你旁边放一下好吗?我顺便帮你卖萝卜。”
  大妈听她这么说:“那你放吧。”
  凤宁麻利地将对方的萝卜收拾一下,堆码得整整齐齐的,腾出一块小空间,铺开蛇皮袋,把自己带来的冬笋一个个堆码起来,没放完的就继续放在袋子里。
  梅香则把自行车搬到摊位后面,跟凤宁站在一起,准备等客上门。
  凤宁见还没什么客人,便让梅香看着,自己去转了一圈,还好,整个市场只有两三家卖笋的,他们的笋子没自己的大和匀称,她还问过了价钱,叫价四毛,看来能卖个三毛,跟她预期的价格差不多。
  这还是市里才能卖到这个价,要是他们镇上,一两毛也未必卖得出去,没办法,谁叫他们当地就产这个,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竹林,就街上那几个人吃,能吃多少。
  她转了一圈回来,已经陆续有人来买菜了。
  凤宁亮出杀招——挂上笑容,开始招呼客人:“阿姨,买笋子吗?昨天下午新挖的,特别新鲜,个头也大。”
  从她跟前路过的女人听见她的声音,停了下来:“笋子怎么卖?”
  “你给四毛吧。”凤宁说。
  “不能少点?”客人已经弯下腰来了。
  “真心要的话,三毛五给你。这笋子多漂亮啊,个头又大,两个就能炒一盘了,加点肥肉,或者用猪油炒,比肉都香。”凤宁挑了两个大的出来,“这两个可以吗?”
  客人看一眼:“行。”
  凤宁从背篓里拿出秤来,放秤盘里一称:“三斤二两,算三斤,一块零五分,就一块钱吧。”
  客人掏出来一把零钱:“给你零钱可以吗?”
  “零钱好啊,我正要零钱找零呢。”凤宁笑眯眯地将笋子拿起来,放在对方的菜篮里,一边接过对方递来的钱,一边问,“阿姨买萝卜吃吗?这萝卜多水灵啊,又嫩。俗话说‘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药方’。泡点萝卜吃,酸辣可口,还开胃。”
  客人听她伶牙俐齿,又看了她一眼:“这萝卜也是你的。”
  “不是,是阿姨给我让了个地方,我帮她卖。”凤宁笑得甜甜的。
  她的笑容特别具有感染力,客人抵抗不了:“那好吧,我买根萝卜。萝卜怎么卖?”
  卖萝卜的大妈高兴极了,赶紧去卖萝卜了,她没想到凤宁还真帮她卖萝卜。
  凤宁的笋子就这样开了张,她负责揽客称重,算账,让梅香收钱找钱,还顺便帮大妈卖萝卜。
  她长得好看,笑容亲切,嘴巴又甜,愿意买她东西的人还挺多。
  梅香还担心卖不完,没想到八点多笋子就卖完了,顺带隔壁大妈的萝卜都卖了大半。
  两人收拾好东西,顺便把客人剥掉的笋衣也带走,一点垃圾都不留。
  梅香难掩内心的兴奋,等出了市场,才说:“没想到这么好卖!你可真行,宁宁!我就不好意思吆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们买就是我赚的,不买我也不吃亏呀,说几句话而已。”凤宁说。
  梅香说:“我们现在去哪儿?去买东西吗?”
  凤宁说:“吃点东西吧,顺便等一下决明,他说了要来找我们的,估计他现在也快买好了。这市场还有卖衣服的摊位,你要的毛线应该也有,一会儿我们去看看。”
  两人找了一家面馆,每人点了一碗担担面,一毛钱一碗。等面的空隙,凤宁把钱拿出来点了数,四十多斤笋子,除去损耗,一共卖了12.8元。
  凤宁拿出6元,将剩下的给梅香:“你挖的笋比我多,我拿六块就好。”
  梅香不干:“那怎么行!要不是你,我也卖不了这么多钱。以前我背一大篓去镇上卖,顶多就卖个两三块钱。”
  凤宁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拿着,早上这顿你请客就好。回头我买东西钱可能还不够,还要跟你借钱。”
  梅香听到这里,这才不争了。
  吃完面,曾决明也过来了,他来得正好,可以帮她俩看自行车。凤宁先陪梅香去买毛线,毛线价格三毛钱一两,织一件毛衣需要两到三斤毛线,也就是需要将近十块钱。好在梅香还从家里带了钱来,否则钱不够用。
  挑好毛线,梅香又给弟弟妹妹各买了一双袜子,花了一元。一双袜子五毛钱,现在工业品的东西就是贵,再过几年就好了。
  凤宁在市场上买了一个大棉线团。又看到有卖白纱布的,厚薄程度用来糊灯笼再合适不过,一问价格,1元每米,价格昂贵,不是凤宁现在能够承担的,算了,还是用纸吧。
  所以从市场出来,凤宁拉着梅香和曾决明去了百货商店。要买凤宁需要的材料,百货商店最合适。
  凤宁买了一支细毛笔,红、黄、蓝、绿四种颜色的水彩颜料,还有一刀厚厚的白纸,也就是学校用来油印试卷的纸。薄而有韧性,这纸很便宜,但架不住买得多,也花不少钱。
  三样加起来一共需要七块三毛,凤宁身上的钱不够,便向梅香借了两元。又买了四支铅笔,还买了两毛钱的橘子糖,小孩子的童年,总还是要有点甜味的。
  “梅香,我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还你钱。”凤宁说。
  “没关系,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也不迟,过几天我们再挖冬笋来卖。”梅香兴致勃勃。
  “好。”凤宁应下来,不过她打算赶在元旦前做些灯笼,挖笋的时间不会太多。
  第6章 扎灯笼  买好东西,他们往回走,这回凤宁没有坐曾决明的车,而是自己骑车驮着梅香,主要是担心被村里人看见说闲话,给曾决明造成困扰。
  今天天气很不错,他们快到家的时候,太阳居然从厚厚的云层后面探出脸来,冬日能够见到太阳,在他们这里绝对是喜事一件。
  凤宁忍不住哼起了《太阳出来喜洋洋》,梅香跟着唱了起来,曾决明则吹着口哨给她俩伴奏。凤宁心情愉悦,年轻真好啊!
  回到家,弟弟妹妹都欢天喜地地迎上来,想知道大姐笋子卖得如何,买了什么东西回来。
  凤来从背篓里拿出那卷白纸:“姐,你买这纸是要给我们打草稿吗?”
  “不是,我有别的用途。这是给你们买的。”凤宁从口袋里掏出橘子糖给他们,“还有几支铅笔,你们要的话就拿一支,留一支给我用。”
  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礼物,弟弟妹妹都很高兴,自从妈妈去世后,这种小惊喜基本上是没有了。
  凤柏看着背篓里的颜料:“大姐,这是什么?”
  凤宁说:“这是颜料,画画用的。对了,你们今天都在家,事情都忙完了吗?忙完了来帮我干点活。”
  “什么活?”
  凤宁说:“我要做点东西,你们帮我砍竹子,刮青。”
  妈妈在世的时候,这些事情姐弟几个是常干的,所以并不陌生,凤松满口答应:“好啊,大姐你也要编篮子了?”
  “不是篮子,反正是要用到竹子,等编好了你们就知道了。”凤宁说。 第5节   于是姐弟几个去自家竹园里砍了好几根竹子回来,挑选竹节特别长的慈竹,用刀子将竹子表面的青皮刮掉,这层青皮太过光滑,不利于上浆糊纸。做精细的竹编也会刮青,是为了颜色统一。
  因为母亲的缘故,家里做竹编整套工具都有,弟弟妹妹们干起来都轻车熟路。他们刮青的时候,凤宁开始做午饭。
  凤金宝背着一筐猪草从外面回来,看着院子里的竹子,问:“怎么又砍竹子,要做什么?”
  凤宁一边切菜一边说:“我打算做点东西,看能不能卖掉。”
  凤金宝有些诧异地看了大女儿一眼,妻子做竹编的时候,凤宁确实跟着学了点,但多数时间都在上学,也不知道到底会不会做。自从妻子去世后,家里就很少有额外的收入了,所有收入全指着那口鱼塘和猪圈里的两头猪,要是凤宁会做竹编,家里就能多一份收入了。
  “要不要我帮你破篾?”凤金宝问。
  “爸要是有空当然可以。”
  破竹篾不仅是技术活,还是体力活,他爸以前常帮妈妈打下手,这些活都是做惯的。凤宁虽然会做,但她爸愿意帮忙的话,就能为她节约不少时间。
  吃饭的时候,马老太又起了幺蛾子,把凤宁叫了过去:“你今天上街卖笋子了?卖了多少钱?”
  凤宁说:“没多少钱,都花了!”
  马老太忍不住骂:“你这个败家子!有多少花多少,哪有你这样过日子的!”
  凤宁说:“我自己挣钱花,又没问你要,你管我做什么?”
  “那是家里的笋子,卖了钱就是家里的。”
  “你说得对,鸡蛋也是家里的,换了钱你给我花了没有?家里的猪我也喂了,卖了钱你给我花了没有?不说给我花,你给你儿子花一分钱了吗?他身上那件外套肩膀和手肘都磨穿了,也没见你给他做件新衣裳。以后我赚的钱我自己管,你要不服气,山上的笋子就在那,你自己去挖呗,卖了钱我一分都不要。”凤宁说完扭头就走。
  马老太是个极度自私的人,她能有多自私呢?凤宁听她二姑说过一件事,那是她爸结婚前的事,二姑回娘家,碰上马老太偷偷在家吃鸡,听见她回来了,忙把那盆鸡塞进了被窝里。
  二姑在窗
  外看见了这一幕,没有当面戳穿,后来悄悄问弟弟,结果凤金宝压根就不知道家里杀过鸡,连根鸡骨头都没见着。这样一个马老太,对自己儿女都刻薄到这个程度,凤宁能指望她什么?
  吃过午饭,凤宁拿出来几张白纸,折叠起来,用小刀裁好,装订成了一个草稿本。正在刮青的凤柏凑过来:“姐,我也想要一个草稿本。”
  凤宁抬头看着他,又看看凤松期待的眼神,说:“你们都拿几张,自己去订草稿本吧,凤来也有。”
  弟弟妹妹都欢天喜地过来拿白纸做草稿本。
  剩下的白纸还不少,大不了等用完了再去买,过几天再去卖一次冬笋吧。
  订好草稿本,凤宁开始打腹稿。花灯的造型有很多种,她重生前是灯彩技艺传承人,做过的花灯千千万,不管多么复杂的花灯也都做过,不过现在情况不同,既要考虑到卖点,也要顾虑到工序不能太过复杂,时间紧迫,根本就没时间让她做复杂的样式。
  凤宁想了想,决定做造型比较简单的兔子灯和老虎灯,兔子形象可爱,老虎威猛,而且明年还是虎年。再做几盏鱼灯、螃蟹灯和蝴蝶灯,鱼灯、螃蟹灯和蝴蝶灯都是可以活动的,造型和工序更为复杂,耗时会更多,价格自然也会比较贵,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决定好之后,凤宁开始绘图,先把花灯的基本造型画出来。哪盏花灯需要什么样的构件一目了然,准备材料的时候也更好统筹。
  弟妹三人订好草稿本,凑到凤宁跟前:“大姐你在画什么?这是兔子吗?”
  凤宁点头:“对,这是兔子灯笼。”
  “兔子灯笼?是要做灯笼吗?”凤柏惊讶地说。
  “是的,快到元旦了,我做些灯笼去市里卖,不知道能不能卖掉。”凤宁说。
  凤来惊讶地看着姐姐在纸上随手便画出了流畅的圆弧:“姐,你什么时候会做灯笼的?”
  “我闲着没事在家学的。”凤宁随口说,“你们别看了,赶紧去刮青,爸爸一会儿要破篾了。”
  凤来听她这么说,顿时不做声了,姐姐成绩好,妈妈去世后,她就被迫辍学了,因为没人给她出学费,她在家能学点东西也挺好的。
  凤宁很快就画出了兔子灯的造型,先做好这个再做其他的。
  新鲜的竹篾还没破出来,她就把柴房里挂着的旧篾条拿了过来,开始根据图样来扎兔子的骨架。兔子的身体是一个椭圆,脑袋是一个圆,耳朵弄成水滴状,四肢可以做成小椭圆。总而言之,就是把篾条弯成各种圆。椭圆形的则可以借助火烤篾条来定型。
  凤宁刚做的时候,还有点慢,因为手生。因为她很久没做竹篾花灯了,因为大型花灯的骨架基本都是铁丝扎成的,只有在做最传统的小花灯时,才会用篾条。
  好在她到底是做得多了,很快就得心应手起来,不一会儿,地上便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圆圈。
  以至于弟弟妹妹们都觉得好玩极了,不想刮青,想来扎骨架。
  凤宁说:“你们赶紧刮青吧,这点篾条都不够我用的,等篾条破出来了,你们再来做这个。”
  凤金宝也忙完了,拿着柴刀过来破竹子。凤宁便跟他提了自己的要求,需要什么规格,要什么宽度、厚度和长度,他就按照要求把竹子破开。
  院子里便是一家子忙碌的身影,没有马老太煞风景,一家人有说有笑,和乐融融。凤金宝看着这幅场景,这是妻子去世后,全家最高兴的一天,跟妻子一起离去的笑声又回来了。
  马老太在床上听见院子里的欢声笑语,跟自己毫无关系,不由得生出妒火,又忍不住开始作妖:“金宝!金宝!”
  凤金宝听见母亲的声音,不由得放下手里的柴刀,大声答:“什么事?”
  “喊你你就过来!”马老太大声说。
  凤宁同情地看了一眼父亲,一个人最大的悲哀,可能就是无法自行选择父母。
  凤金宝进了屋,马老太说:“我想吃鱼,你给我弄条鱼回来。”
  凤金宝为难地说:“这个时候去哪里弄鱼?”
  “你不会想办法?”马老太说。
  凤金宝从屋里出来,凤宁看着刚才还在笑的父亲现在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怎么了?”
  “她想吃鱼。”凤金宝说。
  凤宁看了一眼弟弟妹妹,说:“爸,你去借个网,上咱家池塘里打一网就好了,多捞两条,我们也想吃鱼了。”
  几个小的也忙说:“我们也想吃鱼!”
  凤金宝听见儿女们这么说,心情才好了些:“好,我去借渔网捞鱼去。回来再给你破篾。”
  凤宁对凤来说:“要是爸爸能捞到鱼,你明天就不用都带咸菜去学校了。我给你做鱼冻,你带去能吃上一两天。”
  凤来听到这里,眼睛都亮了:“真的啊?”不用顿顿吃咸菜那真是太好了。
  这个年月,除了逢年过节能吃上点肉,平时是吃个鸡蛋都算奢侈的,所以姐弟几个对吃鱼格外期待。
  凤宁扎完了旧篾条,开始组装兔子。要固定各个部件,最好是用细铜丝或者铁丝缠绕,不过这些凤宁都没有,她就用棉线绑,只要技术到家,一样可以扎牢固,这对凤宁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弟弟妹妹看见篾条扎成的兔子雏形,非常惊奇:“真的像兔子,然后还要糊上纸吗?”
  凤宁满意地看着兔子骨架:“对,糊上纸,再画上眼睛和花纹就可以了。”
  “现在糊吗?”凤来也很期待。
  “现在不糊,我先扎骨架。等扎好了统一糊。”凤宁说。
  这时凤金宝从外面回来了,老远就听见他兴冲冲地叫:“小松,小柏,过来提鱼!”
  姐弟几个欢呼起来:“有鱼吃喽!”
  第7章 震慑  今天运气非常好,凤金宝一网下去,竟捞了三条草鱼上来,他一条都没舍得放,全都带了回来。
  几个孩子都高兴得不行,唯有吵嚷着要吃鱼的马老太不高兴,她是想吃鱼,但不是要吃这么多,都吃了,还拿什么卖钱?
  凤金宝听母亲骂他败家子,犹豫这是不是要放两条回池塘,被凤宁拦住了:“爸,这种天鱼能养得住。我们今晚吃一条,我再煮一条做鱼冻,给来来带些到学校吃。剩下一条放在水缸里养几天再吃。我们都长身体呢,需要营养。奶奶还病着,也需要营养。”
  凤金宝觉得有道理,便把鱼留下了。
  晚上凤宁做了一锅水煮鱼,鱼肉滑嫩,味道鲜美,全家人都吃得心满意足,直夸凤宁做饭的水平高了不少。
  就连马老太,虽然埋怨太过奢侈,但可一点也没少吃。这老太太嘴馋,唯有好吃的能堵上她那张嘴。
  吃过饭,凤宁将第二条鱼煮了。鱼肉切块油煎,加水小火慢炖,把鱼胶熬出来。然后整整盛出了六碗,放在橱柜里,等到放凉之后,富含鱼胶的鱼汤就凝成了鱼冻。
  凤宁让凤来明早带上一碗去学校,再带点咸菜,可以吃上三天。等到周四早上,凤宁再去学校给她送菜,这样就不用每顿都吃咸菜了。
  凤来别提多高兴了,这是她第一次带这么好的菜去学校。妈妈还在的时候,家里也没这么吃过鱼,一顿就煮两条!她不禁暗自庆幸奶奶摔伤了,要是她身体好好的,肯定不让吃这么多鱼,还是姐姐大方。
  吃完饭后,凤宁又继续在灯下扎灯笼,下午凤金宝破了不少篾条,足够她用了。
  家里还没通电,只有一盏小小的煤油灯,灯光晕黄昏暗。
  凤金宝见她在灯下忙活,便说:“怎么还不睡?别熬坏了眼睛。”
  凤宁头也不抬:“没事。快到元旦了,我抓紧时间多做点。”
  凤金宝听见她这么说,停下来,犹豫了片刻才问:“你扎的这个,能卖出去?”他本来以为女儿要编竹器,结果发现她居然是在扎灯笼。
  凤宁说:“我也不知道,总得试试。”
  其实南安有观花灯的传统,以前每年都还有花灯节,只是这些年太穷了,人们也没有多少闲情逸致去关心物质生活以外的东西。改革开放已经有好几年了,个体经济总算活跃了些,有点闲钱的人也多了起来,应当会有人花钱买这个吧。
  凤金宝叹了口气,只是说:“夜里冷,你别熬太晚,早点睡吧。”
  “知道了。”凤宁
  继续忙活。
  也不知道做到几点,直到冻得实在受不了,这才去睡觉。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做好早饭后,又继续扎灯笼。
  马老太也终于下了床。尾骨骨裂其实也不是多重的伤,就是有点疼,影响行动速度,不方便坐,她又是个小脚,也不能久站,便在床上卧着。
  结果发现她躺了两天,家里的情况有点脱离她的控制,这才从床上下来。
  看到凤宁的灯笼骨架,马老太用当拐棍的竹竿挑起一个凤宁扎的兔子骨架:“你砍我的竹子做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凤宁伸手从她的拐棍上夺下兔子:“别乱动我的东西!我有用的!”
  “你妈还知道编些篮子筐子,你都做些什么东西?这能有什么用?能有什么用!还不如拿去当柴烧。”马老太相当瞧不上凤宁的活计。
  凤宁抬眼冷冷地看着她:“我说了,别乱动我的东西!”
  马老太与凤宁四目相对,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复杂的情绪:愤怒、怨恨和冷漠。马老太突然有些害怕,以前凤宁她妈都不敢这么看她,她下意识举起拐棍,要去抽凤宁:“我动不得?我动不得?”
  凤宁伸手抓住拐棍,一把夺过来,用力扔了出去,厉声说:“你再敢动我一下,我就让你直接去医院躺着,你不但要受罪,花的还是你自己的钱!你要不要试试?”
  马老太听见这话,张开嘴准备开骂。
  凤宁继续说:“你再骂!我告诉你,我不是我妈,她要名声,我可不要,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以后我的事你少管!”
  马老太被凤宁的气势唬住了,她张了张嘴,最后说:“好,好,你翅膀硬了!我管不着,凤金宝,你来看看,你生了个什么女儿!”说着慢慢腾腾地转身走了。
  凤宁不管她去哪里,跟别人怎么说自己,只要不打扰自己就行。别的姑娘家顾及名声,担心将来找不到好婆家,她不在乎,她对男人失望透顶,这辈子就算不嫁人,也不让自己活得不痛快。
  凤宁每天都在扎灯笼,除了兔子灯,还有能活动的蝴蝶灯、螃蟹灯、鱼灯,做的全都是骨架,还没来得及糊纸。她打算先把骨架都扎好,再慢慢糊纸上色。
  就这样做了四五天,骨架堆了快一屋子。
  梅香过来找她玩,看见这么多骨架:“你在做什么呢?”
  凤宁给她解释了一下,梅香兴趣浓厚:“我帮你做啊。” 第6节   凤宁说:“你不是要织毛衣吗?”
  “过年前织完就行,我想跟你学做灯笼。”梅香说。
  凤宁笑着说:“好啊,那你试试。”她没打算藏私,等以后灯笼行情好了,她还打算多收些徒弟呢。
  梅香拿起篾条尝试扎竹圈,她看凤宁做得轻松,以为很简单,其实并不那么容易,刚上手的人容易扎不紧,大小也掌控不好。更要命的是,篾条薄得跟刀片似的,一不小心,就会划破手指。
  没想刚弄了一会儿,手就被割伤了,她将伤口放在嘴里吮吸:“这么难,我看你弄得好轻松啊。”
  凤宁把缠了胶布的手给她看:“一样的,我也会被划伤,所以要小心些。窗台下的条桌上有胶布,你剪一点缠上。”
  梅香去缠胶布,看着满屋子的灯笼说:“你扎了这么多,都能卖完吗?”
  凤宁说:“不知道啊,慢点卖吧。元旦的时候卖一点,过年的时候卖一点,元宵节的时候再卖点,总能卖完吧。”
  “那一个灯笼卖多少钱?”梅香问。
  凤宁想了想:“普通的五毛,能动的贵一点,一块两块四五块吧。”
  梅香瞪圆了双眼:“四五块钱一个灯笼!这么贵有人买吗?”
  “是有点贵。有人喜欢的话,也许会买吧。”一个螃蟹灯,就算她做得快,也要两天才能完工,更何况还有材料和工艺。
  其实凤宁也知道,这个年代,只要胆大肯干,做点什么都能赚钱。但她做了一辈子灯笼,还是非遗传承人,所以她并不想改行,也不想浪费了自己的手艺,要把灯笼好好做起来,传承下去,将来或许还能带领更多的家乡人民靠灯笼发家致富。
  “对了,宁宁,我们还卖笋子吗?”梅香问。
  凤宁说:“卖啊。周六下午我们再去挖半天,周日再去市里卖笋子。”
  “好啊!”梅香很高兴,她其实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周六上午下了点雨,可把梅香急坏了,担心不能上街。不过还好,下午雨就停了,两个女孩上山挖了一下午笋子,这次挖得比上次还多,选出来之后快有六十斤了。
  梅香说:“会不会有点多?能卖完吗?”
  凤宁说:“我倒是不担心能不能卖完,我只是担心明天咱俩怎么去,骑车带这么多笋子,还要载一个人。梅香,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明天我一个人去,卖完了回来分你钱。”
  梅香说:“这有什么信不过的,我是觉得让你一个人去太辛苦了,又早起,又吹冷风。我白拿钱,怪不好意思的。”
  “怎么是白拿钱呢。笋子是你挖的,自行车是你家的。我就是跑个腿儿,费点嘴皮子。”凤宁笑着说。
  于是就这么说定了。梅香当晚就把自行车推到凤宁家来了,以防下雨,还把她哥的雨衣也拿了来。
  第二天天没亮,凤宁就起来了,果然下了点小雨。
  凤宁把东西绑好,挂在车后座上,穿上雨衣,戴了一个斗笠,以防雨从脖子里灌进去。没人帮忙打手电,便把手电筒斜挎在身上,就这样全副武装出了门。
  这次没人一起说话,凤宁踩着车,穿过黑夜和冷雨,独自来到了市里。
  雨衣不够长,虽然雨不大,她的两个膝盖还是湿了,这种天真是冻得刺骨的疼。凤宁到了市场,找了一处空档卸下货,跟旁边的摊主打了一下招呼,让他们帮忙瞅着点,然后锁上自行车,在市场里找到一个面摊,主动对正在忙碌的老板娘说:“阿姨,给我煮二两阳春面。我裤子被雨打湿了,能不能在你的炉子边烤一下?”
  那老板娘还挺和善,听见她这么说:“那你赶紧烤烤,我给你煮面条。”
  凤宁赶紧蹲在炉子边烤两个膝盖,很快,裤子上便冒出了热气。等凤宁吃完面,裤子还没干,但市场里已经开始有人上场了,她也不烤了。
  面摊老板娘说:“你裤子还没干吧,不烤了吗?”
  凤宁说:“不烤了,有人来了,我得去卖东西了。”
  老板娘摇摇头:“这种天受寒了可不行,要感冒的。”
  凤宁也顾不上了,她可不想把冬笋再驮回家。
  今天天气不好,卖笋子的只有两家,可买菜的也没上次多。幸亏凤宁人美嘴甜,笋子卖得还算顺利,到九点多的时候,还剩了一点,凤宁拿去送给了面摊老板娘,又在她炉子边烤了一下火,等裤子全干了才走。
  凤宁又去买了两个大线团和两盒颜料,怕家里的不够用。
  买完这些,凤宁跑了一趟五金店,试图寻找一些细铜丝,然而找了几家店,都没有合适的,只在建材店里找到了一些建筑用的扎丝,勉强能够得上她的需求。
  凤宁拣最细的规格买了一些回去,因为做螃蟹灯的活动钳子和腿、蝴蝶灯颤动的翅膀以及鱼灯能够灵活摇摆的鱼尾都需要用上。
  买好东西,雨也停了,凤宁这才回家。
  结果刚到村口,便遇到了一个她永远也不想见到的人——张玉刚。
  凤宁的视线漠然地从对方的身上扫过,就像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样。事实上,他们现在就是陌生人。
  张玉刚看见她,脸上一喜,张嘴就叫:“凤宁!”
  凤宁装作没听见他的话,头也不回地骑车离开。结果她的车后座被人拖住了,凤宁用脚踮地,回头看着后座上的手,嫌恶地说:“干什么?放开!”
  张玉刚油腻地撩了一下头发:“我是张玉刚,前几天我让媒人来你家说亲,你为什么不答应?”
  凤宁强忍住恶心:“你他妈是谁啊?你是天皇老子,你看上我我就得嫁给你?放开!”
  张玉刚说:“不放。那咱们认识一下吧,从朋友做起。”
  凤宁放开嗓子大喊:“来人啊,抓流氓!”
  张玉刚脸色一变:“我什么都没干,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你什么都没干?你拖她的
  车干什么?放开!”
  凤宁回头一看,曾决明拿着一根扁担指着张玉刚。张玉刚悻悻地松开了手:“我就是开个玩笑。”
  凤宁赶紧推着车离开张玉刚的范围:“决明,咱们走吧,不要和那样的人打交道,一看就是社会上的流氓。”
  这话是故意说给张玉刚听的,表明自己对他的态度。
  曾决明瞪了对方一眼,这才转身回去。
  凤宁推着车和他一起往回走,她忍不住侧目打量了一下对方,虽然看起来很单薄,但还是挺有男子气概的。
  第8章 卖灯  严格意义上来说,张玉刚是杀害凤宁的凶手,她没上去给他一刀子,得亏了她涵养好,更不想再让这样一个人渣影响自己的人生。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永远都没被张玉刚看见。被他看一眼,凤宁都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
  可她无法让张玉刚从未见过她。张玉刚第一次是在医院见到她的,母亲喝农药自杀后,她爸送她去医院抢救,结果没救过来。
  正在学校上课的凤宁被叫去医院见母亲最后一面。
  张玉刚当时喝醉酒跟人打架,被酒瓶开了瓢,去医院缝针,不知怎么就看到凤宁了,然后就惦记上了,还找了媒人来家里提亲。
  只是这一次,凤宁不会再被逼着稀里糊涂嫁人了。
  凤宁感激地对曾决明说:“决明,谢谢你,今天多亏了你。”
  “你没事就好,那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曾决明是来挑水的,老远就看到凤宁被一个男的调戏,这才拿着扁担出来相救。
  凤宁说:“的确不是个好东西,那人还坐过几年牢,以后你去外面也要留个心,当心被他报复。”
  曾决明吓了一跳:“啊!你认识那个人?”
  “那人让媒婆来我家提过亲。”
  曾决明脸色有些难看:“你才多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凤宁说:“其实不认识,他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我,就让媒人来提亲。关于他的情况,我也是跟我镇上的同学打听到的。”这话半真半假。
  “那你答应了吗?”曾决明问。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嫁给劳改犯!况且我还小,谈婚论嫁也太早了点。”
  “是太早了。”曾决明松了口气,“你今天又去卖笋子了?早上下雨了,你没淋湿?”
  凤宁说:“雨不大,淋湿了一点,我借了人家的炉火烤干了。”刚说完,她就打了个喷嚏,其实基本是被她自己的体温烘干的。
  曾决明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你不会是感冒了吧?”
  凤宁吸吸鼻子:“应该没事,我回去熬点葱姜水喝喝就好了。我先回去了,再见!”
  曾决明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锁了起来。
  回到家,梅香已经等她很久了,见她平安归来,不由得松了口气:“今早上淋湿了没有?”
  “还好,只淋湿了一点点,我借别人的炉火烤干了。”凤宁说。
  她把东西卸下来,又把钱拿出来,开始清点。今天的笋子比上次卖得便宜些,由于数量多,一共卖了16.7元,这次梅香说什么也只肯要8元钱,多的几毛是凤宁的辛苦费。
  凤宁跟她拉扯了一番,推辞不过,最后只得收下。
  除去她买东西花的4.5元,还有上次跟梅香借的2元,凤宁最后还剩了2.2元。
  凤宁给了凤松和凤柏每人一毛钱,又给了凤来一块钱:“来来,我这周会很忙,没时间去给你送菜了,你带点咸菜去学校。这一块钱给你去学校买菜吃,不要顿顿吃咸菜。”
  凤来连忙拒绝:“姐,不用了,我吃咸菜就好。”
  凤宁将钱塞进她手里:“拿着,老吃咸菜会口腔溃疡。偶尔吃点新鲜菜,听话。”
  凤来只好把钱收下。
  倒是一旁的凤金宝有些内疚,这本是他这个当爹的该做的,如今都让大女儿做了,他这爹当得真是惭愧。
  等梅香走了,凤宁说起了在村口遇到张玉刚的事。
  家里人都很担心,凤来说:“姐,那个坏蛋会不会欺负你?”
  凤宁说:“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来来你在外面也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要跟不认识的人来往,还有尽量不要单独出学校。”她担心张玉刚会不择手段报复她,伤害她的家人。
  凤柏说:“那个坏蛋还想欺负二姐?”
  凤宁解释:“这是以防万一,坏人会做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
  凤柏说:“姐,我会保护你们的,等我和哥哥长大了,帮你们揍回来!”
  凤宁摸摸他的小脑袋,欣慰地笑:“好。”
  凤松说:“姐,下午我帮你做灯笼。”
  “好。吃了饭再做。”凤宁说。
  午饭后,凤宁熬了一锅米浆,开始糊灯笼纸。白纸按照需要的大小裁剪下来,然后细心地在竹片上涂上米浆,再将白纸粘在每一根竹片上,纸张要绷紧,这样才好看,也方便描花。这是个精细活,需要耐心才能做好。
  弟弟妹妹都来帮忙,凤宁也不拒绝,让他们去尝试。她知道刚开始他们肯定做不好,但如果永远都不让他们做,那就永远也做不好,如果学会了,自己就多几双帮忙的手。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走,一只只兔子和蝴蝶就这样慢慢呈现了出来,只等上好色,就是漂亮的灯笼了。
  弟弟妹妹三人跟着学了一个下午,凤柏掌握不好轻重,还弄坏了一个兔子灯的骨架,被凤来骂了一顿。 第7节   凤宁说:“没关系,谁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做好的,慢慢来。都是竹子做的,也没什么成本,就费了点时间而已。多做几个,熟练就好了。”
  凤柏朝凤来吐舌头做鬼脸:“大姐都没怪我,你还骂我!”
  凤来说:“我骂你是让你小心点,不能再浪费了,这都是大姐耗费心力做的。”
  “知道了!”凤柏的语气轻了些。
  凤松话少,但他是三个人中做得最好的。凤宁头一次发现他是个心细且有耐心的孩子,非常适合做手工,便多夸了他几句,这孩子红了脸,做得更用心了。
  虽然几个弟妹做的不如凤宁做的好,但多少也能帮她减轻一些负担。
  从这天开始,凤宁就在家中糊灯笼,两个弟弟放学回家后也会来帮她的忙,慢慢地,越来越多的灯笼都糊上了纸。
  凤宁会趁着白天光线好的时候给灯笼上色,上色是做灯笼的基本功,凤宁学过很长时间,画画都练了好多年,所以一拿上笔,就能很快找到感觉。
  兔子和老虎的眼睛、嘴,蝴蝶的花纹,她都画得栩栩如生。
  最繁复的还是老虎灯、鱼灯与螃蟹灯的花纹,兔子身上的花纹还可以用剪纸来替代描花,老虎灯则需要大面积上色,鱼灯的鱼鳞需要一片片上色,螃蟹灯的各个部件都需要上色和绘图。既费时间,又费颜料。
  做好一盏螃蟹灯或鱼灯,至少需要两天时间,因此凤宁也没多做,时间上来不及。等过完元旦再做。
  她做的都是些简单的兔子灯、老虎灯,还有几盏荷花灯,她预感蝴蝶灯会是卖得最好的,因为它可以活动,而且它漂亮,价格也不贵。
  凤宁觉得现在的花灯有一个非常大的缺陷,就是没有电池小灯。虽然传统的花灯都是放蜡烛的,然而蜡烛是明火,并不安全,而且电灯可以镶嵌到花灯的各个部件中,在黑暗中能够完美地呈现出花灯的每一处细节,使得花灯更为美丽夺目。
  等以后经济条件允许了,就去灯泡厂订购一批这样的小灯,让花灯的每一个部件都闪闪发亮。
  凤宁夜以继日,每天都在做花灯,一盏盏漂亮的花灯就这样完工了。
  凤松和凤柏每天放学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大姐的花灯又添了什么新花色。
  小哥俩合伙,用姐姐给的零花钱去小卖部买了一根蜡烛。到了晚上,他们截下一小段蜡烛,点燃后小心翼翼地放进花灯里,然后挑着花灯,出去向小伙伴们炫耀。
  很快,全村的孩子都知道了凤宁在家做灯笼卖。
  螃蟹灯和鱼灯都做好的那天晚上,凤松和凤柏一人提着螃蟹灯,一人举着鱼灯,成了全村最靓的崽,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围过来了,甚至还有很多大人都过来了,都想把玩一下可以活动的螃蟹灯和鱼灯。
  凤松和凤柏自然不肯:“不给你们玩,怕烧坏了你
  们赔不起。这个螃蟹灯我姐做了好多天才做完,卖得很贵的。”
  有小孩眼馋,跟父母哭闹着要买螃蟹灯。还真有人跑来跟凤宁询价,凤宁说:“这个灯太难做了,至少得五块钱。”
  全家年收入才几百块的村民哪里舍得花五块钱买个灯笼给孩子当玩具。孩子自然是乘兴而来,收获满腹失望,哭闹着不肯离去,最后不得不在父母的竹笋炒肉中回家。
  凤宁会劝说:“螃蟹灯工艺复杂,有点贵,要不买个兔子灯吧,五毛钱一盏。老虎灯也很可爱,一块钱一盏。蝴蝶灯也很漂亮,还可以动,一块钱一盏。”
  孩子一听,好像蝴蝶灯也不错,光看着就很漂亮了:“爸爸,我想要个蝴蝶灯。”
  家长看着蝴蝶灯,咕哝了几句,还是觉得贵,但架不住孩子喜欢,便咬咬牙:“自己去挑一个吧。”
  就这样,第一盏花灯竟然是在村里卖出去的。
  有了第一个孩子买花灯,自然就会有第二个。当晚就卖出去了两盏蝴蝶灯,三盏兔子灯。
  这实在有点出乎凤宁的意料,她以为大家这么穷,是不会舍得花钱买花灯的,没想到还是有人愿意掏钱买,关键还是得孩子喜欢,所以她对自己的花灯有了信心。
  还有的家长不舍得花钱,觉得这兔子灯也不难,回去要自己给孩子做,拖着依依不舍的孩子走了。
  马老太看到凤宁做的灯笼竟然都卖出去了,酸溜溜道:“都是隔壁邻乡的,你也好意思要人家的钱。”
  凤宁不理她,开心地继续去做灯笼。她打算星期天也就是后天去市里卖灯笼,试试行情,但首先得解决如何把灯笼带到市里去。
  第9章 摆摊  最直接的办法,是将灯笼捆在一起,然后用竹竿挑过去。但这样容易把灯笼戳破,中途也不能歇肩,灯笼放地上会弄脏弄破。
  最好是能借一辆自行车,然后做一个挂灯笼的架子绑在车后座上,在街头摆摊,或者骑车走街串巷叫卖都更方便。第二天一早,凤宁就去找梅香借车了。然而梅香她哥骑着车走亲戚去了,明天都不能回来。
  “对不起,宁宁,帮不上你的忙。”梅香脸上有些抱歉,“那你怎么办,那么多灯笼怎么带去?”
  “没关系。我有办法,别担心。”凤宁说。
  没有车,自然只能挑过去了。他们家并不是买不起自行车,可钱都在马老太手里,她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要想从她手里要来钱,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买自行车这种理由那是想都别想。
  回到家,发现曾决明来了,凤宁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曾决明笑得有些腼腆:“我昨天看见凤柏手里的螃蟹灯了,怪有意思的,想再看看。”
  凤宁笑着说:“那你进来看吧。”
  堂屋拉了几根绳子,做好的灯笼都挂在绳子上,满屋子都是五颜六色的花灯,视觉效果极其震撼。如果都点起灯,不知是个怎样瑰丽的画面。
  曾决明仰头欣赏着每一盏灯笼,问:“这些灯笼都是你做的?上面的画也是你画的?”
  “是的。”凤宁随口应道。
  曾决明诧异地扭头看她:“你从哪里学的,这么复杂的灯笼都能做,而且你居然画画也这么好。”
  凤宁笑着说:“书上看到的,自己尝试做,就做出来了。画画是从小就爱画,也没系统学过,都是胡乱画的。”
  “乱画能画成这样,说明你非常有天赋啊。”曾决明赞叹道,他的视线停留在那盏螃蟹灯上,螃蟹灯主色调是淡黄色的,蟹盖上绘的是写意画柿柿如意,红通通的柿子看起来非常温暖喜庆,“可以看看吗?”
  凤宁点头:“当然可以。”她踩在凳子上取下灯笼。
  曾决明从她手里接过螃蟹灯:“螃蟹灯只做了一盏?”
  “是的,这个特别费时间,所以做得少。而且价格也会很贵,我担心卖不掉,没敢多做。”凤宁说。
  曾决明问:“你打算卖多少钱?”
  凤宁说:“至少五块钱。”
  曾决明推动吊着螃蟹钳子的横杆,螃蟹的两只钳子前后摆动,甚至连螃蟹腿都是活动的,真是活灵活现:“又好看又好玩,我觉得五块钱也不算贵,卖给我吧。”
  凤宁有些吃惊地说:“你开玩笑吧?”
  “真不是,我很喜欢这个灯笼,我想买。”曾决明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五元钱,“我今天还带钱了,钱给你,灯笼我提回去了。”
  凤宁见他来真的,赶紧说:“别,别,我这是个样本,明天还要带到市里去展示的。要是没卖掉,回来再卖给你吧。要是卖了,回头我再给你做一盏,你想要什么花纹,还可以定制。”
  曾决明点头:“那也行。对了,你去卖灯笼,怎么带去?”
  凤宁说:“用竹竿挑着去,都是竹子和纸做的,很轻。”
  “那也不方便,纸糊的灯笼捆在一起容易戳破吧,你卖灯笼的时候也没法放下来。”曾决明说。
  “是啊。我本来打算借梅香家的自行车,在后座上绑一个架子,这样就方便多了。可是她家的车明天没空。”凤宁说。
  曾决明说:“你要借自行车,我家就有啊。我借给你。”
  “你爸不用车吗?”凤宁跟梅香关系好,借她的车心理负担要轻一些,跟曾决明没那么熟,人家主动借东西给她,她也有顾虑。
  “我爸不用,他明天不用去镇里开会。”曾决明说,“你要的话,我现在就去把车推来给你。”
  凤宁说:“那实在是太感谢了,我借你的车,回头给你点钱,就当是租金。”
  曾决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至于么?我借你车,是为了赚你的钱?”
  “当然不是,可我白用你的车,不好意思啊。要不我给你家做俩灯笼吧,过年的时候挂着喜庆。”凤宁换了种方式。
  曾决明这次没拒绝:“可以。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推车。”
  解决了车的问题,接下来是要想办法做个挂灯笼的架子。
  中午凤金宝从地里回来,听说了凤宁的需求,主动给她做了一个竹架子。砍一根竹子,截成合适的长度,然后在不同的竹节间凿孔,再将棍子卡入其中,这样就可以做成多层交叉的灯笼架。
  凤宁试了一下,足够挂上二三十盏灯笼,非常满意地拍拍手:“很好,就这样了。希望明天能卖个好价钱。”
  马老太杵着拐:“丁零当啷一大堆,能卖几个钱,看着就丢人现眼。”
  凤宁翻了个白眼:“不会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自从上次凤宁凶了马老太之后,她就不敢当面骂她了,但泼冷水,阴阳怪气还是避免不了。
  凤宁就当没听见,不高兴了再回怼她一通。
  第二天一大早,凤宁起来了,凤金宝听见动静也起来了。
  父女二人一起把灯笼架子绑在车后座上,将灯笼一个个挂上去,凤金宝说:“车后座东西太宽,路上注意安全。”
  “我知道。”凤宁点点头,骑上车出发了。
  这两天有点降温,还有不小的风,吹得后座的灯笼摇摇晃晃的,凤宁有点担心,害怕撞击得厉害,灯笼会破,这样就太影响卖相了,虽然她在挂灯笼的时候已经很注意了。
  还好没有下雨,要是下雨,灯笼就没法卖了,毕竟纸糊的灯笼可淋不得雨。
  天亮时分,凤宁到了南安,她没有去市场,而是去了新华路。新华路是南安的主街,百货商店、新华书店全都在这条街上,也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灯笼的受众是年轻人和小孩,所以凤宁把摊子摆在新华书店旁边,她检查了一下灯笼,还好,并没有磕碰坏。
  她到得特别早,街上行人很少,只有清洁工在扫街道。虽然是主街,街道却破旧而坑洼,不仅南安,全国都很差不多,再过二十年,整个中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再过三十年,中国差不多就可以叫全世界刮目相看了。
  想到未来的中国,凤宁充满了信心,生活会和中国一样越来越好的。
  清洁大爷扫着落叶和垃圾来到凤宁跟前,停下来打量车后座的灯笼:“你这是卖灯笼?”
  凤宁答:“是的,大爷,你这么早啊。”
  清洁工看着灯笼说:“你自己扎的?”
  “嗯。”
  清洁大爷
  说:“你元宵节的时候,去人民公园卖灯笼,生意肯定好。以前元宵节的时候,人民公园每年都会举办灯会,热闹得很。不知道明年元宵节会不会办灯会。”
  “大爷,今年元宵节办灯会了吗?”凤宁问。
  清洁大爷摇头:“没有,有几年没办了。”
  凤宁问:“大爷,你知道这样一盏灯笼,灯会上卖多少钱?”
  清洁大爷:“也不一定,早些年吧,简单点的,三毛五毛,好看的,三块五块,价钱不一定。”
  “谢谢大爷!大爷,我送您一盏灯吧,马上要元旦了,祝你新的一年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凤宁取下一盏兔子灯,递给了清洁大爷。
  “哎呀呀,这怎么要得!你这是要卖钱的,你留着卖钱吧。”大爷摆着缠满胶布的手推辞。
  “没关系,大爷,我这是自己做的,也不费多少本钱。你挂着这灯笼,也算是帮我做个广告。”凤宁笑眯眯地帮大爷把灯笼挂在拖垃圾筐的板车扶手上,别说,还挺显眼的。
  “那多不好意思。”大爷黝黑的脸笑成了菊花,爱不释手地看着那盏兔子灯,又不敢去摸,怕摸脏了,“我小孙女肯定喜欢,谢谢你啊。”
  凤宁说:“不用客气,大爷。” 第8节   大爷说:“你这灯笼,我看值个八毛一块的,能卖掉。”
  “谢谢大爷!”凤宁笑眯眯地跟大爷挥手作别。
  送了大爷一盏灯笼,凤宁的心情也格外好,她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不多会儿,街上便多了一些挑担或者推车卖早餐的摊子。凤宁点了一份担担面,吃下去之后浑身暖洋洋的,有种终于活过来的感觉。
  天越来越亮,路上也有了行人,举凡路过她摊位的行人,无不被满架子的美丽花灯吸引得多看两眼,但询价的很少,也没人买。
  等到人多起来的时候,凤宁将螃蟹灯取下来,拿在手里,摆弄着横杆,让螃蟹的两个大钳子活动起来,果然吸引了更多的人来围观。
  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本来是要去书店的,被凤宁手中的螃蟹灯吸引住了,走了过来:“这是灯笼吗?”
  凤宁说:“是螃蟹灯。晚上点上蜡烛,会更漂亮。”
  男孩侧头细看螃蟹的花纹:“这是纸做的吧,放蜡烛不会烧坏吧?”
  “不会,里面有竹筒放蜡烛,只要注意别让蜡烛烧了竹筒,就不会有事。”凤宁说。
  “能让我玩一下吗?”男孩说。
  凤宁将螃蟹灯递给他:“可以,小心一点。”
  男孩拿过螃蟹灯,摆弄了几下,脸上露出惊奇的笑容:“这腿和钳子都能活动,卖多少钱?”
  凤宁说:“这个做工很复杂,所有的花纹都是我一笔一笔画上去的。得七块钱。”
  男孩一听,有些愣住了:“这么贵啊!”他伸手掏了一下兜里的钱数了数,“我只有四块钱,不够,能便宜些吗?”
  凤宁说:“便宜点也得六块,不能再少了。做好这样一盏灯笼,需要将近三天时间。”
  男孩犹豫了许久,说:“我很喜欢这个灯笼,但是我带的钱不够,你帮我留着好吗?我回去拿钱。”
  他说着将灯笼塞进凤宁手里,拔腿就往家跑,跑了两步又停下来:“一定给我留着啊,我很快就回来了。”
  第10章 定制  男孩离开后,不少围观的人被螃蟹灯的奇巧构造吸引,要求把玩的人不少,不过还是没人舍得买,毕竟六块钱一盏灯实在是不便宜。
  一个老人带着孙子路过,六七岁的孙子看中了这盏螃蟹灯,吵嚷着要买,老人问了一下价格,虽然有些肉疼,但似乎是想买。
  凤宁赶紧说:“老人家,我就做了这么一盏螃蟹灯,刚刚有个男孩定下要买,钱没带够,回去取钱了。要不你们看看别的,这盏鱼灯也很好玩,你看看。”
  小男孩很执拗:“我只要螃蟹灯,不要鱼灯!爷爷给我买!”
  老人本来还在犹豫,听说只有这一盏,还是别人要了的,就非买不可了:“他没交定金吧,谁知道还来不来呢,不如卖给我好了。六块钱是吧?我给你。”
  凤宁有些为难:“爷爷,我都答应人家了,做人要言而有信。你想要螃蟹灯,等我下次做好了,你再来买好不好?”
  “下次是什么时候?明天有吗?”老人问。
  凤宁摇头:“明天没有,做一盏螃蟹灯要两三天时间。要不这样,下周日可以吗?”
  老人说:“过两天我就回老家去了,不能给我孙子买了。你就行个方便,卖给我们得了。”
  凤宁左右为难,说:“要不这样吧,你们等那个男孩来了,跟他商量一下,让他将这灯笼让给你们,我再给他做,好不好?”
  “你卖东西,我给钱,钱货两清,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呢?那人又没有付你定金,说不定都不来了,我们还有别的事,难道一直在这里等?”老人根本不想等人来了再扯皮。
  凤宁很为难,那孩子拿着螃蟹灯不肯撒手,但她又答应过之前的男孩,这要是直接卖了,怎么跟那个男孩交代?
  老人看凤宁不松口,急了:“你真是死脑筋,给你钱你都不会赚。”说着直接掏出钱来,数了六块钱放在一个蝴蝶灯的翅膀上,然后拖着孙子赶紧离开。
  凤宁真是哭笑不得,现在她总算有点理解饥饿营销的优势了。
  他们刚走,先前那个男孩气喘吁吁地跑来了:“我的灯呢?”
  凤宁满脸歉意地看着那个男孩:“对不起啊,我本来是要给你留着的。可刚才有个小孩非要螃蟹灯,他爷爷等不及下次做出来了,给了钱拿着灯就走了。”
  男孩满心失望:“你怎么能这样啊,说好了给我留着的。我就去了十几分钟,这么短的时间你都不给我留,真是气死我了!”
  凤宁说:“要不你看看别的灯?这鱼灯和蝴蝶灯也都是活动的。你要是实在想要一盏螃蟹灯,我回去再给你做一盏,下周日你来取货。想要什么样的图案,我给你画。”
  “不买了!”男孩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走了一段,他又停了下来,转身回来,对凤宁说:“算了,也是我自己的错,我没交押金,那东西就不是我的,你卖了也正常。我还是想要一盏螃蟹灯,真的可以想要什么图案就画什么图案?”
  凤宁点头:“真的。”
  男孩说:“我想让你画一幅边防将士驻守哨所的图。”
  凤宁说:“可以。是哪个边防?北边还是西边,或者是海边?”
  男孩说:“是海边,海军,西沙哨所。能画吗?”
  凤宁想了想:“我画大海和海岛上的哨所,可以吗?”
  男孩点头:“可以。要我给你押金吗?”
  凤宁摆手:“不用,下周日你来这里取。要是下雨的话,那就往后推,哪天不下雨,我就来卖灯笼。”
  “可我还没放寒假,我得上学,不一定能碰上你。”男孩说。
  “那到时候我给你送学校去,你在哪个学校?叫什么名字?几年级几班?”凤宁说。
  男孩说:“我给你写一下地址吧,你等一下啊。”
  他说着就朝旁边的新华书店去了,过了几分钟,男孩出来了,给了凤宁一张写了姓名和地址的纸。男孩叫盛世明,在南安一中初中部上初三。
  “我给你两块钱押金吧。你一定要给我做啊。”盛世明说。
  凤宁说:“不用,我相信你。做好了就给你送来。”
  “那好吧,我再相信你一回。做好了千万别再卖给别人了。”盛世明说。
  凤宁笑了:“不会的。实在是对不住,我当时真想给你留着来着,可那孩子拿着不撒手,他爷爷把钱扔下就走了,我也不好抢回来。”
  盛世明摆摆手:“算了,还是怪我自己没带够钱。记得给我送来啊。”
  “这次一定!”
  这么多灯笼,开张卖的居然是最贵的,早知道螃蟹灯这么好卖,就多做几个了。
  开张后,别的灯笼也逐渐开始好卖起来。主要是来逛街的人也多了,没了最抢眼的螃蟹灯,别的灯也就不显得太过简陋,卖出去了不少。
  凤宁也没卖高价,兔子灯卖五毛,老虎灯和蝴蝶灯卖一块,那盏鱼灯是五块钱卖的,跟螃蟹灯比起来,只有身体能动的鱼灯少了那么一点惊艳。
  一
  直卖到下午,还剩了几只兔子灯,凤宁推着车一路走一路叫卖,终于在快出市区的时候,把所有灯笼都卖了。
  凤宁开心地长吁一口气,初战告捷,终于可以安心回家了。
  回去路过镇上,凤宁本来想去买点肉犒赏一下家人,结果市场早就散场了,啥都没了,看来下次要早点才行。
  凤宁去供销社买了一斤江米条,花了八毛钱,分两份包了,小的给家里人吃,多的拿去给曾决明。借了人家的车,总要有点表示,虽然答应给他家做灯笼,但那还需要很久,一点表示都没有,会让人觉得她不识好歹。
  回到家,家人看到空空的架子,便知道灯笼都卖完了,两个男孩围上来,兴奋地问:“姐,都卖完啦?卖了多少钱?”
  凤宁说:“我先去还车,一会儿回来再说。”
  凤宁将车后座的架子取下来,将车给曾决明送去。正好赶上曾长胜从外面看诊回来,凤宁有些不好意思:“长胜伯,我来还你家的车。谢谢!”
  曾长胜将肩上的医药箱放下:“我听决明说了,放走廊上吧。灯笼卖得怎么样?”
  凤宁笑着说:“还不错,都卖完了。这是给辛夷的,谢谢你们,我先回去了。”她把那包江米条放在自行车后座上。
  “你这孩子,怎么还花钱买东西呢,挣两块钱多不容易,拿回去给你弟弟妹妹吃。”曾长胜想要把东西还回去。
  凤宁飞快地跑了:“不用,我家里还有。”
  刚跑出去没几步,就遇到了从外面采药回来的曾决明和曾辛夷兄妹,曾长胜有学问,儿女的名字全都是中药名,好听又别致。
  曾决明见到凤宁,忙问她卖得如何。凤宁说都卖了,曾决明很为她感到高兴:“你是不是还要去卖灯笼?需要车的时候来找我啊。”
  “谢谢,到时候再说。”凤宁道了谢,转身回去了。
  曾辛夷看着凤宁的背影,斜睨她哥:“哥,你干嘛对她这么好?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曾决明抬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小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什么呀。”
  曾辛夷揉揉自己的额头:“你没看上人家,上赶着借人车子?我不喜欢她家里的人。”
  “她得罪你了?”曾决明看向妹妹。
  曾辛夷说:“她没有,但是她奶奶是个讨厌的碎嘴子。夏天的时候,我跟凤松凤柏几个一起在池塘里摸螺,她奶奶看见我跟几个男孩一起玩,说我这么大了还不知检点。可把我给气死了!不就是一起摸个螺吗?怎么就不知检点了,真是太讨厌了!讨厌死了!”十来岁的小姑娘对这个是最为敏感的。
  “难怪好久没见你跟凤松和凤柏一起玩了。她奶奶是她奶奶,他们姐弟是他们姐弟,不相干,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曾决明说着打量了一下妹妹,“不过你也不小了,以后就别跟着男孩子一起下河下塘洗澡了。”
  曾辛夷生气地噘嘴:“所以你也觉得那老巫婆的话是对的?”
  曾决明轻拍一下她的后脑勺:“瞎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你长大了,该学会保护自己了。”
  曾辛夷不满地“哼”了一声。
  凤宁回到家,两个男孩已经看到了她买的江米条,虽然馋得厉害,但还是没人去吃,直到凤宁说“吃吧,给你二姐留点”,他们才开心地吃起来。
  凤宁把今天卖的钱都拿出来清点了一下,共卖了29.3元,除去买颜料、纸张、毛笔等的成本,赚了十多块钱。当然,家里还有几十只灯笼没卖,但没有贵的,也值不了多少钱。
  这么一看,还真不怎么赚钱。可凤宁并不打算改行,要继续做下去。
  回来之后,她继续做灯笼,弟弟们也来帮忙。熟能生巧,扎灯笼骨架、糊纸,这些他们都已经做得不错。凤宁就把简单的灯笼交给了他们,自己主要负责上色,以及扎复杂的螃蟹灯。既然鱼灯不如螃蟹灯好卖,那就先不做鱼灯,多做几盏螃蟹灯。
  其实还有更为复杂的□□灯、虾灯、龙灯造型,凤宁现在没时间做,打算等忙完元旦再说。
  隔了一天,凤宁借梅香家的自行车又去了一趟市里卖灯笼,这次没有螃蟹灯和鱼灯,兔子灯、老虎灯和蝴蝶灯缺少了些吸引力,卖到最后还剩了几只兔子灯。
  这让凤宁意识到花灯还是要别出心裁才有卖点,哪怕是贵很多,还是有人愿意掏钱。她决定以后少做简单灯笼,多做造型复杂的灯笼。
  第11章 送灯  元旦那天凤宁没上街卖灯笼,一是因为梅香家的自行车没空,二是兔子灯不太好卖,也卖不上价。她打算多做些螃蟹灯和虾灯,等过年的时候再去卖,况且还欠了盛世明和曾决明两盏螃蟹灯。
  凤宁不去卖灯笼,凤松凤柏两个人则主动请缨要帮忙卖灯笼。
  原来是村里买了灯笼的孩子把灯笼提到学校去炫耀,结果引起了同学的围观。凤松和凤柏的同学听说灯笼是他们姐姐做的,也纷纷表示想买。
  小哥俩觉得是个商机,便跟凤宁说了,想去隔壁村卖灯笼。
  凤宁倒是很意外,没想到这俩小子还挺有生意头脑,便说:“那你们去吧,小心点,不要跟人打架。”
  “我们不会的。”凤柏拍胸脯保证。 第9节   凤宁用架子给他们挂上了十来个灯笼,有兔子的,有老虎的,还有蝴蝶的:“尽量注意点,别弄破了。”
  “我知道。”凤松小心地将架子扛在肩上,小哥俩兴冲冲地出了门。
  正在屋里写作业的凤来出来说:“姐,你让他俩去卖灯笼,能行吗?不会灯笼没卖出去,反把灯笼弄坏了吧?”
  凤宁说:“没事,就让他们锻炼一下,就算弄坏了,也就是几个灯笼,再做就是了。”
  凤来看着她:“姐,我觉得你有些变了。”
  凤宁笑着问:“哪儿变了?”
  “具体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比以前要厉害多了,好像什么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自信又从容,对,就是这个。”凤来说。
  凤宁笑起来:“你真这么觉得?”
  凤来点头:“嗯。我觉得姐姐这样挺好的。”
  “我也觉得。去学习吧,争取好好考个好成绩。你打算考中专还是高中?”凤宁问。
  说到考学,凤来愁眉苦脸:“我也不知道,我觉得中专太难了,怕考不上,我想读高中。可是考大学也不比考中专容易,万一考不上大学,高中不就白读了?”
  “说什么傻话?哪有书是白读的!你想考高中就考,姐会努力赚钱供你读书的。”凤宁说。
  凤来搂着凤宁的胳膊,歪着头在她肩上蹭了蹭:“姐,你太好了。我有种妈妈在的感觉,再也不用担心没有书读。”
  凤宁轻拍她的脑袋:“那还不去好好学习。”
  凤来捧着凤宁缠满了胶布的手:“姐,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
  临近中午,凤松和凤柏回来了,两人哭丧着脸,看起来有些狼狈,几盏坏了的灯笼挂在架子上,架子还断了一根。一问,原来被隔壁村的小混混讹上了,说去他们村卖灯笼要交保护费。
  凤松和凤柏哪里肯把辛苦赚来的钱给人,当然不同意,双方之间便起了争执,最后灯笼被弄破了,架子也坏了,凤松的外衣袖子还被撕破了。
  凤松用袖子抹眼泪:“对不起,大姐,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凤宁拉过两个人,仔细检查了一下,还好没受伤,温柔地安慰:“没关系,你们没受伤就好。架子坏了修一下,衣服破了我给你缝。咱们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见到这样的情况就知道规避风险了。明知道打不过,还不找机会跑?”
  凤柏挥舞着拳头:“那个死光头不就是仗着比我大,个子比我高,等我长大了,我揍得他妈都认不出他来。”
  凤来拧他的耳朵:“你还想打架呢?是不是嫌你的衣服还没撕破?”
  凤松不安地看着那个灯笼架子:“姐,灯笼架子也坏了,得让爸爸重新弄一下。”
  “嗯。这三盏灯笼都坏了,其余的呢?”凤宁问。
  凤松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零钱来:“其余的都卖了。一共带了十一个灯笼出去,卖了八个,快卖完的时候,那个光头来了,把剩下的三盏灯笼都弄坏了。我这里是两块五角钱,小柏那儿还有两块五。”
  凤宁
  微笑起来:“也还不错,差不多都卖出去了。比我想象的要好不少。”他们这儿离市里近,出去找出路的人多,经济条件相对好些,不然这年头农村人哪肯花这么多钱给孩子买玩具的。
  “可还是损失了一块五。”凤松低着头闷闷地说。
  凤柏说:“本来都能卖出去的,都怪那个死光头,真是个强盗!还有人想要买灯笼,我让他们来我家买。”
  “这就对了。”凤宁摸摸凤松的头顶,“好了,这事就过去了。你们两个卖灯笼有功劳,每人奖励两角钱。”
  凤宁把钱递给两个弟弟,凤柏高高兴兴地接了,凤松却不要:“我不要。我弄坏了灯笼,损失都没补上,哪能要钱。”
  “我是老板,损失当然是算我的。你们是帮我卖灯笼的,已经出了力,还受了委屈,怎么能够让你们来承担损失。”凤宁解释道,“以后你们长大了要是做了老板,也要懂得这点,不能苛待员工啊。”
  凤松听见她的话,抬眼看着她:“什么是员工?”
  凤宁说:“比如你是老板,给你做事的人就是你的员工。”
  凤松似懂非懂:“哦。”
  凤来说:“姐,雇佣他人做事的老板不就是资本家吗?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啊。”
  凤宁笑着说:“当然是社会主义国家。不过现在咱们已经改革开放了,国家开始推行市场经济,政策放宽了,允许老百姓做生意,你看,我都能上街卖灯笼了,以前可是不允许的。”
  凤来点点头,内心依旧有很多疑惑,但她没有继续问下去。
  新年的第一个周日,是凤宁与盛世明约定送螃蟹灯的日子,然而居然下起雪来。凤宁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气,他们这里是很少下雪的,一下雪,孩子们都高兴疯了。
  而且这场雪还不小,大雪将竹子压弯了腰,有的不堪重负,被压断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孩子们都兴奋得哇哇乱叫:这才是真正的爆竹!
  凤宁就着火堆描灯笼花纹。这次她在螃蟹灯上绘的是大雪压竹,竹门犬吠,风雪归人,老房子前点着两盏红灯笼,贴着春联的除夕夜景,旁边小字题名“风雪团圆”。
  凤金宝难得清闲,坐在火堆旁给凤宁分篾片,薄薄的竹片在他手里跳着舞,分成了比纸厚不了多少的薄片。
  他偶尔也会停下来,看一看低头描灯笼的凤宁,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这么能干,能画出这么好看的画来,她遗传了妻子的心灵手巧。
  灯笼纸不是宣纸,吸色效果没那么好,画了很久才会干,凤宁画得有点费劲,效率自然就低了。可如果用宣纸,成本就更高了。
  凤宁画了一会儿,停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将手放在火上烤。
  凤金宝看了一眼,问:“是不是手冷?”
  凤宁朝他笑了笑:“有点,烤一下火就好了。”
  她的记忆中,跟父亲极少有这样温情的画面。她以前总埋怨父亲懦弱无能,后来年岁渐长,才体会到父亲的悲哀与无奈,他既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就连他努力扮演的好儿子也都算不上,作为一个人,他活得太失败了。
  作为父亲,从小到大,都没动手打过凤宁姐弟几个,他是温和的。但光温和是不够的,因为他的温和无法在母亲的淫威下保护自己的妻儿。
  马老太没来这屋烤火,她烧了火笼在自己屋里待着,她和凤宁相看两相厌,待在一起就要吵架。凤宁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牙尖嘴利,针锋相对,马老太吵不过,也打不过,只好眼不见为净。凤宁看她这么识趣,自然是乐得自在。
  凤金宝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来,拿着一个军用水壶递给凤宁:“你拿着这个放腿上,装了热水,暖和。”
  凤宁摸了一下:“有点烫。”
  凤金宝又找了一件很旧的毛巾被出来:“用这个包着,就不那么烫了。”
  凤宁接过来,这毛巾被是她出生的时候买的,弟弟妹妹们都用过,已经非常旧了,居然还保存得这么完整,实在是很意外,凤宁用毛巾被将热水壶包着,揣进怀里,果然感觉暖和了不少:“谢谢爸。这毛巾被有点历史了,跟我一般大。”
  凤金宝看着那条毛巾被,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是你出生前,你妈在南安买的,质量很好。”
  凤宁沉默了片刻,才问:“爸,我妈走了,你后悔吗?”
  凤金宝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看着火堆里裹着白色灰烬的炭火,眼眶里慢慢蓄满了泪水,良久,他用手抹了一把脸:“后悔有什么用,你妈也不会回来了。”
  凤宁说:“我妈是不在了。但我们还在,我们姐弟四个就只有你可以依靠了。你不能什么都告诉我奶奶,也不能什么都听她的,你孝顺她没有错,但不能愚孝,不能没有自己的主见,你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赚的钱不能全给我奶奶,否则就太被动了,什么都得受制于人。”
  凤金宝看着凤宁,许久才叹了一口气:“好。”
  凤宁知道父亲要转变整个思维和行为是很难的事,但总得要有个开头不是吗?
  凤宁等到星期四雪全化了才去南安送灯笼,这次她没骑车,穿着胶鞋步行去的,足足走了三个小时。好在她不赶时间,天亮从家里出发,走到市里时都快中午了。
  凤宁用一根竹竿挂了两只螃蟹灯,一路走来,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到一中时,已经是第四堂课了。
  这年头学校的围墙形同虚设,凤宁很顺利进了学校,找到盛世明的教室外等他下课。她尽量离教室远一点,但还是被开小差的学生看见了,很快班级里很多同学都知道了。
  所以还没下课,盛世明就知道凤宁来了。一下课,他第一个冲出教室,狂奔到凤宁跟前:“我以为你要食言不来了!”
  第12章 惊喜  凤宁冲他笑:“抱歉啊,本来星期天就该来的,那天不是下雪了么。接下来两天又化雪,路不好走,等到今天才来。”
  盛世明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螃蟹灯吸引住了,其中一盏灯上绘着蓝色大海,中间一座岛礁,岛礁上矗立着一个圆柱形的哨所,哨所上方五星红旗迎风招展,一个军绿色的身影手握钢枪,屹立在哨所前,守卫着蓝色国门。
  盛世明伸手去轻抚那画,难以置信地说:“这是你画的?”
  凤宁说:“是的。你看看,符不符合你的要求?”
  盛世明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太符合了,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完美!姐姐你太厉害了。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当然可以,你本来就比我小。”凤宁抿嘴乐。
  盛世明说:“对了,你一直没来,我以为你不来了,身上钱也花了些,不太够了。我得找人借钱。”
  结果一回头,发现班上许多同学都围在他们周围,还有不少别班的同学。
  盛世明说:“班长,借我一块五角钱。我要买灯笼。”
  “我没带钱。”他的班长惊讶地说,“这是灯笼?这也太牛了。取下来给我们看看呗。”
  凤宁说:“盛世明你帮我扶着,我给你取灯笼。”
  螃蟹灯挂在架子上的时候,并不能活动,等凤宁取下来,移动活动杆的时候,围观的同学都爆发出了惊呼:“这也太牛了!活灵活现,就像是活的螃蟹!”
  “这是做来卖的吗?多少钱一只?”有人问。
  凤宁正要开口,便听见盛世明说:“这两只我都买了!八块钱一只,你们想要的可以跟姐姐预订。”
  凤宁张了张嘴,又合上了,这小子是忘记价钱了,还是帮自己提价呢?要是后者,未免也太上道了。
  “这么贵!”很多人都觉得太贵,转身离开了,螃蟹灯是漂亮,但那可比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还多!
  凤宁说:“你不去吃饭吗?”
  盛世明摇头:“我不吃了,我得去找我姑借钱。姐姐你跟我一起去拿钱好吗?”
  凤宁问:“你姑在哪儿?”
  “就在学校,她是学校的英语老师。姐姐,你这盏灯也好看,我也想买了。”盛世明看着另一盏灯,正是下雪那天凤宁画的风雪团圆图。
  凤宁点头:“行,走吧。”
  等到没人了,凤宁才问:“你为什么说我的灯笼卖八块钱
  ?”
  盛世明说:“因为姐姐的灯笼做得太好了,就值这个价。你这两盏灯笼,不仅做得巧妙,而且画也特别美,姐姐花了很多心思在绘画上吧?”
  凤宁说:“还好。就是这个纸不是很适合画画,画得比较慢。”
  盛世明问:“那用什么画比较好?”
  凤宁说:“用棉布或者宣纸,不过那样一来,成本就更高了。而且这么贵的灯笼,该用布做灯罩才好,可以放很多年。用普通白纸的话,也就是放个一两年吧,然后就会风化破掉,需要重新装灯罩。”凤宁没有瞒他。实话实说了。
  盛世明听到这里,说:“那等以后我的螃蟹灯坏了的时候,再找你重新用布做,可以吗?”
  凤宁笑起来:“可以,只要到时候你能来找我,我就给你做,重新画画。”
  盛世明点头:“好。姐姐,你这灯笼就是艺术品,我觉得你不如买布来做,哪怕是卖得再贵一点,也肯定有人愿意掏钱。你信我!”
  凤宁说:“你说的有道理,晚点我就去买布。每只灯笼贵一两块钱,应该也能卖掉。”
  盛世明领着凤宁穿过整个校园,到了老师宿舍,盛世明去他姑家借钱,凤宁在外面等着。
  过了一会儿,盛世明出来了,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个中年女人,看长相,和盛世明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他姑了。她嘴里本来在念叨侄子,等她看到凤宁和灯笼时,她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快步走上来,围着两盏灯笼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说:“你要买的就是这两盏灯笼?” 第10节   盛世明从架子上把灯笼取下来,摆弄着螃蟹给他姑看:“小姑,你看这灯笼值这个价吗?”
  盛姑姑看着那盏风雪团圆灯,说:“孩子,这灯笼都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凤宁点头。
  盛姑姑说:“画也是你画的?可以取下来给我看看吗?”
  “对,是我画的。”凤宁将剩下那盏灯取下来给她。
  盛姑姑歪着头看着手里的灯:“你这是多少年的画功啊?”
  凤宁想说有二三十年了,只是说了也没人会信。其实她的画功不算好,画个灯笼还是足够的,不过她的师父说过,她对色彩的感知非常敏锐,配色格外优秀,所以总会令人印象深刻。
  “也没多少,我就是瞎画的,没正经学过。”凤宁说。
  “这也未免太有天赋了!”盛姑姑赞叹,“你这灯笼卖多少钱?”
  凤宁说:“六块。”
  “八块!”盛世明同时说。
  盛姑姑左看右看:“你俩说的怎么不一样啊?”
  凤宁笑道:“一开始就说好了是六块钱一盏。”
  盛世明说:“是我觉得做得太好了,六块钱一盏太便宜了。”
  盛姑姑看着自己的傻侄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凤宁说:“这灯用的是普通白纸,所以要不了那么多钱。”
  盛世明对姑姑说:“她做一盏灯都要两三天,卖八块钱其实也不贵。”
  盛姑姑仔细看着手里的灯:“是做得非常精巧。这样吧,两盏灯我们都要了,给你十三块钱好不好?”
  “给十二就够了。”凤宁不好意思收高价。
  但盛姑姑还是给了凤宁十三块钱。
  凤宁说:“要不要我把地址留给你?等以后灯笼灯罩坏了,可以来我家找我换新的灯罩。”
  盛姑姑不解地看着他俩,盛世明说:“好啊。以后我想换成布的,这样就可以一直保存着。等我一下,我去拿纸笔。”
  盛姑姑没走,看着凤宁:“孩子,你这扎灯笼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凤宁说:“我看别人扎,跟着学的。”
  “这么复杂的灯笼都会做,你可真是心灵手巧。上过几年学?”盛姑姑老师天性犯了。
  凤宁说:“上到高一就辍学了。”
  “怎么不念了呢?”盛姑姑惊讶道。
  “家里出了点状况,没法接着念了,就学了点手艺。”凤宁说。
  “扎灯笼?”
  “嗯。”
  盛姑姑叹气:“那也行。”
  盛世明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灯笼。他后面还跟了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吵嚷着要他的灯笼:“哥哥,给我看——妈妈,你也有一个!太好了,给我玩,给我玩!”
  凤宁很满意别人看到自己的灯笼时是这个反应,她接过纸笔,写了自己的姓名和地址。灯笼坏了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家里住,不过应该能找到自己。
  盛世明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姐姐姓凤,这个姓好少。”
  “是不多见。那我走了,有需要再联系我。”凤宁说。
  盛世明又叫住她:“等一下。要是我有朋友还想买灯笼,要去你家找你吗?”
  凤宁说:“这段时间我都会在家里扎灯笼,等过年前,我会上街卖灯笼,应该还是在新华路。不过要是定制的话,可以写信给我,在信上说明要求。”
  盛世明笑起来:“对哦,还可以写信给你。那好吧,再见!我会给你报个好价钱。”
  “谢谢!”凤宁很喜欢这个热心肠的小男孩。
  盛姑姑拍了一下盛世明的肩:“你怎么跟她认识的?”
  盛世明说:“我上次在街上见她在卖螃蟹灯,想买,结果没带够钱,就回去取钱,结果被一个小孩买走了。就跟她预订了一个螃蟹灯,还是按照我的要求画的图。姑姑你看,像不像我大哥驻守的地方?”
  盛姑姑仔细看了看那盏灯上的画,说:“别说,画得还真像,就好像她见过似的。”这画面跟大侄儿驻守的地方非常相似,不过她看到的照片是黑白的,这画是彩色的,这个女孩有一个非常丰富的内心世界。
  盛世明说:“我要把这灯笼好好留着,等大哥回来了给他看,像不像他在海里抓的螃蟹。”
  凤宁没想到第二只灯笼这么快就出手了,她心情愉悦,赶去百货商店,买了一些普通白纸和一些宣纸,宣纸比普通纸张贵了一倍不止。颜料也添了两盒又去市场扯了几米白布。
  卖灯笼的钱花得也不剩多少了。但这都是必须的,这次把材料备足,就在家好好扎灯笼,扎够了过年的时候再去卖。
  回到家后,凤宁就开始扎灯笼。冬天里农活少,除了打猪草,凤金宝也没有必须要做的农活,他就在家里帮凤宁破竹篾,为她打下手。
  凤宁没日没夜地赶工,准备过年和元宵节的时候好好赚一笔,把弟弟妹妹的学费给挣出来,等过了元宵节,灯笼的就没什么市场了。
  凤宁除了做螃蟹灯和蝴蝶灯,还把虾灯和□□灯做了出来。虾灯的工序最为复杂,因为关节繁多,足也多,不仅虾足和螯可以活动,虾尾也能蜷曲。
  这么复杂的灯,自然更为费时费力。凤宁只做了一个,就不打算再做了。这虾灯做起来耗时比螃蟹灯多了一倍,至少要卖十五块钱才合算。可谁愿意花这么多钱买一盏灯呢?
  □□灯跟螃蟹灯的难度差不多,凤宁也没多做,虽然有金蟾招财的说法,但它的形象实在不算好,应该也不会有太多受众。
  凤宁还设计了整套生肖灯,又还设计了熊猫灯,憨态可掬的国宝应该会招孩子喜欢。
  期间还有一件出乎凤宁预料的事,她收到了盛世明的来信,信上说有几个人想要定制几盏花灯。
  第13章 虾灯  凤宁当时就那么一说,没想到还真招来了生意。当时凤宁没跟盛世明说自己会做别的灯笼,所以他们定制的全是螃蟹灯。
  只是每个人的图画主题要求不一样,有的想要北京风光,有的想要孙悟空大闹天宫,还有的要空军和飞机,都是天马行空的要求。
  人家就是写信来提一嘴,也没下定金,凤宁本着诚信的原则都做了。她也不怕卖不出去,就算定制的人不要,她相信也会有人买。
  倒是这些人给她提供了思路,灯笼是做给小孩子和年轻人的,图画主题和风格要尽量做得符合他们的喜好。
  凤宁自己画的不是风景,就是花鸟。现在她思路打开了,便多了熊猫、孙悟空、哪吒、嫦娥等的形象,画得活泼生动,不怕孩子们不动心。
  家里人看着她的画惊奇不已,她是怎么想得出这么多的形象,还画得栩栩如生。有的画面他们连想都没想过,更别说见过了,可是她却能画出来。
  他们那
  里知道,凤宁画的这些全都是有原型的,而且都是别人创作出来的。
  到了月中,凤松和凤柏放了寒假,他们都来帮忙做灯笼,扎灯笼骨架,糊灯罩,也都做得像模像样,他们做不来的地方就留给凤宁动手。
  梅香知道凤宁要做灯笼,一有空也会过来帮忙。凤宁毫不藏私,把扎灯笼的技巧教给所有想学的人。
  做灯笼,最难的是结构构思。照着模板做其实不难,糊灯罩也是孰能生巧,做多了,慢慢也就好了。
  凤宁知道,要真正学会制作灯笼,那还是需要几年时间的。
  扎好骨架,糊好灯罩,还有一道比较难的工序,就是上色。上色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凤宁当初学上色,可是花了好几年的工夫,才算勉强上了手。
  大家帮忙打下手,做些简单的工作,凤宁负责组装和上色,效率就高多了。
  到凤宁准备上街去卖灯笼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了十六盏螃蟹灯,三盏鱼灯,一盏虾灯,一盏□□灯,其他动物造型的灯笼也有一些,加起来有好几十盏。
  这多亏了大家帮忙,否则按照凤宁自己的速度,到过年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也就只能做十几盏螃蟹灯。
  腊月二十六,凤宁上街去卖灯笼。
  马上就要过年了,人们该准备购置年货了。平日里舍不得花的钱,这个时候也都愿意掏了。家长对孩子们也更宽容一些,要买点什么小东西,也是乐意掏钱的,一年一度,破费也就是这么一回。灯笼应该不难卖。
  凤宁没跟人借车,年关大家都有事情忙,车子不一定有空。弟弟妹妹都放了假,就叫他们一起上街,帮自己搬灯笼。
  灯笼是挂在长竹竿上抬过去的,还带了两个撑杆。到了之后,就在街边用撑杆将竹竿支撑起来,客人看中什么灯,就给他取什么灯。
  凤松和凤柏都想跟着去,凤宁也没拒绝,毕竟灯笼是纸糊的,一个没留神,就会被人弄破,所以多个人看着总是好的。
  两个小子头一回上市里,都很兴奋,哪怕是凌晨四点起床,在寒风中走了两三个钟头,都没听见他们喊苦。
  凤宁依旧把摊摆在新华路上,他们七点多到的,天才大亮不多久,冬天人们起得迟,这个时候街上行人很少。
  凤宁摆好摊,拿出五角钱来:“趁着现在还没什么人,你们两个先去吃早饭,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两个包子。”
  凤松拿着钱,有点紧张:“那边吗?”
  凤柏说:“就是那边,我看到了。哥,我们去看看。”这还是他们头一回在外面买早餐吃,感觉特别新奇。
  凤宁说:“快去快回。”
  凤宁将灯笼一一整理好后,从背篓里拿出篾条开始扎灯笼,现在对她来说,最缺的就是时间,趁着等生意上门的空隙,能做一点是一点。
  八点多,街上的店铺陆续开了门,也逐渐有了行人。举凡是孩子,路过的无一不停下来围观他们的灯笼,大人也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凤柏提了一盏螃蟹灯做示范,给人们演示怎么玩。
  新奇的灯笼果然引起了许多人心动,询价的人很多,但买的很少,普通的螃蟹灯一盏七块,宣纸做的螃蟹灯一盏八块,布做的则是九块。这样的价格吓退了不少人。
  有的为了安抚孩子,便买一盏便宜的熊猫灯打发孩子,一盏熊猫灯卖八毛,虽然不能动,但也憨态可掬。
  是的,灯笼涨价了,年关水都要涨三分,灯笼自然跟着涨价。凤宁也要趁着过年多挣点钱,毕竟灯笼生意也就只能做这段时间。
  到了九点多,螃蟹灯还是一盏都没卖出去。凤松有些着急,家里做得最多的就是螃蟹灯,要是卖不出去,不就白做了吗?
  凤松不安地问凤宁:“大姐,螃蟹灯真能卖出去吗?”
  “能的,别担心,过年还有几天呢。卖不完,还有元宵节,元宵节又叫灯节,那个时候灯笼最好卖。”凤宁并不担心灯笼卖不出去,只是担心时间太短做得太少。
  凤松将信将疑:“真的啊?”
  “真的,别担心。”凤宁刚安抚完弟弟,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买灯笼的来了。”
  凤宁抬眼就看到了盛世明,他老远就朝凤宁挥手打起了招呼,一路小跑着过来:“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去你家了。我从放假起,就每天都要上街来找一遍,看你来没来卖灯笼。”
  凤宁笑着说:“你要的几盏灯笼我都带来了,你看看。”
  盛世明凑过去依次看了,说:“姐姐,你这灯笼用的纸跟我的不一样啊。这是宣纸吧?”
  “对。上次给你送了灯笼后,就买了些宣纸回去,上色的效果比普通纸好。下次你的灯笼要换灯罩,我给你换宣纸或者棉布。”凤宁说。
  “也行。哇,这是什么灯?”盛世明发现那盏最大的虾灯了,“是个虾吗?好漂亮!”
  这是一盏龙虾灯,主色调是淡蓝色的,绘制了哪吒闹海的图画,披着混天绫、挂着乾坤圈、脚踩风火轮、拿着火尖枪的哪吒跟龙三太子缠斗,十分吸人眼球。
  凤宁说:“是一盏龙虾灯。我拿下来给你看看?” 第11节   盛世明仔细盯着虾灯,啧啧称奇:“这么复杂的灯笼你都会做,姐姐你太厉害了!”
  凤宁将虾灯展示给他看,虾灯的螯、足都可以活动,虾尾还能蜷缩,许多人都过来围观。
  盛世明眼珠子都瞪圆了:“这么厉害!好玩死了,给我玩玩!”
  盛世明从凤宁手里拿过虾灯,动来动去,爱不释手:“姐姐,这盏虾灯卖多少钱?”
  凤宁说:“这虾灯做的时间比螃蟹灯多了一倍多,还是用棉布糊的。我还没想好卖多少钱。”
  盛世明啧啧赞叹:“那不得卖二十啊!”
  “估计没人买。”凤宁苦笑。
  盛世明拍胸脯:“等着,我去给你找人买!对了,那几盏螃蟹灯先放这儿,我马上就去叫人来买。姐姐你别走啊,等我回来。灯也别给我卖了。”他说着就朝家跑。
  第14章 兄弟  凤松和凤柏好奇地问:“大姐,他是谁啊?”
  凤宁说:“一位老顾客。我上次做的那盏海景灯,就是给他做的。”
  “他真的会来买吗?”两个男孩无比期待,毕竟今天还没卖出螃蟹灯呢。
  “会来吧。”凤宁说。
  盛世明去了大概有半个小时,这期间有人来买螃蟹灯,那个孩子想要,家长嫌贵,拗不过孩子,砍了半天的价,最后花五块五毛钱买走了一盏螃蟹灯。价格比预期的便宜,但跟凤宁最初的定价也差不多,就是少赚点。
  螃蟹灯刚卖出一盏,盛世明就带着一群人过来了,有大有小,小的还没凤柏大,大的比凤宁年龄都大。
  这些人一过来,就围着竹竿看了起来。
  盛世明大声嚷嚷:“只准看,不准乱摸,碰坏了要赔的。”
  那群人中年级最大的男生忍不住笑出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在卖灯笼呢。”
  盛世明拉住他:“二哥,你看这虾灯好不好看?我没骗你吧!你买下来吧。”
  被叫二哥的男生斜睨他一眼:“你是想我买了你玩对吧?”
  “嘿嘿,借我玩玩又怎么了?我的螃蟹灯也可以借你玩啊。”盛世明说,“姐姐,取下来给我哥看看可以吗?”
  “可以。”凤宁将虾灯取下来,交给盛世明。
  盛世明他二哥看着年龄比凤宁要大,兄弟俩长得有几分相似,都是一表人才,外套还是毛呢面料,他二哥脚上还穿着三接头的皮鞋,看样子家境很不错。
  盛世明向他哥演示了一下怎么玩,这才将虾灯递给他哥。
  盛二哥兴趣浓厚,仔细端详了许久,试图弄懂虾灯制作的原理。
  凤宁这时已经在接待盛世明的朋友了,那几个定制了螃蟹灯的朋友基本来了,只有要空军和飞机主题的朋友没到,盛世明说:“那小子回他奶奶家过年去了。不过他把钱给我了,我帮他买。”
  盛世明看着灯上的飞机,惊奇地说:“哇,这是什么飞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二哥,你快来看!”
  凤宁也不知道这个年代战斗机是个什么形状,所以是以j20为原型的,画得有点模糊,但大致轮廓还是出来了。
  盛二哥凑过来瞅了一眼,然后又仔仔细细瞧了起来,看了许久,忍不住问凤宁:“你这画
  的是战斗机?”
  “是的。不对吗?我也不知道战斗机长什么样,凭想象画的。”凤宁说。
  盛二哥诧异地看了凤宁一眼,没说什么,又去端详灯笼上的飞机去了。
  盛世明朋友那四盏螃蟹灯都是七块钱买的。这几盏灯都是宣纸做的,本来要卖八块,但凤宁看在盛世明的面子上,打了个折。
  盛二哥明显对那盏飞机灯更感兴趣,不过这是别人定制的,最后盛世明磨了很久,让他把虾灯给买下了。
  盛世明从他哥手里抢了两张大团结,递给凤宁:“姐姐,拿着,这是虾灯的钱!”
  其实自始至终凤宁都没说虾灯多少钱,是盛世明自己定的价。
  凤宁拿了两块钱出来找零,盛世明摆摆手:“不用找了!就二十块钱,我二哥出得起!我的面子已经卖给我朋友了,就不用再卖给我哥了。
  盛二哥满脸问号地看着自家弟弟,有这样的傻子么?
  不过他也没接过凤宁那两块钱,被他弟拖走了。
  走出好远,盛二哥才伸手拍了一下盛世明的后脑勺:“你可真会慷他人之慨!那是我的钱,二十块钱买个灯笼,都快够上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盛世明嘿嘿笑:“你一个月有十八块钱助学金,爸妈每个月还给你二十块钱生活费,你花得完吗?”
  “你管我花不花得完,有钱也不能像你这么花!你这个败家子!”盛二哥突然停了下来,“我说盛世明,你为什么非拉着我买一个这么贵的灯笼?是不是看上扎灯笼的女该了?你要是早恋,我告诉爸妈去!”
  盛世明抬手就捶了他哥一拳:“你可别瞎说了!狗屁的早恋!你觉得她画的画怎么样?”
  盛二哥说:“画画我是个外行,看着还行吧。不过她的想象力真够丰富的,她给你画的那个海景灯,还有给你同学画的这个飞机灯,都很特别。”
  盛世明说:“对啊,我就是佩服她这点,能完美地表达我心中的所想,所以我就是单纯地想帮帮她。再说了,她看起来就比我大,我就算要早恋,也绝对不会找比我大的。”
  盛二哥点头:“不是早恋就好!”
  盛世明翻了个白眼:“盛世清,你贼喊抓贼,到底是谁早恋啊?回头当心我向爸妈告状!”
  盛世清洋洋得意:“你告啊,我都上大学了。大学生是可以谈恋爱的,我怕个屁!”
  “你现在是大学生,可你谈恋爱的时候才高一,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看见啦,你跟韵文姐姐亲嘴!”盛世明说。
  “瞎说八道!我们高中时才没亲,顶多就牵个手!”盛世清为自己辩护,“你去说呗!我大学都考上了,我怕什么!”
  盛世明嘿嘿笑:“可是韵文姐姐只考上了中专。你说家长们会不会认为是因为你们谈恋爱,影响了她的学习?”
  盛世清咬牙切齿:“算你小子狠!行了,你别到爸妈跟前瞎说八道,这虾灯借你玩两天,不要弄坏了,我要送人的。”钱都花了,就当是买给女朋友的礼物吧。
  “谢谢哥!”盛世明兴奋得一蹦三尺高。
  凤宁今天带了六盏螃蟹灯来,之前卖了一盏,盛世明那群人买走了四盏螃蟹灯,还剩下一盏很快也被买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带动的缘故,买灯的人也多了起来。到中午时,花灯基本卖完了,只剩了一盏小猪灯没人要,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小猪不好看,看来就算是做生肖灯,也还是要做形象好的。可是小猪明明那么可爱!
  姐弟三人也不卖了,收拾好东西。凤宁带两个弟弟去吃了午饭,最简单的阳春面,小哥俩吃得很满足。小孩子就是这样,外面的饭就是比家里的饭香。
  回去之前,凤宁去了百货商店,给两个弟弟各买了一双军绿色的解放鞋。
  凤松既高兴又舍不得:“姐,我的鞋还没坏,不买了吧。”
  凤宁低头看看弟弟露了大脚趾的布鞋:“你脚长长了,这样挤得鞋子也难受啊。”
  凤松听着嘿嘿笑了起来:“那买双大点的,这样就可以穿很久了。”
  “好,买大一码就可以。”凤宁摸摸他的脑袋。
  给哥俩买好鞋,凤宁又给凤金宝挑了一双解放鞋。至于凤来的,打算等明天再来买。凤来前天才放寒假,本来也想跟着来的,凤宁想给两个弟弟买鞋子,就让她晚一天来。
  凤松说:“姐,你给我们买了鞋,你自己怎么不买?”
  凤宁说:“明天等你二姐来了,我和她一起买。”
  “那我明天可不可以也跟着来?”凤柏问。
  “你和哥哥商量,留一个在家。”凤宁说。
  他们走路回到家,都是半个下午了。凤宁点了一下今天卖的钱,一共卖了78元,花了8.8元。
  凤金宝从外面回来,凤柏赶紧将凤宁给他买的鞋子拿给他:“爸,你看,大姐给你买新鞋了。”
  凤金宝惊讶地看着那双鞋,又看看凤宁,有些羞赧地说:“怎么还给我买鞋啊。我有鞋。”
  凤宁说:“以后没人给你做鞋穿了,我也不会做,只能给你买了。你试试合不合脚。”以前家里的人鞋多半是妈妈自己做的布鞋,现在她不在了,还有谁会给他们做鞋呢。
  凤金宝眼眶有些湿润,拿起来在自己脚上比划了一下,说:“很合适!”然后将鞋子收了起来。
  凤金宝收好鞋,出来说:“明天家里杀猪,我已经叫好了屠户师傅。明天早上宁宁和来来起来帮忙烧水做早饭。”
  “好!”凤宁满口答应,明天没法去卖灯笼了,那就迟一天再去。
  第15章 灯展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全黑着,父女三人就起来了。凤金宝准备工具,又去叫邻居来帮忙捉猪,凤来生火烧开水,用来烫猪毛。凤宁则淘米做早饭。屠户和帮忙的人都要在家吃早饭,吃完饭后屠户还要帮忙卖肉。
  尖锐的猪叫声划破了夜的宁静,在男人们的谈笑声中,猪叫声逐渐低下去,直至消失。滚水一桶桶舀出去,凤宁则已经将配菜和香料都准备好了,只等热乎新鲜的猪肉下锅。
  饭菜上桌的时候,马老太才起来。这老太太自打摔到尾骨,就开始倚老卖老,啥活都不主动去干了。凤宁也不指望她,只要她不来添乱就好。
  看到马老太上桌吃饭,凤宁赶紧说:“爸,奶奶的身体还没好,今天我跟你一起去卖肉,我帮你收钱。”
  马老太一听脸立马拉长了,以往这是可是她的特权,钱收了都进了她的口袋。
  凤金宝小心翼翼地看了马老太一眼。屠户是本村人,对他家情况很熟悉,说:“年轻人脑子转得快,让她去算账收钱最好了。”
  马老太顿时觉得碗里的杀猪肉都不香了。
  不过桌上除了她,其他人都觉得凤宁做的菜好吃,不管是蒜泥白肉、回锅肉还是三鲜汤,都做得色香味俱全,大家吃得赞不绝口。
  猪肉就在隔壁村的集上卖。这个集平时也没人赶,只有到年关的时候才会赶几天,从腊月二十四到年三十。很多人要买肉过年,所以并不愁卖。
  别人家杀年猪,都会留不少做腊肉,毕竟农村人花钱买猪肉吃是不舍得的,自家养的还是舍得吃的。但凤宁家很少留,只会留些猪下水和猪头,其余的都要卖钱,因为马老太不舍得。
  卖肉的时候,凤宁让屠户切了些五花肉和排骨留下来,打算熏些腊肉。
  屠户笑:“还是年轻人舍得,你奶奶可不舍得吃肉。”
  凤宁笑:“卖了钱也没见着,为什么不吃。”
  “你爸没意见?”
  凤宁看向父亲:“爸你有意见?”
  凤金宝笑:“我没意见!”
  卖完猪肉,凤宁背着那块五花肉回去,被马老太发现了,骂她穷吃饿吃,要把家当吃穷。
  凤宁说:“这么说,这猪肉你不吃?那正好,我们几个吃,你就别吃了。”
  马老太被噎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喊过凤金宝:“钱呢?”
  凤金宝拿出一叠大团结给她:“这是卖肉的钱。”
  马老太蘸着口水点钱:“怎么只有二百?那头猪两百多斤!”猪肉一块八一斤,老太太也会算数。
  凤金宝有些紧张地说:“我留了一百二十多块,过完年几个孩子就该交学费了。开春了也要买些农药肥料
  。” 第12节   “农药肥料的钱我没给你?都给我拿来!”马老太朝他伸出手。
  凤宁走过来,挡在她爸跟前:“钱是我让我爸拿的,他作为一家之主,身上一分钱都拿不出,像什么话?”
  马老太气极了:“你管得可真够宽的,都管到我头上来了!凤金宝,到底我是你妈,还是她是你妈?你到底听谁的?”
  凤宁慢条斯理:“他只听讲理的。你说我管得宽,这点我还是真不如你。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拿了钱不花,等死了留着带进棺材?”
  凤宁一向认为,钱就是兑换物品的东西,该花的时候就得花,否则赚钱有什么意义?
  最后还是在凤宁的坚持下,凤金宝成功留下了那笔钱。其实凤宁自己挣的钱足够给弟弟妹妹交学费了,不过她得让父亲慢慢立起来,不能永远活在马老太的阴影之下。尤其是让马老太吃瘪,她是非常乐意的。
  二十七这天因为杀猪没上街卖灯笼,第二天才去。跟她一起去的是凤来和凤柏,凤松留在家中扎灯笼。
  这次依旧去了新华路,还有两天过年,街上人流熙攘,人们似乎也更舍得花钱了,所以灯笼卖得很顺利。
  正忙着,凤宁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姐姐,你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卖灯笼了呢。”
  凤宁一回头,便看见盛世明正冲自己笑,她略有些意外:“你找我?”
  盛世明说:“对啊,我找你有正事。”
  凤宁笑了:“啥事?”他找自己不就是做灯笼么。
  盛世明看了看周围正在挑选灯笼的客人,便说:“你先忙吧,等忙完了我再跟你说。”
  凤宁看他还挺郑重,便没再继续问,先去招呼客人,灯笼卖得挺快,十点刚过,灯笼就卖完了。
  凤宁看了看四周,盛世明不见了,凤柏也不见了。
  凤来告诉她:“小柏跟着那个人去新华书店了。姐,他找你做什么?”她已经知道了盛世明是谁。
  “我也不知道,要问问他才知道。你看着东西,我进去找他们。”凤宁说着往书店里走。
  凤柏正跟着盛世明蹲在角落里看连环画,凤宁走过去,说:“你都初三了,怎么还看小人书?”
  盛世明不以为意地说:“小人书好看呗,你看凤柏多喜欢。你灯笼卖完了?”
  “卖完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凤宁问。
  盛世明说:“有个人看了你做的灯笼,想见见你,问你能不能去参加元宵节的彩灯展,具体情况得他当面跟你说。你要是感兴趣,我就带你去见他。”
  “我当然感兴趣!”凤宁十分惊喜,这么好的事会轮上自己,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些!盛世明还真是自己的贵人。
  “那就走吧。”盛世明朝门外走去。
  “去哪儿?远不远?”凤宁问。
  “不是很远,就在市政府。你弟弟妹妹也要一起去吗?”盛世明看了一眼凤来的方向。
  凤宁说:“市政府的话,那就一起去吧,正好我们回家也要往那边走。”
  凤宁过去将背篓放在背上,拿起竹竿,凤来很自然地抬起了另一头,竹竿太长,街上人多,两人抬着不容易碰到别人。
  凤来不知道盛世明找姐姐什么事,只是安静地听从安排。她是个开朗大方的性格,这个时候却突然斯文了起来,很少开口说话,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这是青少年遇到同龄异性的表现。
  凤宁心里惦记着灯展的事,跟盛世明走在前头,也没注意到她的反常。
  她问了盛世明跟灯展相关的具体事宜,对方一概不知,只是负责带她去。
  凤宁只好问:“让你来找我的那个人是谁?他是做什么的?”
  盛世明说:“是我爸的同事肖叔叔,不知道具体是哪个部门,去问问我爸就知道了。”
  那盛世明的爸爸应该也是市里的干部了。
  到了市政府,盛世明领着凤宁先去找他爸。凤宁等在门外,注意到门口的牌子,写着商务局办公室。
  片刻后,盛世明出来了,说:“在楼下文化局。”
  他们找到文化局的办公室,还在门口,盛世明就说:“肖叔叔,做灯笼的姐姐我给你找来了。”
  凤宁跟着进了办公室,办公桌后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端着搪瓷缸喝茶。
  他见到凤宁,把手里的茶杯放了下来,脸上露出笑容:“找到人了?”
  盛世明说:“找到了。姐姐,这是肖叔叔,他是文化局的主任。肖叔叔,她叫凤宁,我家的灯笼就是她做的。”
  凤宁礼貌地打招呼:“肖主任你好!”
  “请坐。”肖达抬了一下手,“世明那几盏灯笼都是你做的?”眼前的小姑娘衣着朴素,年纪不大,胆识倒还好,见了领导干部完全不局促。
  凤宁落落大方地坐下来:“是的。”
  “做得很好,都是跟谁学的?”肖达问。
  凤宁师从南安彩灯的老师傅,但这个时候她还没拜师,师父也并不认识她,便说:“我从画上看到花灯的样式,自己琢磨的。”
  这也不算说谎,这些花灯样式都是她从《上元灯彩节》这幅古画中看到的,然后自己琢磨出具体的做法,不过是她入门很久以后的事了。
  第16章 过年  肖达笑起来,亲切地说:“看来你很有天赋啊。你多大了?还上学吗?”
  凤宁说:“过完年就十七了。已经辍学了,只念完了高一。”
  “还是高中生,为什么辍学呢?”肖达好奇地问。
  凤宁说:“家里出了些变故,上不起学了。肖主任找我来是要做什么灯笼?”
  说起正题,肖达正色道:“是这样的。咱们南安一直都有赏花灯的传统,以前也办过好多次元宵灯展,只是停了好几年。明年元宵节,市里又打算举办灯展,丰富市民的休闲文化生活。你做的灯笼很别致,所以想邀请你来参加这次灯展,丰富我们传统花灯的内容。”
  凤宁满口答应:“我愿意参加。不知道灯展的主题是什么?灯笼的大小和数量有什么要求?我做的灯笼能在灯展上卖吗?是不是会给我安排一个展位?”
  凤宁的问题如连珠炮一般抛出来,提出来的都是专业性很强的问题。
  肖达忍不住扶了扶眼镜,再次打量了一下凤宁,小姑娘年纪虽小,考虑问题却很老到,他说:“主题是有要求的。咱们南安不是恐龙之乡么,这次的灯展主题是恐龙,所以希望能做一些恐龙的花灯,最好是能活动的,能做到吗?”
  凤宁不假思索地点头:“没有问题。”
  “那就好!你的花灯以可以活动为特点。届时我们会给你划分一个展区,你就在那个位置展示你的灯笼。当然也是能卖的。”肖达说。
  “不用我额外交展位费吧?”凤宁问。
  肖达一愣,然后笑起来:“不用,不用。你答应要来,到时就必须得来,不能给我空窗。”这小姑娘还挺通人情世故的。
  “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放鸽子的。”凤宁语气坚定,“肖主任,我是不是要填个表之类的,你们也给我发个邀请函什么的,到时候我才好跟公园方面沟通。”
  肖达觉得凤宁总是语出惊人,很难相信小姑娘才十七岁,考虑问题也太周到了:“我给你写个条子吧,到时候你就拿着条子去跟公园对接。”
  肖达拿出市政府的公文纸,写了几句话,签上自己的名字,还盖上了公章:“这个你拿着,别弄丢了。”
  “谢谢肖主任!我一定会保管好的。我回去好好准备花灯,等元宵节前再来找你汇报。”凤宁说。
  “行。你自己多留意一点人民公园那边的情况,我估摸着提前几天就可以布置了。你是小灯笼,不用到现场去扎花灯,可以提前去踩个点,了解一下情况。初步计划,灯展是三天时间,从正月十四到十六三天。”肖达交代她。
  凤宁听到这个时间,犹豫了一下,才说:“整个灯展才三天时间吗?会不会有点短?灯艺师傅们准备了那么长时间,三天就撤展的话,会不会太浪费了?”
  凤宁参加的灯展,至少都是半个月起步,因为灯展前期准备工作太多,成本也高,短短几天时间根本回不来本,也太过浪费人力物力和心力。
  肖达闻言愣了一下:“你说的有道理,领导暂时是这么定的,不过到时
  候可能还会延期。”
  “好,那我先回去了。”
  市里举办彩灯展,届时来参观的人肯定非常多,也能卖出不少花灯。可惜凤宁得知消息的时间太迟了,也准备不了太多花灯。
  出了市政府,盛世明说:“姐姐,我发现你好能干啊,跟肖叔叔谈话的时候完全就像个大人,比我二哥都成熟,跟我大哥差不多。”
  凤宁冲他笑了一下:“没办法,生活所迫,要是可以,谁愿意长大呢,做个小孩子多自在。”
  盛世明说:“小孩子能有多自在,什么都是被别人安排的。还是做大人好,大人可以自己做主。”
  “呵呵,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你的想法有多天真了。今天谢啦,还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呢。我请你吃午饭吧。”凤宁也是没想到,仅仅是因为一盏花灯,就能遇到盛世明这个贵人。
  盛世明摆摆手:“不用客气,能帮到姐姐就好。午饭就不吃了,我妈还等我回家吃饭呢,我奶奶今天来了。”
  凤宁说:“我也不会做别的,只会做花灯,你还想要什么花灯,我做一盏送给你。”
  盛世明想了想:“我是属猪的,能不能做一盏小猪造型的灯笼?要做可爱一点。”
  “当然可以。我今天回去就做,明天我还来卖灯笼,你来拿吧。”凤宁满口答应。
  “好。那我明天还去老地方找你,再见!”盛世明挥挥手,跟他们道别。
  姐弟三个找地方吃了午饭,又去给凤来买鞋,凤宁也买了一双。姐妹俩都选的是白色帆布鞋,因为凤来心心念念都想要一双小白鞋。
  凤宁顺便还买了些糖果点心之类的年货,过年不能什么都不准备,指望马老太拿钱买东西是别想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凤宁突然冒出了买自行车的念头,这条路来来回回用双脚丈量了好几回,说实话,是真挺累的,尤其还费时间。
  等过完元宵节,卖灯笼的钱应该能够买一辆自行车了,有了车,以后上市里卖东西就方便了。
  回家后,凤宁清点了一下今天的收入,除去开销,还剩下42元,今天少了一盏虾灯,要少不少钱。
  凤宁拿出篾条,给盛世明扎生肖灯。前天她卖过一些生肖灯,其中就有一盏小猪灯,做得圆滚滚的,憨态可掬,当时没卖出去,直到今早上才被人买走,没想到盛世明也是属猪的,早知道就不卖了。
  凤宁决定重新给他扎一个。除了盛世明的小猪灯,凤宁还扎了两对圆灯笼,马上要过年了,也该挂点喜庆的灯笼。
  这灯笼是红色的,凤宁将宣纸浸泡在红色颜料兑成的水中,晾干后糊在灯笼骨架上。再调出金色的颜料,描上金色的边,并在灯笼上写上金色的福字。
  两对灯笼,一对送给曾决明家,一对送给梅香家,自家今年不挂,因为母亲去世,不宜挂红灯笼。
  这两家收到灯笼都很喜欢,往年顶多就贴个春联,今年把灯笼一挂,显得年味儿就更浓了。
  翌日,凤宁带着两个弟弟去卖灯笼,刚到地方没多久,盛世明就来了,他睡眼朦胧,明显是没睡醒。
  凤宁惊讶道:“怎么这么早?”
  “我二哥说我要中考了,要给我补课,上午没空出来,早上拿了比较好。”盛世明说着打了个哈欠。
  凤宁笑着说:“那是得好好补一下课,争取考一中。”
  盛世明揉了一把脸:“其实我二哥就是故意的,想公报私仇,我才放几天假,他还要给我补课。我的成绩虽然不算拔尖,但考一中应该不成问题。”
  “那也得好好加油,可不能松懈了。这是你要的灯。”凤宁将小猪灯笼取下来给他看。
  盛世明举起花灯仔细看:“哇,没想到小猪也这么神气。姐姐你这个神韵抓得真好,尤其这眼神,太可爱了!”
  “喜欢吗?”凤宁问。
  “当然喜欢!谢谢姐姐。那我就先回去了。”盛世明说。
  “去吧,好好学习!”凤宁笑着说。 第13节   今天的灯笼也很好卖,半个上午就卖完了,主要是带的货也不多,家里的存货留了些,等到灯展的时候再去卖。倒不是担心卖不掉,是怕参加灯展的时候花灯不够用,毕竟灯展至少要开三天。
  卖完花灯回去,凤宁又抓紧时间扎灯笼,要参加灯展,就需要更多灯笼样式。除了恐龙灯,她打算把十二生肖都做出来,此外还得再做一盏虾灯。时间紧任务重,凤宁都怀疑能不能按时做出来。
  过年这几天,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煎炸烹煮,凤宁连厨房都没进,全权交给凤来。马老太还想着吃现成的,结果见凤宁不动弹,气得又骂了起来,凤宁无动于衷,最后还是自己卷起袖子进厨房做菜去了。
  除夕夜,全家人围在一起吃年夜饭。饭桌上少了母亲,所以算不上是一顿团圆饭。
  吃过饭,按照传统,凤金宝给每个孩子发了压岁钱。压岁钱用红纸包着,凤柏第一个拿到红包,他迫不及待地当场拆开:“噢噢,一块钱!谢谢爸爸!”
  往年的压岁钱都是五角,今年凤金宝留了一些卖猪的钱,所以多发了一些:“拿着买笔买本子。”
  凤金宝又将剩下的三个红包发了,凤宁拿着红包的时候,看到包着的厚厚一卷钱,诧异地说:“爸,怎么这么多?”
  凤金宝笑着说:“你不是要买自行车吗?爸也资助你一点。”
  第17章 救场  这完全出乎凤宁的预料,她本来是打算自己挣钱买车的,没想到爸爸会给她钱:“爸,我自己能挣,不要你的钱。”
  “拿着吧。早点买,过阵子不是要去市里参加灯展,二十几里路,来来回回走,太辛苦了。”凤金宝说。
  “谢谢爸!我过几天就去买车。买回来后大家都学骑车,都可以骑。”凤宁将钱收了起来。
  弟弟妹妹几个听见都欢呼起来:“我也要学车!”
  大家都为买车高兴,只有马老太不高兴:“买什么车?脚不是走路的,要它干吗?”
  凤金宝说:“妈,今天过年,要高兴点,别生气。这自行车红鹃在的时候就一直说要买的。”
  马老太一听这个名字,果然不说话了,只狠狠地瞪了凤宁一眼。
  凤宁把她当成了透明人,懒得理会。她转身去了堂屋,接着扎灯笼。今晚要守夜,正好守着火堆扎灯笼。
  凤金宝给了凤宁八十块钱,看来他自己并没留多少钱,等弟妹开学,他身上那点钱估计就不够用了,不过到时候凤宁身上应该有些钱了。
  这个春节,凤宁没有走亲戚拜年,甚至连外公家都没去,不是她不想去,而是真没有时间。她让弟弟妹妹们转告外公外婆和舅舅们,有正事在忙,等过了元宵节再去看望他们。要不是有给表兄妹们带的灯笼为证,外家的亲戚会以为凤宁是在找借口推脱呢。
  以前他们去外婆家拜年,至少要住上两三晚才回,今年弟弟妹妹只住了一晚就回来了,他们赶回来帮凤宁扎灯笼。
  凤来初八就开学了,毕业班任务重,这个学期不再每周放假,而是改成月假,每个月只休息一天。
  凤宁没再让她带菜去学校,而是每个月给她十块钱生活费,让她在学校买着吃。学习消耗大,凤宁让她别太省,每天都要吃荤的。
  十块钱对凤来来说是笔巨款,她不要:“姐,我有五块钱就够了。”
  凤宁说:“给你就拿着。别太省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姐能挣钱了。”她知道青春期的女孩子是需要一些钱傍身的,这样才不至于被谁家的臭小子一个苹果就给哄走了。
  凤来这才把钱收下来。
  忙到初十,凤宁揣上所有的钱上南安去了。一方面是要去买自行车,另一方面也是要去打听一下灯展的安排。
  按照凤宁的经验,如果团队成熟,举办一次大型灯展,往往需要二三十天来准备。当然,那规模是这次没法比的,可现在要办灯展,起码也要准备十天半月的,她估摸着,这个时候人民公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大型彩灯都已经到位了。
  凤宁一早出发,先去了市政府找肖达,结果肖达并不在,文化局的人都去人民公园准备灯展了。
  凤宁只好又赶去人民公园,这靠着两条腿跑来跑去的,实在是不方便,途中正好路过一家百货商场,凤宁干脆进去买了
  辆永久牌的自行车。
  二八大杠的车,售价180元,凤宁带的钱倒是足够,不过买完车后,身上也就只剩下三十多块钱了。没钱让她没有安全感,所以还是得抓紧时间赚钱。
  买好车,凤宁又花了五块钱买了一把好锁,新车太扎眼了,容易被小偷盯上,回头买点颜料涂装一下,让它不那么显眼。
  凤宁骑着新车飞快就到了人民公园。这年头公园是收门票的,凤宁进去的时候还被门卫拦着要买票,凤宁拿出肖达给她写的字条:“我是参加灯展的工作人员,过来布置灯展的。这是文化局肖主任给我批的条子。”
  门卫看了文化局的章子,就放她进去了。
  凤宁以为彩灯布置得差不多了,结果一看,嗬,也就只能算个半成品吧。这种进度,别说赶上元宵节办灯会,再有个把礼拜也未必能完工。
  肖达是这次灯展的负责人,看到彩灯布置成这个样子,担心灯展能不能顺利开张,到时候绝对会成为笑话的,全市人民都看着呢。他急得是嘴角起泡。
  凤宁过去的时候,肖达正在训人:“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们都要把这些灯给我组装起来。你当初是拍胸脯答应了,说这事你们能办好,你们灯笼厂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个,难道没有计划吗?灯展开不起来,你这厂长就别想当了!”
  挨训的那人不断地擦汗:“我们也没想到,戴师傅会受伤住院,他没法来现场指挥,很多事情就没法衔接,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
  “你少给我找借口,你一个厂子,就指着一个师傅活着?没有戴师傅,就没有别人能够替代了?”肖达问。
  “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哪怕是这些天不睡觉,也要让灯展办起来。”挨训的人说。
  “行,这是你说的。我等着!”肖达说。
  凤宁听了一会儿,紧张得心砰砰跳,他们说的戴师傅,应该就是自己的师傅戴连生。她认识戴师傅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厂里上班了,而是自己开了一个小作坊,专门做灯笼。
  戴师傅曾经跟她说起过一件事,当年他还在厂里干的时候,承办过一次元宵灯展,结果那次他意外受伤,灯展布置也受了影响,办砸了。厂长被撤了职,厂子一片混乱,赶上市场经济冲击,厂子破了产,戴师傅也就下了岗。
  原来事情的源头在这里,说的就是这次灯展!
  肖达训完人,转过身,看见了凤宁,他情绪不好,也没开口打招呼。凤宁赶紧说:“肖主任!”
  肖达微一点头:“你来了。”
  凤宁问:“是不是灯展出了问题?”
  肖达疲惫地说:“灯笼厂承办了这次灯展,结果他们负责设计花灯的师傅受伤住院了,这些花灯他们竟然弄不出来!你说气人不气人,一个厂子,离了一个人就运转不下去,这还是个正常的厂子吗?那些人做了那么多年灯笼,都是干什么吃的!”
  凤宁知道他说的灯笼厂,其实也就是个二三十人的小厂子,属于街道工厂,戴师傅家里是南安灯彩制作的老手艺人,被请到工厂当师傅,虽然这些工人能扎普通的灯笼,但对大型花灯的设计和制作却不擅长,因此进度才会这么慢。
  凤宁说:“有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肖达问她:“你以前扎过这么大的灯笼吗?”
  凤宁摇头:“没有。不过灯笼的各种构造都是相通的,没准我能帮上忙。”
  肖达说:“也对,那么复杂的灯笼你都会做,没准这些灯笼也可以。走,我带你去看看。”
  肖达也很清楚,虽然灯展是灯笼厂在布置,但组织灯展的却是他们文化局。要是这次灯展没办成,最后这责任还是会落到文化局头上,他哪能脱得了干系。因此这些天他就一直都待在公园里,连亲戚都没走,可进度还是不能如他所愿。
  凤宁推着车跟着肖达去转了一圈,花灯主要集中在公园中心地带,加起来大概有上百盏大型花灯,造型最多的是恐龙,因为这次的主题就是恐龙灯展。
  除恐龙外,还有十二生肖、花篮、熊猫以及各种花鸟鱼虫的造型。
  这些灯笼只完工了大半,剩下起码还有三分之一需要缝钉灯罩和上色。
  戴师傅受伤后,工人们按照戴师傅绘的设计图去搭建灯笼骨架,由于没人指挥,他们在这上面浪费了很多时间,直至今天,还有几个大的恐龙灯骨架没做好。
  这几盏恐龙灯又位于展览的中心区,是万不能减省的,这才是最令人焦心的。
  凤宁在一旁看工人们商量怎么搭建那只最大的恐龙灯,听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们拿出切实有效的办法来,便忍不住说:“你们好,可以让我看看戴师傅的设计图纸吗?”
  她一开口,所有正在讨论的人都停下来看向她,似乎是在询问她是谁。
  肖达说:“这是我找来参加灯展的花灯制作人,没准能帮上你们的忙。把图纸给她看看。”
  领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从兜里掏出一个作业本,她说:“戴师傅绘的图纸在这里。”
  凤宁拿过那个本子,上面只有简单的恐龙图,没有详细的结构分解图。
  凤宁看完图,又围着那只扎了一半的恐龙骨架看了看,竹子做的恐龙骨架明显比例不对,而且做得也很笨重,给糊灯罩造成了很大的难度,这大概就是工人们不够效率的主要原因。
  凤宁说:“你们这恐龙身体和头尾比重不对,会立不稳的。”
  “你别瞎说,我们辛辛苦苦扎了一半,你说比重不对,难道要拆了重做?你知道我们煣这些竹子花了多少时间吗?时间本来就来不及了,你还给我们添乱。”那女人对凤宁毫不客气,觉得她是来捣乱的。
  所谓煣,是用火将竹子炙烤后弯成所需的弧度。
  凤宁没理她,扭头对肖达说:“肖主任,用竹子做灯笼骨架确实费时间,还有三四天灯展就开始了,会来不及的,不如改成铁丝吧。虽然成本高一点,但稳固性更好。”
  肖达疑惑地问:“铁丝真的可以吗?”
  凤宁点头:“可以。不过能先给我纸笔吗?我要重新绘一下结构图。剩下还有多少灯笼没扎骨架?我会画出来。你们现在赶紧派人去买铁丝,要10号铁丝,比你们用的这个稍微再粗一点,剩下的几盏灯都用铁丝扎。”
  肖达看了一眼这个小姑娘,她说话的方式完全就像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连铁丝的型号都知道,他犹豫片刻,便说:“行,我让人去买,需要多少?”
  凤宁说:“先买五十斤吧,不够了再去买。”
  肖达赶紧叫过自己的一个下属,安排他去买铁丝,又掏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和记事本给凤宁。
  凤宁看了一眼,说:“这个画图有点小,我去买本子。我有车,很快就回来了。”
  凤宁骑上车,朝公园外跑去。
  留下众人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这小姑娘是谁啊,居然用铁丝扎灯笼,那还是灯笼吗?
  肖达对凤宁的说法有些怀疑,但他又觉得,这个小姑娘是值得信赖的,因为刚才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自信让他也产生了信心。
  第18章 外援  凤宁很快就买到了适合绘图的本子和铅笔, 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将恐龙的图画好了。
  不仅恐龙的全图,还有各个部位的构件, 并且每个构件的数据都标好了, 工人只要照着她这个数据去做就可以了。
  她回到公园的时候,肖达安排去买铁丝的人也回来了。
  大家都看着铁丝, 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凤宁说:“尺子有吧, 拿来照着图纸数据量一下。来个人,将铁丝按照要求做成需要的形状,最后拼接起来。”
  凤宁看拿着钳子的工人犹犹豫豫的,便主动拿过钳子,比着长度剪下去。再将剪断的铁丝一折,便成了一个圆形, 用细线缠起来:“铁丝和竹子都是一样的,需要什么形状,就折成什么形状,这比竹子更方便,还不需要煣, 可以节省很多时间。你们都赶紧做起来吧。”
  肖达也说:“都动起来吧, 不会就问小凤同志。”
  凤宁说:“钳子不够, 再去找点钳子来,还要点扎丝来定型固定。”
  肖达说:“我赶紧安排人去买。小凤同志,这铁丝灯笼我们谁也没做
  过,没有经验, 你起码要帮着大家做一个。”他生怕凤宁就这么走了。
  “我会的, 你放心吧!”凤宁说。
  说起来,这是她师父负责的灯展, 她一定要为师傅弥补这个遗憾,把灯展好好办起来。更何况,这次灯展还关系到她自己的生意。
  在使用铁丝扎花灯之前,做花灯骨架的材料主要是竹子和木头,后来随着社会的变革,工业的发展,材料便与时俱进了,用铁丝扎灯笼便成了主流,尤其是大型花灯。
  但在八十年代中期,人们还是用传统的方式也就是竹子扎花灯。竹子的优势是便宜,柔韧性也比较好,但若要兼顾力量与造型,竹子显然不如铁丝好。
  凤宁也不多话,她亲自动手扎第一盏铁丝恐龙灯,为工人师傅们做示范。
  那些年纪比她大的工人本来挺不服气的,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灯笼,却要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指挥。现在看到这小姑娘沉着冷静地做着灯笼骨架,看她手上的活计,明显就不是第一次做,甚至比他们都要熟练,这才一个个都安静下来。
  工厂食堂送饭来的时候,第一副铁丝恐龙骨架已经做了一半。
  灯彩组长秦师傅,也就是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热情地招呼封凤宁:“小凤师傅,来吃饭吧,吃了饭再做。” 第14节   肖达正好提着一个饭盒过来:“小凤同志,辛苦你了,该吃饭了,我给你带了饭。”
  凤宁看看肖达,说:“谢谢肖主任,秦师傅叫我过去吃饭,我跟他们一起吃吧。”
  肖达也没坚持,说:“他们准备饭菜够吧?”
  秦师傅急忙说:“够!她一个小姑娘能吃多少。小凤师傅,赶紧来,今天中午有水煮肉片,晚了可就没有了。”
  肖达闻言笑起来:“生活水平还不错嘛。赶紧吃,吃完了抓紧时间干活。明天我们单位很多同事都被抽调过来协助布置灯展,到时候有什么的需要的,师傅们只管吩咐,咱们争取正月十四能够正常开展。”
  厂长吴昌德说:“主任你放心,我们就算不睡觉,也要赶完工。”
  凤宁等工人师傅们都打好饭了才过去,她怕人家不够吃。不过她想多了,饭菜准备得很充足,现在是改革开放后的八十年代中期,已经不是吃不饱的六七十年代了。
  打饭的厨师胖胖的,看见凤宁,好奇地说:“这位小同志看着眼生啊,不是我们厂的同事吧?”
  秦师傅说:“小凤师傅是我们厂请来的外援,灯笼能不能按时做完就看她的了。赶紧给她打饭,多给点肉,不要小气!”
  胖厨师赶紧给凤宁打了一大份饭菜,还特意多挑了些肉片给她:“那该多吃些,不够再来添。”
  “谢谢!”凤宁接过沉甸甸的大碗,她在家都没吃这么多。
  厨师的手艺很不错,大家围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讨论活该怎么干。凤宁偶尔会插上几句话,大家惊奇地发现,凤宁的意见对他们好似高手点拨,让人茅塞顿开,有些性急的工人师傅饭都不想吃了,恨不能去试试她的建议。
  等吃完饭,大家照着凤宁的法子去操作,发现果然又快又好。
  秦师傅一边干活一边问凤宁:“小凤师傅,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呢?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从哪儿学的?”
  凤宁说:“自己瞎琢磨的。”
  “那你可真够厉害的!比我们这些做了十几年的人都强!”秦师傅是打心眼里佩服凤宁。
  凤宁哪里好意思告诉人家,自己可是学了三十多年的灯彩制作,布置过的大型灯展不计其数,什么状况没遇到过,现在这些状况,不过都是寻常见的。
  半个下午的时候,凤宁已经将那头最大的恐龙骨架扎好了。扎好骨架,又将电灯布置好,这种大型花灯,自然要用电灯才能呈现出来。
  固定好电线和灯泡,她才和人将花灯的灯罩缝上。在铁丝骨架上缝灯罩,要比在竹片上缝灯罩容易得多,而且灯罩也与骨架贴得更紧实,花灯的轮廓也完美呈现了出来。
  所以当整只恐龙被立起来的时候,大家围着这盏全新的花灯无不惊叹:“这个厉害了!做得真好看!”
  “小凤师傅说她没做过大花灯,我怎么觉得比我做了十几年灯笼的都强多了。真是货比货该扔啊!”
  “这要是给戴师傅看见了,不得把我们骂死!”
  肖达见过凤宁扎的花灯后,赶紧找到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凤宁:“小凤同志,你这是要回去吗?”
  凤宁说:“对啊,天色不早了,我出来这么久,家里人该着急了。这大恐龙已经做好了,我也教了师傅们该怎么弄,他们应该都会了。”
  肖达说:“小凤同志,你明天能不能还来?你看我们现在这情况,急缺人手,人我们单位倒是可以找来,但像你这样经验丰富的师傅很少。你来帮我们布置灯展,我向领导申请,给你发工资。”
  “我们厂愿意承担小凤师傅的工资!”灯笼厂的厂长吴昌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
  凤宁犹豫了一下,家里还有几盏灯笼没收尾,要是在这边帮忙,那肯定是做不完了,不过跟整个灯展比起来,这点损失不算什么:“工资倒是无所谓。既然有需要,那我就来吧,我今天得回去跟家里人说一声,明天一早就过来。”
  肖达又说:“小凤同志,你跟家里说一声,明天就不回去了,住我们单位的招待所吧,等灯展布置好了再回去。”
  凤宁一听,瞬间想到了很多,便趁机说:“肖主任,我可以在招待所里住到灯展结束吗?我出住宿费。”
  肖达秒懂她的诉求,花灯最大的看点当然是晚上,那几天她必定要是在市里过夜的,便满口答应:“当然可以,也不用出住宿费,作为灯展的合作方,又为灯展作出过贡献,是可以免费住招待所的。”
  凤宁高兴极了:“谢谢肖主任!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肖达挥挥手:“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凤宁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父亲和弟弟们见她回来了,激动得不行,以至于把新买的车都给忽略了:“你总算回来了,今天一天都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大姐,你这么久都没回来,我们都担心死了,以为你出事了。爸爸还说要去市里找你。”凤柏说。
  凤宁赶紧跟家人解释了一下原委,凤金宝松了口气:“明天还要去?”
  凤宁点头:“嗯,明天去了之后得在市里住两天,等灯展开始前再回来取灯笼。我打算明天先带点过去。”
  “我也想跟你一起去!”凤柏说。
  凤宁说:“你不能去,你去了只会添乱。快开学了,你在家好好写作业。有空帮我扎点灯笼,到时候我带到灯展上去上色。”
  凤松赶紧应下:“知道了,大姐。”
  第二天一早,凤宁就出发了。她带着灯笼直接去了人民公园,这次门卫没有拦她,倒不是认出了她,而是看到了她车后的灯笼,以为是灯笼厂的职工送灯笼来布展的。
  凤宁一进去,就被灯笼厂的人团团围住了,一个个都惊叹不已:“这都是你做的灯笼?”纵使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灯笼,也没做过这么精致的灯笼,这小姑娘年纪虽小,却是真有点东西。
  凤宁将车子锁好,说:“是啊。我不是也要参加灯展吗?今天就顺便带了些过来。今天任务都安排好了吧?我还是扎那几只恐龙灯?”
  “对,他们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到时候还得跟你请教。”吴昌德说。
  “请教说不上,一起商量吧。”凤宁说,“那我先去忙了。”
  凤宁到了没多久,肖达就带着他的同事过来了,这次来的人还不少,大家也都很积极地去找事做,有帮忙缝灯罩的,有帮忙上色的,有帮忙布置电路的,什么技术都没有,就帮忙搬东西递东西。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围在凤宁的自行车边看灯笼。还有人忍不住伸手
  去拨弄一下,凤宁看到了也没做声,只要不弄坏就好。
  凤宁忽然听见肖达的声音:“这还得多亏了你家老三,要不是他帮我找到了凤宁同志来帮忙,我看这灯展是别想按时开了。”
  一个男中音接话:“那小子就爱到处跑,一刻也闲不住,看来还算是做了件像样的事。”
  凤宁一听,是盛世明的爸爸?便回头去看了一眼,肖达正和一个长相英俊的中年男人坐在凉亭的椅子上吃饭,长相跟盛世明有几分像,不过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比盛世明要帅多了。
  凤宁正这么想着,突然又听见一声呼唤:“爸!”
  凤宁循声扭头看去,不由得眼前一亮,盛世明他爸年轻时应该就长这样吧!
  第19章 盛世安  来人是个年轻小伙, 跟竹子一样修长挺拔,腰杆一看就是练过的,面部轮廓分明, 剑眉星目, 鼻若悬胆,唇红齿白, 就是皮肤比较黑, 比他旁边的盛世清黑了几度,不过就算是黑,也难掩他的英俊。
  盛世清兴奋地说:“爸,你看谁回来了?”
  盛父看到他们,激动得手中的筷子都掉了,他赶紧放下了手中的饭盒, 迎了上去:“哎呀,世安回来了!怎么都没提前写信告诉我们一声,你妈都去省城出差了。”
  被叫做世安的帅小伙回答:“我是临时安排休探亲假的,来不及告诉你们,就直接回来了, 也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他是盛世明的大哥盛世安。
  盛父难掩欢喜:“你们吃饭了没有?”
  盛世清说:“我们已经吃过了。哥听说你在这里忙, 想过来看看。”
  肖达看着他们父子三人, 笑着说:“老盛,世安好不容易从部队休假回来,你今天下午要不回去算了,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不会误事的。”
  盛父说:“那怎么能行。这是领导交给我们的任务, 我怎么能临阵脱逃。这里不是需要人手么?我们家来了两个壮劳力,一起来帮忙干活, 你只管使唤。”
  肖达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起来:“那怎么要得,世安好不容易休假回来,得好好休息。”
  盛世安说:“肖叔叔,我不累,只要你们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愿意帮忙。”
  盛父满意地拍拍大儿子的胳膊:“人民子弟兵,当然是哪里需要就去哪里。你们先休息一下,等我们吃完饭。”
  盛世清这时注意到了凤宁自行车后座上的灯笼,拉着大哥过去看:“哥你看,这就是老三买的死贵的灯笼。”
  盛世安跟着过去,打量着架子上的灯笼,越看越越惊艳:“做得很好啊,做工和画工都不错。他多少钱买的?”
  盛世清说:“他那盏六块五买的,我那盏虾灯花了二十,人家给我找钱,那小子还不让,真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
  盛世安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扭头一看,一个衣着朴素扎着马尾的女孩正有些窘迫地看着自己。那女孩高挑个儿,鹅蛋脸,皮肤白皙,五官明媚,就是看起来有点小。
  盛世安以为女孩偷看自己被抓包才窘迫的,结果听见身旁的盛世清嘿嘿笑了两声:“你也在啊。这些灯笼都是你的吧?做得真好看。”
  盛世清此刻很尴尬,没想到凤宁本人就在这里,也对,除了她,也不会有别人卖螃蟹灯了。
  凤宁闻言,忍不住笑起来:“那次我找你钱,你没拿就走了,今天碰到你,正好还你。”她从口袋里摸出钱来。
  盛世安突然明白过来,女孩并不是在看自己,她就是卖灯笼的老板,她看自己,恰好听见盛世清在说买灯笼的事。他不禁替弟弟尴尬起来。
  盛世清连忙摆手:“别、别、别,不用了,钱货两讫,不能事后翻账。”
  盛父在一旁问:“怎么回事?”
  盛世清连忙掩饰:“没事,爸,一点小误会。”
  凤宁说:“要不这样吧,你再从我这里挑一盏灯,不能动的,算是赠品。”
  盛世清本来想拒绝,突然听见盛世安说:“我看可以,你属羊的,你挑一盏羊灯吧。这个可以吗?”他的眼睛看着凤宁。
  凤宁点头:“可以。”
  盛世安自己将羊灯取了下来,递给弟弟。
  盛世清朝凤宁笑笑:“谢谢啊!”
  凤宁没说话,端起碗低头继续吃饭。
  盛世清擦了一下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真是尴尬。盛世安看着弟弟的囧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盛世清撞了一下他哥,走到凤宁跟前,说:“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凤宁说:“我来帮忙扎花灯。”
  肖达说:“小凤同志可是我们的大救星。没有她,我们这灯展怕是没法按期开办了。”
  盛世清有些不太相信地看向凤宁:“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你才多大啊?”
  凤宁没接话,只是笑了笑。
  盛世安看着弟弟,无奈地摇摇头,坐到父亲身边去说话了。
  吃了饭,大家放下碗开始干活。
  盛世安问:“爸,我们做什么?”
  盛重远说:“问你肖叔叔,他是灯展的负责人。”
  肖达说:“也不是我安排的。你问一下吴厂长吧,这里的活都是他安排的。我领你们去。”
  结果吴昌德说:“你们去帮小凤师傅吧,她在那边扎恐龙。一会儿要把灯笼立起来。”
  由于还有太多的花灯没有完工,大家就把还没做的恐龙灯全交给了凤宁去扎骨架,他们则去缝灯罩、上色。
  盛世安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看到凤宁正拿着一把老虎钳在剪铁丝。10号铁丝有点粗,凤宁要使劲才能剪断,使劲的时候咀嚼肌凸出,能看出来很吃力。
  盛世安走过去,朝她伸手:“我来吧。”
  凤宁抬起头,有些懵:“?”
  盛世清解释道:“他们让我们过来帮忙。你把钳子给我哥吧,我们来剪。” 第15节   “好,谢谢!”凤宁将钳子递给盛世安。
  盛世安说:“该怎么剪,你告诉我就好。”
  凤宁拿起尺子,一边丈量一边指挥。该怎么剪,铁丝该怎么折,有人帮忙,效率明显高多了。
  盛世安是个非常不错的工作伙伴,让怎么弄就怎么弄,几乎不发表自己的意见,扎灯笼,他是个外行,自然要听内行的。
  倒是盛世清在一旁叽叽喳喳的,有很多疑问。他问,凤宁自然就要解释。有时候他还要发表意见,觉得换种方法做更好,弄得凤宁有些无语。
  最后还是盛世安听不下去:“行了,让你干活,又没让你来指挥。”
  盛世清说:“我这不也是为了让花灯做得尽善尽美吗?”
  盛世安说:“首先,你不懂怎么做花灯,其次,现在没有时间去尝试调整,大家都在赶工,所以你闭嘴吧,赶紧干活!”
  盛世清被怼得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一个字也没敢说。
  凤宁闻言,忍不住笑了,成熟男人就是和爱表现的小男生不一样,会抓重点。
  灯笼骨架扎好之后,凤宁便先将恐龙头颈的灯罩给缝上。捉针拿线的活儿凤宁以为他俩是帮不上忙了,便打算自己来,没想到盛世安拿着针线,问凤宁:“具体怎么缝?”
  “你会?”凤宁惊讶地问,她完全没想到这个大小伙子会做针线活。
  盛世安说:“不会缝灯笼,但是钉个扣子、缝个窟窿还是会的。”
  盛世清诧异地扭头看他哥:“哥,你什么时候还会这个了?”
  “在部队里都得自己干啊。”盛世安瞥了弟弟一眼。
  凤宁高兴地说:“你会就太好了,我教你怎么缝灯罩。一定要把布绷紧,针脚要细,而且不能留太多的针脚在外面,这样影响观感,多尝试一下。”
  盛世安点点头,拿起针线开始干活。一针一线非常细致,手工比凤宁预想的要好。
  他俩除了工作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倒
  是盛世清闲不住,开始跟凤宁闲聊:“你叫凤宁对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姓凤。你多大了?我猜你应该比我小。你这么小就这么会做灯笼,是跟谁学的?”
  凤宁说:“自学的。”
  “你也太厉害了,那虾灯也是你自己做的?”盛世清还是有点不太相信虾灯没人教就会做,他仔细研究过,结构真的挺复杂的,光凭自己琢磨就能做出来,未免太牛了。
  “对啊。其实原理一通百通,会做螃蟹灯,虾灯就不难。”凤宁说的是实话,对花灯足够了解之后,再复杂的花灯都是可以解构的。
  “你到底多大啊?”盛世清不死心地问。
  凤宁说:“十七。”
  盛世清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才十七?果然比我小!那你是个天才吗?”
  凤宁冲他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不是。你帮我穿根针吧,要蓝色的线。”
  在盛世清锲而不舍的追问下,终于打听清楚了凤宁的基本情况。也是在这种闲聊中,他们做完了又一盏恐龙灯,只剩下恐龙的眼睛没有画上。
  凤宁爬上了人字梯,一手拿着画板,一手拿着画笔,准备画恐龙的眼睛。
  盛世清叫了起来:“哇哦,这是要画龙点睛啊,你说它会不会活过来,然后飞走了?”
  “这不是翼龙,没有翅膀,不会飞。”盛世安说着走过去,伸手扶住了人字梯的两个腿。
  凤宁低头看了一眼:“不用扶,很稳的。”
  盛世安仰头说:“还是当心一点好。”
  “谢谢!”凤宁说完开始画起眼睛来。
  为了赶工,他们还开起了夜车,拉上电灯在夜色中干活。一直忙到九点多,大家才收工。
  盛世清看凤宁推着她挂满灯笼的自行车,说:“这么晚了,你一个灯笼都没卖出去,是要带回去吗?”
  凤宁说:“我今天不是来卖灯笼的。这灯笼是带来参加灯展的。”
  “那你打算放哪儿?有地方放没?”盛世清知道这灯笼肯定不能放在公园里,毕竟这跟那些大型花灯不一样,是随手就可以带走的。
  “有。”凤宁没多做解释。
  肖达过来了:“小凤同志,我现在带你去招待所,给你安排住处。”
  盛世清惊奇道:“你晚上不回家?”
  肖达说:“对,小凤同志这几天要帮忙布置灯展,就住招待所了。世安,今天辛苦你们哥俩了,谢谢啊!”
  盛世安说:“肖叔,明天还用来吗?”
  肖达说:“明天你有事就去忙,不用来了。好不容易休几天假,好好休息几天。”
  第20章 触电  市招待所的住宿环境一般, 但卫生条件还不错,起码床单和被套都是新换的,被子没有霉味, 也没看到臭虫和跳蚤。
  凤宁在招待所里住下来, 将自己的花灯搬到房内放好,自行车也被她推到了房间里, 明天开始她就不骑车去公园了, 免得还要分神照看自己的车,万一丢了就得不偿失。
  第二天凤宁在公园里又看到了盛世安,今天是代他去开会的父亲来的。盛世清没来,说是马上要开学返校,准备行李去了,其实是约会去了。
  盛世安依旧给凤宁打下手, 倒不是肖达安排的,是盛世安自己主动去的。他不会做花灯,本来也就是打下手的份,凤宁年龄不大,但做事非常有条理, 也不多话, 跟她一起干活很省心。
  工作过程中, 两人依旧很少交流,只在需要做什么的时候才会开口,一个提要求,一个配合, 搭档得很不错。
  在盛世安的协助下, 凤宁很顺利地完成了所有恐龙灯的制作。
  凤宁画完恐龙的最后一个眼睛,从人字梯上下来, 仰头看着自己的成果,满意地拍拍手:“大功告成!”
  盛世安环顾一下四周的灯笼,说:“除了这几盏恐龙灯,其他的不是你做的吧?”
  凤宁诧异地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盛世安说:“从细节上能看出来。旁边的灯罩明显处理得没有你的紧致,比较起来,你的是师父手笔,其余的都是徒弟的手艺。”
  凤宁赶紧将手指放到嘴边:“嘘!这话可不兴乱说!你这要是让其他工人师傅听见了,得多伤心。也不是他们手艺不够精细,就是用的材料跟我的不一样,竹子做骨架是不如铁丝好处理。”她说的时候还左右看了看,生怕被人听去了。
  盛世安被她这个样子逗得忍不住轻笑出声:“你是怎么想到用铁丝做灯笼的?”
  凤宁说:“其实工人师傅也不是不知道,只是铁丝成本高。展会的花灯都是一次性的物品,展览结束后,就会处理掉。竹子不值钱,怎么扔都不可惜,但铁丝的话,只能卖废铁。”
  盛世安说:“可是市里没有竹子,要从外面运进来,也需要成本。等到灯展结束,处理垃圾的时候,依然需要成本。我倒觉得用铁丝成本未必能高多少,还能节约处理竹子的时间,效率更高,做出的花灯效果也更好。”
  凤宁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便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谢谢你这两天的帮忙,我效率高多了。”
  “能帮上忙就好。”盛世安说。
  “帮大忙了。”凤宁拿起笔和画板,准备去支援那些还在给花灯上色的工人。恐龙的灯罩用的是纯色的布,只需要画个眼睛、鼻孔,偶尔在身上点缀几个斑点,别的灯笼则需要描绘各种花纹。
  盛世安问她:“还需要帮什么忙吗?”
  凤宁说:“我这里不需要了。我要去帮师傅们给花灯上色,你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凤宁看到有一盏孔雀灯还没上色,便主动去帮忙。众人看到她愿意来绘孔雀灯,都高兴坏了,因为孔雀花色繁复,实在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所以大家都避繁就简,不愿意去画孔雀灯,把它留到了最后。现在有人肯帮忙,正好解决了他们的大难题。
  盛世安见凤宁对着孔雀的图片给灯笼上色,说:“这颜色也太复杂了,不好画吧。一天时间够不够?”
  凤宁一边调色一边说:“抓紧点,应该可以的。你帮我多拿点蓝色和绿色的颜料来,谢谢!”
  盛世安闻言赶紧去给她拿颜料去了。回来的时候,凤宁已经在给孔雀脖子上色了。
  盛世安站在凤宁身边看了一会儿,说:“怎么跟图片上的孔雀颜色不太一样?”
  凤宁一边画一边说:“图片上的是蓝孔雀,蓝孔雀不是我国原产的,我国原产的是绿孔雀,所以我没按照图片来。”
  盛世安惊讶道:“你居然分得这么清楚?”
  凤宁说:“恰好了解一些。普通人不知道蓝孔雀与绿孔雀的区分,通过灯展留下一个初步印象也未尝不可。”
  盛世安又忍不住多看了凤宁两眼,总觉得这女孩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着与聪慧,满肚子都是学问,这么小的年纪,到底从哪里学来这么多东西。
  凤宁不再说话,专心画起画来。灯展后天就要开始了,他们只剩下一天多的时间来布置,按照正常情况,今天是该收尾了,不过由于前期耽误的时间太多,后来虽有凤宁救场,加上政府工作人员来协助,依旧没法从容收尾。
  大家都有些手忙脚乱地检查着每一盏花灯,上色的上色,检查线路的检查线路。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肖达说:“今晚辛苦一下大家,还要再加会儿班。不然明天肯定是做不完的。谁去把灯开一下。”
  没多会儿,有人嚷起来:“怎么回事?我插上开关了,灯怎么不亮?”
  肖达大声说:“谁负责线路的,赶紧去检查一下,别耽误晚上干活。”
  过了一会儿,有人回答:“电工师傅有事先走了。”
  “电工都走了,那我们是不
  是今天就不用加班了?”有人问。
  肖达瞪他一眼:“现在回去,明天做不完,明晚上你们通宵干活吗?谁懂电,帮忙检查一下。”
  凤宁听见盛世安接话:“我懂一点,我去看看吧。”
  因为天色有点暗,颜色有些失真,凤宁也没法继续画画,就放下画笔和画板到处走走看看,了解一下花灯的进度。
  盛世安先去拔了插头,然后沿着线路的走向一路检查过去,走着走着,他突然就栽倒在了地上。
  凤宁正好就在他附近,下意识就要冲过去,她刚迈出脚步,就察觉到有些脚麻,马上就注意到了掉在地上的电线,连忙退后一步,大喊道:“不好,漏电了,电到人了,快拔插头!”
  她退后几步,扭头四顾,快速从地上操起一根长竹竿,把落在地上的电线挑了起来。
  在场的人才发现盛世安触电倒地了,顿时都慌乱起来。
  “有人触电了!”
  有人骂:“谁他妈把插头给插上了,是要杀人吗?”
  “电线怎么断了?”
  “快救人!”
  凤宁大声喊:“拔插头!快拔插头!不要过来,会触电的。”
  肖达听说有人触电了,又急又气:“已经拔了,是谁插的插头?不知道有人在检查线路吗?!”
  凤宁听说插头拔了,这才将断了的电线挑得远远的,大家已经冲过去救盛世安了,一群人急得毫无章法:“还活着吗?”“不会死了吧!”“天啊,是盛局长的儿子。”“太可惜了!那么年轻!”
  凤宁排开众人:“让开,你们都让开,别围着了,把人抬到板车上去。快,快,快!”
  凤宁和其他人手忙脚乱把盛世安抬到拉材料的板车上,她检查了一下盛世安的呼吸和心跳,呼吸几乎没有了,但心跳还有,只是比较微弱。
  凤宁大声说:“还有心跳,赶紧去叫救护车。你们都退开一点,别围着了,他需要新鲜空气。”
  肖达看见盛世安出了事,急得差点要哭了,赶紧骑车跑去找救护车。这年头太穷了,公园都没安装电话。 第16节   凤宁爬上板车,跪在盛世安身边,开始给他做心肺复苏,压了几下,又掰开对方的嘴,给他做人工呼吸。
  她做这些的时候,围观的众人都露出极其惊讶的表情,一个姑娘家当众亲男人,太过惊世骇俗。但也有人知道这是在做急救。
  忙碌了好几分钟,凤宁终于听见盛世安的喉咙传出了轻微的咳嗽声,他的呼吸慢慢回来了。
  凤宁长吁一口气,抬手擦了一下额上的汗,此刻她背上都汗湿了:“好了,有呼吸了。你们赶紧把人送到医院去吧,就用板车拉,别等救护车了。”她说着从板车上下来,腿软得差点跪在地上,被人伸手扶住了。
  一群成年人全在听她这个小姑娘指挥,谁也没觉得不妥,直到板车被拉走,才有人发现凤宁没去,便问:“小凤师傅你怎么不去?”
  凤宁说:“我就不去了,活还没干完呢。电线断了,还没接好,我去接线路。有没有绝缘胶?”
  公园的门卫早就被惊动过来,得知这里发生的一切,心有余悸地说:“门卫室里有,等一下,我去拿。”
  为了以防万一,凤宁走到插座前,确定插头已经拔下,秦师傅说:“小凤师傅,我来守着,你只管去。刚才是哪个王八羔子插的插头,我明明看见那小伙子自己去拔了插头的,谁又给它插上了,这是想要杀人吗?”
  这个节骨眼上,自然不会有人承认是自己插了插头,虽然是无心之过,但的确也是差点杀了人。
  凤宁听秦师傅给自己守着插头,这才放心地从门卫那里接过绝缘胶,去接断掉的电线。
  这电线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压断的,白天没用灯,所以一直都没被发现,结果差点把盛世安给害死了。
  凤宁接上电线,又重新检查了一下所有线路,这才开灯。
  所有的灯包括灯笼里的灯都亮了起来,整个展区灯火通明,已经能看出灯展的盛况了,现在就差一些收尾工作没做了。
  凤宁又拿起画板和画笔接着给孔雀上色,其他人也忙碌起来。
  大家一边忙,一边议论刚才触电的事,究竟是谁插的插头,盛世安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脱险了。更多的人是对凤宁的沉着冷静表示佩服,不仅反应快,还懂得急救,大家一致认为是凤宁救了盛世安一命。
  第21章 出院  凤宁惦记着盛世安的情况, 但估摸着应该不会有大碍,因为抢救及时,送走的时候也恢复了呼吸。他是个军人, 不知道触电后会不会对他的职业生涯造成影响。
  凤宁也没时间去医院探望, 她得抓紧时间画好孔雀灯,明天下午还得赶回家取灯笼, 后天就要开园了, 她的灯笼大半都还在家呢。
  晚上散工的时候已经到了十点,凤宁累得精疲力竭,回招待所倒头就睡。
  第二天骑车去公园,刚到门口,就遇到了肖达。凤宁从自行车上跳下来,问:“肖主任, 盛世安他没事吧?”
  肖达激动地迎上来,双手握住凤宁的右手使劲摇:“世安现在已经没事了。凤宁同志,昨天真是多亏了你!是你救了世安,要不是你反应快,他就危险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凤宁抽回手:“不用客气, 这是我应该做的。正好我懂一点急救知识, 没想到能派上用场, 能救人我也很高兴。”
  肖达说:“盛局和世安都让我向你表达谢意,等世安出院了,他们会亲自登门拜谢。”
  “千万别这样,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凤宁急忙摆手, “这事换做谁碰上了, 都不会袖手旁观。肖主任,我还得抓紧时间去给孔雀灯上色, 忙完这个我今天就回去了。明天我还得早点过来布置我自己的展位,我就不去看盛世安了,你见到他,向他转达一下我的慰问吧,祝他早日康复。”
  “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转达!”肖达看着凤宁,忍不住摇头叹息,这小姑娘真是难得,做了天大的好事,竟如此风轻云淡,完全不居功自傲,品行真不错。
  凤宁也不敢耽搁,昨晚她忙到半夜,终于给孔雀的身体上好了色,现在就只剩下孔雀的尾部了,也是最复杂的部位,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早点完工,她想赶在天黑前回家,晚了怕不安全。
  吃午饭的时候,盛世清跑来了:“凤宁,谢谢你救了我哥的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以后我就是你小弟了,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吩咐!这是我爸让我给你送的午饭。”
  凤宁疑惑地看着盛世清:“为什么给我送午饭,不是该给你哥送饭吗?他还好吗?”
  盛世清说:“他现在没事了,要不是医院让住院观察,这会儿他都回家去了。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你救了我哥,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谢意。正好我爸给我哥做了午饭,他让我给你也送点。你看看,我爸炖的鸡汤,可香了,你赶紧尝尝。除了我哥,我们都喝不上。”
  凤宁笑起来:“那就更不该给我送了。你哥是病人,他多吃点补一补。你看我已经吃上了,灯笼厂的伙食挺不错的,还有肉呢。”
  盛世清见她不肯收,便打开盖子,朝凤宁碗里倒汤。
  凤宁急忙说:“诶诶,别倒啊!我不喝!”她怕挪开碗倒浪费了,便伸手去推盛世清手里的保温桶,最后碗里还是被倒了些鸡汤。
  盛世清见只倒了些汤,鸡肉是一块没倒出来,便说:“你再夹几块鸡肉,不然我哥和我爸该怪我没完成任务了。我今晚就要出发去学校了,你可别让我挨骂啊。”
  凤宁转过身背对着他:“我真不要了,有这鸡汤就够了,鸡肉拿回去给你哥吃。”
  盛世清见她不要,也不坚持,他压低了声音,凑到凤宁身边说:“听说你给我哥做人工呼吸了?”
  凤宁扭头斜睨他一眼:“人工呼吸怎么了?那不是为了救人吗?”
  盛世清仔细观察凤宁的表情,发现
  她居然毫无羞涩之态,眼神坦荡得让他内心那点小旖旎都没好意思往上冒:“也是。亏得你懂人工呼吸,不然我哥可就真危险了,当时还是你把电线挑开的吧?”但他有点不太相信,她真就完全没有半点别的心思?他哥那么帅,从小就有一大堆女孩追着跑,她都亲上了,居然半点不曾心动?
  凤宁没说话,就着鸡汤,端着碗快速把剩下的饭扒完了,然后放下碗筷,一抹嘴巴:“正好我离得近,也是你哥命不该绝。好了,我要去画孔雀了,不跟你闲聊了。”
  凤宁没多看他一眼,转身去干活,那孔雀尾双面都要上色,起码还要仨小时才能画完,等画完都三四点了,还得赶回家,可没有时间浪费。
  盛世清见她工作认真,自己也帮不上忙,也不好打扰,就提着鸡汤走了。
  到了医院,盛世安已经吃完饭,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扶着墙休息,见到盛世清过来,问:“从公园过来的?凤宁吃了吗?”他爸跟他说了给凤宁送鸡汤的事了。
  “她吃过了,她不要鸡汤,我给她倒了点汤,肉是一块没倒出来,说是给你吃。我就给你提过来了。哥你怎么不在床上躺着?”盛世清晃了一下手里的保温桶。
  盛世安说:“刚吃完,躺着对胃不好,起来活动活动。她是不是不好意思?”
  盛世清摇头:“没有,她好像表现得很平淡,觉得那是她应该做的。”
  盛世安听完,沉默了片刻才说:“她在干什么?还是在画孔雀吗?”
  “对。好像是下午要完工,然后打算回家。”盛世清说。
  “她要回家了?那你没问她要地址?我回头还得当面好好感谢她。”盛世安有些着急。
  盛世清说:“不用担心,她明天还会来的。肖叔叔不是邀请她参加灯展了嘛,她的花灯还要在灯展上展出售卖的。到时候你去灯展上找她不就好了。灯展有三天时间呢。”
  盛世安一听,顿时放心了:“那就好。”
  “盛世安,你怎么起来了,你得好好休息,赶紧上床躺着。”一个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盛家兄弟闻声回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护士伸手过来要搀扶盛世安,盛世安退后半步,避开她的手:“不用扶,谢谢!我其实都没事了,老躺着人也难受,起来活动活动。”
  “那也不行,你得谨遵医嘱,电击对身体还是有一定损伤的。”护士看他一眼,然后抿嘴低头笑了一下,“常听我妈提起你,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你竟是我的病人。”
  盛世安一脸疑惑:“你妈妈是?”
  护士说:“我妈妈跟你妈妈是同事,也是医院的大夫,她们大人之间经常聊天,我没少听我妈说起你。对了,我叫刘红,是人民医院的护士。”
  盛世安点点头:“你好!”说着朝病房里走去。
  刘红在后面温柔地说:“你身体状况不太稳定,需要好好休息,尽量不要乱走动。”
  “知道了。”盛世安头也不回地进去。
  看热闹的盛世清等刘红走了,这才进去,凑到盛世安耳朵边说悄悄话:“哥,我知道她是谁了,是妈准备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
  盛世安脸色一僵:“我怎么不知道?”
  盛世清说:“你都22了,是该谈女朋友了。你老不回家,爸妈也着急,所以早就给你物色了,等你回来的时候就安排相亲。等妈回来肯定会安排你们见面。”
  盛世安躺下去,说:“你走吧,我有点累,想睡会儿。”
  盛世清看着哥哥的脸,这是不乐意?刚才那护士姐姐长得也还行啊。
  公园里,凤宁忙到下午四点才完工,她也管不了其他细节了,跟吴厂长说了一声,就骑车回家去了。
  赶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家里人看到她回来,都松了口气,这一去就是两天不回家,难免叫人担心。
  凤宁本来想去找梅香一起去市里帮自己卖灯笼的,但梅香的嫂子前两天刚生了孩子,这几天要摆三朝酒,梅香走不开,得在家帮忙,看样子只能自己上了。
  在家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凤宁就带着满架子的灯笼往市里赶。
  灯展今天就开始了,但白天买票进门的游人并不多,大部分人都要晚上才来赏灯,毕竟花灯得有灯才好看。所以工人师傅们还能趁着白天好好查漏补缺。
  凤宁也抓紧时间布置自己的展位,她的展位位于花灯区的末端,也不止她一家,灯笼厂也有摊位在这里卖灯笼,还不止一个,还有别的彩灯匠人在这里卖花灯。
  主办方给这些展位用竹子搭了一溜棚子,每个由四根立柱和四根梁构成,顶上盖着帆布,以防下雨。棚顶对角也用长竹竿固定,可以挂花灯。
  凤宁便借来一个凳子,将自己带来的灯笼一盏一盏挂上去。她要把花灯从架子上取下来,又挂到棚子里去,这样上上下下非常折腾。如果有人帮忙,就要快多了,但灯笼厂的工人师傅们都还在忙着收尾,谁都没空来帮她。
  棚顶有些高,凤宁站在凳子上还需要伸手才能够得着,她正仰头将一盏花灯挂上竹竿,突然听见有人问:“需要帮忙吗?”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凤宁被吓了一跳,身体突然后仰,差点就要摔下去,被一副强有力的胳膊接住了:“小心!”
  凤宁看着盛世安,惊魂甫定:“你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对不起,差点害你摔倒了。”盛世安将凤宁扶稳,从她手里拿过灯笼,“你下来吧,我帮你挂。怎么没找个人来帮忙?”
  凤宁说:“没找到人,只能自己来了。你身体好点了吗?这么快就出院了?”
  “已经没事了。当时真是多亏了你,你是怎么发现我触电的?”盛世安问。
  “我看你突然倒地,想过去看看,结果发现脚有点麻,又看到了地上断了的电线,知道是触电了。”凤宁说。
  “看来是我命不该绝,谢谢你救了我一命。”盛世安说。
  凤宁笑道:“这种事无论谁遇到,都不会袖手旁观吧。换做你也一样。”
  “不管怎样,也还是要谢谢你。”盛世安将手中的灯笼挂上了,凤宁将一盏小龙灯递了上来。
  盛世安看着手里的龙灯,造型跟以往见的大型龙灯非常相似,只是要小很多,用两根小竹竿支撑,龙身可以灵活摆动,他拿在手里摆弄了一下,问:“这也是生肖灯吗?”
  凤宁说:“对啊。十二生肖的龙。”
  盛世安问:“生肖龙比别的生肖做得要精致不少。这灯卖吗?”
  “卖啊。那些大型花灯都只能观赏,我这个可以把玩。”凤宁说。
  “那这盏灯卖给我吧。正好是我的属相。”盛世安说。
  原来他是属龙的。凤宁没有拒绝:“可以啊。”
  第22章 开幕  盛世安说:“这盏就先不挂了, 我帮你挂其他的灯吧。”
  “好。”凤宁接过龙灯挂回支架上,又取下其他的灯递上去。
  有人帮忙,效率果然高多了。盛世安很快就帮凤宁挂完了所有的灯笼, 说:“你这灯笼有点少啊, 你上次带来的应该还没带过来吧?”
  “对,我现在去招待所取。你有没有别的事?没事的话, 帮我看一下灯笼可以吗?”凤宁冲盛世安笑。
  盛世安摆摆手:“你去吧, 我帮你看着。”
  “谢谢。”凤宁将龙灯交给盛世安,然后骑车去招待所取上次带过来的花灯。
  等她返回的时候,盛世安果然还在,正站在凳子上一盏一盏地欣赏花灯上的画。
  见她回来,盛世安从凳子上下来,问:“你
  去过南海吗?” 第17节   “没有啊, 怎么这么问。”凤宁说。
  “就是觉得很意外,你给明明画的螃蟹灯上的画,好像是身临其境过似的。”盛世安说。
  凤宁笑道:“真有那么像吗?我是凭想象画的。”
  “真的特别像。这些灯都是你画的吧,你画功真不错。”盛世安说。
  凤宁取下一盏灯笼递给他:“还行吧,画个灯笼勉强够用。这些也帮我挂上去吧。”
  盛世安接过灯笼, 继续帮忙挂灯笼。等所有的花灯都挂上, 整个展位才勉强能看。
  凤宁转了一圈, 说:“不到四十盏灯,有点少,怕是支撑不了三天的灯展。”
  “家里还有吗?”盛世安问。
  “还有二十几盏吧,等明天或者后天再回去取。”凤宁坐下来, 拿过背篓, 开始扎花灯,她打算趁着白天人少的时候扎一些花灯, 所以把材料都带过来了。
  “你现在回去把那些花灯都取来吧,我帮你看着摊位。”盛世安说。
  凤宁惊讶地抬头:“这样不太好吧。”
  盛世安挑眉:“为什么?”
  “你才出院,身体还没完全康复,需要好好休息,怎么能够在这里吹风。”凤宁说。
  “我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妥。而且今天很暖和,也没什么风,没关系的。你赶紧回去,早点过来。”盛世安说。
  “可你好不容易休几天探亲假,还要帮我看摊位,我有点过意不去。”凤宁说。
  “我爸妈都要上班,弟弟都去上学了,白天家里也没人,我也是独自待着。你不用担心,快去快回。”盛世安说。
  “那就麻烦你了。我先回去,尽快赶回来。”凤宁说着真的离开了。
  盛世安又叫住了她:“等等,万一有人来买灯笼,都卖什么价?”
  凤宁说:“能动的卖个六七八九块,虾灯比较贵一点,十八二十,蝴蝶灯便宜些,一块多两快都行,这些不会动的八毛一块,造型复杂,花纹繁复的就贵一些,你看着去吧。对了,布做的最贵,宣纸的次之,白纸的最便宜。”
  凤宁大致交代了一下,她估摸着自己很快就能过来,白天应该也没什么人来买灯笼。
  盛世安替凤宁守着摊位,中午饭都是蹭灯笼厂的,本来这饭是给凤宁准备的,凤宁不在,便让他吃了。
  午饭过后,太阳出来了,竟陆续有人来逛公园。盛世安没等来凤宁,结果把客人给等来了。实在是凤宁做的灯笼太漂亮了,马上又是元宵灯节,买盏花灯最是应景,因此有游客开始询价买花灯。
  盛世安并不清楚每盏灯的具体价格,便在凤宁给自己的最低价的基础上加上一点,希望就算是卖错了,也尽量让凤宁少损失一点。
  凤宁是三点多才回来的,她回家吃了午饭,再把花灯都装到架子上,又带了些做灯笼的材料,这才过来。
  盛世安正在接待一群年轻的女孩,这几个女孩本是来观花灯的,结果发现了这样一个卖花灯的摊位,守摊位的还是个特别帅气的小伙,就都围过来了。
  本来这年头姑娘家都比较羞涩腼腆,要是平时在公园里见到一个帅小伙,肯定只是偷偷多瞧两眼,不敢上前攀谈。如今帅小伙在卖灯笼,可不给了她们跟帅小伙说话的机会?
  “同志,可以帮我把这盏蝴蝶灯取下来看看吗?”
  “这盏螃蟹灯多少钱?”
  “这个熊猫灯它不会动吗?”
  “这个小龙灯真好看,卖多少钱?”
  “……”
  盛世安仿佛置身于一群麻雀中间,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跟这么多女孩子打交道,真是吵得他头大。
  “那盏龙灯是非卖品,不卖!”
  盛世安循声抬头,看见凤宁推着车站在摊位前,由于骑车运动的缘故,她白皙的脸蛋此刻红扑扑的,就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白里透粉,比春花还娇艳。
  救星到了,盛世安脸上绽放出笑容,快步迎上去:“你可算到了。你来招呼吧,我帮你挂灯笼。”
  “好。谢谢啊!”凤宁冲他一笑,赶紧上去接待顾客。
  那群买灯笼的女孩本来是冲着帅哥来的,结果没想到半路上又杀出一个美女,他俩看起来那么熟络,关系多半不一般,因此她们买灯的冲动又小了些。
  凤宁说:“你们要看哪盏灯?我给你们取。”
  当听说螃蟹灯最少卖六块钱一盏时,这些人都打起了退堂鼓,找了借口离开了。
  盛世安看着那些人的背影,说:“问了半天,结果一盏都不买?”
  凤宁大概猜到是什么原因,笑着说:“不买就不买。辛苦你了,中午吃饭了吗?”
  “吃过了,灯笼厂给你留了饭,我给吃了。”盛世安笑道,“对了,我给你卖了几盏灯笼。一盏螃蟹灯,宣纸做的,八块卖的,一盏熊猫灯,一块五钱卖的,一盏羊灯,两块钱卖的,兔子灯我看着简单,一块钱卖的。我没卖便宜吧?”
  凤宁笑了:“没有,比我预期的还要贵点。你还挺会做生意。”
  “我不是怕卖便宜了你吃亏么。”盛世安将钱掏出来,交给凤宁,“钱给你。”
  “谢谢!”凤宁接过钱,也没数,直接放进口袋里。
  两人一起将灯笼悬挂起来,这下摊位总算满满当当了。
  盛世安说:“你的灯笼要是今晚没卖完,你怎么处理?不能把它们留在这里吧。”
  这的确是凤宁最头疼的一件事,她的花灯不大,是完全可以拿在手里把玩的,要是晚上不带走,放在这里,还真要担心夜里有小偷翻墙进来偷灯笼。
  公园虽然有围墙,需买票入内,但那堵一米多高的墙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凤宁可不敢把自己的心血放在这里过夜。
  凤宁说:“肯定不能留在这里。灯笼厂的小灯笼应该也会撤走,不知道可不可以跟他们一起撤走。”
  盛世安想了想:“我去转转,看能不能给你找到放灯笼的地方。”
  “那太麻烦你了。”凤宁真诚道。
  盛世安离去之后,过了很久都没回来,凤宁猜想他可能是回家去了。便打算晚点去找吴厂长或者秦师傅,看他们能不能帮自己解决灯笼存放问题。
  天色将晚的时候,盛世安终于回来了:“凤宁,我给你找到存放灯笼的地方了。”
  凤宁很意外他还没走,真是给自己找放灯笼的地方去了,有些喜出望外:“真的吗?在哪儿?”
  盛世安说:“就在公园里,我找公园的管理员在管理处借了一间空房子,我在房子里拉了几根绳,方便你挂灯笼。等晚上灯展结束之后,你就可以把灯笼拿到那里存放起来,明天一早再搬过来就好了。这是钥匙。”
  凤宁又惊又喜地接过钥匙:“那太谢谢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盛世安说:“这是市文化局办的灯展,人民公园是承办方,你是受邀来参展的,公园有义务为你保管财物不受损失。我跟他们摆道理,他们就答应了。”
  凤宁一拍额头,自己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光想着找灯笼厂帮忙了:“谢谢你啊,你可真是帮大忙了。”
  盛世安微笑着说:“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要回家一趟,顺便给你带晚饭来。晚上等灯展结束的时候,我来带你去找那个房间。”
  凤宁说:“晚饭就不用带了,我自己买点就好。你现在就告诉我那个房间在哪里吧,晚上你在家好好休息,就别来了,我自己能搞定。”
  盛世安说:“没事,晚上我还要来看花灯的,顺便的事。你的车借我用一下吧,我骑回家,然后给你骑回来。”
  凤宁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行,你骑去吧,不过一定要记得上锁。”
  盛世安见到凤宁的反应,不由得笑了:“你这是新车,就不怕我骑走不还给你了?
  ”
  “那不至于,好歹你也是人民子弟兵,哪能昧下人民群众的财产。”凤宁笑着说。
  盛世安微笑着去推车:“那我就先回去了。”
  凤宁说:“等一下,你的龙灯不带回去吗?”
  “先放这里,我晚上来拿。”盛世安长腿一跨,骑上车走了。
  凤宁并没打算真等盛世安给她送晚饭来,打算自己去买点吃的,今天灯展正式开幕,不少小贩也买了票进来摆摊,游客在这里不仅可以赏灯,还能吃到各色小吃。
  盛世安刚走,公园里就亮灯了,所有的花灯都依次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花灯映亮了整个公园。看花灯的市民骆驿不绝地涌进来,凤宁自然也不敢离开摊位,因为没人替她看摊子。
  灯笼厂承办灯展布置,收入来源主要是门票。每个来看灯展的人都要买门票,两角钱一张票,一米二以下免票。
  除此之外,就是卖花灯的收入。灯笼厂可不比凤宁这种临时准备的,他们长年都在生产灯笼,这个时候完全不愁货源,虽然他们的灯笼样式比较简单,但胜在便宜。许多来看花灯的人会顺手花几毛一块给孩子买盏灯笼,因此销量并不少,收入也很可观。
  凤宁的花灯样式最是别致新颖,好看又好玩,自然更具吸引力,她就更脱不开身了。
  第23章 帮手  天黑的时候, 凤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蜡烛,点亮后放进两盏莲花灯里,莲花灯挂在展位的两侧立柱上。粉色的荷花灯在烛光的映衬下, 显得朦胧而梦幻。
  凤宁自己提了一盏翅膀可以活动的翼龙灯, 向游客展示。为了呼应灯展主题,她把自己所知道的恐龙品种都做了一盏灯。
  其中最好看的就是这盏翼龙灯, 翼龙的爪子和翅膀随着横杆的滑动而活动, 就像是活的一样,跟着父母来看花灯的孩子看得迈不动腿,守在这儿不肯走了。
  家长只好问灯笼多少钱,凤宁说:“这盏翼龙灯八块钱。”
  “这么贵!”家长觉得太贵了,不愿意给孩子买。
  凤宁解释道:“这个工序比较复杂,上面的花纹也是手绘的, 做起来需要两三天时间,用的还是宣纸,所以卖得贵些。”
  “再怎么说,也都是纸做的,哪里要得了八块。两三块钱顶天了。”家长说。
  凤宁微笑着说:“抱歉, 两三块钱买不到。你要不买盏不会动的吧, 比如这兔子灯、老虎灯, 一块钱就能买一盏。”
  家长看了看她推荐的,觉得也可爱,低头跟孩子说:“咱们买一盏老虎灯吧,也很好看啊。”
  “不要, 我要会动的!”孩子只想要好玩的。
  凤宁说:“蝴蝶灯也能动, 价格便宜,一块五就可以了。”
  那男孩看了花花绿绿的蝴蝶灯一眼, 说:“不要,那是女孩子玩的!”
  家长拉长脸:“那就算了,不买了。”拖着孩子就走。
  孩子一听就撒泼打滚哭闹起来,非要买。家长伸手将人夹在腋下,强行带走了。
  凤宁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觉得好笑。说到底,还是穷闹的,要是大家都富裕了,买盏喜欢的花灯又算什么呢,一年也就这么一度。再过些年,生活条件好些了,花灯应该就好卖了。
  不过还是有肯花钱的人,尤其是带着压岁钱来逛灯展的小朋友,相中了什么灯,只要钱够,就会掏钱买下。这年头身上能拿得出这么多压岁钱的小孩,家境都不会差。
  凤宁卖掉的翼龙灯和螃蟹灯,都是十来岁的小孩买走的。
  这时有人看中了盛世安要了的那盏龙灯:“那是龙灯吗?可以取下来看看吗?”
  凤宁说:“这盏灯已经有人买走了,一会儿他就来取,你想要看看可以,但是不能卖给你。”
  “就只有这一盏?”客人不甘心地问。
  “是的,龙灯比较复杂,我时间来不及,就做了这一盏。”凤宁说。
  “那你取下来给我看看吧。”客人还是有点不死心。
  凤宁从架子上取下那盏龙灯,龙灯和鱼灯一样,是举着玩耍的,鱼灯是一根棍子,龙灯体长,则是两根棍子。龙身是一节一节连起来的,是可以扭动的。 第18节   客人把玩了一下,觉得很有意思,问:“这灯多少钱?”
  凤宁也没跟盛世安谈价钱,也不打算收钱了,毕竟人家帮了她这么多忙,送盏灯也不过分,她怕这客人非要买,便报了高价:“二十。”
  客人果然被吓到:“这么贵!也没见复杂到哪里去啊!”
  凤宁笑眯眯地说:“这灯是有点贵,你可以看看其他的,螃蟹灯不到十块钱,熊猫灯才一块。”
  客人估计还是喜欢这龙灯,看了看,不甘心地放下了。
  凤宁便准备将龙灯重新挂起来,听见身后有人说:“我来吧。”
  凤宁扭头一看,盛世安到了,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正是昨天盛世清送鸡汤来的那个。
  “那就不挂了,给你吧。”凤宁将龙灯递给盛世安。
  盛世安将保温桶递给她,拿着龙灯重新挂了上去:“晚点再拿。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了饭,赶紧吃吧。”
  凤宁本来想说不用,但都接到手里了,不吃又显得矫情:“这怎么好意思。”
  “一顿饭而已,跟一条命比算不了什么吧。”盛世安微微一笑,在晕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凤宁只好坐下来,打开饭盒,准备吃饭。里面的菜竟是水煮牛肉,还有几片腊肠。
  盛世安问:“怎么样,够吃吗?”
  “足够了,这也太丰盛了。”凤宁说。
  “那不是因为我刚出院么,他们觉得我该补一补身体。所以你也跟着蹭病号饭。”盛世安笑道。
  “沾你的光,我有口福了。”凤宁笑着坐在凳子上吃饭。
  盛世安看了看,说:“我去给你找张桌子,也方便放东西。”
  凤宁想制止他,人已经走了。
  凤宁还没吃完饭,盛世安就搬着一张桌子过来了,说是从管理处借的。
  摆好桌子,他又说:“咱们这儿的光线有点暗,我看能不能接根电线来,再安个灯泡。”
  凤宁听说他要去接线,连忙制止他:“算了,算了,还是别去了!太麻烦了。”
  “可是光线这么暗,好多灯笼都看不清,有点可惜。”盛世安说。
  “没关系,本来卖灯笼也是顺带的,大家主要还是来看花灯的。”凤宁说。
  “可你是来卖灯笼的。”
  “没有关系的。再说这大晚上的,去哪儿拉线啊,灯会也不能因为我要接线而关电,等明天再说吧。”凤宁也是担心他再次被电。
  “也对。”盛世安只好在她旁边坐下来。
  凤宁抓紧时间吃饭,盛世安便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凤宁虽然没扭头,但也能感觉到对方在看自己,她想找点话题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但没想到合适的,便装作不知道对方在看自己。
  这时又有人来看灯,盛世安陪着客人选灯笼,竟向对方推荐了那盏最贵的虾灯:“这是整个灯会最精巧的花灯,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你要不要看看?”
  这盏虾灯用的是纱布做灯罩,绘的是月下荷塘,锦鲤戏水,整盏灯做得极为巧妙,绘图也很用心,色彩搭配更是一绝,黄色的月,淡青的云,绿色的叶,粉色的花,红色的锦鲤,清新雅致,令人见之忘俗。
  虾灯挂在上面的时候尚看不出优点,取下来就近细看的时候,无人不惊艳。
  很多人都忍不住问:“这灯多少钱?”
  “二十二。”盛世安说。
  “这么贵!”询价的人吓了一跳。
  这是几乎所有人的反应,这盏灯确实漂亮,但一盏灯卖二十二块钱,这对一个月仅有几十块钱工资的人来说,实在是天价。
  盛世安说:“是贵了点,但是物有所值啊。你看着做工,这画工,这灯罩是用布做的,可以放上几年都不会坏。而且你提着这样一盏灯去转
  一圈,谁都不如你,绝对有排面。”
  凤宁吃着饭,听着盛世安推销虾灯,没看出来他还挺会说的。
  有人好奇地问:“这灯是你做的吗?”
  “不是我。是她!”盛世安指着吃饭的凤宁说。
  “她是你什么人?对象吗?”好事的人继续问。
  盛世安有些窘迫:“不是,是我朋友。”
  那人说:“什么朋友,是女朋友吧!”
  围观的人哈哈笑起来。
  “真不是,你们别瞎说!”盛世安更窘迫了,看向凤宁,结果后者一脸平静地吃着饭,好像没听到大家的调侃,他有些心安,但又有点失落。
  凤宁说:“灯是我做的,可以便宜点,二十块钱。”
  “你看,她都降价了,而且仅此一盏,要是被别人买走就没有了。今天来逛灯会的人少,明天人会更多,到时候想买都买不到了。”盛世安是懂得把握顾客心理的。
  这话果然有杀伤力,那些本来觉得贵了的客人又犹豫了,难得碰到如此心仪的花灯,要是不买,这个夜晚终归还是多了份遗憾。但真掏钱吧,又确实肉疼。
  “还是太贵了,就不能再便宜点吗?”
  盛世安说:“真不能便宜了,这盏灯做起来要好几天时间呢。折算起来,还不如你们一天上班挣的。”
  凤宁说:“你要实在想要,可以再便宜两块,十八块钱,真不能少了。”
  客人终于心动了,咬咬牙,说:“我买了。”
  收了钱,交了货,围观的人终于散了。
  盛世安说:“其实你刚才不松口,我看他也愿意掏钱买。”
  凤宁说:“便宜两块对客人来说心理上会更好受一些。我就少挣些呗。我吃完了,去洗一下保温桶。”
  “不用了,就这样吧,我带回去洗就好。这儿用水不方便。”盛世安将保温桶拿过来盖好,塞进了桌斗里。
  凤宁说:“我自己来守摊位,你去赏灯吧。”
  “我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你应该还没看吧,挺好看的,你做的那几盏灯最好看。”
  “昨晚试灯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你刚刚走马观灯,没有细看,可以再去看看。”凤宁看过的灯展不计其数,现在这个规模属实让她提不起太多的兴致。
  盛世安见她这么说,便取下那盏龙灯:“这里面没法点灯吧?”
  “可以的,我在里面装了一个小滚灯,摇起来蜡烛也不会倒。不过确实不能点太久的灯,龙身太小了,蜡烛烧久了,灯身和灯罩就容易燃起来。”凤宁说着打开龙灯背上的窗口,里面是放置蜡烛的地方。
  “里边有这个,蜡烛就不会倒吗?”盛世安凑到凤宁身边,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很好闻,凤宁离远了些又闻不到了,应该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他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一个小爪子在他心上挠了一把,痒痒的,他面上不由得热了起来。
  “对,这是传统的滚灯。利用万有引力的原理,蜡烛的重心向下,灯笼无论怎样倾斜,蜡烛都不会倒。”凤宁解释道,她没注意到盛世安的细微变化,打算一会儿做个风滚灯,反正她带了材料来,滚灯的难度也不大,可玩性强,应该很招孩子喜欢。
  “你可真是心灵手巧。”盛世安满眼都是赞赏地看着凤宁。
  “这我可不敢居功,这都是古人发明的,我只是重现了一下古人的智慧而已。”凤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给你点起来吧。”
  “好。”
  凤宁从带来的蜡烛上截了一小节下来,点燃了,小心翼翼地放进龙灯之中,然后合上开窗,说:“好了,你试试。”
  盛世安举起灯笼,先是轻轻晃了晃,发现真的不会倒,便加大了幅度,蜡烛依旧安然无恙,不由得啧啧称奇:“真的不倒。古人的智慧果然不一般,能把它重现的人也很厉害。”
  凤宁看他一眼,这是变着法在夸自己吗?
  盛世安举着龙灯去灯展上炫耀去了,别人的灯拿在手里,还得小心翼翼,生怕蜡烛倒了烧了灯笼,他的龙灯则可以上下左右来回乱舞,也不怕被烧坏,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有人跟他打听龙灯在哪儿买的,他便指点人去凤宁的摊位上去看看。他这么走了一路,竟给凤宁引来不少客人。
  凤宁听见客人问龙灯,便知道是盛世安在给自己打广告。没想到这小伙子还挺有心的。
  到了七八点钟天色全黑下来的时候,观灯的游客达到了高峰,可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
  这年头大家没有多少娱乐活动,娱乐工具也少,能买得起电视机的都是少数,卡拉ok、游戏厅、录像厅之类的更是没有。
  市里举办这样一场彩灯展,自然便成了市民们关注的头一件大事。两角钱一张的门票,高低也要来看一回。所以一开幕,人们便呼朋引伴来公园看花灯了。
  游人一多,来凤宁这里买花灯的自然也多了起来。虽然几块钱一盏灯确实有点贵,但对有的家长来说,花几块钱给孩子买一个喜欢的玩具还是可以承受的。
  相对于观灯的成千上万名游客,凤宁的几十盏花灯实在是微不足道,要不是价格贵,只怕一晚上就给清空了。
  买灯的虽然不多,来赏灯的却不少,有很多人光看还不算,还要上手玩一下。来者是客,不管买不买,都得招待。多亏盛世安帮忙,凤宁才能应付得了这么多的客人。
  就算有盛世安帮忙,也还是免不了要出状况。有人等不及凤宁取花灯,干脆自己动手,这个过程中,难免会有笨手笨脚的人,把旁边的花灯灯罩給戳破,盛世安就看到过两回,急得他嗓门都大了。
  灯罩被戳破,花灯就成了残次品,凤宁需要重新糊灯罩绘图,是相当麻烦的事。
  到了十点左右,客人终于少了。紧张又忙碌的一晚总算是过去了,累得再也站不住的凤宁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仰头看着头顶上还挂着的花灯,已经有近半被买走了,明天元宵节才是观花灯的高峰,估计已经撑不到后天了。
  第24章 交锋  盛世安在她旁边坐下来:“今晚人真多, 你的花灯卖一半了吧,明天估计就能卖完了。”
  “是啊,后天怕是得开天窗了。”凤宁扭头看他一眼, “今晚真是多亏有你帮忙, 不然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盛世安冲她露齿一笑:“我猜到就会是这种情况,估计明天人会更多。明晚我还来。”
  “明天是元宵节, 你还是陪家人过节吧。”凤宁是真不好意思拉这么一个免费劳力, 尽管她对人家有救命之恩,可也不能挟恩图报。
  “我吃完饭再来啊。”盛世安说,“我家人也要来观花灯。”
  “我真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你就休这么几天探亲假,结果还要在我这儿浪费两天。”凤宁是真过意不去。
  盛世安认真说:“你救我一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帮你这么一点小忙, 哪能算浪费时间?”
  凤宁抬起手:“好了,打住,别老提救命的事,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就算不提救命恩情,咱们算是朋友了吧?”盛世安说。
  凤宁点头:“当然。”
  “既然是朋友, 那就不该斤斤计较。我不提救命的事, 你也别总觉得是麻烦我。”盛世安说。
  “好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凤宁冲他呲牙一乐,抬手指着架子上的灯笼,“朋友,帮我把灯笼取下来呗。”
  盛世安听见这话, 开心跳起来:“中, 这就去取。”
  凤宁听见他的话,笑起来:“你还会河南话呢。”
  “你还知道这是河南话?我有个战友是河南的。”盛世安搬了凳子去取花灯。
  凤宁在下面接住, 挂在灯笼架子上:“这盏灯被戳破了个洞,明天还得补起来。”
  “估计不止一盏灯被戳破,我就看到过两次。客人太多了,两个人都忙不过来。明晚我三弟不上课,叫他过来帮忙。”盛世安说。 第19节   “你是说盛世明吗?这不太好吧,他还得上学呢,影响他休息。”
  “怎么会,他要不是在上课,早就过来了。我听他念叨过几回了。”
  说起盛世明,凤宁微笑
  起来:“我能来这里卖灯笼,还多亏了他。”
  “这都是缘分。”盛世安已经知道了他们结识的经过。
  他帮凤宁将花灯一一取下。一个架子装不下,凤宁又找了根竹竿过来,将剩下的挂在竹竿上。盛世安一手推着装了灯笼架子的自行车,一手和凤宁抬起挂灯笼的竹竿,一次性便把所有的花灯都带走了,免得来回跑。
  他们将花灯带到管理处的空房间,凤宁发现盛世安早就提前在房里拉了几根绳子,用来悬挂灯笼。没想到这兵哥哥看着粗犷,其实还挺细心的。
  将所有花灯都安置好后,盛世安又骑车把凤宁送到招待所,他把自行车还给凤宁:“好了,你去休息吧,车也推进去,放外边不安全。早点休息!”
  凤宁叫住他:“等一下,天这么晚了,你走回去得多久啊,骑我的车回去吧。明天给我带过来就可以了。”
  “那行,我骑回去,明天给你送来。再见!”盛世安长腿跨过自行车,骑上就走。
  “路上小心!”目送他离开,凤宁回到房间,开始清点今天的收入。
  一共卖了132元。她清点过剩下的灯笼,还剩十二盏螃蟹灯,五盏恐龙灯,一盏□□灯,一盏鱼灯,八盏生肖灯,七盏蝴蝶灯以及两盏莲花灯。
  都卖了的话,差不多还能卖个一百三四十的样子。剩下的灯笼虽然数量不算少,但没有最贵的虾灯。
  凤宁躺在床上,想起今天灯展的盛况,不由得有些遗憾,时间太紧张了,没来得及准备更多的花灯,否则可以赚个好几百块。
  明天灯要是卖完了,后天该怎么办呢?现扎的话,也扎不出几盏灯,这么好的机会居然给浪费了。凤宁不甘心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翌日,凤宁早早就起来了,在路边的早餐店里吃了一碗豆花,又吃了两个大肉包子,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干活。
  她到公园后,灯笼厂的工人师傅们还没到,只有清洁工在费劲地清扫地面的垃圾。昨晚来的人太多,垃圾也非常多,凤宁找来笤帚,将自己摊位前后清扫得干干净净。
  再去管理处搬灯笼。刚打开管理处的门,又想起了一件事,有些灯笼破了,还得修补,修补就必须要贴新灯罩纸,她没浆糊。
  于是又关上门,跑到外面去找商店买浆糊。等她回来的时候,盛世安已经在管理处等她了。
  凤宁惊讶道:“你怎么来这么早?”
  “早上起来锻炼,也没事干,就过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你拿的是什么?”盛世安问。
  凤宁晃了一下手里的浆糊:“浆糊,糊灯罩用的。”
  盛世安将手里的保温桶递给凤宁:“给你带了早饭。”
  凤宁露出难为情的表情:“你怎么这么客气啊,不用给我带早饭,我已经吃过了,吃得很饱,你自己吃吧。”
  盛世安未免太热情了些,虽然有恩情在吧,但也不至于让他这样体贴周到,所以这人情,凤宁还真不愿意欠。
  “我也吃过了。那留着等饿了的时候吃。”盛世安说。
  “你吃了吧,你个子高大,多吃一份问题不大。”凤宁没接保温桶,打开房门,进去取灯笼。
  盛世安站在门口,反省了一下自己,好像是有点太殷勤了,让小姑娘觉得不自在了。他将保温桶放下,过来帮凤宁取花灯。帮这个忙,凤宁倒是没有拒绝。
  本来凤宁自己搬,要搬两趟,现在盛世安来帮忙,一趟就搬完了,确实要省不少事,还不用担心丢灯笼。
  灯笼挂好之后,凤宁对盛世安说:“现在人不多,我白天也没什么事,准备修补一下破损的灯笼。你回去吧。”
  盛世安看看手中的保温桶:“这个给你留着做午饭吧。”
  “不用,公园里有很多小贩来卖吃的,我随便吃点什么就好。别担心我,我很会照顾自己。倒是你,才出院,就到处跑,不好好休息。”凤宁是带着笑说的,语气却能听出些责备。
  盛世安说:“那行,我先回去了,晚上人比较多,我跟家人来看花灯的时候,顺便过来帮你的忙。”
  凤宁冲他真诚一笑:“好,到时候就麻烦了。”
  上午来逛灯展的人很少,凤宁便坐在摊位前修补昨晚被弄破的花灯。她把残破的部位小心裁下来,然后糊上新纸,等浆糊干了之后,再重新描花纹。
  整个上午,她都在修补花灯,快中午时,终于将破损的花灯都修好了。
  趁着人不多,赶紧跑到公园门口的小摊上买了些吃的,又跑回来继续守摊位。
  灯笼厂上午根本就没出摊,因为知道上午没啥人。等凤宁吃了午饭,开始扎灯笼的时候,他们才到。
  灯笼厂的人都认识凤宁,知道她有本事,灯笼也扎得好。等安顿好了,负责守摊位的小王便跑到凤宁这边来闲聊:“小凤师傅,你的灯笼卖得不错吧。我看都少了一半,今天是元宵节,晚上来看灯的人绝对多,今晚肯定要卖光了。明天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凤宁笑着说:“是啊,要是能卖完,就早点回去休息。你们的灯笼应该也卖得不错吧。”
  “虽然不错,但我们的灯笼便宜,几盏都抵不上你一盏。我们主要是赚这个门票钱,卖灯笼是顺带的。”
  凤宁说:“你们灯笼厂除了年底和年头,平时应该都很清闲吧。”
  “下半年会比较忙,上半年都很清闲。所以效益不好,勉强能糊口。前几年没有灯展,穷得快揭不开锅了。”小王做了个鬼脸。
  凤宁说:“没有去别的城市拓展业务,去外地办灯展吗?”
  小王惊讶地摇头:“去外地办灯展?没有。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里办灯展?”
  凤宁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今天下午来看灯展的不如昨天下午多,大概因为今天过节,人们要在家里吃了晚饭后才会出来。
  凤宁便安安静静坐在摊位前做花灯,一个下午时间,足够她做几盏简单的生肖灯,复杂点的就没法做,比如螃蟹灯上色太复杂,一天都画不完。
  黄昏时分,凤宁正趁着最后的天光给一盏老虎灯收尾,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凤宁?”
  这声音让凤宁下意识地一抖,手上的毛笔差点画歪。她没有抬头,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从前就是噩梦般的存在,纵使重活了一世,骨子里还是对这声音莫名地感到恐慌和憎恶,她真希望这个世上没有张玉刚这个人渣,真是阴魂不散!
  凤宁没有抬头,继续画自己的画。
  旁边有人起哄:“刚子,是不是认错人了?别看见漂亮小姑娘就乱叫。”
  张玉刚说:“怎么可能!我认错谁也不会认错她!凤宁,这些灯笼都是你做的?你手可真巧。多少钱一盏?我和我朋友一人帮你买一盏。”
  起哄那人说:“啧啧,刚子,你平时老夸自己魅力无边,现在人家小姑娘连个眼神都不给你。这让我有点怀疑你的魅力啊!”
  张玉刚不理他,走到凤宁跟前:“灯笼多少钱一盏?”
  凤宁抬起眼,漠然地瞄了对方一眼:“不卖。”
  张玉刚的朋友哈哈大笑:“人家不卖给你。刚子,你那张帅脸不管用了哦。”
  “你给我闭嘴!”张玉刚吼了朋友一声,转身问凤宁,“你这灯笼挂出来就是卖的吧,为什么不卖给我?”
  凤宁面无表情道:“灯笼是我的,我想卖给谁就卖给谁,不想卖就不卖。”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敌视?我哪里得罪你了?”张玉刚问。
  凤宁眼皮也不抬:“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张玉刚的朋友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哈,刚子,你被讨厌了。”
  张
  玉刚失了面子,瞪了朋友一眼:“闭嘴!”他转脸嬉皮笑脸对着凤宁,“凤宁,我觉得你这是对我有偏见,你是不是听别人胡说八道了什么?其实我这个人非常重感情讲义气,不信你问我朋友。”
  他那朋友说:“这倒是真的!妹妹,你要是跟了刚哥,以后绝对没人敢欺负你。”
  凤宁吐出一个字:“滚!”
  这下那两人面上都挂不住了,张玉刚的朋友说:“妹妹,你做生意和气生财,怎么跟人说话呢。”
  凤宁客客气气地说:“那请你们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们,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那人说:“小姑娘胆子还挺大,你就不怕得罪我们,以后让你在南安都混不下去?”
  凤宁抬眼看着他,冷冷地说:“你们是想打我,还是抢劫我,还是□□我啊?只要你们没弄死我,我就会跟你们死磕到底!不过就是烂命一条,我怕谁?”
  那人被凤宁的眼神惊了一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姑娘竟连□□这样的词都说得出口,他连忙摆手:“你、你可别瞎说,我们可干不出那样的事!”
  凤宁说:“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也完全不是一路人,不想跟你们有任何瓜葛,请你们离开吧。”
  张玉刚还想说什么,被他的朋友拖走了。
  走出一段,他的朋友才停下来:“你怎么认识那么可怕的女人?我都从她眼里看到了杀气!”
  张玉刚也有些难以置信,凤宁这性格跟他印象里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相差太大了。他自己混社会的,也从没碰过有敢说这种话的女人,实在是有点可怕。
  等张玉刚走远,凤宁才吁了一口气,总算是把人给唬走了。果然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张玉刚这个有前科的,虽然总喜欢耀武扬威,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特别谨慎,不会干触犯法律底线的事,毕竟号子里的饭是真不好吃。
  希望经过这次,永远也不要跟他再有交集,否则凤宁真控制不住想要杀人的心。
  第25章 报恩  经过这么一打岔, 凤宁许久才静下心来继续画灯,等画完时,天都快黑了。她连晚饭都忘了吃, 这会儿公园里游人已经多了起来。
  凤宁叫过隔壁灯笼厂的小王:“王姐, 你帮我看一下摊位,我去买点吃的, 马上就回来。”
  对方还想说点什么, 凤宁已经一路小跑着走了。
  凤宁刚跑没多远,就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姐姐,你去哪儿?”
  凤宁停下来,看见了盛世安和盛世明兄弟,盛世明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盛世安肩上挎着一个帆布书包, 手里还提着一网兜水果。他们身后还有一对中年男女,男的是盛重远,女的应该是他们的妈妈,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看起来很知性温和。一家子颜值都很高。
  盛世明说:“姐姐, 谢谢你救了我大哥。我妈妈说要来当面跟你道谢。妈妈, 这就是凤宁姐姐, 她就是大哥的救命恩人。”
  盛重远夫妇上前来,一人握着凤宁的一只手使劲摇了摇:“小同志,非常感谢你救了我们世安。”
  凤宁说:“叔叔阿姨,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已经听说了事情经过, 得亏你救治及时, 否则世安真的凶多吉少了。作为一个母亲,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你的谢意。”盛妈妈贺志华说到这里就哽咽了。
  凤宁安慰她:“阿姨, 真的不用放在心上,盛世安福大命大,才能平安度过此劫。他是军人,平时他们冲在前线保家卫国,保护我们,他有困难的时候我帮他,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贺志华听她这么说,怜爱地摩挲着她的手背:“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盛世安见母亲热情得让凤宁有些不自在,便说:“现在游客越来越多了,凤宁你不在摊位上,出来做什么?”
  凤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刚在给灯笼上色,忘记吃饭了,准备去买点吃的。”
  贺志华赶忙说:“这大过节的,还没吃饭呢?我们给你带了点汤圆,先吃点垫吧垫吧,世安赶紧去给小凤买饭。”
  凤宁还没来得及开口,盛世安就说:“好。你们先回去吧。这会儿人多了,估计会有很多人买灯笼,我很快就回来了。”
  他将身上的东西都拿给了父亲。
  凤宁只好领着盛氏夫妇和盛世明回到自己摊位上,果然已经有人在看花灯了,小王也不知道具体价格,正在跟客人解释,急得抓耳挠腮的,看到凤宁回来,仿佛看到救星:“摊主回来了,让她告诉你价格。”
  凤宁赶紧上前去招呼客人:“谢谢王姐。你好,你看中了哪盏灯?我给你取。”
  盛世明说:“姐姐,我来吧。你还没吃饭,先去吃东西。我都知道价格!” 第20节   贺志华拉着凤宁的手:“就让明明去吧,你先吃东西。”说着把她压在了桌子前的凳子上,亲手打开了保温桶,“快尝尝,这是你叔叔自己做的。芝麻馅儿的,你看看好不好吃。”
  凤宁没想到盛重远一个商务局局长,竟然会在家洗手作羹汤:“那我尝尝。”
  凤宁拿起调羹舀了一个,汤圆还温热着,咬一口,满嘴香甜,她笑眯眯地说:“好吃!叔叔的手艺真好。”
  盛重远笑呵呵地说:“喜欢那就都吃了。”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转身去欣赏凤宁做的花灯了。
  “对,好吃就都吃了。”贺志华坐在凤宁旁边,看她吃汤圆,一边跟凤宁闲聊,其实是打听她的情况,多大了,家是哪儿的,家里有多少人,父母是做什么的,等等。
  凤宁听说她母亲去年去世了,有些遗憾地说:“那真可惜。我听明明说,你上过高中?”
  “对,妈妈去世后,我就辍学了。”凤宁说。
  “还想不想上学?想的话,叔叔和阿姨资助你完成学业,学费和生活费我们都包了,直到你不想读为止。”贺志华说。
  凤宁轻摇了一下头:“我不想上学了,谢谢阿姨!”她若真是十七岁,没准还可以去上学,可她已经太久没上学了,学校里学的那些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基本是拾不起来了。
  贺志华脸上露出些许遗憾,又说:“等市里哪个单位招工了,我和你叔叔帮你留意一下,给你找份工作好不好?”
  盛氏夫妇显然是想报答凤宁的恩情,凤宁也知道他们夫妇是真有这个能力,但她并不想挟恩图报,便说:“不用了,谢谢阿姨。”
  “那你想学点什么?我知道你会做灯笼,也做得很好。但灯笼终归是节气物品,平日里并不好卖,收入不稳定,没法保障生活。还是要学点正经本领。”贺志华温和地说。
  凤宁有些犯难,她要不要跟她说,自己就只想做灯笼呢?
  过了片刻,贺志华突然说:“小凤你对中医感兴趣吗?你要是感兴趣,就来跟着我学中医吧。中医跟西医不太一样,是经验学,学个四年五年,差不多就可以出师了。以后技术到家了,可以自己去开诊所。”
  凤宁听到这里,说实话,很难不心动,这是她从前无法接触到的资源。她对中医确实有兴趣,但她并不想改行,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成为一个好医生,毕竟中医靠的不仅是兴趣,还有天赋和悟性,但她可以确信自己是一个好灯彩设计师。
  贺志华见她不说话,便说:“你慢慢考虑,考虑好了再告诉我。做中医学徒的话,最初几年是没有工资收入的,叔叔和阿姨会资助你到能够独立行医为止。”
  这简直就是掉馅儿饼的好事,凤宁犹豫了许久,还是说了实话:“阿姨,我还是想做灯笼。我喜欢做这个。”
  贺志华惊讶地看着她:“你学中医,也不耽误你做灯笼啊,你可以把
  做灯笼当兴趣爱好。你也知道,灯笼的季节性太强,局限太大了,不适合做固定职业。”
  凤宁想了想,说:“我这次参与了灯展的布置,看着这么多人来赏花灯,这么多人喜欢我做的花灯,觉得很有成就感。彩灯跟中医一样,都是咱们国家的传统文化,我想把彩灯一直做下去,让后代子孙都知道我们的祖先曾经有多么高雅的审美。国家改革开放了,国外的很多东西都会慢慢进来,以后传统文化会经受巨大的冲击,我们年轻人要是不去传承,这些东西可能就会在我们这代消失了。”
  贺志华听得更为惊讶了,这怎么也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会说的话,看问题之长远,虑问题之深,实在是令人惊叹,她不得不赞许地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贺志华大约猜到凤宁是不会听自己的劝了,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是聊起了灯笼的制作。
  闲聊中,凤宁吃完了汤圆,便要去招呼客人,盛世安正好回来,他买了一份担担面,还加了两个荷包蛋:“快吃吧。”
  “对,赶紧吃。”贺志华把面条推到她面前。
  凤宁刚吃了汤圆,已经快饱了,面对这份加量的面,不一定吃得完,但又不能拂了人家好意,只好硬着头皮吃下去。
  等凤宁好不容易吃完面条,那边盛家父子已经帮着卖了好几盏花灯,卖的还都是贵的,好看的,而且价钱比凤宁自己卖的还好。
  盛世安等她吃完,又主动去给摊主送碗筷。
  凤宁说:“阿姨,你和叔叔去看花灯吧,这里我自己来就行了。”
  贺志华说:“这里客人这么多,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凤宁笑着说:“那让明明留下来帮我好了。”
  盛世明接话:“对,爸妈你们去玩吧,我帮姐姐卖花灯。”
  贺志华闻言笑起来:“行,就把他留这儿,我和你叔叔去逛逛。阿姨的提议是有效的,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来找我。阿姨在人民医院中医科上班,姓贺,你去了就说找贺志华,医院的大夫和护士都知道的。”
  凤宁真诚地跟她道谢:“谢谢贺阿姨!我会好好考虑的。”
  贺志华拿过桌上的帆布书包和那兜水果,说:“这些是阿姨给你家长辈和弟弟妹妹们准备的,一点小心意,你收下,带回去给他们尝尝。”
  凤宁当然不好意思收,双方推辞了一番,最后凤宁还是推却不掉对方的好意,只得收下,将东西放进背篓中。
  贺志华和丈夫离开凤宁的摊位后,跟丈夫说起了刚才跟凤宁说的话:“我想送她继续读书,她说不打算上学了。我想让她跟我学中医,她也不感兴趣,说就想做灯笼,要传承彩灯文化。我听着都着急,学中医多好啊,一辈子都受益,家里人的健康也就有了保障。我看那孩子主意正得很,不好劝。”
  盛重远说:“她年纪小,可能考虑不到这么周全。不过她的灯笼确实做得好。手巧,心也灵。是个聪明孩子。”
  “是啊,我就是看她心灵手巧,又上过高中,才觉得她应该适合中医。要是只做灯笼,也就过年这阵子才能卖,难道就指望这点手艺生活?她要是学了医,以后不就是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贺志华有些感慨。
  盛重远看了一眼热闹非凡的灯会,说:“这灯会不是灯笼厂主办的吗?她喜欢做灯笼,看能不能让她去灯笼厂上班。”
  贺志华还是觉得遗憾:“灯笼厂的效益好吗?我看没什么前途。”
  盛重远笑道:“老婆,我们成年人,考虑问题非常现实,选择一个行业,要看它有没有前景,有什么好处。但是年轻人做事,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喜欢,就跟世安一样,当初也是非要去当兵,谁拦得住?也未尝不是出路。她要是真的坚持要做灯笼,咱们就把利弊都给她分析清楚,她还坚持如此,就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以后我们也就只能随她去了。”
  贺志华叹息:“罢了,我们也算是尽过力了,这份人情咱们终归是要还上的。”
  元宵节晚上,人民公园被观灯的游客挤得水泄不通。凤宁的摊位也被游客挤爆了,她和盛世明根本就忙不过来,所幸盛世安很快就回来了,三个人才勉强招呼过来。灯笼一盏盏被人买走,才九点多,灯笼就卖完了,最后就剩下那盏龙灯了。
  不是没人买,但都被凤宁拒绝了,因为早就答应要给盛世安的。
  凤宁将花灯递给盛世安:“这个归你了。”
  盛世安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大团结:“钱你收着。”
  凤宁将他的手退回去,摆手莞尔一笑:“不要钱,送你了。这两天你帮了我那么多的忙,我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的,给你钱你肯定不会要,就送你这盏龙灯吧。”
  “照你这么算,哪里算得清。你救我一命,还送我一盏灯,我欠你的岂不是更多了?”盛世安说。
  凤宁笑道:“咱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哪能计算得一清二楚的,都是欠来欠去的。算得一清二楚的,那就不叫朋友,那是做生意。没有你和明明帮忙,我今晚哪能这么顺利地卖完花灯。好啦,现在灯笼都卖完了,我们去看花灯吧。明明,你的螃蟹灯呢?”
  盛世明嘿嘿笑:“没带来,我怕人太多,挤坏了我的花灯。大哥,姐姐,咱们去看花灯吧!”
  盛世明一手拉着起一个,凤宁将背篓背起来,又推起自行车。
  盛世安站在原地,还在想刚才凤宁说的那番话,朋友之间是要欠来欠去的么?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龙灯,嘴角扬了起来:“好,一起去吧。明明,灯笼你拿着。凤宁,背篓给我。”
  三人结伴去看花灯。
  公园里灯火通明,白天看花灯,还觉得做工有些粗糙,但晚上在灯光的映照下,那些小细节都可以忽略了,只剩下璀璨的灯光效果,看起来真是美不胜收。
  凤宁笑着说:“明明,你回头是不是要写观花灯的作文?”
  盛世明听了哈哈大笑:“你怎么知道的?语文老师给我们布置了周记,让我们以元宵节为题。我就打算写元宵观灯了,多好的题材啊。我还可以写帮你卖花灯。”
  盛世安问凤宁:“你的灯笼都卖完了,明天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凤宁点头:“应该吧,我那摊位空着不太好,我回头跟灯笼厂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去摆摊。”
  “有点可惜,你应该多做一些的,再多也能卖完。”盛世安说。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参加灯展,所以准备得不够充分。”非是凤宁不想多准备些,是真的时间来不及,她已经抓紧一切时间了。
  元宵节过了,最好的卖灯笼的时机已经过去了,下次卖花灯起码要等到中秋节了。接下来,凤宁得为自己的出路打算了。
  第26章 计划  从前凤宁做彩灯, 基本没主动招揽过业务。因为戴师傅名气大,哪里需要花灯,人家就上门来请他, 戴师傅就带着她这个徒弟上门去做花灯。花灯不便运输, 基本是去当地现做的。
  现在她是个无名小卒,空有一身手艺, 只能主动出击。她知道哪些地方需要灯笼, 到时候就主动上门去推销,最好是找几个帮手,组成一个团队,毕竟一个人扎灯笼速度太慢了。
  看完灯展,盛世安兄弟俩把凤宁送回招待所,这才回家去。
  回到房间, 凤宁从背篓里拿出了盛家给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大书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盒麦乳精、一条中华烟和一瓶茅台酒。
  这些东西加起来可不便宜,凤宁顿时感到有些烫手,打算明天把东西给退回去。
  她又把这两天的收入清点了一下, 两天一共赚了276.8元。如果货源充足, 三天下来赚个三四百应该不成问题, 可惜没货了。
  凤宁躺在床上,想着该怎么分配这笔钱。过年
  前钱和时间都紧张,没来得及给父亲和弟弟妹妹们做新衣裳,现在有钱也有时间了, 就给他们做一身新衣裳吧, 他们也为做灯笼出了不少力。
  她还打算给家里装电灯。其实村里早几年就通电了,电线也拉到了家门口, 可马老太认为装电灯要钱,每个月还要交电费,愣是没同意安装,家里就一直点煤油灯。
  没有电实在太不方便了,弟弟妹妹在灯下写作业也影响视力,她在灯下做灯笼也费眼睛。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装上。
  剩下的钱,她要留着做事业启动金。如果要出去揽生意,差旅费是免不了的。
  凤宁勾勒着未来蓝图,倦意上来,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来,凤宁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把床铺得干干净净,到前台办理退房:“我今天退房,今晚就不在这里住了。麻烦帮我算一下房钱是多少?106号房。”
  前台拿着登记本翻看了一下,说:“106号房的客人吗?这里备注的你是肖主任安排住进来的客人,不用给房钱。”
  凤宁说:“19号到21号,是肖主任邀请我来协助布置灯展,算是公务,房钱可以不给。前晚和昨晚,是我私人原因住在这里,所以这两晚的房钱还是要结的,不能占公家的便宜。多少钱?”
  前台非常诧异,这年头哪有有便宜不占的人,她对凤宁倒是多了几分佩敬佩:“既然这样,那我会跟领导好好汇报的。三块钱一晚,两晚就是六块钱。”
  “谢谢!”凤宁掏出六块钱,结了房费。
  出了招待所,凤宁直接去了市政府找盛重远和肖达,她没灯笼可卖,今天要回去了,得跟肖达打声招呼。
  她先等到了盛世安的父亲盛重远。
  “盛叔叔早!”
  “小凤你怎么在这里?”盛重远亲切地问。
  “我是来找您和肖主任的。”凤宁说。
  “找我们有事?”盛重远问。
  凤宁说:“能去你办公室说吗?”
  盛重远把她带到自己办公办,凤宁从背篓里拿出大书包:“盛叔叔,我昨晚回去看了一下,这些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盛重远一看,说:“这是你贺阿姨准备的,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千万要收下了。”
  “那些水果我就收下了,这些烟酒太贵重了,我真不能收。”凤宁将袋子放在桌上。
  盛重远连忙摆手:“你不收也不行,你把东西留在这里,别人还以为你是来走后门给我送礼的呢,你这是要让你盛叔叔犯原则性错误啊?”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
  凤宁也觉得这个场合不太合适,可她也不知道他家在哪儿,不然不会拿到办公室来还。
  盛重远将书包放进背篓里,说:“收着。比起世安的命来说,这又算什么?我知道你救他并不求报答,可我们做父母的,要是谁救了我儿子,我们一点表示都没有,那还算为人父母吗?小凤同志,你要理解我们做父母的心情。”
  凤宁只好收下,并再次道谢。
  盛重远说:“你是不是还要找老肖?他今天应该去人民公园了,不会来办公室。”
  凤宁说:“是的。我的灯笼昨天不是卖完了吗?我今天就不去参加灯展了,是肖主任叫我来的,我觉得应该跟他说一声。”
  “是该跟他说一声,你去公园找老肖吧。回去的路上要注意安全。”盛重远嘱咐她。
  “嗯!盛叔叔再见!”凤宁告别盛重远,骑车离开。
  到公园后,凤宁先见到了吴昌德,她主动跟吴昌德说起了自己今天要回去的事,让灯笼厂把她那个摊位也摆上。 第21节   “你就回去了吗?”吴昌德惊讶地说,“灯展还有好几天呢。”
  “延期了吗?”凤宁意外地问。
  吴昌德点头:“对,文化局的领导说,我们准备一次花灯不容易。将原本定为三天的灯展延期为七天。这样也方便更多的市民来观灯。”
  凤宁高兴地说:“那真是太好了。要我说,其实应该更久一点,半个月一个月都行。提前一两个月就准备,把花灯规模弄得更大一些,再想办法在省报上写个报道,让周边地区的人也看到,没准省城的人都会过来看花灯呢。”
  吴昌德惊讶地看着凤宁:“小凤师傅总是出其不意,想法特别。”
  凤宁说:“吴厂长难道觉得不可行吗?”
  吴昌德说:“让外地人来看花灯,感觉不太现实,不过还是可以让下面县里的人来看花灯。”
  凤宁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这就是老一辈人思维的局限,觉得外地人来这边太远,成本太高,不可能大老远跑来看花灯。可怎知就不会有人来看呢?
  “我去找一下肖主任,跟他打声招呼。”凤宁跟吴昌德道别,去找肖达。
  肖达九点多才过来,凤宁很清楚这是上班族的常态,在外面出差,不用去办公室打卡,时间就自由多了。九点多过来,绝对算早的,毕竟灯会晚上人才多。
  肖达听完凤宁的话,惊讶地说:“都卖完了?家里也都没有了吗?”
  “没有了,当初不知道要参加灯展,所以准备得也不多。”这当然不是真话,事实上她压根就没足够的时间准备。
  “有点可惜啊。我根据你的建议,跟领导汇报了一下,我们已经决定延期到3月2日了。”肖达说。
  凤宁意外地说:“我听吴厂长说是七天,怎么又成九天了?”
  “本来是七天的,2号是星期天,周末才会有更多的人出来玩耍,所以又顺延了两天。”肖达解释。
  “那可真是太好了。师傅们做花灯不容易,是该多留会儿,让大家多看看的。”凤宁说。
  肖达说:“你这几天回去做好灯笼,也可以再来卖啊。”
  凤宁笑着点头:“要是真做出来了,我会再来的。”
  回去之前,凤宁去逛了一下街。她去百货商店补了些颜料和纸张,又扯了好几块布料,给家人做衣裳用。顺便买了半斤酥糖,带回去给弟弟妹妹们甜嘴。
  到家时,已经是中午了。厨房里传出来一股浓烟和咳嗽声。凤宁大声问:“谁在做饭?”
  很快,拿着一把破蒲扇的凤柏跑了出来:“大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快来救命!”
  凤宁看着凤柏被锅底灰弄花的脸,忍不住大笑起来:“小柏你在烧火吗?哥哥呢?”
  凤松从厨房里出来了,他情况稍微好一些,但也被烟熏得两眼通红,他欣喜道:“大姐回来了?”
  “你们是在做饭吗?爸爸呢?”凤宁问。
  凤柏摇头:“不知道,奶奶也不在。回来家里冰锅冷灶的,没有饭吃,我们只好自己烧。”
  凤宁将车停稳,说:“我来做吧。背篓里有酥糖,你们先吃点垫一下。”
  凤松和凤柏欢喜地从背篓里翻出那包糖,从里面各拿了一颗,追到厨房里:“大姐,你的灯笼卖完了吗?”
  “卖完了。不然怎么会回来?”凤宁说。
  “灯笼好卖吗?价格贵不贵?”
  “好卖,价格也不错。就是做得太少了,不够卖。”凤宁说着揭开了锅子,锅里米是米,水是水,离能吃还差得远呢,灶膛里的火没升起来,只有浓烟。
  凤宁坐下来掏出灶膛里的柴重新点火:“家里这两天还好吗?没出什么事吧?爸爸和奶奶怎么会都不在家?”
  “没事啊。我们早上去上学的时候还好好的,爸爸给我们做的饭。”凤松说。
  凤宁想了想,可能是哪个姑妈家里有什么事,他们全都赶过去了。
  她把火生起来,又去弄菜。昨晚上刚过完元宵节,还有剩菜,热一热就可以了,只需要再炒个
  青菜就可以。
  凤松已经主动在择菜了。这孩子话少,但是有眼力见,活干得好,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但凤宁觉得,太过懂事的孩子会太辛苦,因为总是在察言观色,替别人考虑。
  等午饭做好这段时间,小哥俩有些着急,怕赶不及下午的课,会迟到。
  凤宁安慰道:“别着急,要是真赶不及,我就骑车送你们去学校。”
  两个弟弟这才安心下来,等吃完饭,离上课也就十分钟了。
  凤宁锁上门,骑车送他们去上学,一个坐前面的横杠上,一个坐后座,可把两人美坏了。凤宁一路猛踩,赶在上课铃响之前把人送到了学校。
  从学校回来,凤宁直接去了村支书家,去咨询装电灯的事。村支书叫曾长林,是曾决明的堂伯父,见到凤宁,有些意外:“宁妹儿回来了,你爸和你奶回来没?”
  凤宁意外地说:“没有。长林伯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曾长林将手里的烟斗在门槛上磕了一下,说:“你大姑跟你姑父吵架,吵得很凶,你大姑的女儿回来把你你奶和你爸叫去给她撑场了。”
  凤宁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样。我才从市里回来,不知道这回事。我是来问问,我家里想安装电灯,应该去找谁?”
  曾长林说:“我给你登记一下,报给镇里的供电局,他们会统一安排人来给你家装电灯。你家早就该装了,你家娃娃多,都在上学,煤油灯把眼睛都给熬坏咯。”
  “是早就该装的。对了,大概需要多少钱?”凤宁问。
  曾长林说:“安装不要钱,但是电线、电表、灯泡和开关都需要你们掏钱买。现在贵了些,大概要个二三十块吧。以后每个月电费可能要三四块钱。看你怎么用,节省一点,电费就少些。”
  “我知道了,谢谢长林伯。你帮我登记一下吧,供电局来人了一定给我家装上啊。”
  “那是肯定的。你就放心吧,我估计要等几天。”曾长林说。
  “好!麻烦了。”
  凤宁骑车离开,还是决定去大姑家走一趟。在他们农村,通常是女方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才会回家找父母和兄弟去撑腰。
  大姑是个苦命人,她是家中老大,并未得多少偏爱,从小就要照看弟弟妹妹,虽然懂事勤恳,马老太对她依然是动辄打骂,造成了她怯弱内向的性格。
  嫁人后,生活并未得到改善。尤其是在生了四个女儿之后,更是遭到了婆家全家的歧视,丈夫也是动辄打骂,把生活中所有的不顺心都归咎到大姑身上。大姑熬到五十多岁时,被查出肝癌晚期,大姑父也不给治,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凤宁对大姑这次挨打略有耳闻,但是并没有亲眼见过,因为上辈子她这个时候已经出嫁了。起因是大姑的小女儿和堂弟因一点小事起了争执,动手打了堂弟,被婶婶闹上门,骂大姑父是个绝户。这个年代的农村,骂人绝户是最恶毒的话。
  大姑父因此暴怒,他不敢拿弟媳妇怎么样,把拳头转向妻女,用板凳去砸小女儿,大姑为了救女儿,被砸得直接昏迷,头上豁开了一个大口子。这等同于故意杀人,然而在这个年头,家暴根本不算什么事。
  凤宁咬紧牙关,渣男都该去死!
  大姑家离他们家不远,但她很少回娘家,今年过年也只是让两个小女儿来给外婆拜年。
  凤宁赶到大姑家时,风波已经基本平息。只剩下马老太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着谁,仔细一听,是在数落小表妹招娣,责备她多事,给家里招来这么大的祸事。
  凤金宝坐在门槛上一言不发,满面愁容。大姑父唐长根则坐在走廊下翘着二郎腿抽烟。
  凤宁走进院子,对着喋喋不休的马老太冷笑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原来是个窝里横,只知道欺负自家人。不知道帮自己女儿出头,反而教会起他们忍气吞声来了,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第27章 撑腰  凤金宝看见她, 站了起来:“宁宁,你回来了?”
  凤宁走过去,叫了一声:“爸。”她看了一眼大姑父, 没有开口叫他。
  马老太看见她, 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有你什么事?”
  凤宁翻了个白眼:“我来看我大姑,关你什么事?”
  她进了屋, 大姑凤金玉躺在床上, 头上缠着一块颜色老旧的毛巾,毛巾上有一大块黑红的颜色,明显是血迹。
  三表姐招娣和表妹想娣都坐在床边,看了凤宁一眼,开口叫了一声:“宁宁。”
  凤宁走到床边:“大姑。你伤到哪儿了?疼不疼?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金玉一看到凤宁,就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抽抽噎噎地说起了受伤的经过。表姐妹在一旁补充着。事情原委果然如凤宁知道的那样。
  凤宁拿出手绢给她擦眼泪:“大姑不要哭。我陪你去医院处理伤口。”
  凤金玉伸手抓住凤宁的手,抽噎着说:“娃儿,大姑不去医院。大姑没得事。”
  凤宁说:“脑袋都开花了,流了这么多血,这叫没事?我姑父都不送你去医院处理一下吗?伤口要是感染了, 会死人的。”
  凤金玉眼泪从眼角滚落到鬓发里:“死就死了, 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她这么一说, 招娣和想娣都呜呜哭起来:“妈,你别这么说。”
  唐长根在门外怒喝:“号什么号?人还没死呢,号个鬼的丧!”
  他一吼,屋里三个流泪的女人都不敢哭了。
  凤宁皱起眉头, 走到门外:“姑父, 我叫你一声姑父,因为你是我大姑的丈夫, 我表姐妹的爸爸,所以我才肯这么叫你。而不是因为你是我长辈我就该尊重你,因为你不配!”
  唐长根听见凤宁这么跟自己说话,不由得愣住了,连手里的烟都忘记往嘴里送,怔怔地看着凤宁。他从来都没听凤宁大声说过话,完全没想到她竟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凤宁继续说:“你自己没本事,生不出儿子,赖我大姑做什么?谁不知道生儿子还是生女儿,都是男人决定的,跟女人有个屁关系!你就算是我长辈,我也要说,你就是个没本事的男人,自己生不出儿子,就赖别人,真是可笑之极!无能窝囊废!”
  唐长根手里的烟都掉了,他指着凤宁:“你、你算什么东西,你敢骂我!”
  “骂你怎么了?你就是个窝囊废,生不出儿子,怪女人,自己没本事,被人欺负了,只会拿老婆孩子撒气。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哪里像个男人?”凤宁语气尖酸刻薄。
  凤金宝紧张起来,赶紧起身站在凤宁和唐长根中间:“姐夫,姐夫,你别生气,宁宁年纪小,不懂事!她胡说八道的。宁宁,快别说了,给你姑父道歉!”
  凤宁冷笑一声:“我胡说八道?我说的哪句是错的?你们就算告到最高人民法院去,我都没错!你们就知道欺负没读书的女人,学过生物的人谁不知道男女性别是男人精子中的染色体决定的,你生不出儿子,是你的精子不行,有什么脸面赖我大姑?我大姑辛辛苦苦给你生了四个女儿,还为你打掉了两个孩子,女人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她在鬼门关前跑了六回,你不仅不心疼,还认为都是她的错,你还是个人吗?畜生都比你强!你今天为一点小事就要杀了她,简直猪狗不如!”
  唐长根没想到会被一个小辈骂得狗血淋头,他又羞又恼,气得他就要拿东西去教训凤宁,被凤金宝抱住了:“姐夫,你别生气,她是个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怪她。凤宁,你快别说了!”
  一旁的马老太在一旁骂起来:“小畜生你发什么癫!还不赶紧给我死回去!”
  凤宁根本就不畏惧他们:“他要敢打我,我就去公安局报案。他打我大姑是家暴,打我是故意伤害罪,两罪并罚,我让他尝尝牢饭是什么滋味!”
  凤宁这话有点把唐长根唬住了,什么家暴,什么故意伤害罪,他都是头一回听说,难道警察真会
  抓他?
  马老太急得过来拖凤宁:“畜生,你打胡乱说什么?给我死回去!”
  凤宁一把将自己的胳膊抽回来:“不要碰我!我胡说?你自己拎得清吗?你女儿受了那么重的伤,你都不带她去治病,还在这里骂想娣,你算个什么娘家人?我看你就知道欺负自家人,一个屁也不敢对唐长根放?我大姑迟早要被他害死!你们不给她治,我给她治!”
  凤宁走进屋:“大姑,别躺着了,我带你去医院处理伤口。招娣想娣,你们把姑妈扶起来,我们去医院。”
  她见招娣和想娣还有些犹豫,便走过去,掀开被子,将大姑搀扶起来,帮她套上外衣:“大姑,生女儿又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怕他?他敢这么对你,你就该跟他拼命,你把所有委屈都憋在心里,结果把自己憋出病来。要实在过不下去,你就跟他离婚,不要怕没地方去,回我家来住。我给你养老。”
  凤金玉听见凤宁说的话,眼泪落得更凶了,女儿回娘家搬来救兵,结果老娘和弟弟什么忙都帮不上,老娘还在怪她肚子不争气,受委屈是自找的。现在听侄女说这些话,她的委屈终于得到了宣泄,要是弟弟能这么说一句,她哪至于这么憋屈。
  想娣问:“宁宁姐,你说女人生儿子和女儿真是男人决定的?”
  凤宁看一眼想娣,说:“是真的。这是科学家们发现的,所以以后可千万别说什么女人肚子不争气,不会生儿子了。都是男人的问题,生不出来让他自己去死,少欺负我们女人。还有,招娣和想娣的名字难听死了,回头都改了吧,找派出所去改名!”
  招娣和想娣都没上什么学,小学只念了两三年,说是为了以后会打算盘,听见凤宁这么说,不由得愣了一下:“怎么改?”
  凤宁说:“去派出所户籍处问一下,看要不要村干部出个证明。” 第22节   凤宁和表姐妹扶起大姑,走到门外,唐长根嚷起来:“要去哪里?”
  凤宁没好气地说:“要你管!”
  唐长根过来拦住,被凤金宝拦住了:“宁宁带她姑去看病。”
  唐招娣说:“宁宁说带妈妈去看病。”
  “看什么看,又死不了,浪费钱!”唐长根说。
  凤宁咬牙切齿地骂:“你怎么不去死,你活在世上就是浪费粮食!滚,又不花你的钱!”
  凤宁扶大姑坐在车后座上:“大姑,能坐稳吗?能做得稳,我就骑车带你去,要是坐不稳,我就推你去。”
  凤金玉说:“能坐稳,你骑车吧。”
  凤宁上车前,回头对招娣和想娣说:“我带大姑去上药。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大姑的。”
  招娣和想娣点头。
  凤宁骑上车,带着大姑去了镇上的医院,医院的设备简陋,自然没法拍片子,核磁共振就更别提了,所以凤宁就算怀疑大姑有脑震荡,也没法确定。
  医生查看了伤口后,得知受伤的原因,并未表现出异样,只是漠然地低头开方子:“可能有脑震荡,最好住院观察一下。”
  凤金玉一听要住院观察,连忙说:“我不住院,不住院!”
  凤宁说:“医生,你给我姑上点药吧。要是需要打针,那就给她打个针。”
  凤金玉说:“不打针,涂药就够了。”
  “大姑,听医生的。”
  凤金玉抓着凤宁的手:“好宁宁,打针吃药都要钱的。大姑没得事,涂点药,过几天就好了。”
  “身体要紧,大姑,钱财都是身外物。我这几天赚钱了,出得起医药费,你就放心吧,大姑。”凤宁安抚她。
  最后在凤金玉的坚持下,并没有打针,只是上了药,又拿了些内服的消炎药。
  凤宁拧不过她,便作罢。她知道大姑不会有事,因为上辈子她完全没处理伤口,最后也好了,只是额角留了道狰狞的伤疤。
  从医院出来,凤宁去买了个荔枝罐头和两斤苹果,用网兜装着,然后问:“大姑,你是去我家住几天呢,还是回你自己家?”
  凤金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回我家吧。我不在,唐长根要是又发神经,招娣和想娣就遭殃了。”
  凤宁想了想,说:“大姑,侄女年龄虽然小,但也懂事了。自从我妈走了后,我就想明白一个道理,任何事都不是忍让就可以解决的。我妈忍不了,所以她自杀了。”你忍下了,最后肝气郁结,变成了肝癌。
  凤金玉点头:“我知道,你是想劝我别忍。”
  “是的。姑父他是个蠢人,你没做错任何事,没必要觉得对不起他。就算他唐家绝户,跟我们姓凤的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没本事生儿子,跟你没关系。大姑要实在忍受不了他,我觉得,这婚又不是不能离。不要觉得离婚是什么丢脸的事,以后离婚会变得稀松平常。与其跟一个不把你当回事的人过后半辈子,不如离了自在!”凤宁说。
  凤金玉苦笑:“娃儿,你说得轻巧,大姑这个年纪,离了婚能去哪儿?就算你爸爸不嫌弃我,我也不愿意回去受你奶奶的气。而且娘家没有我的田,我的田在你姑父这边,离了婚,我连饭都没得吃。”
  凤宁说:“大姑你要是担心吃饭,完全没有必要,现在又不是只靠种田才有饭吃。大姑这么能干,脾气又好,可以到城里去给人做保姆,帮人做饭洗衣,照顾老人孩子。雇主家里包吃住,还给开工资。你做得好,雇主家里会对你客客气气,哪里还用在家受唐长根的气。”
  凤宁没说跟着她做灯笼,毕竟她的事业尚未起步,不能给大姑随意画饼。
  凤金玉听到凤宁说的:“娃儿,你怎么晓得这些事呢?”
  凤宁说:“我听说的啊。我这几天就在市里卖灯笼,认识了不少城里人,听他们说的。对雇主来说,可靠能干的保姆也不好找呢。一个月起码给开三四十块钱,还包吃住,大城市会更高一些。”
  凤金玉果然有些心动:“你说的是真的?”
  凤宁见大姑心动了,便说:“是真的,城里有些双职工家庭,孩子没人照顾,所以要请保姆。回头我帮你去南安问一下,看有没有需要保姆的,我带你去应聘。以后你能在外面挣钱,就不用回家看姑父的脸色了。”
  凤金玉说:“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好,大姑先把伤养好吧。”
  凤宁把大姑送回家,马老太和凤金宝已经回去了,唐长根看到凤宁,便瞪了她一眼,不敢说她什么,便骂凤金玉:“屁大点的事,还要去医院送钱,钱多烧得慌!”
  凤宁将罐头和苹果放在桌上,说:“钱是我出的,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我确实有钱,还可以朝你脑袋上扔一板凳,然后送你去医院抢救,你愿不愿意?”
  唐长根被凤宁怼得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接话。
  凤宁说:“今天去医院的时候,我特别想领着我大姑去做伤情鉴定,送你去吃牢饭。你以后再跟打我大姑和表姐妹,我就带她们去报警,让法律来制裁你!”
  说完这些,凤宁朝屋里说:“大姑,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记得吃药。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
  招娣追上来:“宁宁,等一下!”
  凤宁停下来,招娣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我真的能改名?”她讨厌死自己的名字了,听说可以改名字,自然就心动了。
  凤宁说:“真的可以。去派出所改名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那些认识你的人怎么把你的名字给改过来。”
  招娣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凤宁笑着说:“我支持你改名字,记得起个自己喜欢的名字。”
  “好!”
  凤宁回到家,刚进屋,就看见马老太正在翻看自己从南安带回来的背篓,凤宁赶紧走过去:“你乱翻我东西干什么?”劈手就从马老太手里把麦
  乳精夺了过去。
  “你的东西我就翻不得了?”马老太还以为是给自己买的呢,见凤宁这个态度,顿时恼羞成怒道,“你这个好吃鬼,赚一点就买这么贵的东西,我看就是个败家子!”
  凤宁懒得解释,只扔下一句:“我赚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不着!以后我的东西你不能动!”说完提着背篓进了自己房间。
  马老太看到凤宁带了好多好吃的回来,还买了好几块布料,心痒难耐,又想知道有没有自己的份,便去找凤金宝告状:“你不去管一下,你那个宝贝女儿买了好多东西回来,怕是把赚来的钱全花光了。”
  凤金宝朝屋里看了一眼,说:“宁宁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不会乱花钱的,买的都是应该买的,随她去吧。”
  马老太一听,气得忍不住抬起手狠狠拍了儿子两下:“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居然连女儿的家都当不了,我看你这一世是白活了!”
  凤宁正好出来,听见马老太这句话,面色一沉,说:“爸,我扯了几块布,想给大家做几件新衣裳,是请人来家里做,还是拿到街上的裁缝店做?”
  马老太一听说扯布给大家做新衣服,心头一喜,又听见凤宁说:“你不稀罕我赚的钱,所以没给你扯布,你想做新衣服自己去买吧,反正家里钱都在你身上。”
  马老太听见这话,差点没气吐血。
  第28章 分家  凤金宝听到女儿的话, 脸上掩饰不住高兴,嘴里则说:“你这孩子,给你和弟弟妹妹做衣裳就好了, 怎么还给我做, 我有衣服穿,别浪费钱。”
  “你的衣服都有补丁, 没有一件像样的。我给你做一身新衣裳, 出门的时候穿。”凤宁说,“爸,你来一下,我这里有些东西要给你。”
  凤金宝放下手里的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跟着凤宁进了屋。
  凤宁把一整条香烟和一瓶茅台酒递给父亲:“爸, 这是别人送我的,都给你吧。”
  凤金宝看着手里的烟与酒,非常惊讶:“宁宁,这么多烟和酒,得值不少钱吧。是谁送给你的?”
  凤宁便把自己救了触电的盛世安一事说了:“这是他父母为了感激我拿给我的, 我不想要, 但推辞不掉, 只好带回来了。这麦乳精和水果,也是他们送的。”
  “这也太多了。你不应该收的,虽然咱救了人一命,那也是应该的, 谁看到都不会不管, 对吧?”凤金宝说。
  凤宁笑着点头:“对,我也是这么说的。可盛叔叔和贺阿姨非要塞给我, 我还给他们送回去过,他们一定要我收下。爸,你放心吧,以后有机会,咱们也给他们回点礼。”
  凤金宝点头:“那行,我先去把烟和酒收起来,这看起来可都是好东西。衣服我去隔壁村请个裁缝师傅来家里做?那个老师傅手艺不错,做了几十年衣服了。以前你妈也总是请他做衣服的。”
  凤宁点头:“好。”老师傅手艺是不错,但也意味着衣服的款式旧,不过农村人也没那么多讲究,款式旧就旧吧,只要做工好、质量好就行。
  因为凤宁没给马老太买布料做衣服,这老太太心情极为不爽,横挑鼻子竖挑眼,看谁都不顺眼,阴阳怪气个没完。凤宁懒得跟她拌嘴,就没理会。
  下午凤松和凤柏放学回来,兴奋不已,因为不仅有好吃的,还有新衣服穿,真是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马老太看着两个开心得像个傻子似的孙子,心中妒火更甚,吃饭的时候,将不小心把菜掉在桌上的凤柏骂了个狗血淋头。
  言语之恶毒,连凤柏那样大大咧咧的孩子都忍不住哭起了鼻子。
  凤宁终于不再忍受,手中的筷子“啪”一声拍在桌上:“够了!你要是看不惯我们,就不要跟我们一起吃,最好是分开过,你愿意吃香喝辣随便你,我们吃糠咽菜都认了!现在分家都行!”
  马老太火了,直接把饭碗给砸了:“你算什么东西?你个赔钱货,迟早是别人家的人,这家里有你说话的份?你说分家就分家?凤金宝,你今天不打死她,我就死给你看!”她说这就往地上一躺,撒泼打滚起来。
  凤金宝被眼前的状况吓呆了,今晚的气氛本来多好啊,孩子们都高高兴兴的,现在怎么又闹上了,他放下碗筷:“妈,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凤宁拿起筷子:“都不要理她,我们吃饭。”
  马老太见凤宁竟然继续吃饭,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干脆就用力蹬向桌子腿,桌子被踢得移了位,把坐在桌边的几个人都撞了一下。
  凤宁将碗筷用力一放,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马老太:“你有完没完?你别忘了,你用这种办法逼死了我妈,你欠我们姐弟几个一条人命。你想死是不是?那你去啊,没有人会拦着你,你死了正好抵偿我妈的一条命!”
  马老太听完差点没撅过去:“凤金宝,凤金宝!你养了个好女儿,要逼死你老娘了!”
  风宁继续说:“我爸才是最倒霉的,托生成了你儿子,要是他可以选择,我觉得他宁愿不出生,也不想给你做儿子。你看你哪点有做长辈的样子?逼死我爷爷,又逼死了我妈,我爸迟早也要被你逼疯!你要是死了,对我们来说,都是解脱!你快去死啊!”
  凤宁知道马老太这样的人最是惜命,而且心大无比,否则怎么能够活到86岁。
  果然,马老太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屈起两个手呈爪状扑向凤宁:“你好毒,你心这么毒,你会不得好死!你想要我死,我偏不死!”
  凤宁灵活躲开她:“我怎么死都无所谓,我比较关心你怎么死,什么时候死!你不是要死吗?你有本事现在就去死,你要是真死了,我就给你披麻戴孝,借钱给你办丧事,一定给你风光大葬!”
  马老太气得七窍生烟,从门后抄起扁担就要来打凤宁。
  凤宁抓住她手里的扁担,用力一抽,就夺了过去,往院子里一扔,抬脚走到门外,寒着脸说:“我现在就去找村干部过来做公,把家分了。这样的日子我是一天都不愿意忍受下去了。今天你要是不死,这家分定了!”
  马老太见凤宁往外走,知道她是真要分家,她急得要死,大声喝骂凤金宝:“凤金宝,你是个死人啊?你的家都让那个小畜生当了,你算个什么男人,你要气死我啊!哎哟哟,我不活了,我都让个小畜生摆布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凤金宝一生都在被人安排,从来就没当过家,更没有动过分家的念头,毕竟从小就跟母亲相依为命,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要是还分家,会被亲戚邻居耻笑的。
  结果家是没分,家里却永无宁日,连老婆都被逼死了。今天凤宁提出要分家,他突然觉得,分家未尝不是一种新活法,也许从此以后就不会被母亲摆布了吧。
  过了许久,凤金宝才开口说:“分了也好!”
  马老太一听,气得她拿起桌上的饭碗就朝他砸过去,凤金宝没有躲开,饭碗砸了他头上,洒了一身米饭和汤汁,额角的鲜血也跟汤汁一起滴落了下来。
  吓得凤松和凤柏惊叫起来:“爸爸,你出血了!”
  马老太看见凤金宝头上的鲜血,手抖了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大哭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凤宁跑到村支书家曾长林家,他们全家刚吃了饭,正在灯下摆龙门阵,聊的话题还跟凤宁家有关。凤宁隐隐约约听到自家人的名字,便没过去,站在院子里大声说:“长林伯,你在家吗?”
  屋子里的声音瞬间消失,片刻后曾长林出来了,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在家。是凤宁啊,有啥子事?”
  凤宁说:“长林伯,我家里有点事,想请你去做公。”
  曾长林没多问,便说:“好,你等一下。”
  片刻后他出来,手里多了个手
  电筒:“走吧。吃了饭没得?” 第23节   “吃过了。”凤宁说。
  “你爸和你奶回来了吧?你大姑没得事吧?”
  “不算很严重。”
  “那就好。你大姑父那人脾气不好,你大姑又老实本分,是要吃不少亏。”
  凤宁不知道该怎么说,别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事实上,农村这个环境,哪里藏得住秘密?
  快到家的时候,凤宁说:“伯伯,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跟我奶奶分家。请你来做个见证,主持一下公道。”
  曾长林听完大吃一惊:“你们要分家?”
  凤宁说:“是的。我奶奶已经不可理喻了,她逼死了我妈,现在又对我们姐弟几个动辄打骂,稍有不顺心,家里就闹得鸡犬不宁。这对我弟弟妹妹的成长非常不利,我担心他们将来心理不健康,会走歪路。”
  曾长林头一回听说心理健康这样的词,但也知道是说吵架对他们姐弟不好:“分家是谁的意思?你奶奶要分吗?”
  凤宁说:“是我要分的。无论如何,都要分家,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伯伯,你是村支书,又是知道我家情况的,你一定要帮我促成这件事。”
  曾长林头皮也有些发麻,马老太可不是个善茬啊,可他身为村干部,也确实有义务调停村民的家庭矛盾,便说:“好,先看你奶和你爸怎么说吧。”
  进了屋,马老太还坐在地上哭号耍赖,凤松和凤柏拿着手电筒,在门框上方找到了几个白色的蜘蛛网,给凤金宝止上了血。
  凤宁这才知道刚才马老太出手砸伤了父亲,她扭头对曾长林说:“伯伯,你看到了,我家里就是这么个情况,不分家,这日子还能过吗?”
  曾长林叹了一口气,在凤宁给他端的板凳上坐下,说:“马婶,金宝,我听宁宁说,你们要分家,是不是?”
  马老太说:“我不分家,我死都不同意!”
  “那你就去死,你死了,这家就没必要分了!”凤宁毫不客气道。
  凤金宝说:“宁宁说分那就分吧。”
  马老太怒骂:“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当初就该把你屙在马桶里溺死!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我老了,你敢不养我老!”
  凤宁说:“没有人不养你的老。我爸每年分给你800斤粮食,足够你吃了。厨房归你,你想怎么煮就怎么煮。我们自己另起炉灶。家里的钱你留一半,另一半给我们。你一个人吃喝,我们一大家子,这够公平了吧?”
  “没有钱,我身上一分钱都没得!”马老太恶狠狠地冲着地上吐了一口痰。
  “别的钱我不知道,过年前卖猪肉你拿了二百块去总还在吧。”凤宁说。
  “你想从我身上掏出一分钱,除非我死!”一说到钱,那是真要了马老太的命。
  凤金宝说:“算了,钱我们不要了,给她吧。我们自己再挣。”
  凤宁无奈地看了父亲一眼,便说:“随便。家里的猪已经卖了,还没抓小猪仔,不用分,鸡平分好了……”
  凤宁快刀斩乱麻,飞快就将家当都分配好了,分完之后,还用笔记录下来,签字按手印,从明日起正式分家,天亮后进行财产分割。
  这速度快得曾长林都咋舌,全程都是凤宁在主导,马老太只有同意与不同意的份,凤金宝也没有异议,全都听凤宁的。曾长林这下是见识到了凤宁的厉害了,完全不像个十多岁的小丫头,比当家的男人都顶事有主见。
  曾长林走后,凤宁说:“好了,没别的事了。都洗洗睡吧,明天再分家。”
  马老太则没没法心平气和,一直骂骂咧咧到半夜,直到凤宁睡着了,她都没停下来。
  翌日一早,凤宁起来做了早饭,让弟弟把马老太叫过来一起吃饭:“这顿是散伙饭,吃了这顿,以后就各做各家的了。”
  马老太骂了半宿,嗓子都哑了,这会儿都说不出话来,只能使劲拍打凤金宝的胳膊。
  凤宁懒得惯她:“你也就知道欺负老实人。以后分了家,你偶尔找我爸帮你干个体力活还是可以的,但别什么事都叫他。爸,你也别她一叫你就去,她自己做得到的不要帮忙。她要是找你帮忙从街上买点东西,不给钱就不给她买。当然,你身上应该也没钱。”
  马老太沙哑着嗓音恶狠狠道:“你这么毒,你以后肯定嫁不出去!”她觉得女人嫁不出去就是最大的诅咒了。
  “嫁不出去也不关你的事,就不用你费心了。至于说毒,那我还真是不敢当,我看整个南安,都找不出比你还毒的,逼死自己丈夫和儿媳妇,你马老太恐怕是全南安独一份儿!”凤宁毫不客气地怼。
  马老太气得脸都涨成了紫色,拿起碗就要砸。
  凤宁撇嘴:“你砸啊,全砸了都可以,反正这些碗筷都是你的。”
  马老太把碗放下,捶胸顿足:“你这是要气死我,你这个小畜生!”
  “你是我亲奶奶,我是小畜生,你就是老畜生,骂我就是骂你自己。”凤宁不紧不慢地端碗扒饭。
  凤金宝和凤松凤柏已经端碗走开了,不敢在桌上承受家里两个女人的怒火。
  就这样,早饭在凤宁的压倒性胜利中结束。
  吃完饭之后,两个弟弟去上学了,凤宁和父亲就开始分家。除了母亲的嫁妆和她置办的东西,凤宁都没争,全都给马老太了。
  马老太要这个要那个,什么都想要,结果她那间屋子都装不下了,还试图要把堂屋要过去。
  凤宁说:“拢共就五间房,你一个人,一间卧房一间厨房,昨晚都签字按手印了,这会儿你还想霸占堂屋?别怪我扔你的东西。”
  “那我东西放不下了,我要放哪儿?”马老太说。
  “你爱放哪儿就放哪儿。东西是你要的,你自己安置。”凤宁转身对凤金宝说,“爸,我去镇上买东西,你在房子侧面垒个灶吧。”
  凤金宝满口答应下来:“好。”
  凤宁都能听出来他语气的轻快,足见分家对他来说是个解脱。
  第29章 访客  马老太愣是一分钱都没给凤金宝, 凤宁也不愿意跟老太太纠缠,所以置办家当的钱都她自己掏了。
  出门前,凤宁就将需要的物品清单都列好了, 全套买下来估计得好几十, 但为了摆脱马老太,她愿意掏这份钱。
  凤宁骑车跑了两趟, 终于把必要的物品都置办齐整了:锅碗瓢盆, 油盐酱醋。家里的桌椅板凳还不够用,以后慢慢再添置好了。
  等凤宁买好东西回来的时候,凤金宝并没有在垒灶,而是在搬砖头垒厨房。
  因为他去找砖头垒灶的时候,碰到了梅香的爸爸梅新国。听说他们分了家要另起炉灶,梅新国便建议凤金宝说:“你不如就挨着你家旁边垒个厨房好了, 我家里上次拆老屋还有好多土砖,也用不上,堆着还占地方,你要都拉去。”
  梅香家前两年为他哥娶媳妇盖了红砖大瓦房,原来的土砖房拆了, 有些没坏的土砖就被搬出来堆在院子里, 还用草毡盖着。
  凤宁妈妈还在时, 跟梅香妈妈十分投缘,两家关系非常不错。凤宁妈去世后,梅香家里还时不常过来关照他们姐弟几个。凤金宝也就没有拒绝,说是给他点钱, 梅新国哪里肯要钱, 反正都是不要的,凤宁便让父亲拿了两包中华烟给梅新国。
  凤金宝忙着砌厨房, 凤宁便自己在走廊下垒了个临时的灶,用来做午饭。
  吃过午饭,凤宁也去帮父亲砌厨房。梅新国和梅香的哥哥梅军也过来帮忙,梅香也过来帮忙。
  搬砖的搬砖,和泥的和泥,砌墙的砌墙,几人很快就将三面墙砌好了,厨房比正房矮了点,但也足够宽敞明亮,后墙还安了扇窗户,门框和窗框也是梅香家老房子拆下来的。
  砌这个厨房,梅香家里是帮了大忙的。留他们吃晚饭都不肯,凤宁便送了些苹果和糖给梅香
  的弟弟妹妹吃。
  凤金宝又去砍了几根粗壮的楠竹回来做房梁,他兴冲冲地说:“明天我再编一些草毡,先盖个草顶,等以后有钱了,咱们再换椽子盖瓦顶。”
  “好!”凤宁对父亲这个愿景很支持,也知道这并不难实现。
  趁着天没黑,父女二人又赶紧垒灶台,垒好后,凤宁说:“明天去镇上买点水泥和石灰回来,抹一下灶台的外层,这样既美观又容易打扫。”
  “好!”凤金宝答完,又小声地问凤宁,“宁宁,今天买东西花了不少钱吧?你身上的钱还够不?我这里还有二十几块钱。”
  凤宁说:“爸,你的钱留着吧,我的钱够用。明天你去买包水泥,我要开始扎灯笼了,灯展还有几天才结束,我还想去一趟,看能不能再卖一些。”
  元宵节虽然过了,灯展却没结束,凤宁想赶在灯展闭幕前的周六晚上再去卖一次花灯。
  不过这一回来就忙了两天,剩下还有三四天,也做不了太多的花灯。好在这几天凤松和凤柏帮忙做了一些半成品,她组装一下,再上个色,到时候应该有个几盏螃蟹灯,要是都卖了,应该能换个二三十块钱。
  凤金宝听说她要做花灯,自然不会再让她干别的活,便把家里的活儿都揽了过去。
  两个弟弟放学回来,对着新砌的厨房感到很新鲜。跟奶奶分家过,两个孩子也很高兴,他俩平时也没少挨马老太的打骂,现在终于不用一个锅里吃饭,也就不用每天提心吊胆会挨训了。
  分家后,马老太就在家里捣鼓她的那些家当宝贝,也没露面。中午和晚上,她都煎了鸡蛋吃。分家的时候,她是一个鸡蛋没给凤宁。没分家前,吃饭的人太多,要是吃鸡蛋,一人一个,全家就得五六个,吃得她肉疼,现在好了,她一顿一个鸡蛋,一天也才三个。顿顿吃鸡蛋,馋死隔壁那群小畜生!
  吃饭的时候,凤柏小声地说:“我看见奶奶往外面扔鸡蛋壳了,她今晚吃鸡蛋。”
  凤宁撇撇嘴:“她中午也吃鸡蛋。以前没分家的时候,我们吃个鸡蛋,她骂我们是好吃鬼,其实她自己才是好吃鬼,而且最喜欢吃独食了。咱爸没结婚之前,她一个人在家偷偷杀鸡吃,被二姑发现了,她还把鸡肉藏在被窝里,没给咱爸和二姑尝。”
  凤柏惊得张大了嘴:“她一个人吃一只鸡?”
  “对啊。她就是这么个自私自利的人。所以以后她要买什么好吃的,你们都不用眼馋,就当没看见,不要去讨吃的,反正也不会给你们吃。”凤宁说。
  凤松说:“我才不去。”
  “我也不去!”凤柏说。
  “对,宁愿少吃几口,也不去她那儿讨吃的。等以后我赚钱了,想吃什么都可以。”凤宁说。
  “我也一个人吃一只鸡,可以吗?”凤柏吸溜着口水。
  凤宁笑起来,扭头看着父亲:“爸,这马上就春天了,回头咱们孵一窝小□□,多养点鸡,等鸡长大之后,咱们全家杀鸡吃,一人一只鸡,让大家吃个过瘾!”
  凤柏兴奋得不行:“真的吗?爸,可以吗?”
  凤金宝笑着说:“可以。反正有粮食,就多养点。”
  “太好了!”凤柏欢呼起来。
  凤宁又说:“爸,等厨房弄好了,咱们再买两头小猪回来。买猪仔的钱我给你。”
  凤金宝点头:“好。”
  凤宁觉得这样很好,一家人朝着更好的生活去努力,不会有人泼冷水、说风凉话,才有家的温暖。要是能早点分家,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凤宁甩了一下脑袋,算了,还是向前看吧。
  凤宁又在灯下做起了灯笼,凤松凤柏也过来帮忙扎骨架。
  凤宁问:“你俩作业都写完了?”
  凤松说:“已经在学校写完了。家里没有电,尽量不晚上回来写作业。”
  凤宁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已经去申请给咱家装电灯了,过阵子咱们家也有电了。”
  “真的啊?那太好了!”两个男孩兴奋得一蹦三尺高,他班上都有同学家里买电视机了,可他们家连电都没有,实在是太寒酸了。
  正拿着柴刀帮凤宁破篾条的凤金宝看了女儿一眼,忍不住轻叹一声,这些原本都是他该承担的,结果都让女儿给承担了,他这个当爹的真是没用。
  “电灯、电话、电视机,有了电,真方便,电的用处说不完!”凤柏摇头晃脑背起了课文。
  凤宁忍不住微笑起来,是啊,有电才方便呢。电灯有了,电话和电视机也都会有的。
  翌日天一亮,凤宁就起来做早饭,凤金宝已经在院子里编草毡了。草毡是将一根慈竹从中间破开,然后将稻草夹在破开的竹子中间,再用草绳将草和两根竹片缠在一起。
  草毡编得又厚又密,然后将草毡一层一层像叠瓦一样叠在房顶上,能够起到防雨防晒的作用。过几年草毡就会在日晒雨淋中风化腐坏,到时候再换新的就可以,反正成本很低。
  吃完早饭,凤宁拿了钱给父亲去买水泥,自己则在家给灯笼上色。
  今天天气还不错,是个多云的天,偶尔还有阳光从云层中漏下来。村外的油菜地已经开始开花,南风徐来,明显有了春的气息。凤宁坐在院子里,就着天光画画,心情是愉悦的。
  马老太一大早就出门去了,挎了个篮子,拄个拐,杵着两个小脚,不知道去了哪里,凤宁懒得理会,她不来烦人就谢天谢地。 第24节   她正忙着,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一大早又在做灯笼啊。”
  凤宁抬头,莞尔:“梅香,吃了没?”
  “吃过了。”梅香小跑着过来,看了一眼房侧的厨房,“还没盖房顶啊?”
  “没有,等我爸回来编草毡。以后有钱了再盖瓦顶吧。”凤宁说。
  梅香坐下来:“我帮你糊灯罩吧。还要去卖灯笼吗?”
  “谢谢!”凤宁说,“还要去一趟,灯展还有几天才结束。能赚一点是一点。”
  梅香压低了声音问:“宁宁,你奶奶怎么同意分家了?”
  凤宁说:“我坚持要分的。我实在是不想跟她天天吵了,吵得我脑壳疼。”
  “也是,谁家摊上这么个老人,迟早都得疯。”梅香同情地说。
  “凤宁,你回来了?”
  凤宁抬头,看见曾决明背着背篓正站在自家院子外:“是,回来两天了。你又要去采药?”
  “没有,去打点猪草。”曾决明慢慢过来,将身上的背篓放下,里面还是空的,只有一把镰刀。
  凤宁说:“你自己去搬个凳子吧,我手上不方便,就不给你搬了。”
  曾决明正要去搬凳子,梅香已经抢先跑去搬了条凳子过来:“坐吧。”
  曾决明朝梅香道谢:“谢谢!前天你回来的时候,去找我三伯,我看你在忙,没叫你。你灯笼都卖完了?”
  “对,卖完了。这不还想再做点去卖,灯展还没结束。”凤宁说。
  “你们跟你奶奶真的分家了?”
  凤宁坚持分家,估摸着村里人都知道了。倒不是曾长林说的,而是马老太昨天出去转了一圈,逢人就告状,说她家孙女不孝顺,心肠歹毒,逼着跟她分家。所以大家都知道了。
  不过马老太的名声如何,全村人甚至隔壁村的人都知道,毕竟逼死丈夫又逼死儿媳妇这样的事,那真是平生仅见。熟悉凤家情况的人自然都觉得惊奇,凤宁那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竟然能够镇得住马老太,看来这姑娘确实不简单。
  “分了。”凤宁语气轻松地说。
  几人又聊了一下灯会的情况,说得梅香向往极了:“我也想去看,可惜了,要不是我侄儿摆酒,我就跟着你一起去了。对了,宁宁,你是不是还要去卖花灯,下次我跟你一起去吧。”
  凤宁笑着说:“好啊。不过我可能要在哪里住一晚,你也去吗?”
  “去,花灯得晚上才好看呀。咱们一起去住旅馆,咱俩平分房钱。”梅香喜滋
  滋地说,对全新的体验也很期待。
  “行,到时候咱俩一起去。”凤宁答应了下来。
  曾决明跟两个女孩聊了一会天,起身正准备离开,发现马老太领着一群人过来了,他赶紧叫了一声:“凤宁,你家来客人了。”
  凤宁闻言扭头一看,只见盛重远与盛世安父子一人推着一辆自行车,贺志华则搀扶着马老太,手里还提着马老太的篮子,正朝家里走来。
  “盛叔叔,贺阿姨,你们怎么来了?”凤宁相当惊讶,赶紧放下手里的毛笔,起身去迎接客人。
  盛世安看到凤宁,面上一喜:“凤宁!我过两天要返部队了,我爸妈说应该上门来拜谢一下,所以今天请假过来看看。”
  凤宁有些局促地笑了笑:“真的只是举手之劳,你们不用这么放在心上。快请坐吧,我去给你们倒开水。”
  凤宁赶紧端了凳子给客人坐,又去给客人倒水,拿果盘装了些前几天盛家送她的水果出来。
  梅香和曾决明看到她家来客人了,身份好像还不一般,也不好意思留下去,赶紧都走了。
  马老太从贺志华手里拿过篮子:“谢谢你,你们坐吧。”
  她刚去镇上赶集回来,卖了些鸡蛋,又割了些猪肉,打算把生活办得让凤宁父子几个眼红。结果刚回到村口,便遇到了正在问路的盛世安,盛世安穿着白上衣蓝裤子的海军常服,盛重远夫妇穿的都是毛呢面料的外套,那气质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听说他们打听凤宁家的地址,顿时长了心眼,问他们是来做什么?
  贺志华便说凤宁救了他儿子的事,是来登门道谢的。
  马老太心里五味杂陈,觉得凤宁这臭丫头的命未免也太好了,竟然救了这么有钱有势的人。便说自己是凤宁奶奶,盛家人听说是凤宁的奶奶,对着她把凤宁好一顿夸,也夸她这个长辈会教育孩子,凤宁聪明又能干。
  马老太说:“她没你们说的那么好,脾气有点大,主意比较正,做事倒算麻利。”
  这话半褒半贬,听起来像客套的自谦,实则更容易让人相信是真话。她是故意要破坏凤宁的形象。
  不过凤宁也并没有因为客人来就做表面功夫,自始至终连声奶奶都没叫过,也没跟她说过话。
  凤宁请一家三门口坐下:“叔叔阿姨,你们的心意我已经领了,真没有必要特意再过来一趟。”
  盛世安说:“其实是有点事想找你,我顺便过来跟你道个别。”
  “有事啊?”凤宁有些意外。
  贺志华说:“是这样的,你不是说想做灯笼吗?你叔叔去问了一下灯笼厂的领导,他们厂今年有一个招工名额,你会做灯笼,我们为你争取到了这个名额,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凤宁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盛世安的父母愿意为自己做这些事。虽说以他们的能力,安排一个普通的工人岗位是举手之劳,但主动为了自己去争取名额,这份恩情,凤宁不能不记在心里。
  她本来是想自己从个体户干起,现在他们给自己找了一份正式工作,还是灯笼厂的工人,这个平台的起点显然更高些。凤宁如果拒绝的话,就显得有点不识好歹了。而且去了灯笼厂,还能继续拜戴师傅为师。
  所以凤宁略一思索,便答应了下来:“我愿意去。谢谢叔叔阿姨,我真是没想到你们为我做了这么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她是发自内心表示感谢。
  贺志华笑起来:“傻孩子,说什么感谢,该我们感谢你才对。这样,等灯展结束之后,你就拿着这个通知书就去灯笼厂报到。”
  贺志华从随身带的挎包里拿出通知书递给凤宁。
  凤宁双手将通知书接过来:“谢谢叔叔阿姨!我一定会好好干,不给叔叔阿姨丢人。”
  盛重远笑着点头:“我相信。”
  第30章 心思  谈完正事, 几人开始闲聊。
  盛世安看着房侧还没完工的厨房,问:“那儿新修了间房子吗?”
  凤宁也没隐瞒:“是的。前两天和我奶奶分了家,厨房给了她, 我们自己另外建一个。”
  盛重远夫妇都有些意外, 交换了一下眼神,贺志华问:“你爸爸呢?”
  “我爸上街买水泥去了, 应该快回来了。”凤宁说。
  盛世安看了看房子四周:“你们这儿竹子真多!”
  “是的, 我们这儿靠山吃山,这个季节山上还有不少冬笋。叔叔阿姨,你们想上山挖冬笋玩么?”凤宁问,其实是她打算挖点冬笋来炒腊肉。
  贺志华很捧场,说:“好啊,我还没挖过冬笋呢。”
  “我也很多年没挖过了。走, 到山上去看看。”盛重远说。
  凤宁拿上锄头和背篓,将房门关上,一起出了门。
  马老太看着他们的身影,假惺惺地客套:“你们不会就走了吧,吃了午饭再走啊。”
  凤宁说:“会在家里吃饭的, 我一会儿回来做。”
  凤宁带着他们上了自家竹林, 盛重远和盛世安父子对挖笋兴趣浓厚, 力气活都归他们干,凤宁负责找笋子,贺志华捡笋子,搭配得相当不错。
  凤宁见够中午吃的了, 便说:“叔叔阿姨, 我先回去做饭,我两个弟弟放学后要回来吃午饭, 得早点做。你们在这里再挖会儿吧,下午好带回南安去。”
  贺志华说:“还带回去?不用了吧。”
  “你们要是喜欢吃的话,就多挖点。反正都是自家的竹林,随便挖。”凤宁说,“你们能找到回去的路吧?从这儿下去,沿着那条路往前走就可以了。”
  盛世安说:“那行,你先回去。爸妈,我们再挖会儿吧,我认得回去的路。”
  盛重远也有些意犹未尽,便说:“好,再挖会儿。凤宁你先回去。”
  其实他们挖笋子也不全是为了吃,就是挖着有成就感。
  凤宁拿着几个笋子回去做午饭,盛世安和父母继续在山上挖笋。
  贺志华说:“凤宁和她奶奶关系是不是不太好?她爷爷都不在了,还要跟奶奶分家过。”
  盛重远说:“那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才分的,要是家庭和睦,谁会分家过?”
  盛世安说:“凤宁肯定不是多事的人,我看她奶奶不像个好相处的。你记得我们在村口遇到她的时候,她就跟我们说凤宁脾气大,主意正。谁会头一回见到陌生人就数落自家人的?”
  “自古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都不了解具体情况,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凤宁是个非常明事理的人,自尊心也强,她住我们单位的招待所,老肖都跟她说了免费,她还是结了后面两天的住宿费,说后面两天是她私人原因入住的,不该占公家便宜。”盛重远说。
  贺志华点头:“她是个很要强的姑娘。”
  他们一家三口又挖了一会儿笋子,过足了瘾,这才打道回府。下山的时候遇到了曾长林,曾长林看到他们器宇轩昂,衣着和气质皆不普通,好奇地跟他们打招呼:“你们是哪儿来的?”
  盛世安说:“南安来的。我是凤宁的朋友,她带我们来挖笋,她先回去做饭了。”
  曾长林点头:“是凤宁的朋友啊,难怪!这山上笋子不少吧?”
  盛重远说:“不少,我们挖了好几个。你们这儿的人都靠山吃山,一个个都有手艺啊。”
  曾长林笑着说:“混口饭吃。”
  盛世安问:“你们这儿的人都会做灯笼吗?”
  “不会,我们村也就凤宁会做。我们都只做些背篓筲箕提篮之类的,比较粗糙,跟她的没法比。以前凤宁妈在的时候,她编筐的手艺好,活儿做得精细。凤宁像她妈,手巧。”曾长林说。
  贺志华试探着问:“凤宁的妈妈是得了什么病走
  的吗?”
  曾长林站住了,看了看周围,放低了声音说:“不是,我也不好说得。凤宁奶奶脾气不好,跟她妈关系不好,她妈受不了她奶奶的气,去年喝药走的。可惜得,才三十多岁。因为这事,凤宁书都没得读了。”
  盛家人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难怪凤宁跟她奶奶关系不好,这换谁都没法原谅。
  盛世安心里莫名有些替凤宁难受,她才多大,就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偏生还要跟仇人一个锅里吃饭,抬头不见低头见,心里得多难受。
  曾长林好奇地打听起来:“你们是凤宁的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盛重远拍了拍盛世安的肩:“她去市里参加灯展,刚好救了我大儿子一命。这小子命大,多亏凤宁才捡回了一条命。我们上她家来道谢。”
  曾长林惊讶道:“真的啊?我都没听她说起过,究竟是怎么回事?”
  盛世安便自己解释了一番,当然,掠过了人工呼吸那部分,把曾长林听得是一惊一乍的,没想到凤宁还挺能干,居然懂得急救。
  “小伙子真是福大命大,正好碰上凤宁丫头了。这是上天注定的!”曾长林连连感慨道。
  盛世安笑着点头:“是啊,真是运气好,捡了一条命。”
  回到凤宁家,凤金宝已经回来了,他已经得知凤宁救了的小伙子和父母上门来道谢,见到盛重远夫妇的时候,显得非常局促。盛重远跟他握手的时候,他紧张地将手在裤腿上擦了又擦,才去握对方的手。
  盛重远和贺志华好话说了一箩筐,都是夸凤宁的,把一旁做饭的凤宁都听得不好意思了。
  盛世安恭恭敬敬地跟凤金宝打了招呼,双方家长聊天的时候,他跑去找凤宁:“需要我帮忙吗?”
  凤宁说:“不用,你去跟他们聊天吧。” 第25节   盛世安朝那边看了一眼,说:“算了,让在长辈去聊吧。我帮你剥笋子吧。”凤金宝局促的样子他看得都有点同情了,还是别去看他的惨样了,好歹是个长辈。
  凤宁也看了一眼那边,内心对社恐的父亲无比同情,便抿嘴一笑:“行。”
  家里没什么菜,凤宁杀了一只鸡炖上,用笋子炒了一些年前熏的腊肉,再炒个鸡蛋和菜花。
  鸡蛋还是她从山上回来后去邻居家买的,昨天分家之后,他们家分到了四只母鸡,下没下蛋凤宁也不清楚,就算下了,多半也是在原来的窝里,被马老太捡走了。
  马老太今天倒是买了肉,她心里想着,要是凤宁来叫她一起吃饭,她就把肉拿出来,但凤宁始终都没开口,她也就没拿出来。
  凤宁正做饭的时候,贺志华提来了一块猪肉:“凤宁,我们过来的时候,路过菜市场,割了点肉。中午炒了吧。”
  凤宁知道,在物资还不那么富足的年代,出门走亲戚,自己带菜上门是常规操作,否则就是给主家添麻烦。
  凤宁也没拒绝:“谢谢阿姨。”这块肉得有三四斤重,都是上好的五花肉,凤宁切了一块做了个回锅肉。
  凤松和凤柏回来吃饭的时候,发现家里有客人,饭菜也格外丰盛,但两个孩子都很懂事,没敢多吃,每人吃了一个贺志华给夹的鸡腿和一些青菜,就撒下碗筷跑去上学了。
  凤宁的手艺相当不错,盛重远和贺志华吃得赞不绝口。
  贺志华一边吃饭,一边朝凤金宝夸凤宁:“看吧,还是生女儿好,女儿懂事又能干。生了世安后,我们就一直想要个女儿,结果老二是个儿子,老三又是个儿子,我就不敢生了,怕生下来又是个气人的儿子。”
  盛世安抗议:“妈,我什么时候气你了?”
  贺志华瞥他一眼:“你还说,从小气到大!说去当兵就要去,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死犟!”
  盛世安嘿嘿笑:“这点像你。”
  贺志华哼了一声。
  凤金宝打圆场:“儿子也有儿子的好,你看,干力气活的时候,儿子就比女儿有用。”
  盛重远说:“不管男女,都是有用的,不然社会怎么繁衍生息?人类社会怎么发展?”
  吃完午饭,凤宁用妈妈编的一个精美的提篮装了半篮鸡蛋,这鸡蛋都是她从邻居家买的,又将盛世安挖的冬笋根部的泥削干净,装在盛家给她的那个帆布书包里,准备给他们带回去。
  但盛家人并没有马上离去,盛重远主动提出要帮忙编草毡:“我年轻的时候也干过,好多年没干了。看看手生了没有。”
  凤宁很意外:“盛叔叔也是农村出来的吗?”
  “对啊。我也是农民出身,当了好多年兵,然后转业到了商业局。”盛重远说。
  贺志华取笑丈夫:“也不知道领导是怎么想的,居然把他分配到了商业局,他一个军人,哪里懂什么商业。”
  凤宁掩嘴乐:“盛叔叔都能带兵打仗,商务工作肯定也难不倒他。”
  盛重远高兴地说:“瞧瞧人家凤宁多会说话。”
  盛世安不忘拆台:“爸,你不是说管理那些小商小贩比带兵打仗都难吗?”
  盛重远说:“各有各的难处。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太简单的任务领导也不会派你爸来做不是。”
  凤金宝则一直安静听着,别人说话,他适时地咧嘴乐。他很骄傲女儿能泰然自若地跟这几位尊贵的客人谈笑自如,毫不怯场,比他这个爹有出息多了。
  盛世安父子帮忙扎了两扇草毡,然后又帮忙将草毡铺在房顶上,爬上爬下都是盛世安在干,省了凤金宝不知道多少事。
  瞅着天色不早了,贺志华才提出要回去了,他们一家三口才跟凤宁道别。
  他们今天来,又带了不少礼物,给凤宁带了一块毛呢面料,还有一台收音机,说是盛重远单位发的福利,他家已经有了,便拿了来给他们用。还有一些吃的。
  除此之外,还带了一包旧衣服:“这衣服是明明穿过的,他个子长得快,都不能穿了,衣服都没坏,质量挺不错,我不舍得扔,就一直收着。那天听明明说你两个弟弟也不小了,男孩子长个子时特别费衣服,所以我都收了带过来。第一次上门给你们带旧衣服,我有点怪不好意思的,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凤宁欢喜地接过去:“怎么会,阿姨是没拿我们当外人,才愿意把这么好的东西送给我们。我正愁着去哪里给他们找衣服穿呢,他们肯定会很喜欢。”
  这年头小孩穿旧衣服太正常了,正常情况下,除了自己兄弟姐妹的,哪里能讨得到别人的旧衣服。盛家条件好,衣服质量都不差,他们兄弟的旧衣服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要呢。
  凤金宝也在一旁不住道谢。
  贺志华见他们是真的喜欢,这才放了心。
  凤宁将他们送到村口,盛世安叫住凤宁:“凤宁。”
  凤宁抬头看着他:“嗯。你过两天就要归队了吧?祝你旅途顺利。”
  盛世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下去了,点了点头:“谢谢!那你多保重,工作顺心!再见!”
  “再见!”凤宁朝他们挥挥手。
  贺志华坐着盛重远的车走在前面,看着儿子还站在那儿依依不舍地目送凤宁,不由得轻摇一下头,儿子的心思她这当妈的是看出来了些,回来安排他相亲也不同意,说连队里比他年纪大好几岁的战友都没对象,他还小,还要等两年再谈。
  凤宁确实年纪小了点,才十七岁。而且小丫头没开窍,儿子这样的人才长相,她好像都没表现出半分忸怩不自在。儿子要是真看上凤宁了,恐怕追妻路漫漫啊。
  “老盛,儿子马上就要回部队了。你不是说要给他安排你同事的女儿给他认识?怎么不提了?”贺志华问丈夫。
  盛重远蹬着踏板,笑着说:“你不是也要给他介绍你同事的女儿吗?他答应了吗?”
  “不同意。说自己年纪小,没那个打算。”贺志华说。
  “是不大,我结婚的时候都快三十了,他才二十出
  头,还年轻着呢。咱儿子一表人才,还怕娶不着媳妇?”盛重远笑着说。
  “也是。”贺志华笑着说。
  凤宁回到家,和父亲一起,和上水泥开始抹灶台。抹完灶台还有剩的,便将水泥抹在厨房的地面上,好方便清扫。
  干活的时候,凤宁跟父亲聊天,凤金宝才知道盛重远为女儿安排了工作。他激动起来:“真的啊?让你去城里当工人?”
  凤宁平静地说:“是啊。”
  凤金宝说:“真的让你去城里当工人,以后就吃公家粮了?”
  凤宁笑了笑:“应该是吧。”她其实能理解父亲的激动,毕竟建国三十几年来,对农村人最大的诱惑就是能吃上公家粮,这个途经非常狭窄,只有考学、当兵、招工三种,所以当凤金宝听说女儿要当工人了,怎能不激动。
  凤宁自己肯定知道,八十年代的工人,最终的命运大多都逃不过下岗。像她去的这个灯笼厂,不出意外的话,也是倒闭的命运。
  “那你什么时候去上班?”凤金宝问。
  凤宁说:“过几天,等灯展结束之后再去,灯笼厂现在还在参加灯展。”
  凤金宝喜上眉梢:“宁宁,咱们虽然救了小盛一命,但人家这么帮咱们,可不能心安理得,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人家。”
  凤宁点头:“我知道,爸。”
  很快,马老太就知道凤宁要去市里上班了,她是又恨又妒,没想到她竟然走了狗屎运,要去城里当工人了。
  “她那么凶,迟早会被人家赶回来!”马老太只能这样诅咒凤宁。
  厨房拾掇好之后,凤金宝去隔壁村请了裁缝师傅来家做衣服。凤金宝说凤宁要去城里上班,得穿点像样的,自己的就不做了,给凤宁做新衣服。
  凤宁当然不会要:“这面料给你穿还差不多,我穿多老气啊。”
  “那就做条裤子。”凤金宝说。
  “做裤子我也不喜欢,还是给你做衣服吧。我就做这一身够了,城里的衣服洋气,等我挣了钱,以后去城里做衣服。”凤宁用这个理由拒绝了他,贺志华给的毛呢面料她打算带到南安去找裁缝师父做,款式会时髦一些。
  凤松和凤柏收到了盛世明的旧衣服,两小子开心坏了,因为盛世明的衣服款式都很洋气,他们自己就把衣服给分配好了,那些不能穿的,就等着长高些再穿。
  他俩有了旧衣服,就不想做新衣服了:“我俩就不做了,给大姐做新衣服吧。”
  凤宁说:“布料都是给你们买的,颜色也不适合我,还是给你们做吧。”
  最后还是按照原来计划,给几人做了衣服,凤来人在学校没在家,她个子比凤宁稍微矮了那么两厘米,便比着凤宁的身高做的一样的尺寸。
  裁缝师傅下半年最忙,上半年则比较清闲,一请就来了。几个人的衣服做了两天,终于做完了。
  等到衣服做好的时候,也到了灯展闭幕的前一天。凤宁叫上梅香,带着做好的花灯去了南安。
  第31章 卖灯  凤宁接到灯笼厂的招工通知书后, 本来已经不打算再去卖花灯了。这几天事多,她没做出多少花灯,而且她马上就要去灯笼厂报到, 再去卖花灯, 不就等于跟自家厂子抢生意么,虽然也没有错, 但总让人觉得情商低。
  只是梅香一直惦念着要去南安看花灯, 每天还来帮忙扎花灯。凤宁不想令她失望,便决定还是去一趟。
  她打算就把花灯放在灯笼厂的摊位上寄卖,因为总共才三盏螃蟹灯,到时候顺便帮灯笼厂多卖几盏灯挽救一下情商低的形象。
  要是卖不出去,就拿去送人好了,肖主任家应该有小孩。
  星期六下午, 凤宁骑着车载着梅香去了南安。梅香坐在后面用一根竹竿挑着三盏灯笼,因为时间太过仓促,紧赶慢赶才制作出了三盏灯。
  她们午饭后才出发,主要是为了看晚上的花灯。看完花灯后,两人打算在市里住一晚。
  到了南安, 凤宁先去了政府招待所, 想去订个房间。因为政府机关的招待所可能是对特定人群开放的, 未必招待普通旅客,所以得先去问一下,要是不行,就只能住别处了。
  不过凤宁还是倾向于住招待所, 这里的安全与卫生都比较有保障。
  凤宁去前台咨询服务员, 对方说:“我们这里需要介绍信才能入住。”
  凤宁挠了挠额头,她根本就忘了这茬, 八十年代虽然已经改革开放,但并未完全市场化,住酒店招待所都是需要介绍信的。她和梅香都没开介绍信,所以没法入住。
  其实介绍信就相当于身份证明,虽然国家从84年起就推行身份证,可凤宁和梅香都还没办身份证。
  凤宁从招待所出来,等在门外的梅香急忙问:“怎么样?能住吗?”
  凤宁摇头:“我没开介绍信,忘记了。没有介绍信是没法办理入住的。”
  梅香急了:“我也没想起来这茬。那怎么办?”
  “你先别着急,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人开个。实在不行,咱们就找个私人旅馆住下。”住私人旅馆是下策,因为私人旅馆安全与卫生都没法保障,夏天对付一下还可以,冬天的话,那被窝不知道有多少人睡过,跳蚤和臭虫怕是少不了,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梅香说:“你不是说私人旅馆很脏吗?要不然咱们早点走,骑车回家吧,我带了手电筒的。”
  凤宁安抚她:“别着急,先看看再说。我们先去人民公园,要是碰到熟人了,没准能帮我开个介绍信。”她想到的人是吴昌德,他多半不会拒绝。
  到了公园,凤宁正准备买票,门卫认出了她:“你不是那个卖花灯的小姑娘吗?好多天没看到你了,今天怎么又来了?”
  凤宁笑着说:“原来的花灯卖完了,这几天回去扎了三盏,朋友说想来看灯展,我就又来了。我们买票进去吧。”
  门卫说:“你就不用买了,给你朋友买一张就行。”
  “好的,谢谢了!”凤宁掏出两角钱给他,“这两天看灯的人多不多?”
  门卫说:“这几天人不多,就前面三天人还挺多的,多的一天有几万人。后面人就少了,一天几千人。明天是星期天,又是最后一天,这两天人应该会多一些。”
  进了公园,梅香被公园里巨大的花灯惊住了:“这花灯这么大的吗?”
  “是的,展示区都是大灯,小灯在后面的摊位上。白天不怎么好看,等晚上亮灯了才好看。”凤宁说,“咱们先找地方把花灯寄售。我再去找灯笼厂的厂长,看他能不能帮我开个介绍信。”
  凤宁找到灯笼厂的摊位,看守摊位的还是小王,凤宁上前打招呼:“王姐。”
  小王一抬头,看见凤宁,有些惊讶:“小凤师傅,你又来了?”
  凤宁笑着说:“是啊,明天灯展不是结束了么,我朋友想来看花灯,我就又来了,还带了三盏螃蟹灯过来,看能不能卖掉。王姐,可以把我的螃蟹灯挂在你这儿卖吗?” 第26节   小王看了一眼:“就三盏?”
  “是啊,没时间,就做了这三盏,看能不能卖掉。”凤宁说。
  “行,那就挂我这儿吧。不过最近买花灯的人少,不一定能卖出去。”小王说。
  “没关系,能卖就卖。我们还没找好住的地方,等找好了,我就过来帮忙卖灯。”凤宁告诉她价格,“这两盏灯卖八块七块都行,再便宜点五块六块也能卖。”
  “好。放这儿吧。”
  凤宁把花灯寄售好,就去找吴昌德,小王说吴厂长每天都会来,就是不知道具体什么时间来,所以凤宁得自己去找。
  这个时间人不多,凤宁对展会也熟悉,她转了一圈,没找到吴昌德,可能这个时候还没来。
  梅香说:“要不算了,咱们还是回家吧。七八点就走,路上慢一点,九十点也能到家了。”
  凤宁说:“好。要是晚点还碰不到人,咱们就回
  去。”
  结果凤宁话音刚落,一抬头便看见肖达从外面进来,凤宁赶紧上去打招呼:“肖主任!我又来了。”
  肖达一看,乐了:“你还真来了?今天带了多少灯笼来?”
  “没多少,就两三盏螃蟹灯,家里有事,没时间弄。”凤宁说,“主要是带朋友过来看灯。”
  肖达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梅香,说:“那你们晚上在市里过夜?”
  凤宁说:“是这么打算,不过还没找到住宿的地方。我去你们单位招待所问了,要开介绍信才行,我们没开介绍信。”
  肖达说:“我们单位招待所是这样的。这样好了,我给你开个介绍信吧,你拿去招待所开个房间。你们两个小姑娘,住在私人旅馆不安全。”
  “那太感谢肖主任了!”凤宁喜出望外。
  “谢什么?这灯展能办得这么顺利,不得多亏了你。”肖达说这从兜里掏出纸笔,在备忘录上写了几句话,又问了梅香的名字,很快就写完了,签上自己的大名,“好了,拿去登记吧。对了,上次不是给你免了住宿费,你怎么还给钱?”
  凤宁说:“我免费住了那么多天,不好意思,就交了两天房钱。”
  “你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肖达说,“你是不是已经接到灯笼厂的通知书了?”
  “是的。肖主任也知道?”凤宁问。
  肖达说:“怎么不知道?老盛还来问过我。其实根本不用他出面,我都想去跟吴厂长说的,这次灯展办得很成功,明年我们打算继续办,规模还想更大一些,他们厂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年轻,有想法,执行力又强。”
  凤宁笑起来:“肖主任谬赞了。肖主任,我觉得咱们南安完全可以把花灯打造成一张文化名片,每年都举办大型花灯展,可以吸引外地游客来赏灯,他们来了,是不得吃饭睡觉,没准还买点什么土特产什么的,不就可以为咱们南安的老百姓创收了?”
  肖达眼睛一亮,忍不住再次打量凤宁,她的想法总是那么奇特:“你这小丫头,说得头头是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凤宁指了指自己和梅香:“由己及彼,我和梅香来市里看花灯,得吃饭,得找地方住。外地人来了,不是更得花钱?”
  肖达笑了起来,可一般像她这样的小姑娘也不会想到这能带动地方经济发展啊,这凤宁,可真是个难得的人才,有大局观:“有道理。我怎么觉得让你去灯笼厂做灯笼,有点屈才了。”
  凤宁笑起来:“肖主任这话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农村丫头,灯笼厂愿意要我就很知足了。”
  “可不要妄自菲薄。不过我得提醒你,灯笼厂的效益不太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肖达说。
  凤宁点头:“我知道。”
  肖达意外道:“你怎么知道的?”
  凤宁说:“我跟灯笼厂的工人聊过天。灯笼是节气物品,他们差不多都是干半年歇半年。”
  “那你还愿意去?”肖达挑眉。
  “我愿意去。我喜欢做这个。”凤宁说。
  “好吧,希望你能耐得住寂寞。”肖达笑起来。
  “肖主任,我会努力的!不会让你和盛局长丢脸的。”凤宁信誓旦旦。
  “哈哈,好,我等着。”
  凤宁告别肖达,梅香压低了声音问:“宁宁,那个人是谁啊?”
  凤宁说:“那是文化局的主任,这次灯展就是文化局主办的。他帮我开了介绍信,咱们可以去住招待所了,走吧,我们先去办理入住。”
  梅香说:“我听他说什么灯笼厂的通知书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啊?”
  凤宁说:“就前两天来我家的那几个人,他们给我推荐了一份工作,去市里的灯笼厂上班,扎灯笼。”
  “真的啊?那你以后就是工人了?”梅香难以置信地说。
  凤宁点点头:“差不多吧,过两天就去上班了。”
  梅香搂住凤宁的胳膊使劲摇:“太好了,宁宁,你太幸运了。也不是,是你太能干了。你这么会扎花灯,所以灯笼厂才会招你的吧。以后你就是城里人了。我以后来南安,是不是就不用去住旅馆了,可以去你那里过夜?”
  “当然可以。”凤宁笑着说,“不过还不确定会住哪里,说不定还是回家住。不知道厂里有没有宿舍。”
  “那你每天骑车上下班,这么远,骑车好辛苦的。”梅香心疼好友,要是冬天下雨天,这路可不好走啊。
  “还不确定,等报完到才知道。”凤宁说。
  “要是你住在城里的话,那以后我们见面就难了。”梅香说。
  “也没那么难,我每周都会回家的。”凤宁说。
  梅香对凤宁是既羡慕又高兴,羡慕她能够当工人,高兴好朋友虽然辍了学,还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进了工厂当了城里人。
  “你说我也学会扎灯笼,以后是不是也可以进工厂?”梅香问。
  凤宁给予肯定答复:“我觉得可以的。”将来灯笼厂多半会私有化,甚至会倒闭,凤宁当然会尽量让灯笼厂不倒闭,但梅香未必会愿意去灯笼厂上班,因为南安的工资水平和南方沿海城市比起来还是差很远的。
  有了肖达的介绍信,这次办理入住很顺利,不用交押金,房费还是三块钱。梅香和凤宁各承担一半房钱。
  两人办好入住手续,这才回到公园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公园里游客逐渐多了起来。天还没黑,灯还没亮,凤宁和梅香就先在公园里的小吃摊买吃的填饱肚子。
  吃东西是凤宁请客的,因为她马上就是有正式工作的人了,请朋友吃点东西太正常了。
  两人吃饱后,凤宁还给小王带了个锅盔。
  天色暗下来,灯光亮起的时候,梅香惊叹不已,觉得花灯实在是美不胜收,当得知这些花灯马上就要撤掉废弃,她还觉得可惜:“这么好看的花灯。为什么不一直放在这里呢?”
  凤宁说:“因为维护这些东西需要时间和人力,点灯要耗电,时间长了,花灯会褪色,灯罩会风化破掉,与其等成为一堆破烂的时候被人嫌弃,不如在合适的时候就撤掉,给大家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
  梅香似懂非懂地点头:“你说的也对。”
  凤宁领着梅香看了一圈花灯之后,说:“我们去卖花灯吧。”
  “好啊。”梅香兴致勃勃,她很想看看花灯是怎么卖的。
  天黑后,游客越来越多,明天是周末,学生都放假,很多家长带着孩子过来看花灯了。大概知道明天是最后一天,不少人赶在灯展结束之前来赏灯。
  这也是凤宁建议延长灯会时间的原因,中小学生在元宵节后都返校上课了,孩子们之间肯定会交流假期的信息,知道人民公园有灯展,很多还没去的孩子就会想去看。如果只有两三天,错过也就错过了。灯会时间延长后,等到下个周末,就会有很多家长带孩子来看灯展。
  凤宁到了摊位上,果然有不少孩子围在那儿看花灯。最吸人眼球的,自然还是凤宁的螃蟹灯。
  凤宁到的时候,正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在摆弄一盏螃蟹灯,十多岁的孩子看得啧啧称奇:“它的脚也会动,活灵活现,真好玩。就是有点贵!”
  “是啊,八块钱,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啊,老板?”一个公鸭嗓的男孩说,看来正处于变声器。
  小王正要开口,看见凤宁进来了,说:“真老板来了,你们跟她说吧。螃蟹灯是她扎的。”
  “辛苦王姐了,这是给你带的。”凤宁把锅盔交给小王,对那几个孩子说,“是你们想要螃蟹灯吗?”
  公鸭嗓的男孩闻言,扭头看到了朦胧灯光下美丽的凤宁,突然就有些羞涩起来:“是我,你这螃蟹灯能不能便宜点儿?我们钱没带够。”
  凤宁说:“你们还是学生吧?六块钱你们拿走。这是宣纸做的灯罩,只要妥善保管,能放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可能到时候绳子断了灯罩都不
  会破,你们只需要换灯绳就行。”
  价格一下子降了两块,又是那么好的材质做的,那男孩不好意思再还价了,找了几个朋友凑了一下,把螃蟹灯买走了。
  小王笑着说:“还是你厉害,他们在这里看了半天都没舍得买,你一来就买走了。”
  凤宁说:“谢谢王姐。我帮你卖灯笼吧。”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凤宁一直都在卖花灯,不仅把自己的灯笼卖了,还帮灯笼厂卖了不少灯笼。她长得好看,热情爱笑,心思细腻,懂得揣摩人的心理,几句话就把人说动心了,掏钱买灯笼的人还不少。比小王的销售成绩好多了。
  九点多的时候,吴昌德来了,看见凤宁在卖自家的花灯,非常惊讶:“呀,你提前来上岗了?”
  凤宁抿嘴笑:“厂长,我带了几盏灯笼过来卖。卖完了帮你们也卖一下。”
  吴昌德笑起来:“我说呢。你都接到通知了吧?过两天来厂里报到上班。来我们厂了,要把你那些绝活儿都教给我们啊。”
  凤宁笑着说:“一定。对了,厂长,我想问问咱厂里有宿舍吗?我家离市里太远了,想住厂里。”
  吴昌德说:“咱们厂很小,没有职工宿舍,大家都住自己家里。不过你要是来厂里上班,我给你腾一间仓库出来当宿舍。”
  凤宁喜出望外,连忙朝他鞠了一躬:“那就谢谢厂长了。”
  吴昌德摆手:“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不用见外!”
  第32章 安排  凤宁等收了摊之后才和梅香离开。花灯卖了, 宿舍问题也解决了,凤宁心情格外好。
  梅香头一回住旅馆,又经历了看花灯卖花灯这样的新鲜事, 情绪难免亢奋。
  两个姑娘躺在招待所的床上睡不着, 叽叽喳喳说了半宿的话,直到后半夜累极了才沉沉睡去。
  熬夜的结果就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已经九点多了。
  梅香惊呼:“居然起得这么晚, 幸亏我没在家,不然要被我妈骂死!”这年头农村人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除了小孩和老人,其他人是没有资格睡懒觉的。
  凤宁笑着说:“等以后你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自己当家做主, 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
  梅香红了脸:“那也不行,要是起得晚了,不得被婆婆骂。我妈说,要是太懒了, 婆家会嫌弃的。”
  凤宁继续笑:“那就不跟婆婆住一起。”
  梅香突然回过神来:“现在说这个还早得很呢!”
  凤宁搂着她的肩:“我帮你把关, 挑个好男人。”
  梅香笑她:“你比我还小, 你怎么知道哪个男人好,哪个不好?”
  凤宁说:“你放心,我看男人的眼光一定行的。”毕竟多活了几十年,而且她也知道梅香上辈子的丈夫人就很不错, 人勤快顾家, 疼老婆,会做家务, 没有婆媳矛盾,梅香的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
  凤宁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梅香还能不能遇上那个男人,因为他们当初是外出打工时认识的,自己的命运改变,会不会也因此带着梅香的命运改变呢?
  小姐妹退了房之后,又去逛了一下市场,买了些东西回去。
  回来后,凤宁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南安上班。 第27节   临走前一天,凤宁抽空去学校看了一下妹妹凤来,给她送了些菜和煮鸡蛋,买了水果和点心,顺便把新做的衣服也给送了过去。
  凤来看到姐姐推着新自行车,又给自己送了吃的穿的,惊讶得嘴巴都能塞个鸡蛋了:“姐,你卖灯笼发财了?给我买这么多东西!”
  凤宁笑着说:“发什么财,就那么几盏灯笼,全卖了也就是两三百块钱。离发财还远着呢。”
  “那你还给我买这么多吃的,还有新衣服!”凤来说。
  凤宁告诉她:“我找到工作了,明天就去上班了。”
  “真的吗?在哪里?做什么的?”凤来激动起来。
  凤宁说:“就在南安,去灯笼厂做灯笼。不过平时住在厂里,周末才回来。”
  凤来难掩兴奋:“太好了,姐姐,恭喜你!对了,你怎么去的呢?是厂里招工吗?看你灯笼做得好,就把你招去了?”
  凤宁笑着说:“差不多吧。对了,我们和奶奶分家了,爸爸带着我们过,她自己过。”
  “那太好了!”这事比凤宁找到工作更让凤来高兴,她性格开朗,有点大大咧咧,平时总招马老太嫌弃,分了家,那老太婆就管不到她了。
  “是谁说分家的?”凤来问。
  “我。我受不了她的臭脾气,就提出分家,爸也不反对,就她不同意。我愣是把长林伯找来做见证,分了。”
  “分得好!以后我再也不用看她的脸色了。姐姐你一个人在市里上班,要照顾好自己啊。”凤来说。
  “姐知道。你在学校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节省了,学习耗神,要多吃点,别不舍得花钱。”凤宁没叮嘱妹妹要好好学习,她知道这种事不用叮嘱,凤来也会的。
  从学校出来,凤宁骑着车直接去了外婆家。她重生以来,一直都在忙着做灯笼卖灯笼,过年都没去看望外公外婆,这马上又要去南安上班了,该去看望一下长辈的。
  凤宁把盛家送的麦乳精带上了,又买了荔枝罐头和糖果,还准备了十块钱,去看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都七十好几了,外婆身体还算硬朗,外公身体不太好,早年被抓过壮丁,打过鬼子,解放后回到了老家。他早年受过伤,左腿骨上还有弹片没有取出来,一条腿残疾了,需要拄拐,他现在基本不外出,连院子都很少出。
  见到凤宁来,外公外婆都非常高兴,但还是有点责怪她:“你怎么才来看我们呢?”
  凤宁也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看到外公外婆了,看到两位满面风霜的老人,眼眶忍不住湿润:“外公,外婆,我前段时间在扎灯笼卖,没时间过来。灯笼卖完了,我才有空来看你们。你们不要生我的气。”
  外公身体佝偻得厉害,他的腰已经直不起了,只能努力歪着头用浑浊的眼打量凤宁:“宁宁你是不是长高了?比原来瘦了。你妈不在了,是不是没吃饱饭?”
  凤宁的泪水夺眶而出:“外公,我吃饱了的。我身体很好,你不要担心。你老最近身体怎么样?”
  外公说:“老了就是这样,今天这里不舒服,明天那里不舒服。老毛病,不要紧,过一天赚一天。”
  闯过鬼门关的老人对生死已经看淡,觉得活着就是赚的。然而他没料到的是会白发人送黑发人,凤宁母亲的死对他打击很大,这可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凤宁把自己要去市里上班的消息告诉外公外婆,两位老人听说外孙女有出息,都很高兴:“好,好!去了就好好干,不要给我们农村人丢脸。”
  “放心吧,外公,我会好好干的。你要保重身体,等我挣了钱,就带你去治病。带你到南安,到省城、到北京去耍。”凤宁说。
  外公连连点头:“好!好!”
  “我舅舅舅妈呢?”凤宁问。
  外婆说:“你两个舅舅去帮人砌房子去了。你大舅妈挖土去了,小舅妈不知道又去哪里打牌了。”
  两个舅舅都是泥瓦匠,今天正好出门去帮人盖房子了。
  凤宁母亲姐弟三人都长得不错。大舅妈长相普通,但是很能干,里外都是一把好手。小舅妈则很漂亮,小舅也比较宠她,平时很少让她干农活,一有空就出去打麻将。
  他们这儿打麻将的风气早在清朝时就盛行,中途禁止过,到八十年代中期,公安机关不再禁止打麻将,麻将扑克便又重新风靡起来。小舅妈就是最早这批打麻将的麻友,并且相当沉迷。
  沉迷到什么程度呢。她上辈子因为打麻将,把儿子给弄丢了。凤宁五岁的小表弟在他妈打麻将的时候去玩水,不小心掉进池塘里淹死了。
  小表弟的死,给了外公
  巨大的打击,同一年他也走了。
  为表弟的事,原本恩爱的小舅和小舅妈感情破裂,互相折磨几年后离婚了,小舅此后未再娶,颓废了大半辈子,小舅妈又嫁过一次,最终还是离了。
  好好的一个家,就因为这事散了。他们原本聪明可爱的女儿陈艳在无人关心的情况下早早辍了学,因为她长得漂亮,被人骗去东莞,误入歧途,坐过台,给人当过小三,总而言之,过得一地鸡毛。
  凤宁这次过来,其实也是想提点一下小舅妈,看能不能改变一下小表弟的命运。毕竟她没法把小表弟带在身边,不光是现在没有能力,也毫无理由,人父母都在,她有什么资格帮人看孩子?如果改变不了,那她就尽量多帮助一下小表妹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在村小上学的表弟妹都回来了,大舅的二儿子和小女儿,小舅的女儿,他们都在爷爷奶奶家吃午饭。大舅的大儿子上初中了,不回来吃。小舅的儿子陈俊还不到上学的年纪,被他妈带在身边,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人影。
  凤宁把自己买的糖果分给弟弟妹妹吃,几个孩子都很高兴,围着凤宁叽叽喳喳的,说着他们的趣事。
  凤宁伸手摸了摸小表妹陈艳的脑袋:“艳艳上几年级了?”
  陈艳掏出手绢,擦了一下鼻涕,又折好放进口袋里:“一年级,过了暑假就二年级了。”
  凤宁看着陈艳白白净净的小脸、用粉色绸子扎的小辫、荷叶领的格子上衣、灯芯绒裤子和红色的小皮鞋,小舅妈把女儿打理得还是很干净整洁的,要不是小表弟出意外,陈艳应该也是个娇宠着长大的孩子。
  “你妈妈和弟弟呢?”凤宁问。
  “不知道,可能在打牌。”陈艳一脸天真无忧,开心地吃着凤宁给她的糖。
  凤宁打算等小舅妈回来,跟她聊一聊,劝一劝她,至于听不听,就在于她自己了。一般来说,有赌瘾的人是很难控制自己的。
  等到快两点,小舅妈才带着陈俊回来吃午饭。看到凤宁,有些意外:“宁宁来了啊?”
  “小舅妈,你们还没吃午饭吗?”凤宁微笑着打招呼。
  “还没有,现在回去吃,家里有冷饭,炒个蛋炒饭就行。”小舅妈一边开门,一边招呼凤宁,“进来坐。”
  小舅妈虽然有点懒,但也有优点,爱干净,爱打扮,饭菜也做得不错,凤宁看她很快就炒出来两碗香喷喷的蛋炒饭:“宁宁你吃不吃?”
  “我在外婆家吃过了。你们快吃吧,都这个点了,俊俊早就饿了,小孩子饿不得,容易得胃病。”凤宁说。
  “没事,我给他买了零食的,饿不着。”小舅妈为自己辩解。
  凤宁等他们吃完饭,从兜里掏出几块糖给陈俊,陈俊欢喜地接了过去,凤宁摸摸他的脑袋:“俊俊几岁了?”
  陈俊一边扒糖纸一边说:“五岁了。”
  凤宁说:“俊俊,糖好吃吗?”
  “嗯,好吃!”陈俊含着糖点头。
  凤宁说:“那你能不能答应姐姐一件事。”
  陈俊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什么事?”
  “就是以后不要一个人去池塘边和河边玩水,能做到吗?”凤宁说。
  陈俊不假思索:“能!”
  凤宁伸出小拇指:“那咱俩拉勾。你要答应姐姐,以后不许一个人去池塘边和河边玩,万一不小心掉进水里,会被淹死的。你要是做到了,姐姐以后还给你买好吃的。”
  “有油条吗?”陈俊伸出小拇指和她拉勾。
  “有,想吃什么姐姐都可以给你买。”凤宁说。
  “那我不去。”
  “那咱们说好了啊。说话要算话!”
  小舅妈洗了碗出来,听见凤宁和陈俊奇怪的对话,不由得愣了一下,等儿子出去玩了,她才问:“宁宁,你刚刚跟俊俊说什么呢?”
  凤宁说:“小舅妈,我其实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你说吧。”
  凤宁说:“我前两天做了个噩梦,梦见你去打牌,俊俊掉池塘里被淹死了。我知道梦不是真的,但越想越觉得害怕,所以还是过来跟你说一声。”
  小舅妈脸色煞白,显然被吓着了:“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凤宁握住她的双手,发现她的手有些凉:“我也觉得奇怪,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俊俊了,怎么会做这样的噩梦。小舅妈,你别怕,梦不是真的。咱们只要注意点儿,别让俊俊去水边玩,就不会有事的。”
  小舅妈点头:“对,对,梦是假的。俊俊,俊俊!”
  刚跑到门外的陈俊听见母亲急切的声音,转身回来了:“妈妈!什么事啊?”
  小舅妈跑过去,抓着儿子的肩:“你记住姐姐刚刚说的话了没有?不要去水边,池塘、河边、水井和水坑边,都不要去,除非有大人带你去。记住了吗?”
  陈俊似懂非懂地点头:“记住了。”
  凤宁说:“舅妈,俊俊有五岁了吧,不如早点送他去上学吧。你平时爱打牌,小孩子又爱到处玩,稍不留心,就走远了。他去上幼儿园,平时有老师帮忙看着,放学后就和哥哥姐姐一起,就不会落单了。”
  小舅妈猛点头:“对、对、对,你说得对。我要送他去上学,早点上学也好。”
  凤宁交代完这件事,才安心回去。
  回到家,凤宁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清点了一下身上的余钱,还有不到两百块了,她自己留了五十块钱,余下的交给了父亲。
  凤金宝看她给自己那么多钱,说:“你给我这么多钱干什么?”
  凤宁说:“这几天应该会有人来咱家装电灯,还要去买两只小猪仔,都需要钱。马上就要开春了,买种子买肥料都省不了,我给你的这些钱未必够。要是不够,等我发工资就有钱了。”
  凤金宝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不用担心,缺钱的话,我就去鱼塘拉网卖鱼。”
  凤宁笑笑:“应该够的。”
  凤金宝突然说:“你奶奶手里有钱,起码有一千多块。要实在不够,我就问她要去。”
  凤宁笑:“你要是能要来,那也行。”
  翌日,凤宁用自行车驮着自己的行李,从家里出发,去灯笼厂报到上班。
  第33章 报到  刚出村口, 凤宁便听见有人在后面叫自己的名字,停下来扭头一看,是曾决明, 他骑着车从后面追了上来。
  凤宁等他过来:“决明, 你这是要去哪儿?”
  曾决明说:“我去南安买药。你今天就要去南安上班了吗?”
  凤宁有些意外:“是啊。你怎么知道?”
  “你要去市里上班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了啊。恭喜你, 凤宁。”曾决明脸上带着笑, 其实心里有些苦涩,没想到凤宁这么快就成城里人了,倒不是嫉妒,只是觉得两人的差距变大了。
  “谢谢啊!”凤宁笑笑,“那就一起走吧。”
  曾决明看了一眼她车后座上捆着的被褥,说:“你这是要住在厂里吗?”
  “对啊。如果回来住的话, 每天要在路上花费两三个小时,时间太长了,太浪费了。”除了换洗衣裳,凤宁还带了被褥,刚开春, 天气依然寒冷, 被子褥子都少不了。
  “也是, 天天骑车来回奔波太辛苦了。厂里有宿舍对吧?”曾决明问。
  “对,厂里会给我安排住处。以后我就周末的时候回来。”
  曾决明说:“真羡慕你,这么快就有固定工作了。” 第28节   凤宁笑了笑:“你好好学,将来比我还稳定呢。”
  曾决明叹气:“可能吧, 得学出来才行。”
  凤宁突然想到了当初贺志华说要收自己为徒, 跟着她学中医,其实曾决明才更合适, 他有家学渊源,不是零基础。但凤宁也没法给他们牵线搭桥,自己跟贺志华的关系还没熟到那个份上。
  “你加油,一
  定可以的。”凤宁鼓励他。
  一个半小时后,两人到了南安,凤宁停下来跟曾决明说:“决明,你去买药吧,我去厂里了。”
  曾决明说:“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我还不知道工厂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都这么说了,凤宁当然不好拒绝:“你要是不赶时间,那就一起去吧。我也还没去过灯笼厂,不知道它长啥样。”
  灯笼厂位于城东的曲江路,位置算比较偏了。
  他们途经了曲江桥,桥下是一条四五米宽的蜿蜒小河,河边种了不少树,只是河水有点发蓝,看着就不太干净,河两岸与水中堆积着不少垃圾。从桥上经过的时候,甚至都闻到了一股隐隐的臭味,这个季节甚至都能闻到臭味,可以想象夏天的时候是怎样一番光景。
  与其说是一条江,不如说它是臭水沟。
  这大概是中国八九十年代大部分城镇河道的写照,人们往河道中排泄污水,乱扔垃圾。
  好在工厂并不在江边,不会每天都看到这糟心的画面,实在是太影响心情了。
  工厂门脸不大,旁边的牌子写着“南安灯笼厂”,只有一道朴素的铁栅栏门,门头上挂着一溜红灯笼,从外面看进去,里面是一排平房。
  凤宁刚靠近,就听见狗叫声了,很快一个声音喝止了:“大黄,不要叫!”
  凤宁走到门卫室,拿出自己的通知书递给门卫:“大爷,你好,我是来报到的。”
  门卫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他看了一眼通知书,抬眼端详了一下凤宁:“你就是我们厂今年新招的那个新人?”
  凤宁笑着说:“是的,我叫凤宁。大爷怎么称呼?”
  “我姓孙,叫我老孙就行。以后信件收发找我就行。”老孙和颜悦色地打开大门上的小门,让凤宁进去。
  “好的,谢谢!”凤宁瞥见他身后的门卫室里有一条大黄狗,刚才就是它在叫,此刻正对着凤宁摇尾巴,是条聪明的看门狗。
  凤宁又说:“孙伯,这是我朋友,他送我来的,可以一起进去吗?”
  老孙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曾决明,一摆头:“进去吧。”
  凤宁推着车进了门,打量着自己接下来要工作生活的地方。这是一个四方院子,面积比凤宁预想的要大,正面与左右都是平房。院子里种了两棵梧桐树,青色的树干笔挺,梧桐树叶都落光了,还没开始发新芽。
  院子里最醒目的,就是两个金童玉女造型的大型花灯,一男一女,互相作揖,憨态可掬。
  所有房屋的走廊下都挂了一溜灯笼,不是门外那种常见的红灯笼,而是各色花灯,造型与颜色极为丰富,让人眼花缭乱。
  曾决明没去灯会看过花灯,所以看到这么多花灯,有些看呆了:“这么多灯笼!”
  凤宁和他一进来,便被人发现了,灯笼厂就那么些人,都在布置灯展的时候见过凤宁,看到她就认出来,热情地打招呼:“小凤师傅来了?”
  凤宁笑着跟对方打招呼:“你好,叫我小凤就好。请问厂长在哪里?”
  她正问着,就听见吴昌德的声音:“凤宁,这边来。”
  凤宁循声看过去,吴昌德在左边房子的门口朝她招手。凤宁推着车子过去:“厂长,我来报到了。”
  吴昌德见她带了行李过来,便主动过来了:“我先领你去宿舍把东西放下,再来办手续。”
  凤宁的宿舍在进门右手边的房间,那几间房子原来都是仓库,存放灯笼材料和灯笼的,吴昌德已经让人提前把最边上一间清空了,现在里面除了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就再也没有别的,连床都没有。
  吴昌德解释说:“床还没送来,我已经让采购去买了,今天下午应该能到。你把东西先放在桌上吧。”
  凤宁便将东西放在桌上,将自行车也推到屋里放起来,因为房子足够宽敞。
  吴昌德解释:“我们厂里一直都没人住,你是第一个。”
  “孙伯也不在这里住?”凤宁好奇地问。
  “对啊,老孙也回家住,他家就在厂斜对面。咱们是个灯笼厂,材料、成品什么的都不值钱,连块铁都没有,没什么可偷的。”吴昌德说。
  凤宁说:“没遭过小偷?”
  “遭过,有一回有个小贼来偷东西。被大黄发现了,它拼命叫,把老孙给吵醒了,从家里赶过来,发现那小偷偷了一摞纸,被大黄追得纸洒了一地。”吴昌德说起这个来还觉得好笑。
  凤宁心想,看来得和大黄搞好关系,以后这里就她和大黄两个住户了。
  吴昌德给凤宁办手续时,问:“你的户口证明带没带来吧?”
  凤宁说:“没有。”
  “我这边给你开个证明,你下次回村里的时候去开个证明,把你的户口纸带过来,厂里给你落户,不过是集体户口。”吴昌德说。
  凤宁下意识地说:“可不可以不迁户口?”
  吴昌德惊讶地看着她:“不行,你材料不齐全,就没法给你录入档案。别人巴不得想要转城镇户口,你怎么还不愿意迁户口?”
  凤宁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行,我下次回去的时候把证明开过来。”这个年代,人人都还对城镇户口向往不已,等再过些年,除了几个大城市,普通城镇户口已经没了优势,甚至有人想迁回农村都不行。
  吴昌德说:“我跟你说一下薪资待遇。你刚进厂,按理应该是学徒待遇。但你肯定不是学徒,所以我们几个领导商量了一下,给你定的一级工,主要你年纪在这里,也没法往上提,只能按照资历来排,以后一点一点往上提。一级工人的工资待遇每个月是32元,你也知道,咱们厂效益一般,只有年底的时候会有奖金,别的时候都只有基本工资。厂里食堂中午开餐,一角钱一餐,早晚饭得自己解决。”
  凤宁听完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额头,32块钱一个月,这工资也太低了吧!干一年也才300多块钱,自己重生以来卖花灯挣的也不止这点钱。
  这马上就九十年代了,一个月三十多块钱确实啥也干不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收入水平是能够想办法改变的。
  “好的,主任。”凤宁答应下来。
  第一天报到,凤宁当然不用上班。她准备打扫一下房间的卫生,曾决明也想留下来帮忙收拾,凤宁说:“不用,我自己来就好。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去买药回去吧。”
  曾决明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帮你收拾好再走吧。”
  凤宁笑起来:“真的不用。今天不用上班,这点小事还能难倒我不成?你赶紧去吧,别误了正事。”
  曾决明只好走了,不过总是知道凤宁的工厂是什么样了。
  下午的时候,厂里帮忙买的木床才送到。居然是一张一米二宽的上下铺,可能厂长觉得既然有人住宿舍了,以后还会有人来住,多准备一张床总是没错的。
  凤宁把下铺铺好,又去买了两块颜色稍深的的确良花布,缝了两个窗帘,给前后窗安装起窗帘,她一个女孩子,还是需要保护隐私的。
  她在这边忙的时候,同事们纷纷过来和她打了招呼,大家显然早就知道她要来上班了,表面上对她的到来都表示欢迎,毕竟这次灯展她功不可没。这次灯展赚得不少,至少上半年大家不用担心会发不出工资而拖欠。
  但肯定也会有人不高兴,因为灯笼厂效益不好,好几年没招工了,不少人家里还有人工作没着落,都没能进来,反倒便宜了凤宁这个外人。
  整个工厂连厂长和厨子,总共是24个人,凤宁是第二十五个人,员工大部分都是女性。凤宁已经能认出所有员工,包括还在养伤未曾复工的戴师傅,虽然有一些只记得样子还叫不上名字。
  凤宁忙完后,去了解了一下工人们的工作情况。说是工厂,其实还是作坊模式,每个人负责花灯的全部流程,包
  括扎骨架、糊灯罩、上色等。
  工人们会整套流程,都能独立完成工作,这是个优点。但也意味着灯笼的标准没法统一,因为能力有高低,做出来的灯笼就会显得参差不齐,效率也不高。
  当然,就工厂目前的状况,也不太需要效率,毕竟工厂灯笼销量有限,大家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吴昌德对凤宁说:“从明天开始,你就正式上班。”
  凤宁问:“厂长,我具体做什么?”
  吴昌德说:“你当然去做灯笼啊。你手艺那么好,多教大家做你那些个会活动的花灯。那个销量好,价格也高,等八月十五或者年底的时候,咱们的销售额肯定能涨不少。”
  凤宁却说:“厂长,我能不能去做业务?”
  吴昌德满脸惊讶:“你去做业务?但我们业务人手已经足够了。”
  凤宁问:“厂长,我们厂里的灯笼是不是只在南安销售?没卖到过别的地方去?”
  吴昌德说:“对啊。灯笼这东西不值钱,又占地方,运到外地去卖,加上运费就太贵了,划不来。”
  凤宁说:“灯笼不好运输,但人可以去。我们去外地找到需要灯笼的客户,然后派人过去就地制作。”
  “就为几个灯笼跑到外地去做?那差旅费得多少?而且平时也没地方需要灯笼吧,要是到了年底,咱们自己也忙不过来。所以没有这个必要,你还是安心做灯笼吧。”吴昌德说。
  吴昌德所顾虑的问题的确存在,凤宁知道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吴昌德,看来只能慢慢来。
  那就先解决灯笼的运输问题吧。做好的灯笼不便运输,那就想办法把灯笼折叠起来,到地之后再拼接组装,这样就能解决运输难题了。
  凤宁想的是尽快拓宽灯笼的销售渠道,而吴昌德则觉得凤宁这小姑娘挺有野心的,一来就想去做业务,因为业务是仅次于采购的肥差,业务有差旅补贴,比工人的死工资要强不少。
  小姑娘想赚更多钱没有错,但还是脚踏实地点好,别一来就想一步登天。再说她扎灯笼的手艺那么好,不扎灯笼去做业务,那不是浪费人才嘛。
  凤宁不知道自己给吴昌德留下了这么个印象,既然不能去做业务,那就先解决花灯的样式问题。毕竟八十年代中期国家经济才开始发展,国人普遍都很穷,旅游经济还太薄弱,许多旅游景点都还没开发,现在出去跑业务,她也不确定是不是真能拉得到大单。
  凤宁利用下午的时间熟悉了一下工厂周边环境,曲江路不算繁华,主要都是本地居民的住家,有一些像灯笼厂这样的小工厂,街上有几家小馆子。凤宁打算早晚饭暂时就在小馆子里解决了。
  晚上凤宁就去了一家胖子面馆吃面,这是一家私营面馆,面的种类不少。凤宁点了二两豌杂面,一角五一碗,味道很不错,比之前去过的国营饭馆要强不少,老板服务也很好,看来私营店干倒国营店只是时间问题。
  她大致算了一下账,节省一点,一日三餐共三毛五的生活费,一个月差不多就是九块,自己留五块钱零花,能给家里拿十八块。这离发家致富还差得远呢!
  第34章 师父  吃完晚饭, 凤宁回到厂里,碰上老孙来给大黄喂饭,问她:“你晚上在外面吃的?”
  “是啊, 在那边的胖子面馆吃的面条。”凤宁蹲下来看大黄吃饭, 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大黄很乖, 头也不抬地埋头干饭。
  老孙说:“其实你可以跟厂长说, 可以用一下厂里的厨房,反正炉火一直没灭,你自己做饭吃,更干净卫生些。”
  凤宁说:“过阵子再说。”
  老孙又叮嘱她:“你晚上睡觉把门给反锁上,这么大个厂子,一直都没住人, 就你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有事你就喊一声,这附近都住了人,你一喊就有人来。”
  “谢谢孙伯,我知道了。”凤宁真诚道谢, 老孙的担忧并不多余, 八十年代的社会问题层出不穷, 人性的阴暗面仿若逃出囚笼的野兽,肆意妄为宣泄着兽性,所以才会有公安部先后两次严打政策出台。
  不过凤宁并不怎么害怕,因为还有大黄陪着她。
  她把大黄牵到自己宿舍门外的走廊上拴着, 在床边放了根趁手的木棒, 要是有小偷进来,大黄一叫, 她就醒了。
  来工厂的第一天夜里,竟是凤宁重生以来最清闲的一个晚上,不用扎花灯卖花灯。屋里灯光明亮,她无事可干,竟觉得有些无聊。
  这么早睡又有点不习惯,她便翻出从家里带来的绘图本,开始设计起灯笼来。
  灯笼厂生产的灯笼款式她都看过了,种类不少,好看的也不少。但都有无法收拢的缺点,无法收拢,灯笼就卖不到外地去,所以她现在要设计一款可以开合的灯笼,造型也不用太复杂,因为要考虑到能快速批量生产。
  凤宁先前做来卖的灯笼,基本是手提灯,供人拿在手里把玩的。而灯笼厂生产的绝大部分灯笼都是挂灯,用来悬挂装饰的。
  年前凤宁送给曾决明家和梅香家的那对红灯笼,就是挂灯。挂灯的需求量大,比如城市搞节庆活动装饰街道,一些古镇街道建筑的装饰点缀,一些寺院庙宇装饰,过年时人们买灯笼装饰房子,都会用到。
  凤宁之前跟吴昌德说出去跑销售,其实就是想拉古镇的单,一个古镇如果采购灯笼装饰,至少需要成百上千的灯笼。
  凤宁画了几款样式比较大气的,又在小装饰上下了工夫,使它看起来大气又别致。最重要的是,灯笼的骨架可以开合,就能够实现运送到外地去的目的。
  她把细节都处理好,这才上床去睡。 第29节   第二天一大早,凤宁就起来了。今天是她第一条正式上班,可不能晚了。
  等她洗漱完毕,出门吃了早饭回来,厂里依旧没人来。凤宁便去厨房换煤球烧开水,把热水壶都灌满,这样方便大家有水喝,平时这活儿都是老孙干的,今天凤宁替老孙做了。
  等到凤宁把厂区大院打扫干净,差不多就到上班时间了。八点上班,也就只有凤宁和老孙按时到了。
  八点过后,同事们才陆陆续续到来,最迟的快九点才到。
  吴昌德也没有准时上班,他八点半后才到。而负责采购的同事过来打个招呼,问了一下材料需求之后,人就走了。做业务的同事也差不多,说是出去跑市场了。
  在凤宁看来,整个厂子都懒懒散散的。也可能是刚忙完灯展,没什么新订单,不急着出货,所以大家才这么放松。
  工人们的生产车间就是一个空旷的大房子,摆放着十几张桌子,每个人按照自己的习惯随意放置自己所需的东西,整个车间显得十分凌乱。到处都是篾条、纸、布,成品或半成品灯笼,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吴昌德安排凤宁去戴师傅的工位旁边,让她自己收拾一块地方出来,让旁边的人挪个空地出来给她:“戴师傅还在住院,伤筋动骨一百天,老人家恢复能力差,估计还得个把月才能来上班。这段时间,厂里如果有要定制灯笼的订单,就要由你负责来设计了。”
  凤宁说:“我才来,没什么经验,让秦师傅他们来做吧。”
  吴昌德说:“秦师傅没设计过灯笼。我看你那么复杂的花灯都会做,肯定能满足客户的需求,客户一般也不会提出太复杂的要求。你就大胆做吧。”
  凤宁只好应下来:“那好吧,我尽力一试。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吴昌德说:“现在也没什么订单。这个年一过,咱们的库存基本上已经清空了。现在就做原来的款式。”
  凤宁说:“我昨晚设计了一款灯笼,可以合起来的,要不要打个样试试?”
  吴昌德惊讶地看着凤宁:“可以合起来的?已经画好图了?给我看看。”
  凤宁将自己的图稿拿给他看,吴昌德看完之后,说:“看起来可行,那就赶紧试试吧。”
  “好。那我就先打个样吧。”凤宁说。
  “去做吧。”吴昌德摆了一下手。
  凤宁说:“厂长,做这个灯笼可能需要采购一些新材料。”
  吴昌德说:“要什么材料?让老瞿去买。对了,老瞿已经走了,不知道还回不回来。等他回来了,你就跟他说你需要什么材料,他会帮你采购回来的。”
  凤宁说:“好。那我尽量先找替代款吧。”
  她设计的这款灯笼中间用粗竹条做轴,灯笼骨架围着这个轴可以收起来,类似于雨伞的开合,固定灯笼骨架的是一个圈。这个圈凤宁设计的是倒模好的塑料圈。
  塑料圈需要去塑料厂开模定制。不过现在还没有确定做不做,那肯定不能开模,只能先用木头圈替代。
  好在厂里有专门处理木料和竹料的工人师傅和简易机器,应该能够按要求将木头圈加工出来。
  凤宁在仓库里找到一块合适的木材,找到材料加工师傅,让他们按照自己的要求,帮忙加工出了两个大小相等的木圈,至于用来固定灯笼竖骨的卡槽,则是她自己一个个手工打磨出来的。
  她忙的时候,除了秦师傅和小王过来问了一下她在做什么,其他人并不怎么关心,各自干着自己的事。
  有人在扎灯笼,有人在偷偷摸摸着织毛衣,也有人扎堆凑在一块儿闲聊,手里当然都拿着活儿打掩护,就没见过谁全心全意工作的。
  一到中午十二点,大家把手里的活儿一丢:“吃饭的时间到了!看看今天中午吃什么?”
  秦师傅朝凤宁招手:“小凤师傅,别忙啦,吃饭了。”
  凤宁把手里的活放下,站起来:“秦师傅,你别叫我小凤师傅,叫我小凤就行了。你是我前辈,又是长辈,这么叫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秦师傅亲热地挽起凤宁的胳膊,说:“那我就叫你小凤吧。你昨晚住在这里还好吧?不害怕吧?”
  “还好,不害怕,有大黄陪着我呢。”凤宁说。
  “那就好。要我说,你一个小姑娘单独住在厂子里不适合,虽然这里没什么东西可偷的,但就怕哪个不长眼的坏东西,知道就你一个小姑娘住在这里,过来使坏。”秦师傅说。
  凤宁无奈地笑了一下:“那我也没办法啊,我不能天天回家吧。而且我那点工资,哪里还租得起房子。”
  秦师傅问:“对了,老吴给你开几级工资?”说到这个,她很好奇。
  凤宁也没隐瞒,这厂子就这么点大,也不是私企,工资奖金都是透明的,藏不住秘密,便说:“一级。”
  秦师傅咋舌:“太低了吧!就你那扎花灯的手艺,起码也得四级五级工才对。”
  凤宁说:“我才来,年纪又小,是该脚踏实地从低做起的。”
  秦师傅笑着说:“你这孩子,真是实诚。”
  午饭是老孙的老婆周姨做的,凤宁之前参加灯展的时候见过。周姨的菜做得不错,二十多个人,做了两个菜,一个鱼香肉丝,一个蒜蓉菜心。
  饭是不限量的,菜是一样一勺,吃完了可以去添饭。吃饭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聊天。
  凤宁是新人,虽然大家都认识她了,但并不了解她,所以这有了机会,自然要打听她的基本情况。
  凤宁便在大家的追问下说了大致情况,当然,怎么来的工厂,她肯定不会说,即便是领导觉得她合适,破格推荐,光跟领导有关系这点,就会让其他人心里不是滋味。
  有个一看就比较八卦的女同事说:“小凤,昨天送你来的那个小伙子是你男朋友?”
  凤宁连忙澄清:“不是,不是,他是我一个村一起长大的朋友,说是没见过工厂什么样子,想过来看看。我还小呢,耍朋友还早。”
  那女同事说:“十七岁也不小了,有合适的可以处了。谈几年再结婚比较好,多相处一下,看看性格合不合适,别像我们以前,到年纪了才去相亲,没几个月就稀里糊涂结了婚,结了婚才发现对方臭毛病一大堆。”
  她的话得到了很多同事的附议。凤宁笑了笑,没做声,她知道同事说的有道理,但她根本就没考虑结婚的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婚也不是非结不可。
  吃完饭,大家又都凑在一块儿磕牙闲聊起来。
  凤宁跟大家不太熟,而且这群同事都是已婚妇女,聊的不是孩子就是婆媳妯娌,要么就是私房话。这些东西凤宁并非不懂,但她现在是个黄花大闺女,自然不便于参与,而且她也不爱跟人聊这些。
  别人闲聊的时候,凤宁便去制作她的灯笼骨架。花了一天时间,才将可以开合的灯笼骨架组装好。
  工厂五点下班,四点半左右,车间里的工人就陆陆续续开始走人。
  秦师傅走得最慢,她临走前对凤宁说:“咱们厂子就是这样,上半年清闲,大家都可以晚点上班,早点下班。下半年忙的时候可能就要加班了。你也不用忙活了,早点下班吧。”
  凤宁虽然觉得大家过于懒散,但她又不是领导,能说什么?只能管好自己呗。
  她是等到五点以后才从车间出来,老孙正换好厨房的煤球,看见她:“你怎么才下班?他们早都走了。”
  凤宁说:“我还有点工作没做完。”
  老孙说:“现在应该很清闲吧。我们厂子就这样,闲的时候能闲出屁来。忙的时候还得加夜班,习惯就好。”
  凤宁只能笑笑,她哪能习惯呢?她可不是来混日子拿死工资的,她是想借着这个平台把灯笼做好做强,想发家致富,把灯笼技艺好好传承下去。
  可她现在人微言轻,只能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凤宁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把可收拢的灯笼做了出来。她想拿给吴昌德看,结果吴昌德不见人影,听人说,他下午三点就走了。
  好么,厂长带头早退,也难怪大家早退都习以为常了。
  等到第三天,凤宁的灯笼才被吴昌德看到。
  吴昌德对她这个灯笼很感兴趣:“这要是批量生产的话,成本大概是多少?”
  凤宁说:“想要批量生产,固定灯笼骨架的上下两个圈,得用塑料。塑料圈需要开模,开模是需要一定费用的,具体多少我不知道,生产塑料圈要另外收费,多少钱一个,我估计会跟产量相关。产量越大,价格越便宜。这些都需要采购员去了解。”
  吴昌德听完她的话,非常惊讶:“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她不过是个才十多岁的农村丫头,知道得比他这个业内人都多。
  凤宁说:“我也是跟人打听到的。”
  吴昌德点了点头:“这个给戴师傅看了之后再定夺吧。”
  凤宁点头:“好。”
  吴昌德说:“我今天要去医院探望戴师傅,小凤你跟我一起去吧,带上你这个灯笼。”
  “好。”
  于是两人带上凤宁的灯笼,骑车去医院探望戴连生。
  凤宁早就想去看望戴师傅了,毕竟这可是自己的师父,可除了她,谁也不知道他就是自己师父。现在他俩就完全是陌生人,凤宁自然也没法主动去医院探病。
  路上经过一家食杂店,凤宁停了下来,买了一斤姜糖,又买了一瓶荔枝罐头,还买了一根甘蔗,砍成小段,用绳子捆着。
  吴昌德说:“你这些都是买给戴师傅的?”
  “是的。”凤宁说。
  吴昌德说:“戴师傅能咬得动甘蔗吗?”买姜糖和荔枝罐头他还能理解,买甘蔗算怎么回事?
  凤宁故作惊讶地说:“戴师傅年纪很大了吗?咬不动吗?”
  “我也不知道咬不咬得动。戴师傅六十多了,我
  怕他牙口不好,咬不动甘蔗。”吴昌德说。
  “没关系,他咬不动的话,就给他的家人吃也是一样的。”凤宁说。
  其实凤宁买的这些,全都是戴师傅爱吃的,尤其是甘蔗,戴师傅的牙口好得很,七八十岁的时候,牙齿一颗都没掉,有一口令人羡慕的整齐牙齿,还常用啃甘蔗来炫耀自己的铁齿铜牙。
  戴师傅在人民医院住院,凤宁想起了贺志华,她就在人民医院当医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她,不过她也没打算去找她。
  吴昌德领着凤宁到了人民医院,直接去了住院部的骨科。戴师傅正躺在床上跟老伴置气:“你不给我整点儿辣椒,我就不吃了。”
  老伴说:“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吃辣椒,要忌口!”
  吴昌德敲了敲门:“戴师傅。”
  戴师傅扭头看向门口:“厂长你来了,你快跟医生说,我要出院!”
  吴昌德走进病房,笑着说:“戴师傅,你还是谨遵医嘱,医生说什么时候出院,你就什么时候出院。好生养着,等伤好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凤宁走上前,看着比记忆中年轻许多的师父,控制住自己的激动:“戴师傅好!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戴师傅一眼就看到了那几节甘蔗,心头一喜:“你是哪个?”
  第35章
  吴昌德赶紧介绍说:“戴师傅,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小凤同志,是她帮我们把灯展上的恐龙灯扎好的。现在她来我们厂上班了。”
  戴师傅扭头看向凤宁,眼中露出惊讶之色:“这么年轻!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从哪里学的扎灯笼?”
  凤宁说:“我叫凤宁, 今年十七了, 扎灯笼是我自己琢磨的。我知道戴师傅会扎很多花灯,所以特别想跟你学做灯笼。”面对师父, 她只能这么说, 难不成要说是跟他学的吗?这不闹鬼了么。
  戴师傅摸着下巴:“自己学的?这倒是奇了。”
  吴昌德拿出凤宁带来的灯笼,说:“戴师傅,这是凤宁设计的灯笼,可以收拢的。你看看。”
  戴师傅来了兴致:“快拿来我看看。”
  戴师傅的老伴提醒他:“老头子你慢点儿,当心你的腿!”
  戴师傅毫不在意:“没事,我伤的是腿又不是手。” 第30节   他拿过吴昌德递过来的灯笼, 端详了一下,然后就轻易把灯笼给打开了。他上下左右看完灯笼,然后又把它收起来,反复开合了几次,这才点头:“点子蛮不错, 用的是雨伞开合的办法。就是这上下两个圈有点笨重, 显得比例不太协调, 看起来不清爽。要么就把灯笼做得再大些,要么就把圈做得小点儿。”
  凤宁解释:“这是打的样,真做的时候,我想用塑料圈替代, 塑料圈会更轻薄一些。比例就协调了。”
  “那就先打个样看看。”戴师傅说。
  吴昌德说:“戴师傅, 我们就是为这个事来请教你的。你觉得有必要做这样的灯笼吗?”
  戴师傅说:“当然有啊。你不是老说我们做的灯笼不好运输,现在可以合起来, 那不给你省大事了?以后想卖到外地去就方便多了。”
  吴昌德说:“那我回去就去找塑料厂给我们做塑料圈。”
  戴师傅又把灯笼打开,开始欣赏灯笼的细节,看了一会儿,又问凤宁:“你做了多长时间的灯笼了?”
  凤宁虽然很不想撒谎,但还是撒了:“不久,也就一年多吧。”
  戴师傅惊讶得不行:“小娃娃,你很有天赋啊。”
  凤宁趁机说:“戴师傅觉得我很有天赋,能不能收我为徒?”
  戴师傅说:“你已经在厂里了,以后都是一起做灯笼,你有什么不会的,问我就是了。”
  戴师傅并没有答应收凤宁为徒,只愿意保持同事关系。
  凤宁也知道戴师傅不会那么轻易收徒。当初她去戴师傅店里学做灯笼,也只是雇佣关系,后来时间长了,戴师傅觉得她悟性不错,品行也端正,这才正式收她为徒的。
  吴昌德赶紧来打圆场:“咱们已经是同事了,小凤你有以后什么问题随时可以请教戴师傅,戴师傅特别喜欢勤奋好学的人,向他请教问题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凤宁点头:“好。”她有耐心,那就慢慢来吧,她相信自己能够打动戴师傅,再次拜师。
  戴师傅的老伴说:“吴厂长,你帮我劝劝老戴吧,他这两天闹着要出院,又不肯好好吃饭,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戴师傅说:“我天天在床上盘着,不让下地,又不能吃辣,身体上受折磨就算了,嘴巴还要受亏待,你说我可怜不可怜?”
  凤宁说:“戴师傅,我带了姜糖过来,你要不要尝点?姜糖是甜辣的,你少吃点可以开胃。”
  戴师傅赶紧来了兴致:“要、要,拿点来给我尝尝。”
  他老伴说:“你看嘛,五六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凤宁打开包糖的牛皮纸,送到戴师傅跟前,戴师傅伸手拈了一块,放进嘴里,笑眯眯道:“就是这个味,我喜欢。你小娃娃还蛮会买东西,买的都是我喜欢的。”
  凤宁抿嘴笑:“戴师傅喜欢就最好了。”
  看完戴师傅,他们从医院出来,吴昌德说:“凤宁,你先回厂里,我有点事去处理一下,可能晚点回去。”
  凤宁本来还想着他们一起回去,让采购赶紧去找塑料厂做灯笼圈,看来怕是又得到明天才能说了。
  厂子的办事效率真让凤宁没了脾气,大锅饭体制下的公有单位让人完全没有危机意识,也缺乏上进心,大家都在得过且过混日子。
  凤宁推着车出了医院,在门口碰上了熟人:“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凤宁抬眼便看见了盛世明:“盛世明,你怎么来医院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盛世明清了一下嗓子,说:“有点。感染了风寒,有点咳嗽,我妈让我来医院找她拿药。姐姐你来医院做什么?你去灯笼厂上班了吗?”
  凤宁笑着说:“去了。我们厂里有个老师傅在这里住院,我过来看看他。”
  盛世明说:“你看到了我妈没有?”
  “没有,我没去你妈妈的科室。”凤宁说。
  “那姐姐陪我去拿药呗。”盛世明问。
  凤宁略一思考,便答应了,要是没碰上盛世明,不去跟贺志华打招呼还说得过去,既然都碰上了,还不去的话,就显得她太不懂事了。
  盛世明推着车和凤宁一起去了中医科。已经下班了,贺志华还在诊室里给病人看病,盛世明要进去,被凤宁拉住了:“等一下,等病人走了再进去。”
  盛世明回头看她一眼:“为什么?”
  “因为要尊重病人的隐私。”
  盛世明不解地睁大眼睛:“尊重病人隐私?”他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说法。
  凤宁没说话,过了几分钟,病人出来了,凤宁和盛世明才进去。
  盛世明说:“妈,你看谁来了?”
  凤宁朝贺志华笑着打招呼:“贺阿姨。”
  贺志华很意外地看着她:“凤宁,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盛世明摆摆手:“没事,妈,我在医院门口碰到姐姐,叫她一起来玩的。”
  凤宁解释道:“我们厂里有个老师傅受伤,在你们医院住院,我和厂长一起过来看他,回去的时候在门口碰到盛世明了。”
  “你没事就好。”贺志华说,“你们都还没吃饭吧?跟我去食堂吃饭吧。”
  “对不起,阿姨,我来这里都没来看你。”凤宁有些不好意思。
  贺志华笑着说:“没关系,能理解。你也不是特意来看我的,而且你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走吧,跟阿姨去食堂吃饭。你什么时候过来报到的?在厂里待得还习惯吗?”
  凤宁说:“星期二过来报到的。待得还习
  惯。”
  贺志华领着他们去了医院职工食堂,贺志华说:“你们想吃什么就打什么,我来结账。”
  职工食堂的伙食挺丰盛的,鸡鸭鱼肉都有。凤宁要了一个麻婆豆腐,一个西红柿炒蛋。
  盛世明打好饭过来,看着凤宁碗里的菜:“姐姐你吃这么素?来,我给你个鸡腿。”
  盛世明碗里都是荤的,鸡腿、红烧肉、冷吃兔、水煮鱼。
  凤宁忙推辞:“你吃吧,我的菜足够了。你长身体,上学又费脑,需要多吃点。”
  “你不也在长身体吗?”贺志华笑着在他们身边坐下,从自己碗里夹了几块红烧肉给凤宁,“给你就吃。你怎么吃那么素啊。”
  凤宁笑了笑:“我喜欢吃这些。”
  “那也该多吃点肉,还在长身体呢。”贺志华说。
  盛世明大口扒饭:“学校的饭菜没油水,我饿慌的时候就来我妈这里改善伙食。”
  “你们厂里伙食怎么样?”贺志华问。
  凤宁说:“还不错,有荤有素。”
  贺志华说:“那就好,平时也别太节省,要对自己好一点,你太瘦了,多吃点。”
  “谢谢阿姨,我知道的。”凤宁应下。
  贺志华又关心地问了一下她的工作情况,跟同事相处如何等。自从母亲去世后,凤宁就没怎么得到过成年女性的关怀,贺志华的关心让她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
  凤宁当然不能说她觉得厂里这种状况不太好,只说同事挺好相处,自己在慢慢适应新环境。
  吃完饭回去时,贺志华还不忘叮嘱:“你一个人在市里不容易,有什么困难就来找阿姨,或者去找你盛叔叔也行。”
  凤宁只能应下,她当然不会再去麻烦他们。
  不出凤宁所料,直到第二天,吴昌德才到工厂来跟采购说找塑料厂给灯笼做上下固定圈托的事,让采购先去找塑料厂了解情况,报个价,估算一下成本,最后才决定做不做。
  凤宁知道这是正常操作,合情合理,如果成本太高,分摊到每只灯笼上就会比较高,要是销量大还好,销量太低的话,就很难赚钱。
  归根到底,工厂的效益跟销量有关,这就要看业务员的水准。
  厂里有两个业务员,一个是厂长的侄子,还有一个是办公室主任的小舅子。凤宁跟他们接触不多,但能看得出来,他们都自视比生产工人高一等。
  要知道塑料厂那边的报价,得下个礼拜了,因为今天就是星期六了,明天休息。
  凤宁感觉自己这个星期在灯笼厂混了一个星期,就只做了个灯笼,感觉有点虚度光阴。
  星期六下午,凤宁骑车回了家。父亲和弟弟看到她回来,都很高兴,热情地问她在厂里的情况。凤宁当然只说很好。
  周一一大早,凤宁就起来赶到市里去上班。
  她从家里赶到厂里,依然是第一个到的,其他人都还没来,连老孙都没来开门。只有大黄趴在地上撕咬着报纸玩,听见有人来,这才松口,冲着凤宁使劲摇尾巴。
  凤宁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大黄热情地扑上来迎接她,抬起两只前爪试图搭在凤宁身上,凤宁摸它的脑袋:“好了,大黄乖,放开我。”
  凤宁低头看着大黄撕咬的报纸,发现是今天的省日报,估计是邮递员送来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地上了,所以才被大黄咬着玩。
  凤宁捡起报纸,看见被撕破的那一页上的标题是“省文化局着手打造历史文化名城”,凤宁心中一阵激动,赶紧仔细去看,副标题是将省会蓉城打造为历史文化名城。
  她赶紧看文章的内容,开头写到要将蓉城的平行巷子等几个街区划为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街区,再往下看,就没有了,后面的内容被大黄给撕了。
  凤宁急了:“你这个大黄,你怎么能撕报纸呢,撕的还是最关键的部分。不行,我得去找报刊亭买份今天的报纸。”
  她也顾不上别的,马上掉转车头,往外骑去,去街边找报刊亭。
  老孙正好来上班,顺便给大黄送早饭,看见凤宁的背影,问:“小凤你去哪儿?”
  凤宁大声说:“我去买份报纸。”
  凤宁骑着车,跑遍整个曲江路,居然都没看到报刊亭,最后还是跑到最近的邮局才买到今天的省日报。她赶回工厂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正好是同事们上班的高峰期,倒也跟大家合上拍了。
  吴昌德比她还先到,看她从外面进来,说:“小凤,是从家里来的?那你起得很早吧。”
  “是的。对了,厂长,你看看这个。”凤宁说着把自己手里的报纸递上去。
  吴昌德看着她手里的报纸,说:“你买的报纸?这省报咱们厂订了啊。”
  凤宁说:“是订了。但是咱们厂里那份被大黄给撕了。我看它撕了,就去买了一份,跑了两条街才买到。”
  吴昌德说:“撕了就撕了,你还买什么。浪费钱。”
  凤宁指着a2版的新闻说:“厂长你看看这个!”
  吴昌德看了一下,说:“哦,蓉城要打造历史文化名城。”
  凤宁说:“你看内容,他们要划几个街区为保护街区。意思就是要打造成旅游景点,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会需要灯笼,而且数量还不少。”
  吴昌德抬眼看着凤宁:“你确定?”
  凤宁说:“我觉得极有可能。这几个老街区都是清朝的老建筑,老建筑配传统灯笼,这不就更有文化氛围吗?他们可能本来没打算要挂灯笼,但我们可以去推销啊。我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潜在客户。”
  吴昌德闻言笑了起来,说:“那行,我们领导开会商量一下,然后让业务去蓉城出个差,看他们要不要灯笼。”
  说实话,灯笼厂虽然办了十几年,事实上,还从来没有过像这样不确定人家挂不挂灯笼,却上门推销灯笼的。但凤宁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是街区,那需求量肯定大,起码是数百盏灯笼,要是能拿下这一单,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凤宁趁机说:“厂长,这次能不能让我也去啊?”
  第36章 第31节   吴昌德问:“你想跟着去蓉城吗?”
  凤宁说:“他们打造历史文化名城, 装饰老建筑的灯笼当然不能太普通,造型当然是越漂亮越好。我觉得戴师傅的花灯就很好,去谈业务的时候, 最好是能带上灯笼去给对方看。”
  吴昌德朝院子里挂着的灯笼看了一圈:“可以啊, 到时候就从这里挑几盏去吧。”
  凤宁摇头:“从这里到蓉城,坐车需要好几个小时, 路上又颠簸, 怕是不好带。最好是到了后现扎。”
  “但是戴师傅还在住院,他就算出了院,也不可能坐那么久的车去蓉城。”吴昌德说。
  “所以我才要跟着去。”凤宁说。
  吴昌德看着她:“戴师傅的花灯最大特色是剪纸装饰,你会剪纸吗?秦师傅跟着他学了好些年,简单的还行,复杂的还是应付不来。”
  凤宁说:“我可以试试。”
  “你还会剪纸?”吴昌德问, “对,我想起来了,你卖的灯笼上也有剪纸装饰。复杂的你会吗?”
  “我得试试,如果不行,我还可以去请教戴师傅。”凤宁说。
  她当然是会的, 毕竟她可是戴师傅的亲传弟子, 但她不能表现得什么都会, 不然就成怪物了。
  “也行,我跟他们商量一下出差的事。”吴昌德说。
  凤宁放好自行车,也不急着回工作岗位,而是在屋檐下仔细观察那些花灯。她看得出来, 这些花灯都是戴师傅亲手做的, 戴师傅的花灯做工很精细,有些也很复杂。有不少已经有些年头了, 挂在外面日晒雨淋,已经褪了色。
  灯会上卖的那些花灯,有些就是照着其中的一些款式做的。挑的都是造型比较简单的,剪纸花色也比较简单,这是综合物料成本和
  人力成本的结果,毕竟是要量产的,工人水平参差不齐,不可能太复杂。
  灯会上卖的花灯,最多的还是最常见的红色圆灯笼,因为大家都没料到会开灯会。
  凤宁一边观察,一边琢磨着,去蓉城谈业务的时候,应该用什么样的灯笼更为合适。
  看完之后,她心里大概有了底。便回到工位上,拿出纸笔来绘图。这次她绘的还不止一款,有简单的,也有复杂的,为的是客户有更多的选择。
  凤宁正绘着图,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凤宁,厂长让你来一趟办公室。”
  她猛地抬头,看见厂子的侄子吴建军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凤宁点点头:“好,就来。”她放下笔,起身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正在开会,讨论的是去蓉城历史文化街区推销灯笼的事。
  吴昌德看见凤宁,说:“小凤进来坐。我们在讨论你说的去蓉城卖灯笼的事,这事大家都认为不靠谱。这样的工程应该算个大项目,而且是政府项目,通常来说,没有招标消息,就意味着没有需求。不如就算了。”
  办公室主任的小舅子刘敏才说:“我还是那个观点,就是去蓉城出个差,确定他们是否有需求。”
  吴昌德看向凤宁:“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怎么想?”
  凤宁说:“厂长,主任,我是这么想的:蓉城做这种历史文化大项目也是头一回,他们经验也不多,可能根本就没意识到需要灯笼来装饰,未必是真不需要。我觉得吧,要是可能,就直接去找到项目负责人,向他们提这个建议,他们没准就采纳了呢。如果等到他们意识到需要灯笼,再面向社会招商,这事可能就轮不到咱们头上了。所以我觉得要主动出击。”
  凤宁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有那么一点道理,确实是这样,要不是凤宁提起,他们也意识不到这个新闻会跟他们厂子有直接的关联。
  凤宁接着又说:“我是这么想的,现在这个项目才见报,也就是刚立项,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落实。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打探消息,也可以先确定灯笼款式,做几个样品,把款式定下来之后再去蓉城谈业务。”
  吴昌德听完连连点头:“有点道理。老胡,你觉得呢?”
  办公室主任胡进附议:“可以。咱们把这些任务都分配一下。”
  吴昌德对凤宁说:“灯笼款式的事交给你了,小凤,你绘好图后拿去给戴师傅定夺,再来打样。建军和小刘,你们两个谁去一下蓉城了解情况。最好是能通过内部打听一下消息,谁有跟蓉城市政府比较熟的亲戚朋友?可以帮忙打听一下。”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沉默,一直没说话的吴建军说:“我有个同学的哥哥原来在蓉城的一个区任职,现在调到别的市去了。他肯定有认识的人,不过就是绕了好几圈,有点麻烦人家。”
  坐在一旁的财务说:“我姐夫在蓉城公交公司当科长,不知道他有没有市政府的人脉。”
  凤宁想了想,说:“厂长,你是不是和肖主任关系还挺熟的?”
  “还行。”吴昌德说。
  凤宁说:“我们不妨找他帮忙打听一下,蓉城搞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街区,肯定归□□门管,这跟肖主任是一个系统的。省里搞这么大的项目,我们地方难道不得借鉴学习一下?肖主任肯定会留意的。”
  吴昌德茅塞顿开,一拍大腿:“你说得对啊!说不定咱们市里也要搞什么文化项目呢,我马上就去跟肖主任打听打听。小凤,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脑瓜子够灵活的。”关键是考虑问题面面俱到,完全不像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
  凤宁笑了笑,没做声,自己可不是年纪不大,而是经验丰富。
  “那我回去画图去了。”凤宁说。
  “去吧,画好了给我看看。”吴昌德说。
  凤宁出了办公室,松了口气,虽然大家都很懒散,效率低下,但也还是听劝的,希望这个项目真能拿下来吧。
  这边还没散会的众人还在议论这事,有人说:“这凤宁年纪不大,但行事风格老练,不像是农村出身的。厂长,你说她是商业局的盛局长介绍来的?他们不会是亲戚吧?”
  吴昌德想了想:“盛局跟她应该不是亲戚,盛局帮她,是她救了盛局的儿子。她应该跟肖主任是亲戚,她来参加灯展,是肖主任推荐来的。”
  吴建军说:“那她怎么不直接去问肖主任,还让我们去问。”
  胡进说:“这你就不懂了。这就是小姑娘的高明之处,要什么事都她代劳了,让我们这些当领导的脸还往哪里搁。而且这是公事,又不是私事,她肯定不会为我们大家去浪费这个人情。”
  吴建军说:“那就是她跟肖主任是亲戚,但也不是特别近的亲戚?”
  胡进点头:“我猜应该是这样。”
  凤宁并不知道,自己在同事眼中,已经成了肖达的亲戚。
  回到工位,其他同事都好奇地问:“厂长找你说什么?”
  凤宁笑笑:“说做灯笼的事。又要做几个新灯笼。”
  “是你之前那个能够收起来的灯笼吗?”
  “不是那个,那个还在询价,估计还得等一段时间再确定做不做。”凤宁说。
  “那又是什么灯笼?用在什么地方的?”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按要求先做着。”凤宁没有解释,这事现在就是个企划案,能不能成还不知道,所以还是不要让大家知道的好,免得白期待一场。
  凤宁去过蓉城的平行巷子不止一次,自然是知道是什么风格的建筑,所以她根据自己的印象,结合戴师傅的灯笼风格,绘制了几款花灯的样式。
  有简单的椭圆形灯笼,有精致复杂的宫灯,还有大气的圆形灯笼。挂在建筑上的灯笼,与把玩的提灯不一样,灯笼要大,造型不能太过奇巧,色彩也不能太过繁复艳丽,否则跟古朴的建筑气质不符。但又不能太简单,起码得让人眼前一亮。
  凤宁也不着急,知道这项目真的落实下去,起码也得好长一段时间。这还是建立在这些古建筑本来就有的基础上。
  要把这些街区弄成历史文化保护街区,以后这里就是旅游景点,一些破败的房屋要修葺,违章的建筑要拆除,里面还有些住户也要搬出来。平行巷子的很多房子都是公家的,之前被当做一些单位的宿舍,如今要开发成旅游景点,这些住户就要迁到别处去。
  房子要招商,还要装修,布置起来都需要时间。
  星期五,采购老瞿终于带回来塑料圈的报价消息,塑料厂报的开模价格是800元,生产数量在10000以上,单个塑料圈的价格是7分,数量不足10000,价格是9分。
  也就是说,如果做一万个,均摊到每个灯笼的塑料圈成本就到了3角,这还不算灯笼的其他物料成本。而他们厂的灯笼出厂价一般是4角左右。这么一算,是要亏本啊。
  所以报价一出来,厂办公室全都沉默了。
  片刻后,刘敏才嗤笑了一声:“亏本给人赚吆喝,那还做个屁啊!”
  凤宁拿出纸笔,在本子上算了算,说:“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我算了一下,假设我们工人师傅一人一天做10只灯笼,16个人一年就能做45000多只灯笼,开模的成本均摊到每只灯笼不到两分,一只灯笼两个塑胶圈的成本是1角4分,就算加上其他物料的成本,4角的批发价依旧是有赚的。”
  刘敏才说:“就算是赚的,一只灯笼赚1角,哪得卖多少才能够厂里的开支?”
  采购老瞿说:“怎么才赚1角?毛利润起码有1角5。要是我们的灯笼年销量能多几万只,均摊下来,成本就很低了。所以这要看业务员的水平。”
  刘敏才不高兴了:“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们水平低呗。你别忘了我们厂的产能,照你说的,1角5的利润,就算我们把所有产能都卖
  光,一年卖50000只灯笼,7500块钱够咱们厂干什么?二十几个人等着吃喝!”
  凤宁说:“首先,咱们厂如果提高效率,绝对不止50000只灯笼。其次,咱们肯定不能光指着卖灯笼赚钱,肖主任说了,以后南安每年都会办灯会。而且我们不能把灯会只局限于南安,还可以去别处办灯会。”
  “你想得太简单了,灯会一般都是过年前后准备吧,咱们厂子也就只这么些人,能布置出一个灯会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去别的城市办灯会?”刘敏才反驳她。
  凤宁说:“有些城市八月十五会办灯会。元宵灯会的时候,可以拆把所有人分成两个或者三个团队,人手不足,就招临时工,老手带新手,肯定能完成任务。”
  凤宁这话音一落,屋里的人好几个都笑了起来,他们觉得凤宁说的太轻松了,动动嘴皮子谁不会呢。
  吴昌德说:“灯会那些都很遥远,以后再说。做能收起来的灯笼是有必要的,只是这个价钱有点高,老瞿你再跟塑料厂谈谈,把价格压下来。”
  老瞿说:“我都尽量往下压了,7分一个不能再低。人家怎么跟我说的,塑料这东西全都是从石油中提炼出来的,咱们国家是贫油国,石油需要从国外进口。可咱们国家穷,外汇不足,石油进口量也少,所以塑料产量也低,产量低,价格能便宜吗?”
  凤宁听到这番话也很意外,不过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塑料是石油的副产品,八十年代中期中国经济还未腾飞,石油需求量确实不大,石油副产品价格高也属正常。
  凤宁说:“可以收拢的灯笼以后会是市场趋势,这不光是方便运输,也方便我们存储,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做。既然成本增加了,我们的价格也可以相应稍微提高一些,一个灯笼贵上五分一角,对终端客户来说,其实也并非那么不能接受。”
  吴昌德点头:“我认为小凤说的有道理。以前我们的灯笼受限于体积无法长途运输,如今运输问题解决了,全省甚至全国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市场,建军和敏才你们不妨大胆些,多往外跑跑。把销量提起来,我们的收入也就跟着提起来了。”
  最终,开模做塑料圈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虽然成本确实不低,但长远来看,还是很有必要的。
  其实凤宁也感觉到了,不管是厂长还是主任,都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对她的意见都很看重,采购和业务之间有些不对付,但他们都不会针对自己。
  按理说,她一个小姑娘,又是新人,她的意见不会受人重视。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大概还是跟她的来历有关,大约他们把盛重远当成自己的靠山了。这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不过她觉得这样也好,正愁怕这些人不听自己的建议,愿意听就行。
  凤宁不知道的是,在同事眼中,她的靠山不仅仅是盛重远,还有肖达。
  第37章
  清明节前一天, 厂里发工资。凤宁刚好上班一个月,领到了一个月的工资,三十二元, 不多不少。
  清明节是星期六, 凤宁跟厂里请了一天假,这是母亲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 她要回去为母亲扫墓。
  吴昌德准了她的假, 说:“星期一务必准时上班。肖主任要去蓉城开会,他让我和你跟他一起去蓉城,说不定能见到那个项目的负责人。”
  凤宁喜出望外:“好,我星期天下午就过来。”这肖主任未免也太好了,竟然愿意为他们牵线搭桥。
  “行,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就好。”吴昌德说。
  当天下午, 凤宁便回了家,第一次领工资,肯定要给家里人买点礼物。
  凤来也回来了,他们学校放了两天假,正好就是这个周末。
  凤松和凤柏下午没什么要紧的课, 凤宁给他们请了假, 姐弟四个一起上山去给母亲扫墓。
  跪在母亲坟前, 凤宁百感交集,自己能够重活一世,母亲会不会在另一个时空里也重活了呢?她希望能够这样,在另一个时空里, 母亲能够平安快乐地活着, 再也不要嫁给父亲。
  凤宁有时候在想,为什么没有重生到母亲出事之前呢, 她已经变强大了,一定能够帮助母亲摆脱马老太的,可这个遗憾终究还是没能弥补。
  虽然有遗憾,但她还是感激有机会能够重来一次,可以改变自己和弟弟妹妹们的命运。
  星期天,凤宁吃过午饭就回南安去了。
  她着急回来,是要准备一些东西。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去见项目负责人,否则会提前找个相机给戴师傅的灯笼拍些彩照带过去。如今没有照片,就只能带实物过去了。
  可从南安带灯笼去蓉城,哪怕是再小心,都极有可能会弄破,所以她决定把灯笼拆解后带过去。 第32节   灯笼骨架和灯罩分开,到了之后再糊上灯罩,这样问题就不大了。
  凤宁回到厂里,就一直在忙这事。好在她打样的时候就考虑到这点了,灯罩粘得并不严实,能很顺利地揭下来,就是有一扇宫灯的画还没画完,得抓紧时间画好。
  傍晚时分,老孙过来给大黄送饭,看见车间门开着,便进来看了一下,发现凤宁在里面忙,非常惊讶:“小凤,你今天还在加班吗?”
  凤宁闻声抬头:“厂长说明天带我去蓉城出差,我准备一些灯笼材料带过去。”
  老孙说:“你还没吃饭吧。天都快黑了,赶紧去吃饭吧。”
  “好,我马上就去。”凤宁应道。
  过了片刻,老孙又回来了:“小凤,有你的信。昨天就收到了,你没在,我给你放传达室里了。广东寄过来的,你还有广东的朋友啊?”
  凤宁愣了一下,她好像没有认识的人在广东,她满腹疑惑地接过来:“谢谢孙伯!”
  信是从广东湛江寄来的,信封是部队的,难道是盛世安寄来的?看来海军驻地是在湛江,不是海南。她很意外,盛世安居然会给自己写信。
  凤宁拿着信封捏了捏,信不厚,里面有点硬硬的,摸轮廓,应该是枚贝壳。
  凤宁并没有急着看信,而是拿着信回到宿舍,将信放下,拿起饭盒去外面打饭。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自己做饭,依旧是在外面吃,不过每次都是打回来吃的。
  凤宁去胖子面馆打了一份面条回来,吃完饭,刷好碗,这才打开信封。
  先从信封里掏出两张信纸,又将里面的硬物倒出来,果然是一枚贝壳,贝壳的花纹非常漂亮,形状也很完美,经过了这一路颠簸,居然没有任何破损,运气是相当好了。
  如果是别人,看到这么漂亮的海贝,肯定会爱不释手,毕竟内陆人从未见过海贝。可凤宁有过下海潜水的经验,见过活生生的各色海鱼和海贝,这块贝壳已经不足为奇了,她把玩了一下贝壳,将它放了下来,这才打开信纸看信。
  “尊敬的凤宁同志:展信佳!”
  凤宁看到开头,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称呼有够尊重的。盛世安的字很漂亮,是那种龙飞凤舞的遒劲,又不失洒脱,凤宁自己专门练过书法,所以对字写得好的人容易生好感。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肯定会疑惑,会是谁给你寄的信呢?希望你打开信的时候,能原谅我冒昧的打扰。
  “今天收到三弟明明的来信,说他在医院遇到你去探望同事,我才知道已经去灯笼厂上班了。我按捺不住想给你写信的冲动,犹豫再三,还是提笔写了这封信,请允许我送上一句迟来的祝贺:祝你工作顺利!
  “此刻夜已深,窗外传来海浪拍击堤岸的声音,还有军舰入港的汽笛声。同屋的战友已经酣然入眠,发出轻齁,我打着手电给你写信,连日来焦躁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作为一名边防军人,我时刻有着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觉悟,但我不曾想过,竟会在老家而不是边关遭遇生死之劫。
  “我本以为那就是我人生道路上一个小插曲,然而没想到它会成为我人生的转折点。前段时间从家乡归队后,我如同往常一样进行体能训练,在一次十公里负重越野拉练途中,一向体能极佳的我竟休克了。军医给我做了检查,得知我在老家曾触过电,说可能是触电导致我心律失常,以后不能再进行超负荷体能训练。这就意味着,我以后要离开我心爱的军舰,再也做不了一线战士。
  “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受吗?觉得天塌不过如此。组织上给了我两个建议:一是留下来做后勤,二是转业回地方。这对一个立志做一名职业军人的人来说,是件多么残忍的事。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内心困惑而迷茫,还没有确定好未来的路。今天跟你倾诉一番,我内心平静了不少。不过不用担心,无论怎样,事情都会有解决的办法,我会尽量选择最优解。
  “凡事皆有两面性,那件事并非完全没有正面影响,至少认识了你这样一位可贵的朋友。如果你有空的话,能否给我回信,聊聊你的工作与生活呢?
  “附赠一枚贝壳给你,让你感受一下海的气息。这是我第一次去赤瓜礁驻守时拾到的贝壳,非常具有纪念意义,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祝安好!
  “盛世安 86.3.23于湛江基地”
  凤宁看完信的时候愣住了,她曾经的担忧竟然成真实的了,那次触电真的影响到了盛世安的身体。不能参加高强度体能训练,这对一个立志从军的人来说,是个多么糟糕的消息。
  凤宁想了想,拿出纸笔,开始给盛世安写信。
  “盛世安同志:
  “你好!
  “收到你的信非常意外,也很高兴你的信任,同我说你工作上的事。对你因那次意外产生如此严重的后果,我深感抱歉,不能帮你更多。
  “我于三月初来厂报到上班,上班已有月余。跟同事相处融洽,我在工作上有一些新点子,厂领导也很支持配合,努力把这些落到实处,让我觉得很有成就感。
  “虽然我们只是个小小的灯笼厂,但我相信工作不分贵贱,只是分工的不同,任何岗位都有它的价值。我相信我的工作会给人们的生活增添更多的乐趣与美的享受。
  “我觉得我是幸运的,因为在做我自己喜欢的事。这么一说,我对你目前的处境感到更抱歉了,因为你无法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
  “不过人的兴趣爱好也未必就只有一种,或许是你还没发掘出来罢了。你还很年轻,人生有很多的可能。如果你做不成海军,也许可以做跟海军相关的职业。我不清楚你的情况,不知是否能考军校。咱们国家的海军装备应该还比较薄弱,或许将来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军舰设计师呢。期待咱们国家的海军能早日强大起来!
  “条条大路通罗马,要报效祖国,不止有一条。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振作起来,找到新的人生目标。加油!
  “贝壳很漂亮,我很喜欢,会好好珍藏的。
  “祝你一切顺利!
  “凤宁 86.4.6 于南安”
  凤宁写好信,去外面小卖部买了信封和邮票,按照盛世安留的地址写好,封上口,骑车到最近的邮局投递进了邮筒。虽然老孙说信件收发可以放他那儿,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走。
  盛世安的信已经写了十多天了,自己的信过去也要十来天,这一来一回时间一耽搁,说不定他已经做好了抉择。希望自己的信能够给他鼓励,他还那么年轻,当不了海军,考军校做后勤也不错。
  凤宁寄完信,才踏实下来,回来继续画宫灯灯罩上的画。宫灯的灯罩用的是纱绢,每一面上都要绘图。这次带去的样板上绘的是梅兰竹菊,看起来十分雅致。
  翌日一大早,凤宁就起来了,把出差的行李都准备好。
  吴昌德也没迟到,七点半就到了,看到凤宁已经整装待发,满意地点头:“好了,我们走吧。”
  凤宁自己的东西就是一些洗漱用品,一个小书包就装下了。灯笼材料则用一个两块纸板夹着,面积不小。
  吴昌德问:“这带的是什么?”
  “灯笼啊。去了那儿,总不能空口白话,得让人看到实物才可能动心。”凤宁说。
  “你把灯笼拆了?”
  “是的,到了蓉城再组装,不然容易弄破。”凤宁说。
  吴昌德伸手,将五花大绑的纸板提起来:“行,走吧。”
  他们去市政府与肖达会合,和肖达一起出差的还有文化局李局长。
  肖达见到凤宁,微笑着朝她点头打招呼:“小姑娘很有想法嘛。”
  凤宁说:“这都是我们厂长的意思。我们厂里老师傅受伤还没痊愈,我代老师傅去做技术展示。”
  肖达颇有深意地看了凤宁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回头跟局长说起了话,然后说:“咱们现在出发吧,去坐公交车,到长途车站去坐汽车。”
  南安没有火车站,去蓉城只能坐汽车。
  汽车很破旧,车身上全是灰黑的泥,足有半指厚,座椅的海绵垫子已经辨不出原色,包海绵的布破损得严重,露出发黑的海绵。
  人们举着从售票处买的票,奋力挤着上车。
  售票员从门边的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大声嚷嚷:“不要挤,不要挤,买了票就都能上。那个老汉儿,箩筐不能上车,一会儿给你放车顶上。诶诶,你们注意点儿,看好自己的东西,不要挤掉了!”这是在提醒有小偷。
  凤宁几个也被挤在人群中,就算是市文化局长,也照样要跟着一起挤,因为挤不上这趟车,就要等下一趟。
  吴昌德将纸板举在头顶上,被售票员呵斥:“你那个纸板板儿不能带上车,放车顶上。”
  凤宁赶紧说:“阿姨,我这东西非常轻,而且易碎,我们放自己座位上,不会占地方的。”
  她阿姨叫得甜,对方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好不容易挤上车,四个人没能坐在一块,凤宁抢了个靠窗的位置,从吴昌德手里拿过纸板,将它放在窗户和自己之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上终于塞满了,还有不少人没座位,只能站在走廊间。严重超载,但没有办法,在这个年代太常见了。
  车子咆哮着发出怒吼,屁股后面喷出黑烟,终于启动了。
  刚出城的那段路还好,市区的路总还是不错的,但离南安越远,路就越破。
  南安多丘陵,山虽不高,但连绵不断。清明刚过,万物生发,满世界都是鹅黄嫩绿,但这些并不能让人放松多少。
  公路在高低起伏的山地间穿行,比想象的要颠簸不少。幸亏没带灯笼成品过来,否则根本没法上车。凤宁还有点担心带来的材料会给磕坏,她可没有带备用的材料。
  这是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旅行,车上拥挤不堪,还有人被颠得晕车,吐得昏天暗地,车上充斥着难闻的气味,后半程简直就是酷刑。
  好不容易捱到车进站,凤宁站起身,用一个奇怪的姿势将头伸到纸板上方的窗口呼吸新鲜空气,直到人下得差不多了,她才抱着纸板下车。
  三个领导都已经下去了,正在不远处等他们,看他们的脸色,这趟差出得也够受罪的。
  吴昌德从凤宁手里拿过纸板,开玩笑说:“难怪出差的人有差旅补贴,这罪可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凤宁这才有精力去注意蓉城的样子,街道狭窄,房屋低矮,最高不过四五层楼,跟印象中那个崭新敞亮的蓉城完全没有半点相似。
  他们到招待所一住下,凤宁赶紧拆开纸板一看,还好,材料没有磕坏。
  会议明天才开,今天有空。几个领导领着凤宁去逛蓉城,凤宁便跟着。
  第二天领导开会,凤宁和吴昌德便得了空,他们要等肖达开了会才能给他们引荐相关人员。凤宁便和吴昌德提议去平行巷子转转。
  这一片由好几个并排的胡同巷子组成,所以叫平行巷子。这里原本住的都是清朝的达官显贵,院子都很敞亮气派,如今现在大多已经成了国有资产,仅有少数还是私人民宅。加起来有上百个院落,房子更是多达几百间。
  要是这些房子都挂上灯笼,那将会是一笔大单,尤其是这样的房子不得配上宫灯啊,宫灯的价格不会比凤宁做的能动的灯笼便宜。
  而平行巷子只是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街区的一个,此外还有两个街区。
  吴昌德看完之后,说:“咱们一定得想办法拿下这一单。”
  第38章
  晚上肖达开会回来, 吴昌德赶紧过去问:“肖主任,怎么样?见到项目负责人了吗?”
  肖达说:“见到了,我也跟她说了这事。不过这两天我们都要开会, 等后天吧, 我安排你们见面。”
  这话一说,凤宁和吴昌德都松了一口气, 愿意见面, 那就说明就有希望,至少人家愿意考虑这个点子。
  吴昌德兴奋地搓手:“肖主任,你帮我约项目负责人吃个饭吧。看看他们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没有的话,我们就定在芙蓉楼。”芙蓉楼是蓉城最高档的酒楼,吴昌德也是下血本了。
  肖达说:“行, 我去问问她。我只是帮你们传达说想为历史文化保护街区项目锦上添花,具体细节我没说。至于具体怎么说服他们,得靠你们自己。”
  凤宁点头:“谢谢肖主任,我会想办法说服他的。”
  肖达说:“行,那你们好好准备。”
  肖达走后, 吴昌德问凤宁:“小凤, 你想好怎么说了?”
  凤宁说:“我正在写一份企划书, 把为什么要挂我们的灯笼的理由列一列,到时候拿给他们看。”
  吴昌德没想到凤宁点子还挺多,高兴道:“写好了给我看看。”
  “好。”凤宁应下之后,回屋写企划去了。要是有电脑就好了, 做个ppt, 图文并茂,那效果不怕对方不心动, 现在只能靠手写了。
  接下来一天,凤宁没出门,除了写企划,还把灯笼给组装了起来。
  当晚肖达回来传达消息,对方答应一起吃饭,不过地点是他们选的,明天中午在平行巷子附近的张记冒烤鸭吃饭。比起芙蓉楼,张记冒烤鸭才是本地人更愿意选择的饭馆,低调,味道正宗。离平行巷子近,正好方便工作期间出来吃个饭,这个安排无可挑剔。
  凤宁听说是中午吃饭,也略松了口气,其实她是有点担心晚上吃饭的,中午吃饭,就不会喝太多酒。要是晚上吃饭,那些人黄汤一灌,就怕酒精上头,拉着她一个小姑娘陪酒。这种酒桌文化,女性是最大的受害者,凤宁是深恶痛绝。
  第二天,凤宁和吴昌德早早就提着几盏灯笼去了张记冒烤鸭店。为了不让灯笼受损,他们租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过去,这种车是为游客准备的。 第33节   他俩提着漂亮的灯笼,一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到了烤鸭店,凤宁和吴昌德先去订了个包间,然后将灯笼在包间里悬挂起来,等待客人到来。
  十一点多的时候,肖达和文化局的李局长陪着一男一女两位客人进来了。
  肖达一进来就给他们介绍:“他们是省文化厅的齐副厅长和这次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街区的项目承包人袁总,他们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齐厅,袁总,这是我们南安灯笼厂的厂长小吴和技术骨干小凤。”
  吴昌德和凤宁赶紧上前去跟两位客人握手打招呼。让凤宁意外的是,这位副厅长居然是个女性,难怪会安排在中午吃饭,这让凤宁的心放宽了不少。
  齐厅长一进来就注意到了包间里挂着的灯笼,她没去打量灯笼,而是仔细看了看凤宁:“你们做灯笼还有技术骨干,具体是做什么?”
  吴昌德正要开口,凤宁自己便说了:“我主要负责设计灯笼的款式。”
  齐厅长不由得笑了:“你才多大啊,就是技术骨干了?”
  凤宁笑着说:“只能说技术水平跟年龄也不完全是正比关系。”
  齐厅长听完哈哈笑:“有道理。”
  肖达趁机说:“齐厅,这里的灯笼全都是小凤做的。你看看怎么样?”
  齐厅长这才去打量那几盏灯笼,等她看完之后,扭头问凤宁:“这灯笼真的全都是你做的?不是这店里原有的?”
  凤宁说:“是我做的。从南安带过来的。”
  肖达说:“齐厅,咱坐下聊吧。小吴,点菜了吗?”
  吴昌德连忙说:“已经点了一些,齐厅看看还想吃什么?”
  齐厅长说:“既然点了,那就上菜吧。”
  肖达也说:“对,先上菜,不够了再点。”
  吴昌德点的菜自然是够的,他把店里的招牌菜都点了一遍。
  齐厅长对凤宁颇有兴趣:“小姑娘,你多大了?参加工作多少年了?”
  凤宁说:“我十七岁,今年才参加工作。之前都是在家自己做灯笼,小时候看过灯会,很喜欢花灯,便琢磨着自己做。来厂里后,就跟着我们的老师傅做。”
  肖达趁机夸凤宁:“齐厅,你不知道。今年我们举办元宵灯会,负责设计花灯的老师傅受伤住院,我们都以为这灯展不可能按时开了。还好小凤同志来帮了好几天忙,才把我们这次灯会的主角恐龙灯全都扎好了。所以灯会能准时开幕,小凤同志功不可没。”
  齐厅长听完很意外:“是吗?真是后生可畏,了不起!”
  凤宁给大家倒茶:“正好是凑巧,多亏肖主任和吴厂长不嫌我年幼不懂事。齐厅请喝茶。”
  齐厅长对凤宁印象更好了,年纪轻轻这么有能力,难得还不骄不躁。
  菜很快就上来了,大家边吃边聊,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齐厅长才说正事:“肖主任说你们想为我们的历史文化名城项目锦上添花,是要给我们添什么花啊?”
  吴昌德说:“是这样的,齐厅,我们从报纸上看到蓉城正在打造历史文化名城,要设立几个历史文化保护街区。我们想到那几个街区是古建筑,恰好我们是做灯笼的,所以想来问问,这些古建筑要不要配一些传统灯笼?”
  齐厅长闻言大感意外,看着肖达:“就为几盏灯笼?”为几盏灯笼请她吃饭,在她看来有点小题大做。
  凤宁适时地递上自己的企划书:“齐厅,这是我们的企划书,关于传统建筑和灯笼的历史文化渊源,想请你抽空看一看。我认为,传统文化的表现是多方面的,古建筑本身确实就具有浓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但建筑不能只有房子,还需要丰富的细节才能体现出古色古香的底蕴来。比如老式家具、匾额、楹联、中堂、古字画等的装饰,也包括灯笼。我认为,灯笼恰有画龙点睛之妙,有灯,房子才有生气。”
  齐厅长被她一番话说得笑起来:“你年纪不大,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袁总,你认为呢?”
  袁总是这个项目的承包商,项目才刚拿到手,很多东西都还在规划中,还没开始实施,听到凤宁几人的话,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买灯笼并不在他目前的计划中,但也不能直接反驳了,便说:“是有道理。不过咱们这个项目才开始动工,很多重要的环节都没落实,买灯笼这些装饰品为时尚早。”
  凤宁赶紧说:“袁总,如果你们打算采用灯笼做装饰,我建议不妨现在就考虑。因为花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好的,慢工出细活,比如这样一盏宫灯,完全做好需要好几天时
  间。那么多房子,每套房子挂上几对宫灯,都做好起码得好几个月。等你们的工程完工时,灯笼也恰好做好,正好赶上项目开业。今天袁总和我们厂长都在,不如谈一下合作的事,看是否可以达成一个初步合作意向。”
  袁总见凤宁这样说,不由得看向肖达和吴昌德几人,几个大男人,居然让一个小女娃在这里说话。
  肖达多精明,他赶紧说:“袁总,小凤的建议我认为可以考虑一下。”
  凤宁笑着说:“袁总是不是觉得我太年轻,没有资格为你们做花灯。你放心,我们的资质绝对足够,我们厂的技术主管戴师傅是一位退休返聘的灯彩大师,他是我们南安花灯最具代表性的艺人,传承到他这里已经是第六代了,我们都是他的学生。这些都是我的作品,我一个学徒都能做成这样,你们还担心戴师傅的手艺吗?”
  袁总抬头又看了看包间里挂着的灯笼,说:“这几盏都是你做的?”
  凤宁说:“是的。我跟戴师傅学的。”
  吴昌德手心都冒汗了,费了这么大劲,那姓袁的似乎并不打算合作,看来这趟是要白跑了。
  但凤宁拿出了锲而不舍的精神继续游说:“袁总如果真的打算采用灯笼装饰,不妨考虑我们。不是我夸口,整个南安,乃至全省,都不可能找到比我们的灯笼做得更好的了。当然,外省有很多优秀的灯笼流派,比如北京花灯、秦淮灯彩、泉州花灯、佛山灯彩等等,他们各有特色,但毕竟离我们太远了,从他们那里买灯笼并不现实。我们南安花灯也是全国著名的十大灯彩流派之一,而南安花灯的代表人物就是我们戴师傅。”
  凤宁这并不是夸口,她的师门确实是南安花灯的代表,她自己就是传承人。
  齐厅长闻言笑了:“这个灯彩流派是谁评出来的?”
  凤宁说:“这是建国以前就有的了,真不是我夸口。齐厅长不信可以去查查资料。”
  齐厅长哈哈笑起来:“现在的小同志这么自信吗!后生可畏啊!”
  凤宁淡然一笑:“因为们有这个实力。袁总如果不相信,大可拿着我们的灯笼和市面上的灯笼去对比。如果有比我们做得更好的,袁总直接去找他们做,我绝不再多说一句话。”
  袁总突然笑起来:“你这小姑娘挺有意思。要是签下我们这一单,你们厂长给你发多少奖金啊?”
  凤宁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扭头问吴昌德:“厂长,要是真的跟袁总签了合同,会给我发奖金吗?”
  吴昌德连忙接话:“发,肯定发!”
  凤宁笑眯眯地说:“袁总,你跟我们签合同,绝对会让你物超所值。我看到新闻上写,你们这个项目的改造工程最迟年底就要完成。你们如果现在不预订灯笼,到下半年就未必做得出来了,因为下半年我们行业都赶中秋、春节和元宵的灯笼,还要布置灯展。你们的单就只能等到明年了。”
  袁总这次没有犹豫:“那行,明天来我公司谈合同的具体条款吧。”
  他这话一出口,凤宁和吴昌德都松了一口气。
  齐厅长、李局长和肖达都忍不住多看了凤宁两眼,这小丫头年纪不大,但这份执着自信从容实在是令人佩服。
  吃完饭,凤宁将自己带来的花灯分别送给齐厅长和袁总:“就当是个样品留作纪念吧。”
  袁总拿着手里的梅兰竹菊宫灯仔细看了看,说:“这灯笼做得这么精致,价格不会便宜吧?”
  凤宁说:“一分钱一分货。平行巷子的房子我们去看过了,都是以前的官宦富户的住所,修得特别精致,要是挂个普普通通的灯笼,跟建筑的档次是不是也不相称?”
  袁总听完抬抬眉,没有再说什么。
  等送走客人,凤宁和几位领导一起往回走的时候,肖达忍不住赞叹:“小凤,你灯笼做得好我是知道,但我是没想到你口才也这么好。这单要能签成,你功不可没啊。”
  “肖主任太抬举我了。我就是把我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也希望能够拿下这一单,为厂长分忧。”凤宁说。
  肖达扭头对吴昌德说:“看看,我们给你推荐这么个人才,你们不亏吧?”语气还颇有些得意。
  吴昌德也笑着说:“肖主任说得对,小凤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是我们灯笼厂的福分。”
  肖达和李局长第二天就回去了,他们出差的时间是有规定的。凤宁和吴昌德自己去跟袁总谈合同的事。
  他们根据袁总给的地址找到公司所在地,他这个公司说是建筑公司,其实就相当于是包工头,主要是承包政府部门的建筑工程。能承包到政府部门的工程项目,可见袁总的关系背景并不一般。
  好在袁总并没有反悔,他们见面后,开门见山谈灯笼的款式、材质、价格、数量以及交货时间等。
  最后谈下的价格是宫灯15元一盏,大门外挂的圆灯笼2元一盏,还有一些装饰在室内的小花灯也是3元一盏,至于具体数量,得要去平行巷子实地考察之后再定夺。
  大门口的灯笼数量好确定,多少户就多少对灯笼。但宫灯就不一定了,宫灯一般悬挂于院内和内宅,而且都是成双成对的,要根据每套房子的房间布局来确定,有的可能就只需要一对,有的则可能需要两三对。
  袁总安排了自己的秘书和凤宁吴昌德一起在平行巷子转了一个下午,终于把灯笼的数量确定了下来。平行巷子一共是106套院子,包括公有的和私人的,这些院子不论是公是私,门外的灯笼是不能少的,所以门外的圆灯笼是212盏。
  私人住宅内部,因为不对外开放,就不用管了。公家的宅子,都会公开展览,需要192盏宫灯,其他类型的花灯则要了400盏。
  算好数量之后,双方拟订合同,签完合同。凤宁还问袁总要来了500元的定金。
  吴昌德揣着一沓大团结回来,心里喜滋滋的,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一单就有四千多块钱。
  “小凤,你可真行,我真没想到这事还能办成!”吴昌德对凤宁赞不绝口,“不是年底年初,咱们竟然还能拿到这么大的单子。”
  凤宁说:“也不算大。主要是平行巷子的房子数量太少了。咱先给他们做灯笼,不是还有另外两个保护街区吗?到时候一起拿下。等到年底的时候,我们再过来推销一波,建议他们在平行巷子搞个灯会,从年前一直亮到整个正月。到时候整个平行巷子里都会挂满灯笼,成为蓉城最亮眼的景点,你说他们为了吸引游客,会不会答应?”
  吴昌德忍不住心生佩服:“你小小年纪,点子可真多,我算是服了!果然是后生可畏!
  第39章
  签完合同, 凤宁和吴昌德便赶紧坐车回南安。
  这批货的交货日期是十一之前,现在是四月上旬,看起来时间很充裕, 其实不然。这批货数量虽然不多, 但款式复杂,而且对方尽量要求每套宅子的灯笼都不重复, 这就大大增加了制作难度。本来这批灯笼就没法量化生产, 现在连熟练度都没法刷。
  为了后续合作,这批货的质量必须要精益求精,绝不能砸了自己和师父的招牌。
  因此这批灯笼必须要挑选技术最好的几个工人来做,人少,速度就慢了,时间肯定会紧张。
  回去的路上, 凤宁对吴昌德说:“厂长,我有个建议想提。”
  吴昌德说:“什么建议?”
  凤宁说:“咱们厂现在这情况,生产效率实在是太低了。大家都迟到早退,上班时间还摸鱼,一天根本就做不了几盏灯。”这话她早就想说了, 只是苦于没有立场和机会。
  “什么叫摸鱼?”吴昌德问。
  凤宁说:“就是浑水摸鱼, 上班开小差, 聊天、干自己的事。咱们现在接了这个单子,对质量要求很高,得抽技术最好的几个人来做,应该要忙上几个月。这些人就不能生产别的灯笼, 如果大家还是现在这个状态, 就会影响到今年的产量。”
  吴昌德沉吟片刻:
  “我知道了,回去我就跟大家说, 要求大家按时上下班,提高生产效率。”
  凤宁听完没再说话,她估摸着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随心所欲的安逸日子,突然要求大家打起精神干活,没人会高兴,毕竟这是吃大锅饭的时代,多干活也未必能多拿钱。
  到时候大家还是跟从前一样,吴昌德难道能骂她们不成?毕竟他们共事了那么多年,肯定会拉不下脸说重话。
  回到南安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今天是周六,他们回到厂里的时候,已经有一半人下班了,胡进不在,吴昌德也不在,没有领导看着,自然可以想怎样就怎样。
  吴昌德往车间和办公室里瞅了一眼,想起路上凤宁跟自己说的话,不由得摇了下头。
  大家看到他们回来,都赶紧迎上来:“厂长,你和小凤这几天去蓉城出差了吗?”
  吴昌德笑着说:“是啊,我们去蓉城拿了个大单回来。”
  大家一听说有大单,都很高兴:“原来是去赚钱去了!有了大单,是不是就可以给我们发奖金了?”
  吴昌德说:“那也要等大单做完才有。其他人呢?都走了?”
  “他们家里有事,先走了。”有人答话。
  吴昌德严肃起来:“他们不在,那我就先跟你们说吧。从今天开始,所有人不能再迟到早退。要抓紧时间多做些灯笼,否则奖金从哪里来?”
  大家一听说要按时上下班,脸色顿时有些不太好看。
  “啊?我早上要送孩子上幼儿园,没法按时上班啊。下午四点多就要去接孩子,也得早点走。”
  “咱们上下班时间不是一向都很自由么,怎么突然又要按时上下班了?我们只要能把工作完成不就行了。”
  “我家离得远,又不会骑车,每天都要走四十多分钟来上班的,那我不是天不亮就得起来?” 第34节   “……”
  大家七嘴八舌,都有迟到早退的理由。
  凤宁听得也不免叹息,吴昌德这改革的第一把火就烧不起来啊。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干活。平行巷子那些灯笼,都不能做成成品,因为南安到蓉城路途遥远,根本没法将成品运到蓉城去,所以得把所有的材料准备齐整,拉到蓉城再去组装,届时怕是得在蓉城待上一段时间。
  秦师傅看她一回来就干活,说:“小凤,你刚出差回来,怎么就来做事了,去休息一下吧。”
  凤宁说:“没事,一会儿就下班了。”
  秦师傅问:“蓉城是个什么单子?是不是跟你前段时间做的那个宫灯有关?”
  凤宁点头:“对。蓉城那边弄了一个历史文化保护街区,有些清朝时的老房子要搞成旅游区,那些老房子需要一些灯笼做装饰。文化局的领导帮我们牵线搭桥,为我们争取到了这个订单。已经签了合同,接下来要做这个单,秦师傅,你来帮我好吗?”
  秦师傅脾气有点火爆,快人快语,但绝对是个负责任的人,她的手艺是工人中的佼佼者,否则不会担任师傅,她听凤宁这么说:“可以啊。要做多少?”
  “一共有几百盏。宫灯将近两百盏,还有400盏剪纸灯笼。秦师傅你会剪纸,你来帮我做剪纸吧。”凤宁说。
  “好。”秦师傅满口答应。
  凤宁说:“还有谁的剪纸剪得比较好?秦师傅帮我推荐一下。”
  秦师傅说:“赵玉琴的剪纸也剪得好。不过她今天不在,等星期一来了我跟她说。”
  “好。”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同事们满腹牢骚地下了班。凤宁推上车,骑车回家。白昼长了,晚上要七点多才会天黑,她回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
  厨房里炊烟袅袅升起,凤宁放好车,走进厨房:“做什么好吃的?”
  凤松惊喜地喊:“大姐!你回来了,你来炒菜,你炒的比我炒的好吃。”
  凤宁问:“爸爸呢?怎么没看到小柏。”
  凤松说:“爸爸在田里做事,还没回来。小柏不知道去哪里了,他现在天天都不着家,作业也不做。”
  凤宁一听,皱起眉头:“我来做饭,你去把他找回来。”
  凤宁看着砧板上切得厚薄不均的莴笋片,拿起刀子,改刀切成丝。
  凤松说:“姐,家里有电了,我给你开灯。”屋里响起“啪嗒”一声,厨房里顿时充斥了一片暖黄的光。
  “终于通电了啊!”凤宁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那个黄色的灯泡,这供电所的办事效率也真是绝了,一个多月才给安装。有电了,以后就方便多了。
  凤宁快速把莴笋炒好了,凤松也领着凤柏回来了。
  凤柏兴冲冲跑进屋:“大姐!”每次大姐从市里回来,都会给他们带点小惊喜,要么是吃的,要么是用的。
  凤宁把菜端上桌,扭头看着满身都是灰的凤柏:“不要进屋,在院子里站着。”
  凤柏停下脚步,凤宁从家里拿出来鸡毛掸子。
  凤柏缩起脖子:“姐,我错了,不要打我!”
  凤宁没理他,一手揪住他的胳膊,一边用鸡毛掸子给他拍身上的灰:“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跟个泥猴似的,你这是在用衣服擦地吗?”
  凤柏发现大姐的鸡毛掸子不轻不重,并没有让他感觉到疼痛,这才放了心,嘿嘿笑:“我跟人打弹珠,赢了好多弹珠。”
  凤宁瞟了一眼他手里的玻璃球,说:“你玩什么我不管你,但你把衣服弄脏,作业不写,我就不能不管了。”说这拿起鸡毛掸子,在他屁股上狠狠抽了两下。
  凤柏疼得跳起来:“哎哟,哎哟,大姐,疼,别打了。”
  凤宁抓住他的胳膊不放:“你以后还写不写作业?”
  “写!我写!”凤柏求饶。
  “还往不往地上趴?”
  “不了,不了,以后我不把衣服弄脏了。”凤柏继续求饶。
  凤宁又在他屁股上抽了一下,这才放开:“听好了。以后你们两个给我注意点,妈妈不在了,我又不在家,爸爸事情多,太忙了,你们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把自己收拾得干净点儿,勤洗澡,勤换衣,别让人觉得咱妈没了,就没人教了。明天带你俩上街去理发。”
  凤柏猛点头:“知道了。”
  凤宁又说:“还有作业。以后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写作业,没写完作业,就不能出去玩。你们这个年纪,学习是第一位的。上个学期小松的成绩还勉强过得去,小柏才刚及格,小柏要是这次期中考试还是这个分数,我就鸡毛掸子继续抽你。要是两门都能考到70分以上,我就给你买小人书看。两门都有80分以上,可以买两本。90分买三本。”
  凤柏睁大眼:“真的?我可以自己去选吗?”
  凤宁点头:“可以。”
  凤柏问:“那要是有一门80一门70呢?”
  凤宁说:“那还是一本,要是一门90一门70,可以买两本。”
  凤柏备受鼓舞:“我一定要考70分!”
  凤松难得说了一句:“瞧你那点出息,不知道多考些?”
  凤柏嘿嘿笑:“一点一点来嘛。”
  凤宁说:“小松要是都考80分以上,也有奖励,你想要什么?”
  凤松挠挠头:“我想要一支英雄牌钢笔。”
  “你的钢笔不能用了吗?我明天去给你买笔。”凤宁说。
  凤松摇头:“不要,我的笔现在还能用,等我考完期中考试再给我买。”看来对自己考80分很有信心。
  凤宁摸摸他的脑袋:“那好吧。”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凤松过于懂事,容易让人忽略他。
  凤金宝天黑时从外面回来,背篓里装了满满一筐猪草。他现在一个人当爹又当妈,忙里又忙外,非常辛苦,凤宁想过给他找个事做,但他非常社恐,极不善言辞,摆摊做生意恐怕是不行。再说两个弟弟都在上小学,都离不开人照顾,只能他辛苦一点。
  凤宁便交代两个弟弟,要力
  所能及帮家里做些事。凤松很懂事,他放学会帮忙做饭,放假的时候会去打猪草和鱼草,最近还会煮猪食喂猪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都是被逼着懂事的。
  凤柏有点调皮,只顾着自己玩,凤宁便交代他帮忙做些事,比如跟哥哥抬水,刷碗扫地,洗自己的衣服等。
  “不要让老太太看我们的笑话。不能让她觉得,离了她,我们过得不如从前好。”凤宁说。
  两个男孩听到这里,顿时斗志昂扬,对,不能让老太太瞧扁了,一定要努力比从前过得更好。
  周一早上凤宁依旧是八点前就到了厂里,她特意留意了一下,想看看吴昌德说的话顶不顶用。结果按时来上班的只有包括吴昌德在内的三四个人,其他人都迟到了。甚至那天在场的人还有迟到半小时以上的。
  吴昌德站在厂门口,看着每一位迟到的工人。大家见到他,也没表现出多意外,还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
  等所有人都到齐之后,吴昌德说:“人都齐了,一起开个会吧。”
  他先把签下蓉城平行巷子订单的事跟大家分享了,大家听完都很高兴,有订单,就意味着工资就有着落,说不定还有奖金。
  吴昌德分享完好消息,继续说:“新订单已经拿到了。为了按时交货,要安排一些人去完成这个订单。没有被安排的同志要注意了,为了确保我们灯笼产量不减少,我们大家要提高工作效率。”
  他这话一说,下面的人都议论起来,这意思就是说,人少了,产量还跟从前一样,不就意味着每个人的工作量增加了吗?顿时就有人不满意了。
  吴昌德用力咳嗽一声:“我看大家平时也都挺清闲的,早上迟到,下午早退,上班期间也没有专心工作。要是把这些毛病都改改,产量绝对能提得上来。”
  然而吴昌德平时也不爱摆架子,在工人中的威信早就没有了,一个女工人说:“厂长你还说我们,你自己不也一样,你带的好头。”
  她这话一出口,顿时引来哄堂大笑。
  吴昌德努力板起脸:“那好,从今天开始,我就以身作则,按时上下班。我看谁不敢遵守这个规矩,就、就扣他奖金!”
  下面的笑声都消失了,不过很快一个爽朗的女声说:“那也得有奖金扣啊。”
  她这话一出口,大家又都哄堂大笑起来。
  吴昌德红了脸:“没有奖金,就扣工资!迟到一次扣五角,早退一次也是五角!”
  “凭什么呀!”还是那个女声,“工资是国家发给我的,你扣我工资是想中饱私囊吗?”
  凤宁同情地看着吴昌德,不知道他要怎样才能下得来台。
  吴昌德气得七窍生烟:“按时上下班是一个工人的基本要求!别以为进了厂就领了免死金牌,你要真觉得这厂里的规章制度管不了你,那你还来上什么班?干脆回家去躺着,你看钱会不会自动送到你家去。”
  那女人语气缓和了些:“我们又不是不上班,也不是不干活,不就是晚点来早点走嘛,多大个事,只要不耽误工作就行了。”
  吴昌德伸手指着她:“迟到早退叫不耽误工作?赵玉琴,就你在这里跟我唱反调,别以为我管不了你!从今天起,不管你是谁,迟到早退,一律都扣五角,钱拿来奖励给按时上下班的同事。”
  赵玉琴不耐烦地说:“知道了!”
  散会之后,大家回到车间,都凑在一块讨论刚才会上的事,骂吴昌德发神经,好端端又开始折腾大家。
  赵玉琴撇了撇嘴:“就这破厂,工资都发不出,要不是上下班时间自由,我还真不想在这里做。现在好了,这点好处都没了,干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扣钱呢,爱扣不扣,我明天就不准时上班。”
  这时秦师傅叫了一声:“小赵,你过来一下。”
  赵玉琴说:“秦姐,叫我什么事啊?”
  秦师傅说:“你来跟我一起做蓉城那个单,需要剪纸,你跟我一起剪。”
  凤宁刚刚听见赵玉琴刚刚怼吴昌德的话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可是个刺儿头啊。希望她能够配合自己的工作吧。
  第40章
  凤宁暂时只安排了剪纸工作, 因为许多物料还没开始采购,剪纸所需的红纸厂里一直都备着,可以先做着, 凤宁就让秦师傅先剪纸。
  秦师傅找了赵玉琴来帮忙。赵玉琴很年轻, 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看衣着打扮很时髦, 还烫了发, 家境应该不错。
  就像秦师傅说的,赵玉琴的剪纸手艺还不错。但秦师傅也没有说赵玉琴很懒散,迟到早退她最严重。
  凤宁把秦师傅和赵玉琴叫到一起,提了剪纸的要求,也挑选了一批剪纸的图样:“这些你们都能剪吧?”
  秦师傅看了看:“可以,能剪。”
  “好, 那就按照我选出来的这些图样剪吧,这里一共是五十个花色,每种剪四个。你们自己分一下工。”凤宁说。
  赵玉琴看了一眼图样,忍不住抱怨:“这么多!还都是这么复杂的图案,这要剪到什么时候去。”
  秦师傅说:“没事, 我们慢慢剪。”
  凤宁没说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说:“慢慢来吧。一定要保证质量, 这关系到我们跟他们的后续合作。”
  安排完她们,凤宁拿着自己昨晚在家拟定的物料单,去找吴昌德商量,等确定后签完字, 才能让采购去采购物料, 木匠师父那边才能按要求加工灯笼骨架。
  凤宁一走,赵玉琴就对秦师傅说:“秦姐, 她还真把自己当师傅了,居然敢使唤你。”
  秦师傅说:“这单是她和厂长拉回来的,客人的要求她最清楚,我们配合她的工作就好了。”
  “厂长也是,怎么会带她一个小丫头去拉单,这不是业务的事吗?就算需要技术,那也应该带你去,你才是老师傅。”赵玉琴说。
  秦师傅看了赵玉琴一眼:“布置灯展的时候你身体不好没来,没见过她做的灯笼。她水平确实比我高。” 第35节   赵玉琴轻哼一声:“我不信,她才多大,能做多少灯笼?我看她水平只怕连我都比不上,更别提你了。”
  秦师傅笑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凤宁将物料确定后签完字,交给了采购老瞿,这才回车间。她先去看了正在剪纸的秦师傅和赵玉琴,她们正在用刻刀刻剪纸。一般来说,简单的图案用剪刀就可以了,但复杂且精细的图案,用刻刀则更能体现出图案的细节。
  凤宁看了看,赵玉琴的手艺确实不错,甚至比秦师傅的还要好一点。
  赵玉琴见她站在自己身边,便放下手里的刻刀,说:“你会剪纸吗?”
  凤宁说:“会一点,简单的可以,还没学过用刀刻剪纸。”这当然是撒谎的,跟灯笼有关的,她啥都会,但还不方便全部显露出来。
  赵玉琴挑衅地对凤宁说:“那你剪个给我们看看呗。”
  凤宁听出了她的挑衅,便说:“好,我试试吧。”
  凤宁拿起一张红纸折叠起来,然后拿起剪刀咔咔剪起来。随着纸屑一点点落下,凤宁手中的红纸在一点点变化,赵玉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发现她手起刀落的动作十分利索,毫不迟疑,完全是胸有成竹,速度比自己还要快。
  过了大概十分钟,凤宁将手中的剪刀放下,说:“我不会刻刀,只能用剪刀剪,剪不了太复杂的图样。”
  说着把手中的剪纸展开来,一幅喜上眉梢图呈现在面前。虽然用的是剪刀,但细节刻画十分到位,并不比赵玉琴的刻刀剪纸差。
  秦师傅惊喜地说:“哇,小凤你这可以啊,剪得又快又好。”
  凤宁说:“马马虎虎,没有刻刀刻得精细。等回头我有空了,再跟你们请教刻刀剪纸。我去画画了,你们继续忙。”
  凤宁放下剪纸,赵玉琴看着她的剪纸,半天没说话,又忍不住抬头朝凤宁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些不服气的神色。
  秦师傅说:“我没骗你吧。她会的多着呢,她在灯会上卖的那些花灯,全
  都是能动的,螃蟹、虾子、龙、鱼都有,活灵活现,价格比我们贵不少,卖得却比我们的快多了。”
  凤宁说画画,是指画宫灯的灯罩。袁总在纱绢和宣纸之间,最后还是选择了宣纸,因为宣纸比纱绢呈色效果更好一些,而且宣纸寿命长,不退色,纱绢时间一长便会发黑。宣纸的成本比纱绢略低,是以灯笼价格也更便宜些。
  正好厂里还有一批宣纸,凤宁就先拿来用了。
  其实量产最节约成本的办法是印刷,但这批宫灯也就只有一百多盏,而且图样还不完全一样,远达不到印刷的量,所以只能靠手工画。
  灯笼厂的工人师傅们很多都能给灯笼上色,但是要能达到作画水平的找不出来。况且灯笼厂原本也是以剪纸灯笼为主,也没谁正儿八经学过画画,全厂恐怕只有凤宁和戴师傅能画。
  戴师傅还没回来上班,所以这任务只能落到凤宁头上。
  因为厂里要求按时上下班,大家的怨气重了不少,到了下午四点过后,就有人开始不安心工作了,不时出去看厂领导走了没有。
  到四点半的时候,赵玉琴放下手里的活,站起身:“不行,我得走了,我还要去幼儿园接我儿子呢。”
  秦师傅说:“你去跟厂长请个假吧,就说今天没跟老师打招呼,要早点去接孩子,明天跟老师说好,晚点去接。”
  “我懒得说,他爱扣工资就扣吧!”赵玉琴站起身,挎上自己的包就走了。
  她一带头,就有人也跟着走了。
  吴昌德见到有人提前下班,站在走廊上,大声说:“我都看着的,早退的人名字我都记好了,一次扣五毛!说到做到!”
  他这话一出口,一些走了的人又退了回来,有些想走的,也打消了念头,看来厂长是动真格的。
  只有赵玉琴毫不在意:“你要扣就扣呗,大不了我不要那点工资。”
  吴昌德看见赵玉琴的态度,气得吹胡子瞪眼:“赵玉琴你太不像话了,哪里有点工人的样子?”
  赵玉琴到底还是走了,人家不在乎那点钱。
  凤宁见到这样,不由得摇了摇头,真是任性啊。
  秦师傅走过来,对凤宁说:“小凤,这是我今天剪的剪纸,一共是八张。小赵剪了七张,还有一张没剪完就走了。”
  凤宁看了一下,说:“好。秦师傅你把剪纸放在夹板里夹起来,等以后一起用。赵姐就这么走了,真不怕扣工资啊?”
  秦师傅压低了声音说:“小赵的男人干个体户,虽说被人看不起,但早就成了万元户,家里不缺钱,她早就说过不想上班了。”
  原来如此!看来赵玉琴老公是最早干个体户的那批人,这年头个体户是个不太体面的职业,但赚的钱也是实打实的。
  秦师傅说:“小凤你别担心,咱们不是要十一才交货么,这剪纸我们能剪出来。”
  “嗯,我也可以学,秦师傅你教我怎么用刻刀吧。”凤宁说。
  秦师傅说:“行,你跟着我做吧。”
  凤宁在一旁看秦师傅用刻刀刻了一遍,自己就拿起刻刀上手去刻,第一张就刻得像模像样。
  秦师傅惊讶地说:“小凤,你真是第一次刻吗?刻得太好了。”
  凤宁只得违心地说:“是第一次。”
  “那你是个天才啊!”秦师傅称赞道。
  凤宁笑了笑:“也没那么夸张啦。”她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天才,不过是比她们多做了十几年,多练了不知道多少回而已。
  五点半下班时间一到,有人大呼一声:“可算下班了,终于解放了!姐妹们,冲啊!”
  大家哄笑着往外跑。
  只有凤宁没有动弹,别人下班回家,她下班也在厂里,就无所谓下班不下班了。
  吴昌德临走前朝车间里探头一看:“小凤,你怎么还没走?加班可没有加班费啊。”
  凤宁笑着说:“我没加班,就是在练习用刻刀剪纸。”
  “你可真是刻苦,要是他们都跟你一样,我就不愁了。”吴昌德说。
  凤宁说:“主要是我下了班也没有别的事做,正好学点东西。”
  吴昌德点头:“年轻人有上进心,很不错!”
  第二天,大家来上班时果然都准时了。唯有赵玉琴还是我行我素,到厂里的时候已经8点40了,被吴昌德拦住又批评了一顿。
  赵玉琴脸色不太好,不耐烦地说:“你想扣工资就扣呗,我又没拦着不让你扣。我在这儿干一天活才两块钱,我来得晚一点走得早一点,就要扣我一块,你比资本家和周扒皮都黑。扣钱还不算,还要听你那么多话。”
  吴昌德气得鼓鼓的:“你不迟到,就不会扣你的工资了。你要真有事,可以请病假和事假,但不能天天都迟到早退。”
  “看我心情。”赵玉琴将小挎包往背上一甩,扬长而去。
  吴昌德生气归生气,但他没有辞退赵玉琴的权力,除非她自己主动说不干。
  不过赵玉琴并不像她说的那样无所谓,干活的时候心不在焉的,连刻坏了几张剪纸。结果一上午下来,一张剪纸都没刻出来。
  秦师傅说她:“小赵,你既然来上班了,就好好干,别浪费纸张。”
  赵玉琴把刻刀放下,说:“秦姐,我不想干了,我想下海。”
  秦师傅吓了一跳:“工作不要啦?不就是老吴说了你几句嘛,不至于吧。”这年头找工作多难哪,哪有有工作还不想干的呢。
  赵玉琴忽然红了眼眶,哽咽着说:“我男人不是开了个服装店么,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请了他朋友的妹妹去店里帮忙,结果那小妖精竟然勾引我男人。我不想上这个破班了,我去给他看店,把那女的辞了,不给他们创造机会。反正在这里我也赚不了几个钱,他还瞧不起我。”
  秦师傅听到这里,不由得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小赵,你可要想好了。这工作一旦辞了,就没有再回来的可能。”
  “我知道。我家那个店一年能赚大几千,我不去看着,都给那狐狸精薅走了。”赵玉琴红着眼咬牙切齿地说。
  赵玉琴说干就干,当天就去跟吴昌德说要辞职下海,把吴昌德也惊着了。赵玉琴虽然脾气泼辣了点,人懒散了点,但做事确实是不错的,他试图劝她留下来,但赵玉琴还是铁了心要辞职。
  凤宁得知她辞职下海的消息时,是下班之后了,秦师傅告诉她:“小赵不能帮我们剪纸了,要另外找个人来。”
  “她干嘛去了?”凤宁问。
  秦师傅叹了口气,说:“她辞职了。她男人开服装店,请了个女的来看店,两人勾搭上了,小赵回去看店了。你说这男人怎么一有钱就变坏,太不是东西了!”
  凤宁听完沉默了片刻,才说:“厂里还有其他人剪纸比较好一点的吗?”
  “都不如小赵的好。应该关系也不大吧?”秦师傅试探着问。
  凤宁摇头:“这批货不能马虎应对,质量一定要严格把关,这关系到后续的合作。这样吧,秦师傅你先做着,等我忙完了,我再来帮你一起剪。”
  秦师傅说:“那好吧,我以后尽量做快一点。”
  凤宁说:“关键还是要把控质量。”
  凤宁跟赵玉琴不熟,否则她肯定会劝她不要辞职,或者至少要办理停薪留职,而不是直接辞职,这样起码她还有一条退路。毕竟变了心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回心转意,只会不断挑女人的错处,逼迫她离婚。
  不过灯笼厂也不是什么铁饭碗,赵玉琴有手艺,将来就算想回到这个行业,也还是很容易的。
  好在让凤宁高兴的是,赵玉琴走了没两天,戴师傅就拄着拐回来上班了。
  戴师傅一回来,车间里的气氛就立马变了,大家再也不敢上班唠嗑摸鱼,都安安分分地工作起来。看来戴师傅的威望比吴昌德还高。
  戴师傅一回来,就把凤宁叫了过去:“听厂长说,你拿了一个大单。”
  凤宁说:
  “也不是我拿的。我就出了点力,仿照戴师傅你的灯笼做了几款样品。”
  戴师傅笑着说:“你可不止出力这么简单吧,我都听厂长说了,这次拿下这个大单,你功不可没。她说你反应快,口才好,才能说服那个负责人。”
  凤宁只能嘿嘿笑,这吴昌德居然不冒功,倒是难得。
  戴师傅说:“你把他们选定的那几款灯笼拿来我看看。”
  凤宁说:“样品都送给他们了,没带回来,我这里只有图。等过两天材料到了,我才能把灯笼做出来。”
  “那就把图拿来给我看看吧。”
  凤宁便将自己的图稿给他看,戴师傅一看,顿时十分意外。他平时是不怎么绘图的,做什么灯笼,都是心里打好腹稿,然后就去做样品,工人们便照着这个样品做。布置灯展的时候会绘图,但也就绘个大概,他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绝不会像这样每个数据都标示得一清二楚。
  今天看到凤宁的图稿,比自己绘的图不知道强了多少:“谁教你这么画图的?”
  凤宁说:“没人教,我自己画的。我学过立体几何,画图的时候就用立体几何的透视法去画的。”
  戴师傅满意地点头:“不错,年轻人脑子活,这个确实更容易看懂。”
  凤宁说:“戴师傅你的伤不要紧了吗?就能上班了?”
  “我伤的是腿,做灯笼又不用它。我听厂长说了,单子不小,都是很复杂的灯笼,希望我能早点回来帮忙,厂里这么忙,我怎么好意思继续在家躺着。你给我说说,你都是怎么分工安排的。”戴师傅说。
  凤宁赶紧把自己的安排跟他说了。
  戴师傅说:“好了,我知道了。今天开始,我跟你一起做这个单。”
  第41章
  戴师傅一来, 凤宁的压力就大大减轻了。
  他是厂里威望最高的人,工人们都敬畏他,所以就如同一根定海神针, 他一来, 工人们的各种幺蛾子就都没有了。这大概也是吴昌德要把他请回来的原因。
  戴师傅了解过凤宁的安排之后,并没有作多少调整。只是对材料加工那边提了些要求, 让吴昌德再去找几个会雕花的细木匠来, 把活儿包出去,不然还真不一定能够做得出那么多宫灯的骨架。 第36节   这点是凤宁算漏了,这个年头家具雕花机器还没普及,全南安都找不出一台来,所以宫灯的骨架都得人工雕琢。
  凤宁有些抱歉地说:“早知道价格就该再定高一些的,我们这样太亏了。”
  吴昌德说:“没事, 我们就少赚点。就照你说的,先拿下这一单,以后再继续合作。”
  戴师傅回来之后,凤宁就不用操心剪纸的事了,她只需要安心画画就好。
  厂里从塑料厂定制的那批塑料圈也到了, 可收拢灯笼的材料齐全了, 工人们也终于开始忙碌起来。
  凤宁看着忙碌的车间, 终于才有种回到正轨的感觉。
  戴师傅伤的是腿,虽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依旧还拄着拐,行动不便, 凤宁便主动接过了照顾他的任务。比如端茶倒水, 打饭跑腿,骑车接送他上下班。
  同事们都看在眼里, 对她的行为觉得不可思议。戴师傅是个严厉的师傅,脾气不太好,动辄就要训人,所以大家也不愿意亲近他。
  然而凤宁完全不惧他,而且能准确拿捏住他的喜好,戴师傅回来这么多天,凤宁一直在他身边晃悠,也没听见他骂过凤宁一句。
  在一些同事看来,凤宁这就是在溜须拍马,巴结戴师傅,真是个马屁精。
  但对凤宁来说,再正常不过,这可是自己的师父,说是自己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上辈子是师父给了她安身立命的本领,让她才有勇气反抗不幸的婚姻,走自己的人生道路。现在师父遇到困难,自己照顾他不是理所应当么。
  这天下班后,凤宁骑车送戴师傅回家。
  戴师傅说:“小凤,你做灯笼的技术并不比我差,为什么一定要拜我为师呢?”
  凤宁笑着说:“戴师傅,你可别笑话我了。你是老师傅,我才做了多久的灯笼,哪能跟你比?我对做灯笼其实就是凭着喜好去做,还没有正式入门,所以非常想跟你学习。戴师傅,你要是觉得我的资质还可以,能不能把我收了当徒弟啊?我一定会好好学本领,把你的手艺发扬光大。”
  戴师傅沉默了片刻,说:“你真这么想的?”
  “真的!你是南安最厉害的彩灯师傅,我要学,就学最好的。戴师傅,你就收了我做徒弟吧。以后我一定好好孝敬你,为你和师娘养老送终。”凤宁说。
  最后这句话完全触动了戴师傅,其实这是他最大的心结。戴师傅只有一个儿子,很年轻的时候就病逝了,戴师傅教会了很多人做灯笼,但从没有正式收过徒,所以他的手艺还没有正式的传人。他曾考虑过收老伴的侄子为徒,私心里顺便想让他给老两口养老,可人家不稀得学,瞧不上这门手艺。
  戴师傅看着凤宁,认真地说:“你说的是真的?以后给我们养老送终?”
  凤宁点头:“真的。我发誓!”
  戴师傅忍不住摇头:“你还太年轻,有很多事你做不了主。将来你结了婚,你的丈夫可不见得会同意。”
  凤宁想说自己根本就不会结婚,但这事说了老人家也不会信,便说:“将来我要是真的结婚,找的对象不同意我的要求,我就不嫁给他。戴师傅,你放心,我凤宁说到做到。”
  其实就算师父不收自己为徒,将来她还是会给二老养老送终,但她现在肯定不会说,毕竟他们的交情只有这么深,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戴师傅说:“你让我考虑考虑。”
  “好的,师父你慢慢考虑。”凤宁叫的是师父,而不是师傅,但戴师傅肯定听不出来。
  把戴师傅送到家的时候,他说:“留下来吃饭吧。”
  这不是戴师傅头一次留她吃饭,但凤宁这次却答应了:“那我就打扰了。”
  师娘见到老伴回来,赶紧过来扶他。凤宁把车停稳锁好,一起帮着将人扶到屋里。
  戴师傅说:“老婆子,我留了小凤在家吃晚饭。多做点。”
  “好嘞。”师娘应下来。
  凤宁赶紧说:“师娘,我来做饭,你歇着。”
  师娘听见凤宁这么叫自己,有些疑惑地扭头看向老伴。戴师傅招手将她叫过来,小声地把凤宁要拜他为师的事说了,还说了刚才凤宁的承诺。
  师娘听完,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她说的是真的?真给我们养老啊?”这显然也是她的心病。
  戴师傅说:“小丫头是这么说的,我觉得也做不得数。她年纪毕竟还小,不一定做得了主。不过我年纪大了,会的这点东西也没正经教过别人,我要是不收个徒弟,怕是要失传了。”
  师娘说:“我看这孩子挺有心的,你要不就收她做徒弟吧,养老的事,以后再说吧。”
  戴师傅点头:“嗯。”
  晚饭是凤宁做的,她不是第一次来师父家,对厨房里的东西并不陌生,基本不需要人指点就能找到自己所需的东西,这点让师娘也很意外。
  凤宁做饭非常有天赋,戴师傅吃不了太辣的,平时师娘做的饭他嫌弃得很,今天吃凤宁做的清淡的菜也没挑剔,还夸了好几句说她菜做得好吃。
  凤宁笑着说:“以后我就常给师父做饭。”
  等吃完饭,凤宁还想收拾碗筷,被师娘抢去了,对她说:“你是客人,帮忙做饭就很好了,哪能什么都让你做。你陪老戴聊聊天。”
  戴师傅坐在椅子上,点了一袋烟,吸了几口,才开口对凤宁说:“那个高低柜上有一盒茶叶,你去给我泡壶茶喝。”
  “好。”凤宁闻言,赶紧起身去泡茶。
  等泡好茶,给戴师傅倒茶的时候,戴师傅说:“你给我敬杯茶吧,磕头什么的就免了,咱们新社会新事新办。敬了茶,这拜师礼就算完成了。”
  凤宁喜出望外,激动地用双手捧起茶杯,颤颤巍巍地送到戴师傅跟前:“师父请喝茶!”
  戴师傅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布包,递给凤宁:“收着,这是我给你的礼物,以后你拿着它,把我戴家的灯笼做好,好好传承下去。”
  凤宁恭敬地用双手接过那个长条形的布包,轻轻一捏,便知道是师父的刻刀:“谢谢师父!徒弟一定会努力,不仅要把戴家的灯笼做好,还要做强,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我们的灯笼。”
  戴师傅听见这话,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要好高骛远,踏踏实实最重要。”
  “师父教训的是,我一定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好好孝敬师父师娘。”凤宁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已经洗好碗站在一旁的师娘,“师娘,请喝茶。”
  师娘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好,好孩子,跟着你师父好好学。”
  戴师傅答应收凤宁做徒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听到了厂里一些同事的闲言碎语,说她是个马屁精。
  以他这段时日跟凤宁的接触来看,这是个做事踏实认真的孩子,不投机取巧,也不爱跟人嚼人舌根。心灵手巧,却并不以此为资本炫耀。多好一孩子,怎么就是个马屁精了!不就是看他老头子行动不便,想多照顾点他吗。
  离开戴师傅家,凤宁开心得难以自制,终于拜师成功了,自己那些压箱底的绝活就慢慢能够施展出来了。以后也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去照顾师父和师娘。
  第二天,厂里的同事便发现凤宁对戴师傅改口叫师父了。戴师傅自己也笑着承认了,收了凤宁做徒弟。
  这让同事既羡慕又嫉妒。其实他们跟戴师傅共事十多年,有的是机会跟戴师傅拜师学艺,然而谁都没想过要拜戴师傅为师,都只把扎灯笼当成一项工作,并没有想过要把扎灯笼这门技艺学得更精通一些。
  这也是他们做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不能独立设计灯笼的原因,照葫芦画瓢可以,但自己设计新款式,就不行了。
  所以这会儿凤宁这个新人刚来两个月,就拜了戴师傅为师,不少是嫉妒的。私下里说她有心计,也会拍马屁,不然怎么这么快就能讨得戴师傅的欢心。
  凤宁没把这些人的闲话放在心上,她每天依旧认认真真工作,下班之后送戴师傅回家,顺便跟着他学灯笼制作技艺。戴师傅在工厂当师傅,教大家做的灯笼都是很常见的大路货,他那些压箱底的绝活很少有机会施展,因为对量产的工厂来说,有点用不着。
  这些凤宁早就跟着师父学过了,这会儿算是温故知新。但在师父眼里,就是孺子可教,聪慧伶俐,是一学就会,对凤宁这个徒弟更为满意了。
  月底的时候,凤宁收到了盛世安的回信,信上说他去年12月就报名了今年的军考,3月的时候已经通过了体能测试,现在正在全力以赴准备6月份的考试。
  凤宁的信给了他很大的鼓励,他准备报考非指挥类的装备研发专业,也许将来还真能去研发军舰。
  能通过体能测试,说明他身体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凤宁赶紧给他回信去鼓励了一番,让他专心复习,用心备考,预祝他金榜题名,展望他将来也许还能制造出中国的第一艘航空母舰。同时也告诉他自己工作顺利,拿下了一个大单,还顺利拜了师。
  她把信寄出去,估摸着下次收到回信的时候盛世安就差不多快要考试了。
  六月是考试月,不仅盛世安要参加考试,凤来和盛世明都要参加中考,希望这两个孩子都能顺利升入高中。
  这天凤宁骑车送戴师傅回到家。师娘又留她吃饭,凤宁没有拒绝,最近她都是在这里吃晚饭,顺便跟着师父学扎灯笼。
  她不止一次给过师娘生活费,都被她拒绝了。凤宁干脆就从家里带了米和菜过来,因为这些他们都需要买,自己家里种着有现成的。师娘收到这些很高兴,她在这里吃着也能安心。
  吃过晚饭,又和师父研究了一下羊角灯的制作。戴师傅在灯笼研究上有点痴,他试图将古代文字记载中的各色灯笼复原,他复原了很多种灯笼,但这羊角灯始终都没能实现。
  这么硬这么厚的羊角,要如何才能将它加工成半透明的状态,才能让里面的灯光透射出来。
  “要么是羊角不对,要么就是我方法不对。听说北京故宫里有羊角灯的文物,要是能亲眼见见就好了。”戴师傅感慨说。
  羊角灯的制作办法如今已经失传了,只有只言片语记载过。
  凤宁曾经试过制作羊角灯,用记载的古法尝试了多次,都没有成功,后来借用了很多现代化的工具,才将羊角打磨成能透光的状态,勉强制作出了羊角灯,但她不能跟师父说自己做过,毕竟这是她“头一回”听说羊角灯,便说:“师父,等以后我陪你去北京看羊角灯。”
  戴师傅听完呵呵笑了起来:“好啊。”虽然北京是每个中国人最为熟悉亲切的城市,但真正去过的人又有几个呢,戴师傅也没想过自己能去北京。
  凤宁看了一下桌上的闹钟,已经八点半了,便说:“师父,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戴师傅说:“好,你路上小心点。走大路,别走小路。”
  凤宁点头:“我知道。”
  她骑上车,一路顺利地回到厂里。大黄见到她回来,开心地摇起了尾巴。凤宁弯腰摸摸大黄的脑袋,回到宿舍把车放好,又从厨房里打了水回宿舍洗澡。
  正洗着澡呢,便听见外面传来了狗吠声,没多久便听见有人吆喝:“有没有人啊?过来开一下门,我来给你们送货。”
  凤宁听见这声音,皱眉想了想,应该是司机送材料过来,怎么这个时间才来。她想着孙师傅应该能听到大黄的叫声,他会来招呼,便没理会。
  等凤宁洗完澡出来倒水,外面送货的车还在,孙师傅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居然一直都没过来开门。
  送货的人看见了她,扯着嗓子大声说:“那不是有人在吗?怎么不吭声呢。赶紧过来给我开门,我是来给你们厂里送货的。”
  第42章
  凤宁犹豫了一下, 看看自己身上穿戴是齐整的,便走到院子里:“谁啊?”
  对方见到她,非常生气:“你怎么才来开门啊, 我喉咙都喊破了, 你吱一声也行啊。我来给你们送货,本来是下午来的, 结果路上出了点事, 车开到沟里去了,好不容易才弄上来,到这里就这个点了。你把大门开一下,我把竹子给你们卸院子里。我还没吃饭呢。”
  凤宁说:“我刚不方便答话。我们门卫不在,我不知道怎么交接,要不你明天来吧。”
  那人急了, 瞪着两个大眼珠子:“我都送到这里来了,你让我明天来?明天有明天的事。这货不用清点,都是些竹子,平时都是一车一车买的。一个月结一次账,你签个字就好。”
  凤宁说:“那你等一下, 我没有大门的钥匙, 我去找一下门卫。”
  凤宁打开小门出去, 跑到老孙家去找老孙。
  那人看着凤宁盘在头顶的长发,露着修长的天鹅颈,猜到了刚才凤宁刚才在干什么。
  老孙家新买了台电视机,全家人正围在一起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呢, 难怪没听见大黄的叫声。老孙听说有人来送货, 便赶紧过来了。
  卸货的事凤宁帮不上忙,她回去洗衣服了。外面忙了个把小时, 才听见拖拉机发动的声音,终于是走了。
  凤宁从房里出来,听见老孙说:“小凤,我把门锁上了。你早点休息吧。”
  老孙虽然这么说过了,凤
  宁还是亲自去检查了一下门锁,这是她每天都要干的事,不然睡得不踏实。
  她将大黄牵到走廊下拴好,又仔细反锁上房门,这才安心。
  凤宁一般要到十点后才睡,睡前不是在画画,就是在看书。她昨天去市图书馆借了两本书回来,这会儿正好看看。
  凤宁看的是《毛选》,这书是上辈子女儿买回来放在家里,她无意间翻看了一下,发现伟人还是伟人,真是把很多问题都提前预想到了,所以就爱上了这书。昨天去图书馆正好看到有人还这本书,她就借了回来,这书真是温故而知新,每次看都有新感悟。
  看到十点多的时候,凤宁觉得困了,就拉了灯,躺下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被狗叫声给吵醒了,凤宁睁开眼,听见大黄叫得非常激烈,一听就不太寻常。
  来贼了?凤宁犹豫了片刻,抬手拉了一下床头的灯绳,屋子里一片雪亮,掀开被子下床,外面的狗叫声渐渐低了下去。
  凤宁拿起放在床头的短棒,这是她备来防身的,万一来了贼,也好有个依仗,毕竟这个年代的社会治安不只是一点半点的乱,得学会保护自己。 第37节   凤宁没开门,站在门后:“大黄。”
  大黄呜咽着应了一声,没有再吠。凤宁看着门后的两道插销,没有去动。她一个人住在厂里,大晚上的确实不宜随便开门。
  凤宁又回到床上,不过后半夜她没睡踏实,天还不是很亮就起来了。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大黄牵到大门那儿拴起来。然后去洗漱,洗漱完毕出去买早饭,大黄见到她出去的时候还使劲地摇尾巴,凤宁说:“大黄乖,等会儿给你买吃的。”
  她要了一碗豆花,又买了一根油条和一个包子,包子是给大黄的。
  她回到厂里:“大黄,来吃早饭。”
  大黄并没有如预期的那样迎上来,而是发疯一般蹦跳着,嘴里发出呜咽声,它的狗绳被拴在门卫室的窗框上,便在窗户下面使劲挣扎,这明显就不对劲,凤宁急忙问:“大黄,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大黄突然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嘴里还冒出了白沫,凤宁看得心里一惊:不会被下药了吧?
  她赶紧进屋,把手里的早饭放下,然后拿起洗衣皂,用水洗出一些肥皂水,拿过来想要给大黄灌下去洗胃,但是大黄现在疼得厉害,拼命在地上挣扎,凤宁根本就没法把肥皂水给它灌下去。
  她急得大声叫:“孙伯,孙伯,你快来,大黄出事了!”
  老孙刚起来,正在洗漱,听见凤宁的声音,连嘴角的牙膏沫都没擦干净,就趿着拖鞋跑了过来:“怎么回事?”
  凤宁说:“不知道大黄吃了什么,我起床的时候它还好好的,我起来后把它牵到这里拴起来,然后去洗漱买早饭,回来的时候它就这样了。是不是有人给它下药了?我弄了点肥皂水,但我一个人灌不下去。”
  “怕是吃了耗子药了。”老孙赶紧将大黄抱着,用手掰开它的嘴,“我来抱着,你给它灌下去。”
  凤宁把肥皂水全都倒进了大黄嘴里:“是不是少了?我再去弄点。”
  大黄喝了肥皂水,依旧没有好转,它的腹部剧烈地起伏,嘴里依旧泛着白沫,把老孙急得直骂娘:“那个狗娘养的给我的狗下药,我操他八辈祖宗!”
  大黄是他从小奶狗养到大的,是条七八岁的老狗了,非常聪明懂事,他们感情深厚,谁知道竟会被人下药。
  凤宁又赶紧送来肥皂水,两人合力将水再次灌下,大黄吐了些东西出来。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以为会好过来,然而并没有发生奇迹,不到半个小时,大黄就死了。可见这药之毒。
  老孙愤恨不已,破口大骂:“杀千刀的,我的狗招谁惹谁了?就这么容不得一条狗?你说你冬天要吃狗肉闹我的狗还说得过去,这个时节,你闹我的狗干什么?”
  凤宁听到老孙这么说,忽然响起昨天半夜大黄吠叫的事,便说:“孙伯,昨天半夜,我听见大黄叫过,叫得很凶,我当时醒来了,但是没敢开门出去看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遭贼了吧?”
  老孙停止咒骂,看着凤宁:“半夜狗叫了?”
  “叫了!”
  老孙想了想,赶紧转身去办公室和车间都看了一下,门锁并没有被撬的痕迹:“一会儿让厂长他们看看,有没有丢东西。咱们厂里有什么东西可偷的,全都是些不值钱的竹子和纸,还有一些布。这都要,怕是穷疯了吧!”
  老孙又对凤宁说:“大黄被闹死了,你一个人住着,晚上一定要格外小心点,门窗要关好。”
  “好。”凤宁其实真有点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其他人上班后都知道了大黄被人毒死的事,都很气愤,大黄跟大家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大家都把它当成了家人,没想到竟会被人给下毒。
  戴师傅得知大黄死了之后,问凤宁:“你晚上一个人住在厂里会不会不安全?”
  凤宁说:“应该不要紧吧,我宿舍门有两个插销。”
  “那你自己要格外注意,实在不行,就住我家去。”戴师傅说。
  “师父别担心,应该不要紧的。”凤宁其实并不太想去麻烦别人,哪怕是自己最敬重的师父。
  为了确保安全,凤宁中午又去五金店买了个插销,将它钉在了门头上,这样三个插销加固,应该会安全了。
  当晚,凤宁半睡半醒中,听见门口传来轻微的撞击声,是有人在试图弄开门锁,她寒毛顿时竖了起来,真的来贼了?
  凤宁伸出手,摸到了床头的放着的木棒,深吸一口气。继续听门口传来声响,那动静一直绵延不绝,看来非常执着。
  那人见门弄不开,又去弄窗户。
  凤宁深吸一口气,从床上下来:“谁在外面?”
  外面的动静停止了,但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
  过了片刻,门外的人出声了:“妹儿,你把门打开,哥哥来找你耍。”除了妹儿两个字,后面的都有些含糊。
  凤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放开嗓子大喊:“流氓,滚开!快来人啊,抓贼啊!抓贼!灯笼厂里进贼了!快来人啊!”
  门外的人居然不跑,反而说:“你喊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耍个朋友。”
  凤宁继续放声大喊,终于引起了附近人家的狗的注意,狂吠起来。外面那人朝着房门猛踹了两脚,凤宁只听见门发出沉重的哐哐声,她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这可不是个贼,而是个胆大包天的强盗!
  凤宁握紧了手中的棒子,慢慢走到门边,一边走还不忘大声呼救,这次直接是喊救命了。
  亏得凤宁给门加了一道闩,那两脚并没有将房门踹开。但以这种力度,凤宁知道,多来几脚,房门肯定就遭不住了。
  好在对方只是又多踹了一脚后,就没再继续,凤宁听见脚步声响起,似乎是越来越远了。
  不久后,她就听到了老孙的声音在大门处响起:“小凤,小凤,你没事吧?”
  凤宁听见老孙的声音,赶紧一把拉开屋内的灯,在屋内大声回答:“孙伯,有个贼进来了,他还踹我的门。”
  “你在屋里别开门。我去看看。”老孙打开小门进来,他的儿子也跟着一起来了,两人拿着手电筒照在院子照了一圈,没发现贼人的踪迹。
  老孙走到凤宁屋外,说:“小凤,我看了,没有人,应该是走了。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看到了吗?”
  凤宁说:“没有,我没开灯,就听见他的声音,大概是个二三十岁的男的……”她把自己跟贼人周旋的经过跟老孙说了。
  老孙说:“这是个狠角色。你都发现他了,他居然不走,还调戏你,甚至还踹门,简直是无法无天了。这样的人找到了应该千刀万剐才行。”
  老孙说:“小凤,你今晚要不去我家过夜吧,你在这里怕不怕?”
  凤宁本来想拒绝,但看到门后的插销时,她犹豫了一下,三个插销,居然都有些变形,可见对方那三脚有多狠。再来几脚,这门怕是就要踹开了。
  凤宁说:“
  去你家方不方便?要不你们送我去旅馆开个房间,我在旅馆过一夜。我的门闩被踹变形了,我怕他今晚还会再来。”现在是两点多,离天亮还有三四个小时,凤宁还真有些怕。
  老孙说:“你一个女孩子,住什么旅馆,不安全。去我家没什么不方便,跟我女儿挤一下,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凤宁说:“好,那我收拾一下。”
  凤宁将自己的贵重物品收起来,然后过来开门,结果发现变形的门闩居然都无法打开,她最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门打开。
  这天晚上,凤宁跟老孙刚上初中的女儿挤了一晚。大半夜的吵醒人家小姑娘,实在是罪过。
  上班后,大家都知道厂里遭了贼。都说大黄肯定是被那家伙下药毒死的,这贼胆子真肥,头天毒死看门狗,第二天晚上就找上门来了,居然还踹门,简直是胆大包天。
  凤宁回想一下昨晚的事,也觉得后怕,要是她没都加一道闩,说不定门就被踹开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那人竟然还想强行破门而入,这完全就是强盗了。
  凤宁想了想,还是去报了警。警察没有出警,警力有限,而且也没有造成实际性的伤害,只是做了一下笔录,提醒一下要怎么应对。
  戴师傅得知昨晚的遭遇之后,当机立断:“凤宁,你今晚就去我家住。这里太不安全了,他知道这里只有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这次没得手,下次可能还会再来。”
  凤宁没法拒绝:“那就给师父和师娘添麻烦了。”
  戴师傅说:“添什么麻烦。你师娘怕孤单,你去了正好可以给她做个伴。”
  就这样,凤宁当天就从厂里搬了出去,住到了师父家。
  师娘听说了凤宁的遭遇,也感到后怕,非常欢迎凤宁过来住:“我和你师父两个人住着怪冷清的,你过来了,家里就热闹多了。”
  戴师傅家是一个自建的院子,房子挺宽敞的,由于太宽,他们还租了两间出去。凤宁也得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这房子原本是师父的儿子住的,不过他已经去世好多年了,房间也被闲置了很多年。
  凤宁有点担心会破坏了师父师娘的念想,师娘说:“没事的,他已经走了十几年了,我们也早就看开了。你不介意就住着,要是介意,我就把你师父扎灯笼的房间清理出来。”
  凤宁忙说:“师娘,我不介意,不介意的。”她自己已经死过一回,哪里担心住在已逝之人的屋子里。
  凤宁慢慢把自己的东西都腾挪到了师父家,她打算每个月都给点房租,然后自己买菜做饭,力所能及为师父师娘做点事。
  其实她心里还有个疑惑,那晚来撞门的强盗到底是谁?凤宁认为,对方应该是比较熟悉他们厂里情况的,否则那么多房间,他怎么就能找到自己住的那间呢。
  而且那人的声音也有点熟悉,好像是在哪里听过的,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应该是不怎么熟悉的人,但听过对方说话。
  第43章
  凤宁心中带着疑惑, 但也没法破案,毕竟她也不是专业做这个的,而且也没有时间让她去破案。
  白天要上班, 晚上回去不是跟着师父学东西, 就是看书学习,周末又要回家, 哪里有时间特意去破案。
  凤宁住在厂里的时候, 大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直到她搬出去之后,大家伙才发现出些许异样来。比如院子里不再总是干干净净的,暖水瓶里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烧好的开水。但就算如此,也没几个人对她以前做的那些表示过感谢,只是感叹现在没以前方便了。
  又到了发工资的日子,大家依次去办公室里找财务签字领工资。
  凤宁去得比较晚, 等大家都领得差不多了才去,她去的时候,戴师傅还在办公室里和吴昌德聊天。
  凤宁去找财务签字,财务将一个薄薄的牛皮信封交给她:“你清点一下,看数目是不是对的。”
  凤宁打开信封口, 用手挤压信封两边, 看到了里面五张纸币, 然后合了起来,32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是。”
  戴师傅朝凤宁招手:“凤宁, 你过来一下。”
  凤宁走过去:“师父。”
  戴师傅朝凤宁伸出手:“给我看看, 领了多少工资。”
  凤宁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他,戴师傅接过去, 将里面的纸币倒出来,看完之后,说:“就这么点儿?”
  凤宁说:“我是一级工,工资是这么些。”
  戴师傅对吴昌德说:“厂长,凤宁是新人,但她不是新手,她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拿一级工已经很不合理了。她拿一级工的工资就算了,连奖金都没有吗?你们不能因为她年轻,就这么对待她吧。”
  吴昌德说:“上半年咱们全厂都没有奖金啊。”
  戴师傅说:“那是因为以前上半年效益不好,确实不该发奖金。可凤宁为工厂签了这么大一个单,难道不应该发点奖金吗?”
  吴昌德说:“那也得等单子结算之后才发啊。”
  戴师傅问:“那你打算发多少?”
  吴昌德被问住了:“这我还没确定,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得领导们一起商量才知道。”
  戴师傅又说:“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给凤宁升级提工资?”
  吴昌德笑着说:“那起码得明年吧,要满一年才能升级。”
  戴师傅将手中的信封还给凤宁:“好了,你回去吧。我等着看,明年领导要给你定几级工。”
  师徒二人离开办公室后,财务起身,走到吴昌德身边:“厂长,我觉得老戴有点过分了,工人评级他也要管?”
  吴昌德说:“凤宁现在是他徒弟,他当然帮他徒弟说话。”
  “她一个新人,没给她学徒工的工资就不错了。难道还要破格给她发奖金?”财务忿忿不平。
  星期天一大早,放假回到家的凤宁就起床了,她骑着车去了街上,割了好几斤五花肉回来。
  回来的时候路过小河,去小河边摘了一大把苇叶回去。再有两天就是端午节了,可以包粽子了。 第38节   回到家,她把五花肉切成块状,然后用酱油盐腌起来,再去洗苇叶淘洗糯米。
  两个弟弟看她忙活,很是好奇:“姐,你准备这么多肉是要做什么的?”
  凤宁说:“包粽子。”
  “用肉包粽子?”凤柏惊奇地问。
  凤宁笑着说:“对啊,你没吃过肉粽子吧?”
  两个弟弟摇头:“没有。肉粽子好吃吗?”
  “肉好吃吗?”凤宁问。
  “好吃!”
  “那肉粽子也好吃。”凤宁说。
  凤宁打算包两种粽子。一种是传统的碱水粽,用纯糯米加绿豆一起包,还有一种是肉粽,这是外来做法,浙江人和广西人会这么做,咸香可口,应该很符合本地人的口味。
  凤宁忙活了一上午,包了上百个粽子,然后用一口大锅煮了。烧开后小火慢炖,再放在锅里浸泡一整晚,到周一早上,粽子就完全入味了。
  凤宁将煮好的粽子拿出来,留了一些在家,带了一大半去市里,因为有太多人需要送了。
  她给办公室里拿了几个粽子,送了几个给关系好的同事尝了。大家第一次吃到咸粽子,十分惊艳:“第一次吃咸粽子,没想到还挺好吃。怎么做的来着?”
  凤宁便将自己包肉粽子的办法倾囊相授。
  中午休息的时候,凤宁没吃饭,骑着车提着两兜粽子去了市政府。她到的时候,政府工作人员都正在吃午饭,凤宁在办公室外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吃完饭回来的盛重远。
  盛重远见到凤宁,十分意外:“小凤,你是来找我的吗?”
  凤宁笑着说:“盛叔叔,我昨天包了些粽子,拿过来给你和阿姨尝尝。棕叶扎的是糯米粽子,棉线扎的是肉粽,我学的外地做法,你们尝尝。”
  她将手里的一个网兜递过去,里面是二十个粽子。
  盛重远接过来,笑着说:
  “你可真是太有心了。谢谢啊!你吃饭了没?”
  凤宁撒了个谎:“吃过了。肖主任还在吃饭吗?没看到他回来。”一会儿回去吃两个粽子就好了。
  盛重远说:“老肖今天不在办公室。这不,到端午了,市里举办了赛龙舟活动。这些都归他们部门管,出去忙活这个去了。”
  凤宁提着另一兜粽子说:“我想送给肖主任给送点粽子,感谢他上次帮了我们厂的大忙。不过这是我个人的谢意,不代表我们厂里。盛叔叔能帮我转交给他吗?”
  盛重远说:“可以,都给我吧。我帮你转交给他。”
  “谢谢叔叔!那我先回去了,下午还要上班。”凤宁说。
  “你这孩子,该我谢你才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盛重远在后面嘱咐。
  这时另一个部门的同事从食堂吃了饭回来,看见盛重远手里的粽子,笑了:“哟,这谁啊,送礼送到办公室来了。”
  盛重远笑着说:“我儿子的朋友送来的。要尝尝吗?”
  “那我就不客气了。”那同事过来,伸手拿了一个肉粽。
  盛重远提着粽子回了办公室,他刚吃饱饭,也没想吃粽子,便放在一旁。
  没多久,那个拿粽子吃的同事下来:“盛局,你那粽子是她自己做的,还是买的?”
  盛重远闻声抬头,看着那两兜粽子:“应该是她自己做的。怎么了?好吃吗?”
  同事说:“好吃。我还从来没吃过肉粽子呢,味道真不错。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他眼巴巴地瞅着那两兜粽子,想要,但是又不愿意直接开口讨。
  盛重远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说:“那你再拿个吧。回头我找她问问,看她是怎么做的,教教你。”
  “好嘞,谢谢盛局!”那人兴奋地过来,从网兜里拿粽子,盛重远看他拿了一个棕叶绑的粽子,也没提醒他,等他走了,将两兜粽子收起来,然后盖了份报纸遮起来,不让其他人看见了。
  快下班的时候,盛重远觉得有点饿,便打算吃个粽子,想起同事说的,便特意挑了个肉粽。剥开咬了一口,味道果然与众不同,五花肉的肥肉已经完全化了,浸润在糯米上,软糯咸香,十分美味,难怪那家伙吃了还想吃。
  盛重远三两口就把粽子给吃了,有些意犹未尽,想了想,还是忍下了再吃一个的冲动。
  下班的时候,那个同事站在办公室门口:“盛局,我后来拿的那个不是肉粽,就是普通的糯米粽子。”
  盛重远说:“是吗?可能是包了两种。回头我帮你问问肉粽的做法。”
  那家伙吃了他两个粽子,还意犹未尽,不可能再给他吃了,凤宁总共才送了几个粽子来。
  盛重远骑着车,带着两兜粽子回去了。路过肖达家的时候,把粽子送了过去。
  肖达提着网兜,笑着说:“那丫头还挺有心,居然还想着给我送粽子,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盛重远说:“吃不完?那我帮你吃。”
  肖达看着他:“你吃过了,很好吃?”
  盛重远说:“不是,我们家人爱吃粽子。”
  肖达说:“那你拿几个去吧,我家孩子不爱吃粽子。”
  盛重远一听,毫不客气地抓了两个棉线绑的肉粽:“那我就不客气了。”
  盛世明在学校上晚自习,没回来吃饭,盛重远夫妇吃着凤宁送的肉粽,直夸她手艺好。
  贺志华说:“小凤这孩子真能干,又懂事。这马上端午节了,他们厂里应该不放假,我们叫她来家里一起过节怎么样?”
  盛重远说:“可以啊,我后天下班后直接去叫她,你不是说她就住在厂里。”
  贺志华说:“你还是早点去,万一人家后天晚上有安排呢。”
  “也行,正好小刘想知道肉粽子是怎么做的,那我明天中午过去吧。”盛重远说。
  翌日一早盛重远骑车去上班,遇到了路口等着他的肖达:“好你个老盛,你是不是知道粽子好吃,所以故意拿走的?”
  盛重远笑:“不是你自己说不爱吃嘛。我帮你们减轻负担,怎么还成我故意的了?你可冤枉死我了。”
  肖达说:“我也不知道小凤包的粽子那么好吃啊。家里两个孩子还是头一回那么爱吃粽子呢,不过他们只吃肉的,白粽子还是不爱吃。你拿走的是不是就是肉粽子?”
  盛重远呵呵笑:“我也不知道,我就顺手拿的。”
  “肯定是!”肖达指着他说。
  盛重远当然不会承认。
  中午凤宁刚吃完饭,就听见老孙在说有人找自己,她跑出去一看,发现竟是盛重远:“盛叔叔,你怎么来了?”
  盛重远笑着说:“吃饭了吗?”
  “吃过了。”
  “你昨天送的粽子特别好吃,我们都很喜欢,谢谢啊!你贺阿姨想邀请你明天晚上来我家吃饭,一起过节。反正你也是一个人在厂里。”盛重远说。
  凤宁有些为难地说:“你们喜欢吃就好。谢谢叔叔阿姨的好意,只是我现在已经不住厂里了,住在我师父家,明天晚上我要陪师父和师娘过节,就不去你们家吃饭了。”
  盛重远意外地问:“你不住厂里了?”
  凤宁点头:“前段时间厂里来了贼,差点把宿舍门给踹开了,非常可怕,坏人实在是太猖獗了,我一个女孩子不敢再住在这里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盛重远吃惊道,“那贼抓到了吗?”
  凤宁摇头:“没有。我当时也不敢开门,等我同事赶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跑了。我师父和师娘让我住到他们家去,我就搬过去了。”
  “不住是对的,这帮人实在是太猖狂了。严打的力度还是不够啊!”盛重远愤愤道,又把话题扯到端午节上来,“你真不去我家吃饭啊?你阿姨又该骂我没完成任务了。”
  凤宁笑着说:“叔叔你跟阿姨说,我师父和师娘年纪大了,膝下无儿无女,两个人过节怪冷清的,所以我要陪他们过节。代我谢谢阿姨的好意。”
  “这样啊,那倒是应该陪他们过节的。可惜我没能完成任务,你阿姨还想跟你请教肉粽子的包法呢。”盛重远说。
  “是吗?”凤宁笑起来,“其实也很简单。”
  盛重远说:“要不你帮忙写下来。昨天我有个同事吃了你的粽子赞不绝口,也想知道具体做法。”
  凤宁笑着说:“行,你稍等一下,我给你写一下。”
  等写好肉粽的做法,盛重远拿着纸满意地走了。凤宁心想,肉粽竟这么受欢迎吗?要不不做灯笼了,干脆去摆摊卖粽子吧,说不定也能发家致富呢。
  当然,这只是她偶尔冒出来的奇怪念头罢了。
  翌日中午,盛重远又过来了,给凤宁提了一小提篮的咸鸭蛋,一盒酥饼,还有一大兜子水果:苹果、水蜜桃还有一些鲜荔枝。虽然他们这里也产荔枝,但这个时节本地荔枝并未成熟,这些荔枝明显是从南方运来的水果,从有点发干的荔枝壳就能看出来,虽然不太新鲜了,但也很贵重。
  凤宁借花献佛,把水果拿去孝敬师父和师娘。老俩口也舍不得吃,只吃了些不宜存放的荔枝,剩下的让她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
  厂里端午节发了点福利,每个人发了一袋鸡蛋糕、一桶菜籽油和一袋米。凤宁把这些都拿到了师父家,反正她也要在这里吃饭的。
  师娘把油和米留下了,鸡蛋糕给她塞进了书包里,带回去给弟弟们吃。
  端午节那个周六下午,快下班时,凤宁起身去上厕所。
  院子里停了一辆送竹子的拖拉机,老孙和木匠师父一起卸车,司机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看他们卸车。
  凤宁从车旁经过的时候,司机把目光转到了她身上。
  凤宁对别人的视线非常敏锐,她察觉到了那目光的不怀好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回头狠狠瞪了回去。
  对方与她对视时,冲她呲牙笑起来,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凤宁看着忍不住有些反胃。
  等凤宁上完厕所出来,却在厕所外碰到了那个司机,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上厕所了,男女厕所是连在一起的,只是入口分别在两端。
  凤宁在水龙边
  洗手,那家伙也凑过来了。只有一个水龙头,对方就站在凤宁旁边。凤宁强忍着不适,狠狠关上水龙头,结果太用力,把水龙头上的旋钮给拧了下来,水顿时往上喷射出来。
  凤宁赶紧退后一步,躲开被淋湿的风险。
  那司机见状也吓了一跳,然后又笑起来:“妹儿,看你这么瘦,没想到力气这么大啊。”
  凤宁听见对方的话,不由得僵了一下,这声“妹儿”实在是太熟悉了,那天晚上踹她房门的那个贼就是这么叫的。
  第44章
  老孙在那边看到, 问了一声:“小凤,怎么了?”
  凤宁说:“水龙头给我拧断了,恐怕要换个水龙头。”
  老孙说:“那就先去把总闸关了, 回头我来换水龙头。”
  “好。”凤宁捏紧拳头, 克制住内心的激动,转身去关了总闸, 也不去看那个司机, 转身回了车间。 第39节   她内心有些慌乱,琢磨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仅凭那声“妹儿”,也只能作为认出对方的依据,但却不能作为证据。这人犯罪未遂,毒死了一条狗, 这些都没有证据,她完全不能拿对方如何。
  但知道了凶手,却只能任由对方逍遥法外,让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这种色胆包天的人,谁知道会不会祸害其他女性呢?
  下班的时候, 凤宁瞟到外面那车还没卸完的竹子, 便对戴师傅说:“师父, 我先送你回去吧。”
  戴师傅说:“你不是要直接回家吗?”
  凤宁说:“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我还有些话想跟你说。”
  戴师傅点头:“好吧,一起走。”
  凤宁和戴师傅离开工厂的时候,假装无意间抬头,看了那个司机一眼, 那家伙果然在朝她这边看, 与她视线对上的时候,那人还冲她笑了一下。
  凤宁强忍住不适, 骑着车载着戴师傅离开。
  走得远了些,戴师傅才问:“凤宁,你刚刚说想跟我说什么?”
  凤宁从车上下来,压低了声音说:“师父,我好像找到那天晚上来踹我房门的人了。”
  戴师傅吃惊道:“谁?”
  凤宁说:“今天那个给我们送货的司机。”
  “你是说杨二宝?”戴师傅认识那个司机。
  凤宁说:“那天晚上他叫我妹儿,今天我又听见他这么叫我,真是一模一样。可我没有别的证据,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他认罪。”
  戴师傅忍不住叹气:“这事确实难办。不管怎么样,以后你躲着点这个人。”
  “我知道。”凤宁应下了。
  这事凤宁除了跟师父说过,再就是跟盛世安写信的时候说起过,为的是向他讨教怎样才能拿到证据让对方伏法。
  六月底的一个下午,凤宁正跟戴师傅和木工师傅们一起商量给宫灯的骨架配什么颜色的漆,听见老孙在门外叫她:“小凤,你弟弟来找你了。”
  凤宁一听,非常意外,今天不是周末,小松和小柏怎么来了,难道是家里出事了?赶紧出门一看,立即松了口气,来的是盛世明。
  盛世明骑在一辆自行车上,阳光俊朗,十分青春帅气,他冲着凤宁露齿一笑:“姐姐。”
  凤宁朝他招手:“进来,这么大热的天,你来这里干什么?”
  盛世明抬起胳膊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说:“我考完试了,过来看看你。老早就想过来的,这不是忙着复习,没空么,好不容易考完试,我解放啦!”
  凤宁笑着说:“恭喜你。考得还可以吧?外面太阳太大,你进屋来吧。”厂里也没什么机密,所以并不拒绝亲朋好友来访。
  “还行,上个一中没问题。”盛世明自信地说。
  “那就提前恭喜你了。”凤宁把盛世明带到车间里,给他倒了杯凉开水,“我还有工作要忙,你坐着休息一下。”
  盛世明摆摆手:“你去忙吧,我参观一下你们厂。”他起身去看廊下挂的灯笼了。
  凤宁继续和师傅们讨论油漆配色问题:“颜色可以再深一点,但不能太深了,比这个再暗上一度就可以了。让我来试试。”
  凤宁亲自上手去调油漆的颜色,这事她以前可是常干的。
  木工师傅说:“你这样不行的,你加得太多了,颜色会很暗。”
  “不会,刷到木头上就不会暗了。”凤宁不理会他,继续往玫瑰红里面加黑色油漆,倒一点,就开始搅拌,然后继续加。
  终于,凤宁觉得差不多了,把搅拌均匀的油漆抹到样板上:“师父,你看这个颜色可不可以?”
  戴师傅低头仔细一看:“这个可以,颜色不深不浅,刚刚好。就用这个。”
  凤宁说:“行,那就用这个吧。清漆刷一遍,这个漆刷两遍,这样才有质感。”
  吴昌德在一旁说:“三遍会不会多了点?成本有点高啊。”
  凤宁说:“这第一次合作,宁愿少赚点,质量也要过关。”
  戴师傅说:“凤宁说得对。要想还能继续合作,这批货不能打马虎眼。”
  这批货师徒二人亲力亲为,选材、剪纸、绘画、监工,他们是全程参与,不愿意出任何纰漏。
  在灯笼制作上,吴昌德确实没什么话语权,从前是戴师傅说了算,现在是他们师徒说了算。
  忙到下班,凤宁才去找盛世明,转了一圈,结果在自己的工位上找到了他:“明明,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走了。等很久了吧?”
  “没走,等你呢。我跟着他们学做灯笼,也蛮有意思的。姐姐你下班了吗?”盛世明看完灯笼,便进了车间,跟着工人师傅们学起了做灯笼。
  “下班了。”凤宁说,“带你出去吃饭。”
  盛世明兴致勃勃:“好啊。去外面吃,还是你做?”
  凤宁说:“去外面吃吧。我住在师父家,不方便邀请你去。”
  盛世明有些失望:“哦。你包的粽子好好吃啊,我大哥还说你做的饭也好吃,我还想尝尝你的手艺呢。”
  凤宁笑着说:“等下次吧,我得跟师父师娘先打个招呼,不好直接带你过去。”
  “好!”盛世明又高兴起来。
  凤宁说:“我去跟师父打声招呼,我们出去逛逛。”
  戴师傅如今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不拄拐了。不过平时也不骑车,就坐凤宁的车。
  凤宁说:“师父,你今天骑我的车回去吧。我带我弟出去吃饭。”
  戴师傅已经知道了盛世明是谁,便说:“你去吧。早点回来,晚了不安全。”
  “知道。”凤宁把车钥匙给了师父。
  盛世明将车推出来,凤宁说:“我来骑吧。”
  盛世明看着她笑:“姐姐,我都比你高半个头了,还让你载,也太说不过去了吧。我载你!”
  凤宁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说:“你是不是长个子了?”
  “你才发现?我从过年到现在,长了三厘米。”盛世明洋洋得意,“到时候我肯定能跟我大哥一样高。”
  凤宁笑:“你大哥多高啊?”
  盛世明说:“我大哥1米81。”
  “那你还得好好加油,多吃肉蛋奶。”凤宁笑。
  出了厂门,盛世明骑车,凤宁坐在车后座上,两人去市里最热闹的夜市吃东西。
  这几年随着经济放开,个体户越来越多,夜市也已经初具规模,所以晚上有地方逛。盛世明领着凤宁去了金桥路,金桥夜市非常有名,不过这是凤宁这辈子第一次来。
  夏日炎热,到了傍晚,蛰伏的人们才都出来。逛夜市的人非常多,夜市上卖各种东西的都有,衣服裤子,头饰鞋子,瓜子花生小零嘴,冰棍冰粉酸梅汤,生鲜瓜果,还有各色小吃摊,琳琅满目,好不热闹,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盛世明把车寄在车棚里,然后和凤宁一起去逛夜市。
  凤宁说:“想吃什么随便拿,我出钱。”
  盛世
  明笑嘻嘻道:“姐姐,我可是个大胃王,你让我随便吃,会把你吃穷!”
  “你就敞开了肚皮吃,能吃穷我算你本事。”凤宁笑眯眯道。
  盛世明也不客气,先吃了碗豌豆凉粉和一碗抄手打底,又炫了一把钵钵鸡,接着又嚼了个红糖锅盔,吃了一个蛋烘糕,又吃了两个麻辣兔头,又喝了一碗冰粉后,终于打了个饱嗝:“姐,破产没?”
  凤宁笑着说:“还早呢。还能继续干饭吗?”
  盛世明嘿嘿笑:“歇会儿,让我休息一下再继续。”
  凤宁买了两根绿豆冰棍,两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吃冰棍消暑。
  盛世明舔着冰棒,心满意足道:“姐,你对我可真好。”
  凤宁笑:“就冲你叫我一声姐,我也不能亏待了你啊。”
  盛世明说:“我其实挺想要个姐姐的,可惜上面都是哥哥,我二哥就知道使唤我,让我背锅。大哥比我大七岁,虽然对我很好,但总不愿意带我玩。”
  凤宁说:“我以前特别想要个哥哥,被人欺负的时候好能替我出头。”
  盛世明扭头看着她:“姐姐你被谁欺负了?对了,我爸说有个坏蛋去踹你的房门是不是?抓到了吗?”
  凤宁摇头:“没有。那次门也没被踹开。现在也没人欺负我了,谁敢欺负我,我就打回去。”
  盛世明听到这里笑起来:“姐你还会打架?”
  “说实话,不会。但是学会了反抗,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凤宁说。
  “姐,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盛世明认真地说。
  凤宁笑眯眯点头:“好。”
  盛世明骑车送凤宁回去,凤宁买了个大西瓜抱在怀里。回去之后,把大西瓜切成两半,一半留下和师父师娘吃,另一半让盛世明带回去跟他爸妈分享。
  正好,一个西瓜三个人吃不完,家里又没冰箱,放到明天就坏了。
  第二天去上班,就有同事调侃凤宁:你那个小男朋友今天怎么没来。而且还不止一个人这么说。
  凤宁听得直翻白眼,毫不客气地怼:“你们胡说八道什么,人家还是个初中生,那是我弟,你们做个人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车间里的很多同事都开始排挤凤宁。可能是一开始就不欢迎她,也可能是得知了是她向吴昌德提议整顿厂纪,更可能是她拜了戴师傅为师。总而言之,很多人都认为,凤宁影响了他们的利益。
  凤宁也没当回事,她进厂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就是拜戴师傅为师。至于跟同事关系好不好,她并不在意。这厂里能发展,她就继续待着,不能发展,她就走,她是不可能被困死在一个小浅滩上的。
  凤来和盛世明是同一天参加中考的,跟盛世明的放松不一样,她很紧张,担心自己考不上。见到凤宁的时候,就直接哭了。
  凤宁很少看妹妹掉眼泪,顿时惊了:“来来你哭什么?”
  “我可能没考好,万一考不上就太对不起你和爸爸了。”凤来用手背擦眼泪。
  凤宁抬手揉揉她的脑袋:“怕什么,考不上就复读呗。姐供得起你。”
  凤来哭得更凶了:“那我就更怕考不上了。”
  凤宁愣了一下,自己这是给她压力了?便说:“不怕,来来,你要是不想读了,就跟我去学做灯笼。”
  凤来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说:“我也能进厂吗?”
  “不用进厂。你学会了做灯笼,可以自己当老板啊。”凤宁安慰她。
  凤来有些羡慕地看着姐姐:“姐,我有时候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什么都不怕,好像什么难题到你那都不难了。”凤来真的佩服姐姐的自信从容。
  凤宁笑着说:“因为害怕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有些事情一条路走不通,咱就换条路走,人生又没有固定线路,怎么走都可以,只要不违法犯罪就行。”
  凤来点点头:“我记住了。” 第40节   其实凤来的担心是多余的,半个月后,她去学校查到了中考分数,超出了录取线三十多分,这个分数可以上南安一中,但这孩子比较保守,报了分数更低的南安二中。
  凤松今年小学毕业,要去镇中上初中了,家里就只有小弟凤柏还在读小学。
  在凤宁的激励下,凤柏期末考试略有进步,数学考了八十多,语文只有七十多。凤宁依照承诺,给他买了一本《隋唐英雄传》的连环画。这是一套44本的连环画,小子目前得了两本,要想凑齐,还需努力。
  盛世明拿到一中通知书的时候,过来跟凤宁报喜。听闻凤来去了二中,他拍着胸脯说:“别担心,让我哥们罩着她。”
  凤宁笑起来:“罩什么罩,她是去读书的,又不是打架的。来来性格外向,我不担心她受欺负。”
  “那也不好说。二中的学风不如一中,有些市里的学生比较势利,可能会欺负乡里来的人。”盛世明说。
  凤宁说:“我相信她能够应付得来。”凤来性格要强,同时也很有韧性,她是个承受得起风雨的人。
  盛世明看着她:“好吧。姐姐你有时候很奇怪,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妹妹?”
  凤宁说:“有些事情我们能帮她,但更多的事得她自己去面对,不然就成了温室里的花朵,所以还不如让她早点去面对。”
  盛世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凤宁问:“你大哥是不是要考军校,他成绩出来了吗?”
  盛世安自从考完当天给她写了一封信,至今已经有一个月了,还没有来信,不知道考上大学了没有。
  盛世明诧异地扭头看她:“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大哥要考军校?你俩有联系?”
  凤宁说:“对啊。写过几封信。”
  盛世明嘴角忍不住往上扬:“我哥的成绩应该出来了吧,就是不知道考上没有。我们也在等通知呢。”
  凤宁还在等盛世安的消息,结果某天下班的时候,她推着车和师父刚出工厂大门,便看见一个人坐在自行车上,白衬衣,蓝裤子,两条大长腿支撑在地上,扭过头冲着她笑。
  八月五点半的阳光依然很刺眼,照得凤宁的眼睛都只能半眯着,他背着光,脸在强光中模糊不清,凤宁却看清了那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她没来由想起了盛世安。
  对方叫出了她的名字:“凤宁!”
  凤宁无比惊喜:“盛世安?!”
  第45章
  凤宁怎么也没想到, 有一天盛世安会来等自己下班。
  盛世安从车上下来,推着车走到凤宁跟前:“下班了?”
  凤宁微微仰头,看着盛世安的俊脸, 似乎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要白了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回来了呢?”
  一旁的戴师傅问:“凤宁, 这是谁啊?”
  凤宁回过神来,赶紧说:“师父, 这是盛世安, 盛世明的大哥。这是我师父。”
  盛世安早就从信里得知凤宁拜师的事,连忙礼貌地打招呼:“戴师傅好!”
  戴师傅恍然大悟:“你就是被电了的那个?”
  盛世安窘迫点头:“是的,是我。亏得凤宁在场,捡了一条小命。”
  凤宁连忙说:“打住,这事别提了!”她不爱老提救命之恩,盛世安恐怕也不愿意总提被电的事。
  戴师傅笑着点头:“那凤宁你跟小盛聊聊天, 我先回去了。”
  “好,师父你回去路上小心点。”凤宁说。
  “戴师傅你慢走!”盛世安说。
  戴师傅摆摆手,自己骑着车走了。他腿已经好了,最近天热,他也不让凤宁骑车驮自己了, 驮个人, 负担重不少, 骑车要累出一身汗。
  凤宁推着车,问:“去哪儿?”
  这时还有同事陆续从厂里出来,看见凤宁和盛世安站在一块,俊男美女, 甚是登对, 让人眼前一亮,有同事调侃她:“哟, 小凤你男朋友来
  接你下班啊。”
  凤宁赶紧说:“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朋友。”
  那人继续调侃:“朋友和男朋友之间就差了一个字,小凤,加油啊!”
  凤宁顿时有些无奈,倒是一旁的盛世安被人说得两只耳朵都红了。
  其实这些人大多都认识盛世安,当初盛世安在公园里出事的时候,大家都在场,后来灯展期间盛世安过来帮凤宁卖灯,大家也都是看到的。这么说,不过是开玩笑罢了,至于是善意的还是不怀好意就不好说了。
  等那几个同事走了,凤宁才扭头对盛世安说:“对不起,你别往心里去,我同事爱开玩笑,他们说笑话的。对了,咱们去哪里?”
  盛世安说:“去参观一下你们厂吧。我对你的工作还有点好奇。”
  “好!”凤宁又把车推回厂里,“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现在回来了,是不是已经考上大学了?”
  盛世安笑着说:“嗯,已经考上了。”
  “真的啊?恭喜你啊!”凤宁发自内心为他感到高兴,“考到哪里了?哪个学校?”
  “海军工程大学。”盛世安说。
  凤宁对军校知之甚少,军校就知道一个国防科技大学:“那是在哪里?”
  “湖北,武汉。”盛世安说。
  凤宁笑起来:“离家近了不少,学什么专业呢?”
  “雷达工程。”
  凤宁听完哈哈笑:“不懂。不过听起来非常厉害,应该是以后给基地或者军舰设计雷达和反雷达装备的吧。”
  盛世安意外挑眉:“你还知道反雷达装备呢?”
  “知道一点。你好好学,以后咱们中国海军的强大需要你添砖加瓦呢。”凤宁说。
  盛世安用力点头:“嗯。”他不好意思跟凤宁说,目前中国的海军设备相当落后,老外的军舰在中国的领海范围内如入无人之境,说起来真是耻辱。
  凤宁以为他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工作环境,没想到盛世安看了一圈后问:“你原来的宿舍是哪间屋子?”
  凤宁指给他看:“那间。”
  盛世安走过去,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门上残留的脚印:“这脚印是那个人留下的?”
  “对。”凤宁说。
  盛世安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又脱下自己的鞋比划了一下,说:“这应该是双39码的鞋。那人个子应该不高。”
  凤宁想起杨二宝,个子确实不高,也就165左右,凤宁问:“这能作为证据吗?”
  盛世安说:“脚印已经很模糊了,可以作为证据参考一下。你跟我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
  凤宁仔细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包括杨二宝来送货那晚,第二天早上大黄被毒死,以及第二天晚上来踹门的事。
  盛世安问:“你当时没开灯?”
  凤宁摇头:“第一晚狗叫时开了,第二晚没有。我怕开了灯看到歹徒的样子,反而激起他的报复心,所以没敢开。”
  盛世安眼里微微露出诧异之色:“你是对的。你认为凶手可能是给你们送货那个司机?”
  凤宁点头:“我听见他叫的两声‘妹儿’非常像,那晚他说话的时候,有意识地卷舌头说话了,就这声妹儿没卷舌,所以不能完全确定就是他。但他看我的眼神让我非常不舒服,就好似鼻涕虫一样黏糊恶心。”
  盛世安看到凤宁眉头紧皱,满脸嫌恶,足见这个人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便说:“我会想办法把这人给揪出来。不过他只能算是犯罪未遂,法律上也没法对他进行严苛的制裁。需要教训一下他,让他不敢再骚扰任何女性才行。”
  凤宁听到这里,眼睛一亮:“你打算怎么惩治他?”
  盛世安说:“我要先调查一下他的具体情况,看看他还有没有前科。”
  凤宁又想起来一件事:“你这次回家要待多久?”
  盛世安说:“待到上学,还有一二十天时间,希望能够解决这事。”
  “那以后也会有寒暑假了?还是做学生好啊。”凤宁羡慕地说。
  “你要是还想读书,其实也有机会。你看我都能重新上学,你年纪也不大,完全可以重返校园。”盛世安劝说。
  凤宁摆手:“不了,我只是羡慕大学生。我自己去考肯定考不上,还是算了。虽然我不上大学,依然可以学知识。”
  盛世安看着她:“你说得对,不管是在哪儿,只要不忘学习,时刻保持进步,这才是积极面对人生的态度。”
  凤宁又说:“你真要帮我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盛世安点头:“我争取在我去上学之前解决,否则我不太放心。始终是个定时炸弹。”
  “谢谢你啊!”凤宁由衷表示感激。
  盛世安说:“谢什么?你愿意信任我,我当然也要尽量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凤宁说:“走吧,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请你吃饭。”
  盛世安笑着说:“怎么能让你请我吃饭。我比你大,又是男的,我请你。”
  “我工资比你高啊。”凤宁笑。
  说到工资,盛世安无奈地挠了挠眉心,这点他没法否认,士兵津贴每个月只有20元,还是涨了之后的,确实没啥钱:“我津贴虽然少,但我参军时间长,你才上几个月班。而且我也没什么负担,不像你还要照顾家里。走吧,我请你吃饭。”
  凤宁没再争这个问题,这个年头的男人大多都很大男子主义,让她请客的话,盛世安肯定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两人找了个私人开的小饭馆,点了三个菜,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凤宁掩嘴笑:“难怪我感觉你这次回来比上次白了些,原来是训练少了。”
  盛世安摸摸自己的脸:“我白了吗?训练是少了些,自从我那次休克之后,一些高强度的训练就不让我参加了。而且战友们知道我要备考,平时也很照顾我,很多事也都抢着帮我分担了,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复习。”
  “你战友真好。”凤宁说。
  “是啊。当兵虽然很苦,但我丝毫不后悔,因为在别处,是很难结交到可以把后背放心交给对方的战友。”盛世安说。
  凤宁笑着说:“我听到这么个说法: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盛世安点头:“对,我们就是这么说的。每个去当兵的人都觉得又苦又累,但当离开部队的时候,没有人不是流泪离开的。”
  “你也是?”
  盛世安笑得有些羞涩:“我也不例外啊。”
  “很真性情!”凤宁评价。
  菜点多了,两人敞开了肚皮,才勉强把菜吃完。
  凤宁说:“两个人三个菜有点多了,有点浪费,下次吃饭点两个菜就足够了。” 第41节   盛世安眼睛亮晶晶的:“好啊。”这是说下次还能一起吃饭。
  吃完饭,两人推着车慢慢走,一边散步一边聊天。从工作生活聊到军事时政,盛世安发现凤宁真是个宝藏,什么话题都能接得上来,懂的非常多,连军事、国际新闻都能发表一些观点,而且都很有道理。
  聊得越多,盛世安就有越舍不得送她回去,直到遇到一个卖西瓜的小贩打断他们:“小伙子,买瓜吃吗?要收摊了,便宜卖了。”
  盛世安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九点半了,确实不早了。他买了两个西瓜,放在两人的车后座上夹着:“带回去跟你师父师娘一起吃。”
  凤宁说:“一个有点多,我们三个人吃不完。其实咱们买一个就够,切一半给你带回去。”
  盛世安笑:“我们家一半可不够,我们兄弟三个都在家。明明还特别爱吃西瓜,他一个人能吃完一个瓜。”
  “他这么喜欢,那我这个瓜切一半给你带回去吧。我们有一半就够了。”凤宁说。
  “不用,你师父这会儿怕是已经睡了,留着明天再切吧。”盛世安说。
  凤宁问:“几点了?”
  “九点半。”
  凤宁笑起来:“聊得高兴,都忘了时间。我该回去了。”
  盛世安说:“我也很久没跟人聊得这么投机了。我送你回去。”
  两人一起上车,盛世安将凤宁送到家门外:“你进屋吧。”
  凤宁嫣然一笑:“好,今天谢谢你请客,还有你买的瓜。”
  盛世安抬手轻挥一下:“不客气。早点休息!”
  师父师娘还在廊下纳凉,见到凤宁回来:“凤宁回来了。那小伙子送你回来的?”
  凤宁将车子停好,将车后座上夹着的瓜拿下来:“师父,师娘,你们还没睡呢?这是盛世安送的西瓜,我去切了你们吃点?”
  师娘说:“别切,这么晚了。吃了瓜要起夜上厕所,还是明天切吧。”
  凤宁便把瓜放在了厨房的地板上。
  戴师傅问:“凤宁,你跟那小伙子在谈朋友?”
  凤宁眨巴一下眼:“没有啊,师父,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他不是在当兵么,我写信告诉他我在厂里遭贼的事,他过来想帮我破案。”
  “有线索吗?”戴师傅问。
  凤宁摇头:“没有明确的线索,他说会尽量去调查的。”
  师娘好奇地问:“当兵的小伙子?长得怎么样?”
  师父笑着说:“俊得很,个子高,配我们凤宁是足够的。”
  师娘笑着说:“真的啊?那下次带回来给师娘看看。”
  凤宁不知道老人家怎么就喜欢关注年轻人谈恋爱的事,难道看别人谈恋爱自己也能感觉到幸福?便说:“师父,师娘,你们别瞎说,我跟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我还小,根本就没想过谈朋友。再说人家条件那么好,又考上大学了,我跟人家也不配啊。我弟弟妹妹都还小,在他们毕业之前,我是不会考虑个人问题。”
  师娘说:“你这孩子,说你年纪小吧,可做的事比很多大人都老成可靠。你这个年纪,在我们年轻的时候,早就该嫁人了。现在虽然结婚晚点,二十岁也能结婚了,小伙子要是条件好,完全可以先谈着。你们现在不比我和你师父那个时候,现在可以自由恋爱,多谈几年多了解一点也好。”
  凤宁笑着说:“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师娘,我去倒水洗澡了,你们早点休息。”
  凤宁很苦恼,怎么是个人看到盛世安,就觉得自己该和他谈恋爱,别说自己没有任何恋爱结婚的念头,就拿双方的条件来看,也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好么。
  盛世安父母一个是领导干部,一个是医生,自己还是军校的高材生,家境优越,家庭和睦。反观自己,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乡下姑娘,家里那么一个烂摊子,相提并论岂不是可笑。
  第二天上午,盛世安按照约定又来找凤宁,他是来要杨二宝的详细资料的。凤宁已经从老孙哪儿打听到了杨二宝的详细情况,把这资料给了盛世安。
  盛世安拿到资料后就走了,他要赶在自己去上学之前帮凤宁把这个麻烦解决掉。
  过了三天,凤宁才再次见到盛世安。
  盛世安说:“这几天我去调查杨二宝了。那就是个流氓,经常调戏妇女,也跟不少女的有不正当关系。甚至我还打听到他两年前曾经□□过一个初中生,当时那女孩才13岁,不过我听说那姑娘家为了名声没有报警,私下解决了。所以他一直逍遥法外。”
  “他妈的,真是气死我了!难道就让那个畜生逍遥法外吗?”凤宁愤怒不已,粗口都爆出来了。
  盛世安浑然不介意她的粗口,说:“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将那混蛋绳之以法。我有个哥们就在市公安局上班,我已经把这事跟他说了。他现在已经开始处理这个案子了。”
  “公安局处理这个案子,需要人报案才行吧?我以前报的案可以吗?”
  盛世安说:“可以,他已经把这个案子从派出所移交到他那边去了。只要立了案,就可以追查嫌疑人的各种罪行。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人愿意出来揭发他,这样就能坐实他的罪名,可以送他去蹲号子了。”
  “需要我配合调查吗?”
  “明天带你和我哥们见一面,具体你再跟他详聊。”
  “谢谢啊!天这么热,你帮我去查这个事,肯定很辛苦吧。”凤宁真诚向他道谢。
  “也还好,不会比我在部队训练更辛苦。我做这些其实也不光是为你,也是为了伸张正义,知道这么一个祸害留在世间,还让他逍遥法外,也对不起我身上这身军装。”盛世安说。
  第46章
  盛世安很快就带凤宁去见了他那个在市局做刑警的朋友。
  朋友叫彭智勇, 是盛世安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彭智勇的父亲是一名老刑警,多年前因公殉职了,他子承父业, 也进市局当了警察。
  大概少年丧父的经历让他心智早熟, 彭智勇看起来比盛世安更成熟稳重,黑脸方口, 一身正气, 看外表就能猜到他的职业。
  见到凤宁,他公事公办地询问了案发的具体经过。凤宁便把详细情况跟他说了,彭智勇做好笔录,说:“情况我已经初步了解了。虽然还不能确定嫌疑人就是你怀疑的杨二宝,但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杨二宝是有前科的, 极有可能是他。你放心,这个案子我们会尽快侦破,将坏人绳之以法。”
  凤宁说:“谢谢彭警官。”
  彭智勇收起记录本,说:“也不用这么客气。我是世安的兄弟,你是世安的朋友, 以后管我叫彭哥就行。”
  “好的, 彭哥。”凤宁从善如流。
  盛世安说:“这个案子由智勇负责, 你就放心吧,有进展他会告诉你的。你自己今后要注意安全,尽量别落单,少走夜路。”
  凤宁点头:“这我知道。”
  盛世安说:“智勇, 你今晚不值班吧?去我家吃饭吧。”
  彭智勇没有拒绝:“好。是有很长时间没去你家吃饭了, 有点想念阿姨的手艺了。”
  “凤宁也一起去吧,我爸妈说上次端午节的时候就想叫你去家里吃饭, 结果你没空,今晚一起过去吧。”盛世安看着凤宁。
  凤宁愣了一下:“我也去吗?”
  盛世安笑着点头:“对,我爸妈也一直跟我说,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我家吃个饭,顺便认个门。”
  凤宁想了想:“那好吧。”
  彭智勇用手肘撞了一下老友,抬了抬眉,询问是什么意思。
  盛世安笑了笑,用气声答:“以后告诉你。”
  彭智勇说:“凤宁,以后你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来市局找我。”
  凤宁抿嘴笑:“我希望还是不要找你的好。”
  “为什么?”
  “有困难找警察,我希望我没有困难啊。”凤宁说。
  彭智勇哈哈笑:“说的也有道理。”
  要去盛家吃饭,凤宁特意饶了一下路,去了一趟金桥夜市,在夜市上买了些熟食和水果。
  盛世安说:“凤宁,你别破费了,我家里什么都有。”
  凤宁说:“我第一次去,总不能空手上门吧,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彭智勇笑起来:“那我也得买点东西才行。”
  凤宁说:“彭哥你跟我不一样啊,我是第一次去他家做客。你们是老朋友,经常去的,不用次次都带礼物去。”
  话虽如此,彭智勇还是买了个西瓜。
  盛世安拗不过他们,只能随他们去。
  盛世安家离新华路不远,从新华路旁边一条叫育才的岔道拐进去,里面就是市政机关的家属小区。小区修建有些年头了,所以房子也很老旧。
  这是典型的赫鲁晓夫楼,好在虽然老旧,还是公寓楼,有独立的厨卫,这在这个年代,条件算是相当优渥了。
  盛世安家是个两室一厅,陈设有着明显的八十年代风格,客厅收拾得很整洁,沙发、高低柜、书桌上都用白色蕾丝布盖着。看得出来贺志华是个非常讲
  究的人。
  房子不大,总共也就是五六十个平方,一家五口住在这里的话,实在是拥挤不堪。
  盛重远和贺志华都下班回来了,正在做饭,见到凤宁和彭智勇过来,都很高兴。
  “小凤,你可算是来了,早就想叫你过来吃个便饭的,没想到一拖就是这么久。”贺志华热情拉着她的手,“你快坐,世安你招呼他们,我厨房里还做着菜,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凤宁说:“阿姨,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你赶紧坐下休息。明明,把卧室里的风扇也拿出来,人多,屋里热。”贺志华叫盛世明。
  盛世明看到凤宁,非常欢喜:“姐姐,你可算愿意来我家了,我之前邀请你都不来,还得我大哥出马才行啊。”说完朝盛世安挤挤眼。
  盛世安闻言嘴角忍不住扬了上去。
  凤宁被他说得有些窘迫,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了,还是盛世安出来解围:“行了你,来了欢迎就行了,哪那么多废话,赶紧把这些菜拿去厨房给妈妈,是你凤宁姐买的。”
  盛世明看了一眼:“哇,麻辣兔头和凉拌菜,都是我喜欢的!姐姐你深得我心!”
  凤宁只能笑。
  盛重远招呼凤宁:“小凤,智勇,过来吹风扇。你们最近工作忙吗?”
  彭智勇说:“我自打进了刑侦科,一直就没闲过。”八十年代国内治安不好,犯罪率高,他们这些刑警自然就没法清闲。
  凤宁说:“我有点忙,赶着九月底交货。”
  盛重远说:“是蓉城平行巷子那个单么?”
  “是的。盛叔叔也知道?”
  盛重远笑着说:“我听老肖说了,说你拥有三寸不烂之舌,把省文化厅的领导都说得心服口服。小同志相当可以啊。没想到不仅灯笼做得好,谈判也是一把好手。”
  彭智勇不禁侧头去看凤宁,小丫头年纪不大,没看出来这么有本事。
  凤宁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是去给我们厂长打下手的。” 第42节   盛世安端着切好的西瓜过来:“拿了那么大的单,领导给你发奖金了没有?”
  “还没呢,说要等交货结账后才发。”凤宁说。
  盛世明说:“姐姐,他们会给你发多少奖金?少了咱不干啊。”
  凤宁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们这是集体企业,跟民营企业不一样,民营企业老板会给业务员发销售提成,我们厂的业务都是拿固定工资,顶多补贴个差旅费,效益好的时候发点奖金什么的。我不是业务,是以技术员的身份去的。”
  盛世明眨巴一下眼睛:“那姐姐你一个月多少工资?”
  这也就是盛世明问的出口,其他人哪里好意思打听别人的收入。
  凤宁发现这屋子里的人都看着自己,原来都对别人的工资很好奇呢,凤宁笑着说:“我是个新人,给我发的一级工工资,一个月三十来块。”
  盛世明惊讶道:“这么少吗?那你做几盏螃蟹灯都够了啊。”
  凤宁说:“也不是这么说啊。灯笼只有年节时候才能卖。进了厂,平台就不一样了,我要是不进厂,就没法拜师了,也没机会去蓉城参与历史文化名城项目。”
  盛重远说:“自己干个体户,收入是高些,但到底还是不稳定。还是上班更有保障些。”
  彭智勇说:“其实现在去厂里上班也不一定有保障。现在有一些厂子效益不好,已经停工了。停了工,工资也就发不出来了。”
  盛重远点头道:“国家搞改革开放,引进外资,允许办个体户和民营企业,其实就是为了搞活经济。就好比一潭死水里,引进来一条活水,为的是把整潭水都带活。这个过程中,竞争不过民营企业和外企的公有厂家,势必会被淘汰。这是改革开放发展经济的代价。”
  盛世安问:“既然会造成咱们的工厂倒闭,国家为什么要让外企进来?他们在我们国家创造财富,会把这些财富都带回国吧。”
  盛重远说:“国家朝外资外企开放,为的是引进资金、技术,也能为我们老百姓创造就业机会,还会向我们的政府纳税。哪怕他们最终要把赚的钱带回去,我们也不是没有得到好处。这是各取所需。”
  盛世安说:“那我们更应该鼓励民营企业,至少创造的财富都还是中国的。”
  贺志华在厨房里说:“你们又在讨论什么国家大事呢?赶紧收拾桌子,来帮我端菜,准备吃饭了。”
  摆好桌准备吃饭的时候,外出约会的盛世清终于回来了,看见凤宁和彭智勇,热情地打招呼:“你们可都是稀客啊,欢迎欢迎!”
  贺志华端着凤宁买的菜上桌,笑着说:“我们家老二放假比我们上班还忙,只有晚上才会着家。这是小凤买来的凉菜。小凤以后再来就不许带东西来了,你就那点工资,还要贴补家里,手头紧巴巴的。”
  盛重远说:“对,下次来空手就行,不用买东西。”
  “好,那我以后就不买了。”凤宁满口答应,其实也不知道下次再来是啥时候了。
  吃完饭,凤宁又留下来聊了会儿天。
  这次话题的主角是彭智勇,贺志华说:“小勇,你跟我们医院的小雨谈得怎么样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彭智勇说:“结婚还早,响应晚婚晚育的号召,怎么也得明年了吧。”
  盛世安拍了一下他的肩:“不会吧,智勇你都准备结婚了?”
  彭智勇笑着说:“应该是明年。”
  盛世安说:“你这速度也太快了。”
  贺志华说儿子:“你还说呢,还不是你自找的,你年初回来的时候,我都给你安排好相亲了,有好几个女孩,结果你一个都不看。你这时候羡慕小勇干什么?”她说完悄悄地看向凤宁。
  凤宁则一直面带微笑,半点不自在都没有。
  盛世安窘得不行,瞟了凤宁一眼,说:“妈!我只是在感叹智勇恋爱结婚的速度,又没在说我自己,你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才考上大学,大学生是不能结婚的。你想要抱孙子,还不如让世清努把力呢!他比我要先毕业。”
  贺志华笑:“我还以为你羡慕小勇呢。你说你,当初就该好好读书考大学的,非要去当兵,结果绕了那么大一圈,最终还得去上学。你这又是何必!”
  盛世安说:“我要没去当兵,怎么知道我以后想做什么。我一点都不后悔,当兵这几年的经历是读书读不来的。”
  盛重远说:“我觉得也挺好,人生是一种过程,并不是结果,多体验不同的生活很好,只要始终积极向上就好。”
  “妈你看我爸觉悟多高!”盛世安说。
  贺志华又说:“你今年都22了,读完四年大学就26了。妈不是怕你到时候年纪大,不好找对象么。”
  彭智勇笑:“阿姨,我都能找到对象,你还担心世安找不到?放心吧,只要他愿意,分分钟都能找到女朋友。”
  盛世明笑嘻嘻地说:“妈,我哥这么帅,又是大学生,你还担心他找不到对象吗?你放心吧,到时候想要给你做儿媳妇的绝对能组成一个排!”
  盛世清也说:“妈就是瞎操心!我哥要是能打光棍,这世上有几个男的能娶上媳妇?”
  凤宁听着只是乐,不插话,说实话,她是真羡慕盛家的家庭氛围,父母开明,儿子们都懂事上进,她多希望自己家也是这样齐齐整整和和美美的。
  盛世安送凤宁回去的路上,忍不住说:“当初我们也没问你,愿不愿意去灯笼厂上班,我爸妈就直接给你办下来了。当时我们觉得是在帮你,现在我觉得,好像也没帮到什么忙,反而可能成为你的束缚。”
  凤宁惊讶道:“你为什
  么这么想?”
  盛世安说:“灯笼厂的工资太低了。一年的工资,恐怕都没有你过年时卖灯笼挣得多。”
  凤宁笑起来:“上班确实不如干个体户挣得多。但我说过,平台不一样也是真的。我如果单干,短期内是不可能有机会去承办灯展的,也不可能拿下蓉城那个单子,更不可能拜我师父为师。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爸妈的帮忙。”
  “你说的是真的?”盛世安问。
  凤宁说:“真的,不骗你。而且进了工厂,也未必就意味着我要跟工厂一辈子绑定。如果将来工厂待得不遂我心意,大不了就下海自己做呗。我现在最要紧的是学习技术,积累经验。”
  盛世安终于松了口气:“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他们在这边聊这个话题的时候,贺志华在房间里跟丈夫聊天:“我今天故意说给世安安排相亲的事,特意去看了小凤的反应,那孩子完全就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完全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她好像对咱儿子完全没那心思。倒是儿子急得不行。”
  盛重远说:“没有也正常,小凤年纪小,但是知分寸懂进退,她和世安的差距在那摆着,估计根本就不会想着跟世安有什么。再说她比世安小了5岁,在她眼中,世安怕不是年纪太大了些。”
  “这应该不会,凤宁思想比较成熟。要是她当初答应去读书该多好,考个大学或者中专就好了。”贺志华感叹。
  盛重远说:“这事咱们做父母的,也只能提供意见,根本就没法做主。这是儿子自己的事,随他去吧。”
  第47章
  8月23日, 处暑,星期六。下班之后,凤宁加了一会儿班, 直到六点多才从厂里出发回家。
  虽然已经是六点多了, 由于是夏天,这个时间天色并不晚, 因为要到八点左右才能完全天黑, 她可以在天黑前回到家。
  纵使是傍晚,天气依旧闷热,凤宁骑到半道时,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离家还有几里远的地方,要经过一处很长的陡坡。凤宁下了车,推着车上坡。这处陡坡原来是一座矮山, 受限于修路时期条件限制,这处山没有推平。山虽然不高,但对车辆来说,是非常吃力的存在。自行车是没法骑上坡的,必须要推上去。
  陡坡两旁是竹林, 林子里长满了茂盛的毛竹, 修长的毛竹像护卫一样将公路护卫起来, 头顶被竹稍遮得只剩一线天。要是白天,这段路是最好的纳凉去处。
  但这个时间天色已晚,竹林将路遮得光线更加昏暗。竹林里看起来黑魆魆的,仿佛里面藏着什么鬼怪, 让人心生不安。凤宁埋头加快速度赶路, 不敢往路旁看。
  爬到半途时,凤宁累得实在不行了, 只得停下来歇气,这坡实在是太长了,爬得腿都酸了。
  这时,路旁的竹林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嬉皮笑脸地说:“妹儿,爬坡好累吧,过来歇一下。”
  凤宁吓了一跳,扭头一看,一个戴着草帽把脸遮了大半的男人正朝自己走来,那人五短身材,跟杨二宝身形很像,声音也是杨二宝的。凤宁见状,推着车就朝坡上跑。
  然而对方以逸待劳,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健步如飞朝凤宁追过来,很快就一把抓住了凤宁的自行车后座。
  凤宁惊叫出声:“你想干什么?放开我,我要喊人了。”
  那人听见她这么说,立即上来抓她的肩,凤宁把车子一扔,躲开那只咸猪手,拔腿往坡上跑:“滚开!滚开!臭流氓!来人啊,救命啊!抓流氓!”
  “你跑什么呀?你的车不要了?”那人扶着自行车,好整以暇地看着凤宁。
  凤宁跑了几步,又停下了:“把车还给我!”
  那人说:“还车给你可以,不过你要过去陪我耍会儿。到林子里去。”
  凤宁不要车了,转身就往坡上跑,那人推着车追上来,速度居然不比凤宁空手慢:“我劝你还是别跑了,我有车,一会儿就追上你了。”
  凤宁大声呵斥他:“光天化日的,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想跟你耍一下。”那人笑得非常贱。
  “滚!来人啊!救命啊!”凤宁继续大声呼救。
  那人非常得意地说:“天都要黑了,你看谁来救你。”
  那人很快就追上了凤宁,伸手去抓她,凤宁身子一矮,躲开了那只咸猪手,继续大叫:“滚开!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那人把车子往地上一扔,伸手想去凤宁。脑袋突然“咚”地一响,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上面,疼痛难忍,他伸出手摸了一把,满手都是血。
  紧接着,一道矫健的身影冲了过来,飞身一脚就把他踹翻在地:“耍流氓是吧?走,跟我去公安局!”
  凤宁抬头一看,盛世安正一脚踏在流氓身上,一把扭住他的胳膊,朝她使了一下眼色:“小妹儿你没事吧?”
  凤宁说:“谢谢大哥,我没事。他抢我的车,还想耍流氓。”
  趴在地上那人在地上直叫唤:“哎哟哟,你们搞错了,我不是抢她的车,我跟她认识,和她开个玩笑。你快放开我,疼死我了。”
  凤宁问:“你是谁?”
  “是我,妹儿,我是杨二宝,给你们厂里送货的司机,我跟你开个玩笑。你快让他把我放开!”杨二宝趴在地上直求饶。
  “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大哥,我不认识他,我都没跟他说过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着我,还抢我的车。”凤宁说。
  盛世安抓着他的胳膊用力一扭:“你是不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好看,所以起了歹意,这个时间跑到这里来偷袭她。你这一看就是个惯犯,走,跟我去公安局。小姑娘,你愿意跟我去一趟公安局吗?”
  凤宁点头:“我愿意去!”
  盛世安说着,从身上的书包里掏出绳子,三下五除二将杨二宝绑了:“今天你碰到你爷爷我,算你倒霉!”说完还狠狠抽了杨二宝好几个耳刮子,把他的脸都给抽得变形了,鼻孔里流出两管血来。
  杨二宝被揍得哭爹喊娘:“大哥,我错了,求你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妹儿,你帮我说句话啊,我真的就是跟你闹着玩,没想对你怎么样。你放了我吧。”
  凤宁说:“不行!你刚刚还要拉着我去林子里。刚才要不是有这个大哥过来,谁知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盛世安将杨二宝捆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嫌他太吵,直接给他揍晕了过去,然后骑着车折返回市里。
  凤宁也赶紧骑着车跟上去。
  这事没有彩排,但凤宁知道盛世安最近在跟踪杨二宝,两人约定,如果碰到了,就假装她和盛世安不认识。
  因为没有直接证据,那些以前的受害者也很难被说服出来指证杨二宝,这事就算提审杨二宝,也很难给他定罪。
  盛世安和彭智勇商量,像杨二宝这样的惯犯,没有得到惩罚,根本不可能会收手。所以他们没有打草惊蛇,由盛世安亲自盯梢杨二宝,准备抓现行。
  今天盛世安就是跟着杨二宝过来的,他一路跟踪到这里时,就认出来这是通往凤宁家的路,就意识到他的目标还是凤宁,气得他差点没直接过去杀了杨二宝。最后他努力克制自己没暴露行踪,直到他朝凤宁行凶时才出现。
  两人将杨二宝带到公安局报案,将他递交给了警察。凤宁和盛世安做完笔录从公安局出来,天已经全黑了。
  凤宁看了一眼身后的公安局,说:“他能判多久?”
  盛世安说:“那就要看智勇的了。他如果能够从杨二宝嘴里审出其他案子,估计有几年牢要坐。”
  凤宁恨恨地说:“要是放在83年,他这样的都可以直接枪毙了。”
  “是。狗东西命好,当时居然没人举报他。”盛世安说,“你今晚还回家吗?”
  凤宁说:“我没跟家里人说今晚不回,他们肯定都在等我回去。可现在又太晚了。” 第43节   “那就不回去了,去你师父家住,明天早上再回吧。我们现在找个地方去吃饭。”盛世安说。
  凤宁说:“今天真
  是多亏了你,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盛世安说:“你当时害怕吗?”
  凤宁点头:“有点,不过也没有觉得很绝望,我相信你一定会来救我。”
  如果当时盛世安没出现,凤宁打算给杨二宝来个釜底抽薪,照他的命根子狠狠来一下,让他下半辈子都不能人道。她可不是没经过世事的小姑娘。
  “你觉得我会来?”
  凤宁说:“对啊。你说了最近一直在跟踪他,我相信你就在附近,不然我当时会直接掉头下坡,而不是上坡。”
  盛世安笑道:“承蒙信任,也幸不辱命!”
  凤宁也笑:“把后背交给你,我还是很放心的。”
  此刻盛世安的眼中有星星。
  凤宁说:“走吧,我请你吃饭。今天这顿一定得我请,庆祝我们终于解决掉这个大隐患。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努力付出。”
  盛世安笑着点头:“好吧,你请。”
  吃完饭,盛世安送凤宁回戴师傅家。他们没骑车,而是推着车慢慢走,凤宁问:“你快要去学校报到了吧?”
  盛世安说:“我准备28号出发,没有从蓉城到武汉的火车,我从江阳坐船到武汉。”
  凤宁算了一下:“那就还有四天就得走了,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有空的话,也可以去武汉玩。”盛世安说。
  凤宁笑:“以后也许会有机会。说不定我还会去武汉办灯展呢。”
  “要是真来武汉了,一定要来找我啊。”盛世安说。
  “一定。”
  这次见面之后,直到盛世安离家去学校,他们都没再见面。主要是盛世安一回来就在忙着帮凤宁破案,哪儿都没去,家里长辈都没去见,抓到嫌犯后,剩下还有四天时间,全都用来探望长辈去了。
  杨二宝被抓,凤宁只告诉了师父,师徒二人约定装不知道。没多久,给厂里送货的司机换了人,大家才知道杨二宝出了事。但具体是什么事,大家都不确定,各种理由都有,但没有人知道跟凤宁有关,彭智勇那边把消息给封锁了,免得给凤宁造成负面影响。
  临近交货期限,凤宁忙着准备灯笼物料,也根本没时间去跟人八卦。
  8月31号,星期天,凤来开学,凤宁陪着她去学校报到。报完到,她领着妹妹去师父家认了门,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师父家找她。
  师父师娘爱屋及乌,对凤来也非常友善,做了一桌子菜招待凤来。让凤来以后每周日晚上都过来这里吃饭,改善一下生活。
  凤来上高中,学校放月假,每周只有星期天下午会放两节课假,让学生休息。
  凤宁当然不会让妹妹去师父家:“你现在也在市里,咱们见面就方便了。以后我每周都会去学校看你,没有要紧的事,你别来找我,免得师娘破费。”她打算以后每周日或周一下午去给妹妹送点吃的用的。
  凤来应下来:“好。”
  9月中旬的时候,厂里请了一辆卡车,将所有的灯笼物料都装上,送到了蓉城。凤宁和戴师傅都跟车过去了,他们要去蓉城组装灯笼。
  吴昌德带着两个工人坐客车跟了过来,灯笼数量有点多,而且款式比较复杂,只有凤宁和师父两个人忙不过来。
  他们将东西拖到平行巷子,袁总把他们安排在平行巷子的一个宅子里,物料卸下来之后,就在这里组装。
  晚点吴昌德带着人也到了。他们就住在平行巷子外的小旅馆里,小旅馆的卫生条件也还行,到底是省城,旅馆多,为了竞争,卫生都做得不错。
  安顿好之后,大家就开始组装灯笼。
  八百盏灯笼组装起来需要一些时间,虽然平行巷子里的老宅子改造工作还没做完,但他们并不打算拖延交货时间,要尽快将灯笼都组装好。五个人每天吃住在这里,都是要花钱的。而且马上就是十月,离过年也没多久了,要回去抓紧时间生产灯笼。
  袁总刚开始两天还会来看看,后来就不来了,凤宁和师父亲自出马,质量绝对是过硬的。
  忙到28日,所有的灯笼都组装完毕。他们工作的这个老宅子里挂满了灯笼,形形色色,斑斓绚丽。
  凤宁叫了袁总来验收,袁总一进院子,便被琳琅满目的灯笼给惊艳住了,竟然有这么多,而且每一盏都极其漂亮。
  “袁总,所有的灯笼都在这里了,你可以让人清点一下数目。我们合同上是804盏灯笼,我们送了4盏,一共是808盏。”凤宁说。
  袁总看完灯笼,说:“这些灯笼确实不错。一会儿我的秘书点完数,我们就签收。”
  凤宁说:“远总,我还有个提议。”
  袁总说:“你说。”
  凤宁说:“我看这平行巷子改建工程也差不多了,年底时肯定能够顺利开业。不知道袁总有没有兴趣办个花灯展?到时候如果整片街区都挂上灯笼,巷子外面的广场再安排一些大型花灯。那时整个平行巷子就是灯笼的海洋,每到夜晚,这里将成为蓉城最亮丽的风景,肯定会吸引无数市民和游客来这里参观。袁总你认为呢?”
  袁总点头:“确实是个不错的点子。不过平行巷子改造工程虽然归我管,但这办灯展的事却不归我管了。这事你得去问文化局的领导。”
  凤宁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样,她说:“归齐厅长管吗?”
  “齐厅应该也能做主,不过你能找到她?”袁总问。
  凤宁说:“不知道啊,只能去文化厅碰碰运气了。”
  袁总说:“看在你这么有想法的份上,我给你个电话号码吧,你可以打一下她的电话,先跟她在电话里聊一聊,要是她有意向,你再去找她。”
  “那就太感谢袁总了!”凤宁忙不迭地道谢。
  袁总给她抄了个电话号码。
  吴昌德在一旁说:“袁总,你看这灯笼我们已经按时交货了,这个货款什么时候给我们结?”
  袁总看了一眼吴昌德,说:“验完货,确定没问题了,自然会给你们。最迟年底之前肯定给你们结账。”
  凤宁笑着说:“袁总,可不能拖那么久啊,我跟同事们都等着米下锅呢。你是做大生意的,我们这点小钱就别拖太久了吧。”
  袁总不太相信地看着凤宁:“等米下锅?有没有那么夸张啊!”
  凤宁说:“真不夸张,我们这个小厂子效益一直不太好,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好不容易碰到袁总如此大方的客户,大家都高兴得不行,以为终于可以熬过青黄不接呢。”
  袁总笑着说:“你都这么说了。那行吧,下个月我一定把钱给你们汇过去。”
  “谢谢袁总!”凤宁欢喜道。
  吴昌德说:“谢谢袁总!晚上我们做东,想请袁总吃个便饭。”
  袁总看着凤宁:“你也去?”
  凤宁笑眯眯地说:“我和师父都去。不过得请袁总原谅我不会喝酒。”
  袁总看着凤宁摇了摇头,这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特别精明,这会儿就把不能喝酒的事先摆明了,到时候也就不用陪酒。
  第48章
  晚上吃饭的时候, 凤宁还不忘跟袁总打听齐厅长的喜好。
  袁总倒是没有藏私,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她,末了说:“小凤, 吴厂长一个月给你开多少工资啊?我给你开300一个月, 来我公司干吧。”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的除了袁总和凤宁, 都倒吸了一口气, 纷纷都看向凤宁。三百块可是凤宁差不多一年的工资,这袁总也未免太大手笔了。
  凤宁笑眯眯地说:“承蒙袁总抬举。可我除了做灯笼,别的什么都不会。”
  袁总说:“那怕什么!你这么聪明,学什么都易如反掌,
  只要你愿意来,条件你随便开。”
  凤宁依旧面带微笑, 不为所动:“谢谢袁总看得起,我就是个小城市的丫头,没什么见识,也比较恋家,所以还是想在南安上班。”
  袁总听到这里, 不由得叹了口气:“算了, 人各有志, 我也不勉强你了。”
  等吃完饭,和同事一起回旅馆的时候,大家都忍不住问凤宁:“小凤,袁总开那么高的工资给你, 你怎么没答应?”
  凤宁说:“我怎么答应啊?袁总开的是建筑公司, 我对建筑一窍不通,我去了能干吗?.而且我就喜欢做灯笼, 还不想离开南安。”
  大家对她这个回答都很唏嘘,只有戴师傅对她这个答案不意外,因为他知道凤宁对灯笼有多热爱。
  吴昌德对凤宁说:“小凤,明天我和秦师傅几个就先回去了,你和戴师傅留下来去找齐厅长谈灯展的事。能不能成都没关系,尽力就好。”
  凤宁说:“好。厂长,我们要不要给齐厅长送点礼物?”
  吴昌德想了想:“送吧。送礼的规格不能超过五十块钱,多了咱们负担不起。”
  凤宁满口答应:“好。”
  第二天,吴昌德几人退房回南安了,临走前给了凤宁五十块钱。
  凤宁和师父去逛街,给齐厅长买礼物。昨天袁总说了,齐厅喜欢喝咖啡。
  八十年代中国刚刚开门看世界,欧美国家优越的生活条件给了国人尤其是知识分子极大的冲击,很多人都向往欧美国家,觉得外国人的生活习惯洋气、有品位,所以也会下意识地去模仿。
  凤宁打算去友谊商店看看有没有咖啡卖。
  友谊商店倒是不难找,难的是,凤宁和戴师傅连门都进不去。他俩刚到商店门口,就被人拦住了:“不是侨胞和外宾,不能进友谊商店。”
  凤宁差点给忘了,友谊商店是给外国人开的,买东西也需要外汇券,里面根本就不收人民币。
  戴师傅吃了个闭门羹,面上有些挂不住,有些生气地对凤宁说:“这不是中国的地盘吗?怎么还不让中国人进?”
  凤宁说:“师父,你别生气。里面的东西都是进口来的,专门为在中国工作的外国人准备的。商品是从国外进口来的,数量很少,东西也特别贵,专门宰外国人的,所以不卖给咱普通老百姓。”
  戴师傅听她这么说,心里才舒坦了些:“那咱们不买这个了,买点别的吧。”
  凤宁说:“没事,师父,你去隔壁茶馆里喝个茶,我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买到。师父,你身上有钱没?借我一点。”
  戴师傅惊讶道:“老吴给你的五十不够?”
  凤宁说:“我担心不够。”
  “那要是不够,你还买吗?”
  “要是超得不多,就买了,超太多就算了。”
  戴师傅从口袋里冒出一个布包,从里面拿出二十块钱,想了想,又拿了十块:“超太多别买,你自己才多少工资,别往里贴钱。”
  “我知道了。谢谢师父!”凤宁收了钱,揣进口袋里,又去了友谊商店。
  戴师傅去了附近一家茶馆喝茶,一壶茶还没喝完,凤宁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铁皮盒子,上面印着漂亮的图案和英文字母,非常精致。
  戴师傅问:“买到了?是什么?”
  “咖啡。”凤宁说。
  “怎么买到的?花了多少钱?”戴师傅问。
  凤宁说:“找人代买的,这盒咖啡花了52块5,另外收了五块钱代购费。” 第44节   戴师傅惊讶地说:“你找人买的?”
  “对啊,我进不去,就只能找人帮忙了。有专门做这个生意的黄牛,赚跑腿费的。”凤宁说。
  戴师傅咋舌:“这钱可真好挣,帮忙买个东西就五块钱!”
  凤宁说:“没有办法,我们没有外汇券,也没有护照,本来是买不到的。比预计的贵了几块钱,厂长应该能给我报销吧?”
  戴师傅叹了口气,说:“你这孩子!那咱们现在去找那个厅长?”
  凤宁说:“先找个地方打电话,跟她约好再去。”
  凤宁找到一个公用电话,给齐厅长拨电话,幸好一次就通了,没通也要收钱的。凤宁赶紧表明身份,还好齐厅长家里挂着她送的宫灯,对她还有印象,听说凤宁想去拜访她,犹豫片刻,便答应了。
  当天中午,凤宁便在省政府附近的一家小馆子里见到了齐厅长。
  一见面,凤宁就赶紧上去跟她握手:“谢谢齐厅愿意百忙之中抽空来见我。”
  齐厅长见到凤宁,笑着说:“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凤宁说:“齐厅,快请坐,坐下聊。师父,这是齐厅长。齐厅,这位是我师父。他姓戴,就是我们灯笼厂的技术主管,我的灯笼就是跟他学的。”
  齐厅长看向头发花白的戴师傅,朝他伸出手:“你就是凤宁说的那个南安彩灯的代表人物戴师傅?幸会幸会!”
  戴师傅也不知道凤宁是怎么说自己的,他拘谨地跟齐厅长握手:“齐厅长你好!”
  齐厅长坐下来,凤宁将咖啡给她:“齐厅,我们这次来也没带什么礼物。我师父有个朋友从上海回来给他带了一盒咖啡,我们从没喝过这些,也不知道该怎么喝,所以拿来送给齐厅,借花献佛,希望你不要嫌弃。”
  齐厅长见到咖啡,眼睛一亮,赶紧接过去,说:“谢谢!这东西太贵重了,咱们国家不产,都是外国进口的。”
  “应该是的。我上学时看地理书上说咖啡原产地在非洲,西方人喜欢喝这个提神,应该跟咱们中国人喝茶是差不多的功效。”凤宁说。
  齐厅长笑眯眯地点头:“对,是这样的。咖啡味道有点怪,喝不惯的人觉得有一股子刷锅水的味道,我喝着觉得还好,习惯了就还挺喜欢的。”
  凤宁笑着说:“齐厅长喜欢就太好了。”
  齐厅长将那盒咖啡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包包里,说:“你们师徒这次过来是送灯笼吗?”
  凤宁点头:“是的,就是来送灯笼的。昨天已经交货了。”
  “那你们还挺快,我还没去看看呢。”齐厅长说。
  凤宁说:“都送到平行巷子了,袁总说等都改造好就挂上。是这样的,齐厅,我想跟你提个建议,平行巷子最迟年底也能开业了,不如顺便办个灯会,正好利用灯会宣传一下平行巷子。灯会可以从年前挂到整个正月,要是效果好,还可以延期到二三月。”
  齐厅长看着凤宁:“平行巷子不是已经买了很多灯笼了?”
  凤宁摇头:“这不一样。之前买的这批灯笼,是放在宅子里装饰用的,会长期悬挂。灯会是节庆活动,规模也不一样,到时候每个巷子和院子里都挂满红色的灯笼,营造一种喜庆吉祥的年节氛围。巷子旁边的广场面积不小,再布置一些大型花灯,比如我们南安今年元宵的花灯主题是恐龙,因为我们是恐龙之乡。蓉城是省城,可以以熊猫为主题,熊猫是咱们的国宝,咱们省又是熊猫的主要栖息地。再配上十二生肖、花鸟虫鱼等花灯,绝对会吸引蓉城的百姓过来观灯,到时候平行巷子的名气也顺便一起打出去了。”
  齐厅长听凤宁这么说:“听你这么说,是个非常不错的主意。不过这事我一个人可说了不算。”
  凤宁笑眯眯地说:“我知道。得领导们开会讨论决定,我就是给齐厅提个建议。”
  齐厅长微笑着点头:“这个建议不错,我会跟领导反映的。”
  吃完饭,齐厅长留下了凤宁的地址,说:“地址我留着。有眉目了我给肖达打电话,让他通知你可以吗?”
  凤宁忙说:“可以,可以,谢谢齐厅!”
  齐厅长笑着说:“都是为了丰富市民文化生活,这是我的职责。”
  齐厅长走后,戴师傅看着凤宁,左看右看,凤宁笑起来:“师父你看我干什么?”
  戴师傅说:“我总算有点明白那个姓袁的为什么要花三百块钱请你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凤宁能干,有胆色,口才又好。你怎么知道一盒咖啡就能说动她?”戴师傅说。
  凤宁笑着说:“其实也
  不是咖啡说动的她,是这个点子打动的她。师父你想啊,这个项目是省里的重点文化建设项目,花了那么多钱,他们肯定想要把名气打出去,灯会是个多么好的开端。咖啡只能起到辅助作用。咖啡是外贸商品,不好买,就算她能买到,但咖啡多贵啊,也不能常买对不对。我这礼物一送,就送到了她心坎上。”
  戴师傅啧啧称赞:“你厉害!你为什么说是别人送我的,不说你买的?”
  凤宁说:“她肯定也知道我是花钱买的。我要是直接说了,她怎么好意思收?我就说是别人送的,不要钱,她就收得心安理得了。”
  “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懂这么多?”戴师傅很惊奇自己徒弟的能力。
  凤宁笑着说:“师父别怪我不务正业就好。”
  戴师傅说:“这怎么叫不务正业?像师父这样,光会做灯笼,不会跟人打交道,一辈子也就只能做个灯笼了。像你这样的,会做,还会说,以后才会有出路。徒弟啊,我觉得,你在咱们这个灯笼厂里,有点屈才了。”
  凤宁笑嘻嘻道:“师父,你这么夸我,不怕我骄傲啊?”
  “怕啥!咱有骄傲的本钱。”戴师傅难得这么开玩笑。
  师徒二人也不耽搁,事情既然已经办妥,那就直接退房回南安。虽然过了中午十二点,旅馆不给退今天的房钱了,离家多日的师徒二人早已归心似箭,赶到长途汽车站买了当天最后一班回南安的车票,赶回了南安。
  回到南安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师娘见到他们回来,喜出望外,赶紧去烧水给他们下面条做完饭。
  师父跟师娘绘声绘色地说起凤宁跟袁总和齐厅长打交道的经过,说:“咱们凤宁厉害着呢。以后我不担心她被人欺负了。”
  凤宁笑着说:“师父师娘,你们就放心吧,我不会被人欺负的。”
  师娘告诉凤宁:“你妹妹今天下午来过,他们学校放假了,说你很久没去学校看她了,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我告诉她你最近一直在蓉城出差,还没回来,她就先回去了。”
  “谢谢师娘!”马上就要国庆节了,明天上完班她也可以回家了。
  第二天去上班,凤宁向吴昌德汇报工作。
  吴昌德很惊奇:“你们怎么就回来了?没去找那个厅长吗?”
  凤宁说:“昨天中午找了,我们下午就回来了。齐厅说这事她不能做决定,得领导班子商讨后才决定办不办,她说有了消息会给肖主任打电话。厂长你什么时候去跟肖主任说一声这个事,要是有了结果,麻烦他帮我传达一声。”
  吴昌德说:“行。”
  凤宁拿出买咖啡的票据,以及请齐厅长吃饭的票据,说:“厂长,这个给你。送齐厅长的咖啡是在友谊商店买的,35块外汇券,1块外汇券兑换人民币是1块5毛钱,那罐咖啡就是52块5毛钱。我们进不了友谊商店买东西,我托人买的,收了我五块钱跑腿费,这五块钱没有收据,厂长给不给我报销?”
  吴昌德听到她把自己给的钱花得精光,顿时有些肉疼:“那么贵你也舍得买!”
  凤宁笑着说:“齐厅长爱喝咖啡,送礼当然要投其所好。我跟她说咖啡是别人送给我师父的,我师父不喝,拿去给她的,以后要是碰到齐厅,千万别说漏嘴了。”
  吴昌德苦笑:“你一个月工资才三十来块钱,你送的礼差不多就是两个月工资,你真是敢买!”
  凤宁心说,还不是你给我开的工资太低了:“要是能拿下那个单子,这笔钱花得还是很值得的。”
  “万一要是没拿下呢,那就白花了!”吴昌德说。
  “那就算是投资失败。投资都是有赚有赔的。”凤宁耐着性子说。
  吴昌德挥一下手:“行了,你回去吧。这些放在我这里。”
  凤宁走了之后又回头:“厂长,我没带什么钱,多花的那部分都是我师父垫付的。”
  吴昌德用手捧着腮:“我听你说话我就牙疼,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大胆的姑娘!”
  第49章
  离开南安那么长时间, 这一回来,感觉什么都有些陌生。
  老孙给了凤宁送来信件,是盛世安从武汉寄来的, 寄信邮戳是9月15日, 到信邮戳是22日,到了一个多星期了。
  凤宁没急着看信, 将信揣兜里, 回到车间开始干活。
  现在扎的灯笼是最普通的红灯笼,这是逢年过节挂得最多的,销量也是最大的。款式是凤宁设计的那款开合式灯笼。
  由于今年的灯笼可以收拢,大大节约了存储空间,加上整顿纪律,大家工作效率有所提高, 虽然做灯笼的人少了,但今年的灯笼产量远胜往年。
  做惯了宫灯,再来做这个灯笼,实在是简单得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可以了。凤宁手里干着活,心里想的则是元宵灯会上的花灯, 不光是灯会上布置的大花灯, 卖给游客的小花灯也要开始构思了。除了年初她卖的那些螃蟹灯和虾灯, 她打算再多设计几款可以活动的灯笼。
  这段时间她不在南安,杨二宝的案子不知道进展如何,等过完国庆节去问问彭智勇,希望能有一个满意的答复。
  下班之后, 凤宁直接骑车从厂里回家。
  回到家时天都快黑了, 弟弟妹妹见到她回来,高兴得把她团团围住, 因为有半个月没看到她了。
  凤宁把自己从蓉城买的零食拿出来给他们,她没多少钱买礼物,每次回来只能带点吃的。等以后挣了大钱,再给他们买礼物吧,也不知道平行巷子的单子能给自己发多少奖金。
  晚上吃饭的时候,凤宁听见凤金宝说,昨天大姑凤金玉回来过,说是招娣想跟着熟人去广东打工,想问问凤宁这事靠谱不靠谱。
  凤宁愣了一下,说:“我明天去一趟大姑家。”
  凤宁记得上辈子招娣去广东打工,结果被老乡拐卖到了福建,直到二十年后才跟家里联系上,那个时候大姑都去世了。不过她记得拐卖是90年前后出的事,招娣那时候都结婚了,在老家还有一个儿子。
  既然她知道将来可能会发生的风险,那她一定要尽量帮助大家规避。如果蓉城的灯会能够拿下来,厂里就要布置两场灯展,到时候他们会需要更多的人手,会招临时工,或许可以带着表姐妹们一起去做灯笼。
  到时候大家都会扎灯笼了,以后就可以留在本地就业了。
  晚上洗漱完毕,凤宁坐在床上,拿出盛世安的信来看,这封信她从早上揣到现在,一直都还没来得及看。
  这封信写得很长,足足有五页信纸。从他出发的时候写起,坐船看到沿途的风景和感想,到学校后的见闻和感悟,还介绍了五个室友,其中只有他和一个内蒙来的同学是部队上考来的,另外几个都是地方考上来的。信写到这里时中断过,后面的内容字迹颜色稍微有些不同,是他军训完之后再接着写的。
  他们学校安排了半个月的军训,是封闭式训练,强度当然跟部队里没法比,不过对那些地方考上来的学员来说也差点要了老命了,训练场上闹出了不少笑话。
  盛世安没有跟辅导员和教官打报告说自己有些心律失常,他觉得自己能够应付得来这种强度的训练,事实也是如此,他很顺利地完成军训。
  这封信就是军训结束当天晚上写的,教官和同学们在聚餐的时候都喝得酩酊大醉,他因为谨遵医嘱不能喝酒,是宿舍里唯一一个清醒
  的,所以才能够给她写这封信。
  凤宁看完信,不由得笑出声,因为盛世安说,他们班是个和尚班,二十三个人没有一个女生。
  凤来跟她睡一张床,看见凤宁在笑:“姐,谁给你写的信啊?”
  凤宁笑着说:“盛世安。”
  “盛世明的哥哥?你跟他还有联系啊?”凤来好奇地问。
  “有呢。他现在考上军校了,在武汉上大学。他跟我说起大学的事,笑死我了,读大学真好玩。来来,你也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以后也跟我说说你的大学是什么样子的。”凤宁趁机教育妹妹。
  凤来说:“那你给我说说,大学都有什么?”
  凤宁说:“我没读过,不知道。不过他信里说了,大学有军训,他们班只有23个人,全都是男生,一个女生都没有。图书馆里有很多书,可以自己去挑选借阅。”
  凤来吃惊地张圆了嘴:“一个女生都没有?而且一个班人还那么少!我班上都有七十多个人,坐都坐不下。”
  凤宁说:“大学是精英教育,都是优中选优,所以你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啊。”
  “我会加油的!” 第45节   第二天,凤宁就骑着车去了大姑家。
  招娣正在跟她父亲唐长根吵架,唐长根不知道从哪里听人说,去外面打工的女人都是去卖身,便坚决不同意招娣出去:“你要出去,你现在就嫁人。不是我家的人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招娣躲在屋里抹眼泪,凤宁看得出来,她特别渴望离开家这个牢笼。
  凤宁问:“招娣,你是要跟谁出去打工?”
  招娣说:“我二姐夫表姐村子里的人,他们说那边一个月有六七十块工资。人家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凤宁听着关系绕得太远了,便说:“不是特别相熟的人,最好还是不要跟着去,不安全。你要是想去,可以等广东的厂里来这里招工了再去。”
  “真有人会来招工吗?”招娣红着眼看着凤宁。
  凤宁点头:“真的有,广东现在搞经济开发,很多香港人台湾人还有外国人来开厂,他们需要大量工人。你别着急,等着,一定会有的。”
  他们省可是劳务输出大省,她上辈子也见到过几次招工,要不是有了女儿,她也跟着去了。
  招娣对凤宁还是很信任的,说:“我和想娣已经去派出所把名字改了,我现在叫唐莹,晶莹的莹,想娣叫唐想,她不愿意把名字改太多。”
  凤宁笑起来:“改得很好。以后我就叫你莹莹吧。”
  “嗯!”
  过完国庆节回南安,凤宁才有空去公安局找彭智勇打听杨二宝的案情进展。
  彭智勇很厉害,让杨二宝招供出了多起案件,甚至比盛世安调查到的还要多。
  “这么多起案件,已遂的,未遂的,我估计能够按照最高刑罚判,至少十年起步。”彭智勇说。
  凤宁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终于能将罪犯绳之以法了。”
  月中的时候,肖达给他们传达了消息,蓉城打算年底举办一场灯会,还没有确定灯会的承办方,会面向社会招标,招标时间定在11月18日。
  也就是说,凤宁花了五十多块钱,让齐厅说服领导们决定举办灯展,但这个承办机会未必能够落到他们头上来。
  吴昌德听到这个消息后长吁短叹,生怕为别人做嫁衣。
  凤宁才没精力去担心能不能承办灯展,她忙着去做灯会方案稿了。没有实力,怎么能够拿得下大单。
  以前厂里承办灯展,全都是戴师傅亲力亲为,独自策划。如今有了徒弟,他就可以偷闲了,只需要在一旁参谋指点一下即可。
  凤宁承办的灯展已经不计其数,她太清楚围绕主题怎么设计花灯了,而且每一盏灯她都能在写方案的时候画出草图来。
  戴师傅看了她的方案,比自己做的还满意,这完全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交给凤宁去准备,他是放一百二十个心。
  袁总也信守承诺,在月底之前把货款的尾款给汇了过来。
  凤宁也很期待,货款到位了,自己能拿多少奖金呢?
  11月4日发工资,凤宁还是最后一个去领的。
  财务拿着一个信封,指着工资条对凤宁说:“你在这儿签个名,就可以拿走了。”
  凤宁低头看着桌上的工资条,工资32元,奖金25元,总共57元。她拿笔的手停了下来。
  财务抬头看着她:“你签字啊。”
  凤宁问:“25块钱奖金?”
  “对啊。”财务说。
  凤宁问:“我上次去蓉城代出的那些费用呢,不一起给我吗?”
  “哦,那个钱啊。那个钱是另外的,这是工资和奖金,你收下吧。”财务催促。
  凤宁说:“25块钱奖金,是谁的意思?”
  财务说:“大家的意思啊,几个领导商量后决定的。”
  凤宁说:“我能不能只领工资,不领奖金?”
  财务抬眼看着她:“你嫌少不要?”
  凤宁不做声。
  财务等了一会儿,终于失去耐心:“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每个人的奖金都是这些啊。”
  凤宁说:“所以,大家都有?”
  财务说:“对。”
  “那我不要奖金,谢谢,给我工资吧。”凤宁说。
  财务不耐烦地说:“那你等会儿来拿,我要重新造个工资条。”
  凤宁从办公室出来,碰上戴师傅,他问:“凤宁,给你发了多少奖金?”
  凤宁说:“25。我没要。”
  戴师傅一听愣住了,然后非常生气地说:“这打发叫花子呢!我都有80块的奖金!凭什么给你这么少啊!单是你拉回来的,做也是你在出大力。这吴昌德欺人太甚!不行,我得去找他!”
  凤宁说:“我也想去找他。”
  师徒二人找到吴昌德,戴师傅问:“厂长,这奖金是按照什么标准发的?”
  吴昌德说:“每个人工资的70%,以前都是按照统一标准发的,虽然奖金发放的比例可能没这么高。”
  戴师傅说:“所以给凤宁发了25块钱?”
  “对啊,凤宁本来是24块5,我们还给升了5毛。”吴昌德说。
  戴师傅冷笑:“你这糊弄谁呢?凤宁忙了大半年,你给人25块钱奖金,这说得过去吗?”
  “怎么说不过去?大家的奖金标准都是这样啊。”
  “凤宁是个新人,她工资低,但是事比谁少干了?没有她,能有这个单?你们做事不要太缺德了!”戴师傅说。
  “戴师傅,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这单是她一个人完成的?小凤就在这里,让她自己说,我这样是不是公平公正的?”吴昌德说完看着凤宁。
  凤宁觉得这一招实在是绝,所有人都按照这个标准来发,大家都满意,只有她不满意,她要是反对,就是得罪全厂的人。
  戴师傅说:“单是凤宁拉的,活也是她干的,你除了这个标准,难道不应该给她再发点别的奖金?”
  吴昌德摊摊手:“没有这个先例啊。小凤,你吃亏就吃在资历太浅上,你别着急,等过两年级别提高了,拿到的奖金就不会比大家少了。”
  戴师傅说:“吴昌德,你这奖金发放得不合理啊,这是让工资高的人奖金更多,工资低的奖金更少,这不是打击人的工作积极性吗?”
  “资历高的人工资自然就高,贡献也更多,多拿点奖金这不正常吗?再说戴师傅你的奖金可是最高一档。”吴昌德说。
  “我宁愿不要最高的,你哪怕所有人奖金都一样呢,也不会让人这么心寒!”戴师傅气呼呼地说。
  凤宁反倒要去安抚生气的戴师傅:“算了,师父,不就一点奖金吗?没有我还不照样过来了,大家都有奖金,应该高兴才是。”
  戴师傅看着徒弟,不由得心疼,只有他知道凤宁为了那个单子付出了多少,结果居然被人这么对待。
  大家领到奖金,都很高兴,一个个都跟凤宁道谢:“还
  是头一次这个月份发奖金呢,这多亏了小凤那个单子。小凤,你拿了多少奖金?应该是最高的吧!”
  凤宁笑笑,没做声。
  但厂里就这么点大,哪里有什么秘密,很快,大家就都知道凤宁的奖金是所有人中最低的。有人替她抱不平,有人幸灾乐祸,那么爱出风头,以为自己多有本事呢,不还是要被等级限制得死死的。
  凤宁没要那25块钱奖金,只领了自己的基本工资。
  当晚,凤宁回到家,师父跟师娘说起这个事,两位老人都气愤不已,这不是欺负人么!
  戴师傅说,按照工资比例发奖金,是厂里的传统,但其实提出这个办法的人,就是那些厂领导,因为他们的工资是最高的,奖金自然也就高了。
  凤宁吃着饭,突然说:“师父,我要是把工作辞了,你不会怨我吧?”
  戴师傅愣住了:“你要辞职?去袁总那儿吗?”
  凤宁摇头:“不是,是想自己单干。”
  戴师傅说:“干个体户?”
  凤宁说:“差不多,我想开个彩灯公司。做灯笼,承办灯展。其实我一开始就想自己干的,盛世安的爸妈帮我找了这份工作,我想着也是做灯笼,就来了。不过也不亏,我在这个厂里最大的收获,就是拜了师父为师。而且通过这个工厂,我也结识了一些人脉。”
  “你一个人怎么办灯展?”戴师傅说。
  凤宁说:“我去请几个人,先把他们培训出来。灯笼其实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师父你觉得呢?”
  戴师傅承认:“是的,照着样式做很简单,难的是做出好样式的灯。”
  “以后我负责设计灯笼,让其他人按照我设计的去做。虽然我离开厂里,以后我还会继续跟着师父学做灯笼的。”凤宁笑着说。
  “以后你跟我都不在一个厂里,还怎么学?”戴师傅非常不舍凤宁。
  凤宁说:“我晚上还住在这里啊。”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钱。如果只做个个体户,可以白手起家。但她想开公司,必须要有公司地址和注册资金,得要租个房子,筹一笔钱。凤宁现在一穷二白,第一件事就把她给难住了。
  第50章
  凤宁说:“我明天就去辞职。要赶在蓉城灯会招标前把公司注册好, 我也要去参加灯会招标。师父,以后我就跟灯笼厂是竞争关系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戴师傅叹气说:“我本来觉得你在灯笼厂是屈才了, 吴昌德那群人目光短浅, 为点蝇头小利这么挤兑你,这是逼着你走。竞争就竞争吧, 我怎么会怪你!”
  凤宁听见师父这么说, 松了口气:“等我公司有起色了,我就请师父去给我们公司做顾问。你只要指点一下我们就好,不用你亲自动手。”
  戴师傅笑着说:“好!你公司要怎么开?”
  凤宁说:“我先得租个房子,再去工商局登记注册。就是这个注册资金有点麻烦,不知道现在是实缴还是认缴,要是实缴的话, 我拿不出那么多钱,可能要去银行贷款。”
  戴师傅和师娘对视一眼,凤宁对开公司了解得这么透彻,怕是早就做好准备了。
  戴师傅问:“你开公司需要多少钱啊?这个钱是交给国家吗?”
  凤宁说:“还不确定多少钱,明天去问问。这钱是算在公司户头上的, 还是我自己的钱, 实缴的话, 就是要交到银行去,过一个月才能取来用。如果是认缴的话,就比较简单了,就是公司自己决定注册资金是多少, 不用拿现钱。”
  不过她记忆中, 早期公司注册资金都是实缴制,就是不知道实缴需要多少。她现在可是一穷二白, 她爸可以去银行贷款,就是不知道能贷多少。
  戴师傅说:“要是要得不多,我和你师娘借给你,千把块还是有的。”
  凤宁感动得不行,师父师娘竟然这么信任自己,忙说:“谢谢师父!我明天去问问注册最低需要多少钱。公司以后赚的利润,分你和师娘一半。”
  戴师傅摆手:“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们无儿无女,每个月都拿着工资,你师娘也有退休金,这都花不完,哪里还需要你的钱。”
  凤宁说:“钱给师父,你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自己用不了,捐给国家,帮助穷苦孩子和穷苦老人都可以。”
  戴师傅笑起来:“你这孩子,想法倒是挺好的,关键是现在都还没影儿呢。” 第46节   凤宁抿嘴笑:“畅想一下美好的未来嘛。”
  师娘问:“宁宁,你要租什么样的房子?我们这房子不行吗?”
  凤宁说:“当然可以。不过我有点担心打扰师父和师娘清净。”
  “要什么清净,我们这把年纪了,就想热闹一点。”师娘说。
  这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凤宁忙说:“谢谢师娘,那我去登记的时候问一下,看可不可以就登记你们家的地址。”
  凤宁跟师父师娘说定之后,就回房间去写辞职报告。开公司的念头凤宁一直都有,她从进厂之前就想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原本想着,先做两年,等存够一点本钱再辞职另起炉灶。
  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就算忙得脚不沾地,钱依旧是不可能存下的,那她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第二天一早,凤宁一到厂里,就拿着辞职报告去找吴昌德。
  吴昌德还没来,倒是财务先到了,看到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凤,你把那奖金领了吧。全厂就你没领了,你功劳最大,你不领奖金,让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啊。”
  凤宁听见这刺人的话,也不生气:“好啊,那就给我吧。”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有一分算一分。
  “这就对了,你只要在厂里好好干,以后还怕没有多拿奖金的机会吗?”财务把那25块钱给了凤宁。
  凤宁拿了奖金,转身看见吴昌德来了,把信封递交给他:“厂长,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栽培,我辞职了,这是辞职信。”
  吴昌德听见这话,脸色顿时大变:“小凤,你要辞职?”
  凤宁说:“我在这里觉得自己的价值得不到实现,所以我不想做了。”
  “小凤,你别冲动啊,就为这一次奖金吗?”吴昌德没想到这次发放奖金会直接导致凤宁辞职,顿时有些后悔,“好好的工作你给辞了,你就不怕家里人反对,还有你征询过盛局长的意见了吗?”
  凤宁说:“辞职是我自己的事,我自然会告诉他们。你也别劝了,从今天开始,我就不来了,你签字也好,不签也罢,我都会走。”
  吴昌德说:“小凤,你真的别冲动啊,再好好考虑一下!”
  不说别的,凤宁这活干得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人了,要是真走了,哪里去找这么肯干的人呢。他是真没想到,因为一次奖金,这小姑娘就要辞职。
  凤宁说完转身离开,回到车间里,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同事见她来了不干活,反而开始收拾东西,都很好奇:“小凤,你这是干什么?”
  凤宁笑着说:“我辞职了,谢谢大家这么长时间对我的照顾,以后应该还会再见的。”
  她这话说出来,整个车间里都静悄悄的,没想到她竟是说走就走,之前半点苗头都没有。
  秦师傅说:“小凤,是不是因为厂里给你发的奖金太低,所以你才要走啊?我就说了,厂长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你功劳最大,奖金怎么能最少呢!实在让人寒心。我们去劝劝厂长,让他给你重新发奖金。”
  凤宁说:“谢谢秦师傅,你不用去帮我说话了,主要原因还是我想自己干,自己当老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也不用为我鸣不平了,就算是他们另外给我发奖金,我也依旧会走。”
  车间里的人不管是真心替凤宁鸣不平的,还是幸灾乐祸的,此刻见到凤宁要走,顿时都舍不得了,毕竟凤宁是真能给他们带来实际利益的,要不是她,这次哪能有奖金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劝留凤宁,这下倒是都真诚了。
  凤宁没再说话,她收好自己的东西,朝着戴师傅鞠了一躬:“师父,谢谢你的教诲,我走了。以后又得你一个人辛苦了,你要多保重身体。
  ”
  戴师傅叹气:“走吧,不管去哪里,依然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师父再见!大家再见!”凤宁背着书包,拿着饭盒和茶缸,出了车间。
  她刚出来,就被吴昌德和胡进拦住了,胡进焦急地说:“小凤,你真想好要走了?你要是嫌这次奖金太低了,那下次我们换一下发奖金的办法。”
  凤宁说:“谢谢胡主任,我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这次奖金只是促成我下定决心的一个诱因。”
  走到厂门口的时候,凤宁对老孙说:“孙伯,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要是以后有我的信,麻烦你把它交给我师父,谢谢!”盛世安的信她还没回,决定等这边的事办妥后再回,这么长时间不回信,他可能会再次写信来。
  老孙说:“小凤,你真要走啊?我挺舍不得你的。”
  凤宁说:“在这个厂里,你和师父是真心对我好的人,我会铭记在心的。以后我有空会来看你的。”
  凤宁走了之后,吴昌德突然想起来:“戴师傅,凤宁把蓉城灯会的设计稿全都拿走了?”
  戴师傅不高兴地瞪眼睛:“怎么?难道我还要用我徒弟的设计稿去竞标?”
  吴昌德讪讪道:“主要是很快就要竞标了,我不是怕来不及么。”
  戴师傅哼了一声,鼠目寸光的东西,这个时候想起竞标方案来不及做了?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有吴昌德这样的人当厂长,灯笼厂迟早要完,不过也不关自己的事,自己都退休了,在这儿干到哪天算哪天吧。
  凤宁将东西送回师父家,转身又出门去了,她没注册过公司,得去工商局打听一下办手续需要些什么资料。
  工商局就在市政府那边,凤宁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去找盛重远和肖达,盛重远一片好意,把自己弄进灯笼厂,结果没到一年,自己就出来了,感觉有点对不起他。
  凤宁去了一问,发现工商局好像不给私人办企业营业执照,只给私人办个体户营业执照。工商局只给办国营和集体企业营业执照,这恐怕得找地方乡镇批条子才行,就算能办下来,程序也太过繁琐,根本就来不及赶蓉城灯会竞标。
  凤宁想了想,应该是国家相关政策还没有出台,便退而求其次,办个体营业执照。不知道个体户去竞标蓉城灯会,对方会不会给她竞标的资格,但还是得去试试,不能一开始就打退堂鼓。
  万事开头难,一步一步来吧。
  当天下午,凤宁带着身份证、照片去了工商局。凤宁的出生日期登记比她实际年龄早了一年,现在一看,正好可以申请个体户,不然还不够注册执照的年龄。
  凤宁最关心的是营业执照什么时候能够办下来,办事员说:“回去等着吧,一般是半个月左右能下来。”
  凤宁忙问:“同志,可不可以加急?”半个月怎么来得及,还有不到半个月,蓉城的灯会就要招标了,要是到时候连营业执照都没有,她就更没有资格去竞标了。
  办事员抬起眼皮:“加什么急?大家都这样,要不你来办?”
  凤宁只得赔笑出来,回到家,师娘问:“小凤,怎么样,公司能办吗?要不要去给你取钱?”
  凤宁摇头:“暂时不需要,谢谢师娘,他们不让私人办企业,我办了个体户。师娘,我得回家一趟,找几个人来帮忙,明天再过来。”
  “你家里要是知道你辞了工作,会怎么样?”师娘问。
  凤宁说:“我爸都听我的,不会有问题的。”
  凤宁骑车回家,她要去参加灯会招标,靠她自己肯定不行,需要人手,所以她得回去找人。个体户最多可以雇七个人,她还有不小的操作空间。
  凤宁打算把表姐妹唐莹和唐想叫上,还有好姐妹梅香,这暂时就有三名员工了。
  让父亲当外援,给她准备篾片,扎一些灯笼,等过年和元宵节的时候卖。
  去年时间太仓促,她一个人做的数量远远不够卖,今年多找几个人,多做一些,从年尾卖到年头,应该能赚上一笔。
  如果这次蓉城的灯会中不了标,她就去找肖达,在南安灯会上争取一个展区。凤宁的记忆里,大型灯会都是几个灯组联手打造的,否则一个公司的人手没法在短时间内布置好那么多花灯。
  到时候就真要跟灯笼厂打擂台赛了,想到这里,凤宁还莫名有些期待。
  凤宁回到家,只有小弟凤柏在家,父亲还没回来。凤柏见到她高兴极了:“大姐,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凤宁说:“回来有点事。爸爸呢?”
  “爸爸还没回来,大姐你来做饭吧。”凤柏小脸跟花猫一样,凤松一上初中,他就不得不接过做饭的任务,这都两个月了,他还是没能熟练掌握生火的技能。
  凤宁笑着说:“好吧,我来。”
  凤金宝从外面背着猪草回来,看见凤宁在家,很是意外:“宁宁,你怎么回来了?”
  “有点事,一会儿跟你说。来洗手吃饭吧。”凤宁说。
  吃完饭,凤宁对父亲说:“爸,家里现在还有钱吗?”
  凤金宝看着凤宁,说:“还有一百多块吧,是送公粮的钱。你平时给我的那些都花了,你弟弟妹妹上学、家里买种子肥料农药,没剩多少。”
  凤宁说:“我可能要跟你借点钱用。”
  凤金宝没有犹豫:“行,我去拿给你。”
  凤宁笑着说:“爸,等一下,你都不问我要钱做什么吗?”
  凤金宝问:“你要钱做什么?”
  凤宁说:“我把工作辞了。”
  凤金宝大吃一惊:“怎么辞了呢?”
  凤宁把昨天发奖金的事说了:“他们就欺负我年纪小,是个新人,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我本来想上班挣钱改善一下家里的条件,可这一个月三十几块钱能成什么事,万一要是家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上医院连医药费都拿不出来,这不是要活活把人逼死吗?所以我还是想自己出来单干,我干个体户,也是做灯笼,找几个人一起做,我打算把招娣想娣她们叫来,把梅香也叫上,我们几个女孩子一起做灯笼。”
  凤金宝听着女儿说的话,整个人都麻了,凤宁胆子可真大啊,竟然要辞职单干,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爸爸也帮不上忙,你是在家里做,还是去市里做?”
  “应该要去市里。灯笼放在家里也不方便搬运。”
  “那不得租房子?”
  “嗯,先住在我师父家。”
  凤金宝沉默片刻,说:“你刚开始肯定是要用钱的,家里的钱都给你拿去。”
  凤宁说:“给我一百就可以了。我身上还有几十块钱,暂时应该够用了。还有,爸爸你能帮我再破些篾吗?”
  凤金宝说:“我想着你可能还会用到篾片,下雨天闲着没事的时候破了一些,你看看,这些够不够?”
  凤宁顺着父亲的指点看过去,顿时惊了,家里居然有一大堆篾片,足够她做好多灯笼了,不善言辞不爱交际的父亲,恐怕把所有的闲暇都用来破篾片了:“这太多了,谢谢爸爸!我明天带一些去南安。”
  凤金宝说:“晚稻也收了,家里也没有别的事了,我有空就给你破篾片。”
  凤宁笑着点头:“谢谢爸!”父亲可算是给自己添了一大助力呢。
  “爸,我去找一下梅香,跟她说一声。”凤宁说。
  “去吧。”
  第51章
  两家离得不远, 凤宁也没打手电,走到房子后面,叫了两声:“梅香!梅香!”
  很快, 梅香就出来了, 她抱着小侄儿,不太确定地问:“凤宁是你吗?”
  凤宁走到她家院子里:“是我。”
  梅香把侄儿交给嫂子, 跑道凤宁
  跟前:“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是周末啊。走, 去我家坐坐。”
  光线太暗,凤宁看不见梅香的表情,但知道她在笑,她拉起梅香的手:“我不去了,我来找你有点事。我把工作辞了,自己出来单干, 想找你来帮我做灯笼,我每个月给你发工资。”
  梅香听到这里,惊叫出声:“你把——”
  凤宁捂住了她的嘴:“嘘,小点声,别让太多人知道这事。”
  梅香拿开捂在嘴上的手, 压低了声音焦急地说:“你怎么把工作给辞了呢?那可是商品粮啊!”
  凤宁说:“商品粮又怎么了?现在商品粮已经不是铁饭碗了, 厂子效益不好, 发不出工资,吃商品粮的还不如在家种地的农民呢。”
  梅香还是觉得太可惜了,能够进城多不容易啊,怎么还有人把好好的工作给辞了呢:“那你以后做个体户?” 第47节   “我最终的目的是做民营企业家。”凤宁笑着说, “你来不来帮我嘛?”
  梅香说:“我倒是想去帮你, 不过得问问我爸妈的意见。他们同意我就去。”
  凤宁说:“那我现在就去跟你爸妈说。”
  凤宁说着进了梅香家,梅香妈还在厨房里收拾, 梅香爸和两个弟妹正凑在听收音机跟前听广播,凤宁打招呼:“伯伯,伯娘。”
  “凤宁回来了?今天不是礼拜天,怎么就回来了?”梅新国停下来,抬头看着凤宁。
  凤宁说:“我有件事想跟伯伯说。”
  梅香看见弟弟妹妹竖起了耳朵,摆手驱逐他们:“这是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听,拿着收音机到隔壁去听。”
  梅新国见女儿这么慎重,倒也产生了兴趣:“什么事啊?”
  凤宁说:“我把工作辞了,自己做个体户,还是做灯笼。想叫梅香跟我一起做灯笼,每个月给她发工资。不过刚开始几个月没法按时发工资,要等过年的时候卖了灯笼,有钱了才能发工资。梅香自己愿意去,不知道伯伯同不同意?”
  梅新国听得完全呆住了:“你、你把工作辞了?为什么呀?你上着班,每个月有固定工资多好啊,这干个体户,能挣得更多?”
  凤宁说:“厂里给的钱太少了。而且他们觉得我是新人,就应该拿最少的钱,明明我干的活比他们都多都好,结果发奖金的时候我钱最少。我觉得不公平,不想受他们的鸟气。伯伯你放心,干个体不会比上班差的,我去年做了一个多月灯笼,到过年的时候卖了四百多块钱,货不足,就卖了几天。要是梅香来帮我做灯,肯定能赚得更多。”
  梅新国听完愣了半晌,没想到灯笼也那么赚钱:“他们城里人就是这样,看不起我们农村人。你爸爸已经同意了?”
  凤宁说:“我爸同意了,他支持我做任何事。”
  梅新国看着梅香:“香香你想去?”
  梅香猛点头:“爸,我想去!做灯笼可有意思了。”关键是还能跟凤宁一起做事,至于赚钱嘛,她倒是没想过,给饭吃就行。
  梅新国问:“在家里做还是去南安?”
  凤宁说:“去南安。”
  “那住哪里?你还得租房子吧,吃住都在南安,开销很大啊。”梅新国提的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凤宁说:“我住在我师父家里,住宿暂时不要钱,就是吃饭要点伙食费。其实我也想在家里做灯笼,不过做好了灯笼还得拿到南安去卖,非常不方便,索性就在南安做了。”
  梅新国点头:“说的也是。那你们什么时候过去?”
  凤宁说:“后天吧,梅香在家收拾一下行李,我明天去我大姑家叫上两个表姊妹,到时候我们四个一起去。这事才刚开始,还不知道结果怎样,所以伯伯帮我瞒一下,暂时不跟外人说我辞职干个体的事。有人问起梅香了,就说她在城里跟我学做灯笼。”
  梅新国点头:“行,我就这么跟人说。”
  梅香得知自己要跟凤宁去南安,兴奋难耐,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收拾行李了。
  第二天,凤宁骑车去了大姑家,跟表姐妹唐莹和唐想说起去南安做灯笼的事。
  那对姐妹都很诧异,也有些兴奋:“真的要带我们去南安做事?”
  凤宁点头:“真的。不过你们也知道,灯笼要过年的时候才能卖掉,所以在卖灯笼之前我是没有收入的,没法给你们发工资,要等卖了灯笼才给你们发工资。”
  唐莹说:“我没有问题,你赚到钱了再给我们发工资。”
  凤宁说:“我有钱了就给你们发工资。”
  唐想问:“一个月多少钱啊?”
  凤宁说:“我原来在厂里上班,他们给我定的是一级工,工资是32元。你们不会做灯笼,暂时算学徒工吧,一个月按照学徒工的工资,给你们开20块钱,可以吗?要是赚得多,再给你们发奖金。等你们熟练了,再提工资。”
  唐想很满意:“可以。”她以前跟父母要一毛钱买笔都很难要到,现在自己一个月赚20,哪里会不愿意。
  凤宁说:“你们答应了,我就去跟大姑说,你们收拾好东西,就到我家去,明天和我一起去南安。要在南安住,你们姐妹俩带一床褥子和被子应该就够了。换洗衣服都带上。”
  唐莹和唐想欢欢喜喜去收拾东西了,凤宁去跟大姑说这件事,大姑倒是没意见:“你去跟你姑父说,他同意才行。”
  凤宁便去找唐长根,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唐长根果然不同意:“你把他们都叫走,家里的活谁来干?”
  凤宁说:“她们还小的时候,家里活是谁干的?莹莹要去广东打工,你不同意,我还帮你劝了。现在她跟着我去南安学做事,你为什么还不同意?你到底想怎么样?”
  唐长根说:“你请她们做事,给她们发多少工资?她们的工资要交到我手上。”
  凤宁一口拒绝:“这不可能!你又不给我干活,我为什么给你发工资?工资我会发到她们手上,她们给不给你,那是她们的事。”
  “你在南安不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唐长根说。
  凤宁怒了:“唐长根,你不要太侮辱人了!你自己心思龌龊,就觉得谁都跟你一样龌龊。我在做什么,大可以亲自去南安看,也就只有这么远!我好声好气地叫你一声姑父,是看在我大姑和表姐妹的面上,你配做我长辈么?白长了一把年纪,恶心!”
  凤宁走到门外:“唐莹,唐想,你们两个想跟我去,就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我不想在你家多待,看到你爸,我就觉得恶心!”
  唐家姐妹俩加快了收拾的速度,唐长根从屋里出来:“招娣、想娣,你们两个要是今天走出这个门,以后就别回来了!”
  凤宁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没多久,唐莹和唐想就背着被褥,提着一个蛇皮袋出来了。
  唐莹说:“那你以后别求我回来!”
  凤宁提醒他们:“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衣服、鞋子、洗漱用品都带上。”
  唐想跑去拿了她们姐妹的牙刷和毛巾:“好了。”
  凤宁说:“那就走吧。大姑,我们走了,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安顿下来,我把你也接去。”
  凤金玉站在门口送女儿和凤宁:“想想,你和姐姐要听宁宁的话,好好做事。”
  唐莹朝母亲挥挥手:“我们知道。妈,等我赚了钱,我就把你接出去。”
  唐长根气得吹胡子瞪眼:“滚滚滚!你们都滚!”
  凤宁领着表姐妹两个回到家,先在家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去市里。本来今天下午也能赶得及,但四个人没法骑车,只能走着去,速度会比较慢,到了之后天就快黑了,没时间安顿四个人的床铺。
  凤金宝看着女儿领了外甥女回来,这一下子就要带上三个人去,别说发工资,光吃饭就要花不少钱吧,内心不由得感到忐忑,女儿这事能不能做成啊。
  凤宁安慰他:“没事,爸,你放心吧,我肯定能赚到钱的,就是多少罢了。就照我去年做的那些灯笼,不也卖了好四百多块钱
  。不会比我上班差的。”
  凤金宝想一想,好像也对,去年是没得卖,今年多做些,自然能赚更多的钱。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吃了早饭就出发了,凤宁推着车,车上拉了梅香和唐莹姐妹的被子,其余的东西她们自己背着。凤宁还带了不少篾条去,篾条本来是绕成圈束在一起的,一圈一圈的,不太占地方,凤宁用蛇皮袋装了一袋子,用完了再回家来取。
  四个人对新生活充满了期待,说说笑笑,就到了南安。
  师娘看凤宁带了三个年级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来,便问:“凤宁,她们是你请来的工人?”
  凤宁介绍:“这是我师娘。师娘,这三个是我姐姐妹妹,唐莹是我表姐,唐想是我表妹,她们是亲姐妹。梅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我们暂时就住在师娘家了,希望你不要嫌我们吵。”
  师娘说:“怎么会,我就喜欢年轻人,看着心里高兴。要我帮忙吗?”
  凤宁已经和姐妹几个把东西卸下来了,说:“师娘,我要在屋里再摆一张床。”
  师娘说:“家里原来有床的,不过都给他们搬到那边屋里去了。你们要不用木板搭张床?我家里还有床板,也有高凳子。”
  凤宁说:“我看看,如果不行,就去买张床。”
  师娘说:“你刚开张,哪儿都得花钱,能省则省。你们来跟我搬凳子和木板。”
  师娘说的是真的,师父的工作间里,有四张比普通凳子高的凳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因为太高已经没人坐,现在用来架床倒是正好。除了高凳子,还有好几块修得平整的木板,师娘让她们搬到外面洗刷干净,晾干了再搬到房间里去架起来。
  凤宁没有问这些木板的用途,但也猜到应该是当初为他们的儿子打家具准备的,只是后来都用不上了。
  床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四个姑娘都是能干的,谁也不娇气,几个人很快就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挪动床铺的位置,将两张床摆下去,铺上席子和褥子,简易的床就安置好了。
  凤宁说:“以后咱们就在我师父家里吃饭,我负责买菜,咱们几个轮流做饭洗碗,别都让我师娘干。”
  唐莹说:“哪能让你师娘干,这些事我们来就好。家里也没别的事,又不用下地,有自来水,就是做做饭、扫扫地、洗洗碗,可比我们在家时轻松多了。”
  凤宁笑着说:“那就好。我现在去做菜。”
  她从家里带了些菜和鸡蛋过来,中午这顿就炒个鸡蛋和青菜。过几天再回家驮点米来,爸爸说好了今天会去碾米。他们四个人吃饭,是要不少粮食的,现在没挣钱,能省则省吧。
  这个年代的农村女孩都很勤快能干,所以师娘根本没动手,就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饭后要去洗完,也被梅香抢走了:“师娘,你别忙,我们来,你歇着。”
  师娘笑眯了眼:“哎呀呀,这下我老婆子真就成吃白饭的了。”
  吃完饭,凤宁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篾条,开始教几个姐妹扎灯笼。梅香是有些基础的,唐家姐妹完全没有,所以得手把手教。
  凤宁要抓紧时间让她们对扎灯笼有个概念,这是以后布置灯展的基础。
  其实凤宁也明白,她现在的情况去承办蓉城灯会其实有点困难,手头人太少,除了她就没熟练工,如果真被她中标了,她就只能早早就准备,否则根本就完成不了。
  所以她想的还是先抓紧时间做花灯,等到南安灯展的时候再去分包一个展区,这样赚的钱应该能够支撑下一年的开销。
  凤宁先让她们做最简单的圆灯笼,教她们怎么做灯笼骨架,怎么糊纸。她自己先将灯笼的各个步骤分解,摆在那儿给她们做示范,让他们自己去熟悉摸索。
  梅香有一些基础,会做灯笼骨架,凤宁便开始教她上色。因为光靠她一个人上色会非常低效,她必须培养大家更多的技能,好在用得上的时候都能帮上忙。
  一个下午过去,唐莹终于能勉强做好灯笼了,就是灯罩糊得还有些小瑕疵,不过假以时日,应该都会没问题的。
  唐想手脚笨一些,做的不如她姐精细。
  凤宁安慰她:“别着急,熟能生巧,慢慢就能好起来了。”
  唐想看着梅香在用毛笔画画,便说:“宁宁,我能不能也画画啊。”
  凤宁看着她:“你想画画?”
  “嗯。你让我试试吧,我还没用毛笔画过画呢。”唐想说。
  凤宁便找了一支毛笔给她:“行,那你试试吧。”
  等到晚上睡觉前,唐想拿着自己画的画给凤宁看:“宁宁你看,我画得怎么样?”
  凤宁看着那张照着传统纹样书描出来的图,有些吃惊:“想想,这是你画的?”
  唐想的毛笔画虽然不够精细,但基本能够复原样图,而且她还给原本的黑白样图上了色,她对色彩感知非常好,颜色搭配得十分巧妙,看起来极其赏心悦目,这让凤宁很惊喜。
  唐想说:“是的,宁宁你看这可以吗?”
  凤宁说:“完全可以,你再多画画,把这笔触练得再精细一点。以后说不定你就是配色大师呢。”
  唐想不知道配色大师是什么,但知道肯定是好称呼:“嘻嘻,那我接着画了。”
  第52章
  晚上戴师傅回来, 看见家里多了三个女孩子,一问才知道是凤宁请来的帮手。
  他对徒弟这个雷厉风行的行动力实在是有点佩服了,要是吴昌德不搞幺蛾子, 依然让凤宁出马, 这次蓉城灯会绝对能十拿九稳,可惜啊!
  晚饭依旧是凤宁几个人做的, 师娘说:“你们这些娃儿, 我还没老到要吃现成的,我来做,你们有空多扎点灯笼不好吗?” 第48节   凤宁笑着说:“师娘,哪能一直做灯笼啊,也要休息不是,这叫劳逸结合。”
  等到洗碗的时候, 师娘霸着洗碗盆,说什么也不肯撒手了。凤宁见她执意要洗,也没坚持,老人家是这样的,做惯了, 闲不住, 总闲着怕是要闲出病来。
  等都忙完了, 凤宁拿了五十块钱给师娘:“师娘,这钱你收着。我们几个以后都在家里吃住,以后这水电费、生活费都我出了。”
  师娘看着她:“你这孩子,给我钱干什么?你这刚开始, 哪儿都要钱, 你把钱留着,用在该用的地方。”
  凤宁也知道自己要用钱的地方很多, 但这笔钱是不能省的:“师娘,这钱你必须得收着,要不然我怎么能在这里住得心安理得?不说别的,我们几个吃饭、用水电、煤球,怎么也不能叫你来负担吧。我现在手头还有一点钱,师娘你先拿着,等我钱不够了,再跟你借。”
  师娘见她说得诚恳,便说:“好吧,这钱我收着,早上我去买菜,这事你们就别跟我争了,我跟那些菜贩熟,能买到有新鲜又便宜的菜。”
  凤宁笑眯眯道:“那就辛苦师娘了。”
  吃过饭,梅香几人都坐在灯下继续干活儿。
  凤宁笑着说:“都下班了,你们还干活?我可没加班费给啊。”
  唐莹说:“啥加班费!现在还这么早,难道就开始睡觉?”
  凤宁说:“今天你们才过来,还没带你们好好逛逛,就开始干活了。以后这样吧,每周咱们也休息一天,你们留在这里,或者回家都行。”
  唐莹说:“我不回去,回去又得挨骂。”
  唐想也说:“我也不回去。”
  凤宁说:“我可是要回去的,每周至少回去一趟。”
  她要从家里搬点补给和篾片来。别说,她粗略算了一下,按照最基本的生活标准,每个人一个月的生活费都要10元,四个人就是40,这还不算水电费,对目前完全没有收入,积蓄也微薄的她来说,实在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更何况她还得买做灯笼的材料,纸、布、笔、颜料等。
  所以她不得不回家带菜和米来,尽量节省开支。
  真是不当家
  不知柴米贵,这才刚开始,凤宁就感到有些压力了。
  梅香说:“宁宁我跟你一起回去。”
  “好。”
  几个人又干了一会儿活,凤宁看完了唐想的画,说:“好了,别做了,明天再做吧。都去洗漱休息。”
  等大家都洗漱好上了床,凤宁坐在屋里唯一的桌子边,说:“你们先睡,我要给朋友回封信。”
  梅香翻过身,趴在床上,托着下巴问:“你还跟人写信啊?我还从来没写过信呢,也没什么外地的朋友需要书信联系。你写给谁啊,宁宁?”
  凤宁说:“一个朋友,在外地上大学。”
  “男的女的?”梅香问。
  凤宁说:“男的。”
  她这话一出口,另外三个姑娘都精神起来了:“男的!不是普通朋友吧?”
  凤宁回头看着那三个从被窝里抬起的脑袋,笑着说:“不是普通朋友还能是什么?”
  “普通朋友写什么信!”梅香说。
  凤宁说:“那你说普通朋友就不该联系了?从不联系的人那说明就不是朋友。”
  梅香点头:“说的也是。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给人写信呢?”
  凤宁嘿嘿笑:“你想给谁写信?”
  梅香把脸埋进枕头里:“没有谁,我只是随口这么一提。”
  “要是有值得联系的朋友,那就写呗。难不成我们还会偷看不成?”凤宁说。
  梅香说:“我写什么信啊!写信是你们读书人的事,我才念完小学,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字还那么难看,写给别人笑话。”
  凤宁建议:“其实,你可以从现在开始练字啊。你看,现在咱们有大把时间,不干活的时候,你们想学什么都可以,练字,画画,看书都行,表姐和表妹也可以学。”
  唐莹说:“我们都多少年不读书了,还学那个干什么?”
  凤宁放下笔,转过身认真地对大家说:“虽然我们从学校出来了,但学习是一辈子的事。人为什么要学习?当然是为了更了解这个世界,更了解自己和别人。我们还可以从学习中获得很多知识和技能,比如我,学会了扎灯笼、画画、写毛笔字。这些都成了我谋生的技能。你们也可以跟我一样,学得越多,可依仗的东西就越多。学东西就是为了长本领,让自己更有底气。”
  唐想从被窝里伸出手:“我愿意学画画。”
  凤宁点头:“你画画很有天赋,继续加油,还可以顺便把毛笔字练起来。”
  梅香说:“那我学什么?”
  凤宁笑:“练字啊,顺便看看书和报,多学点字和词语,好给你想写信的那个朋友写信。”
  梅香捶了一下枕头:“哎呀都说了没有那个人。”
  凤宁笑得更大声了:“那就先练着,等以后等有那个人的时候再写。”
  唐莹望着天花板,说:“我也不知道要学什么。”
  “随你喜欢,总而言之,多看报多看书总是没错的。读书才能明理。”凤宁说。
  被姐妹们这么一打岔,凤宁又过了半个小时才重新写信。她已经很久没给盛世安写信了,最近事情多,也没得闲,如今差不多算是定下来了,她打算把最近发生的事都好好跟他说说。
  这么一写,就是一个多小时,等她写完信,那三人已经睡着了。
  凤宁将信折好塞进信封里,用浆糊粘上,信上没写名字,等明天拿去寄的时候再写。
  凤宁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很意外,她上床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年轻的身体就是这样好。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另外三个姐妹也都醒了,四个人睡一个屋,基本是一个醒其余的人都醒了。
  全新的生活让那三个女孩很兴奋,叽叽喳喳的,仿佛飞出牢笼的鸟儿。
  早饭终于没人跟师娘抢着做了,她醒得早,醒来之后就去买菜,买完菜回来就做早饭,等凤宁他们醒来,她已经做好了:“早上吃面,浇头我已经做好了,水也烧开了,你们自己去下面条。”
  跟师父师娘这样老人住在一起是很幸福的,关心晚辈,又不对小辈的生活指手画脚。
  吃完饭,师父去上班,凤宁让他帮自己顺便寄了信。她把寄信地址改成了师父家,以后盛世安就直接寄到这里来。
  凤宁安排那三个人开始做灯笼,自己则去整理蓉城灯会的招标方案,说实话,她对这份方案非常满意,如果她还在灯笼厂,她对拿下这次招标的信心非常大。现在却没有了信心,她出来单干了,首先是没有团队,其次是缺乏资历,哪怕是齐厅认识她,偏袒她,也不可能让她中标,毕竟她一个人说了不算。
  星期日上午,凤宁回了一趟家,梅香没回,她说才来两天就回去,不像话,下周再回。
  凤宁回家去搬了一袋大米过来,顺便带了些菜和篾条,给凤来煮了几个鸡蛋。回到师父家,凤宁先把东西放下,又骑车去二中看凤来。
  那三个人也想跟着去看看凤来的学校,便借了戴师傅的自行车,梅香骑着,一人驮一个,去了二中。
  凤来见到四个姐姐吓了一跳:“招娣姐想娣姐和梅香姐怎么也来了?你们是来南安玩的吗?”
  唐莹说:“我们改名了,我叫唐莹,她叫唐想,以后都不许再叫原来的名字了,难听死了!”
  凤来笑起来:“这名字改得好!我记住了。”
  凤宁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凤来惊讶姐姐竟然把工作辞了,还找了这么多人一起做灯笼:“姐,你能给三个姐姐发得起工资吗?”
  凤宁说:“现在发不起,先欠着,以后有钱了再发。你放心吧,我肯定能挣到钱的。”
  凤来说:“姐我相信你,我也觉得32块钱一个月对你来说太屈才了。你好好干,早点挣钱。”
  “肯定的,你也好好学习,不用担心学费的问题,等到年底,卖了灯笼就有钱了。”凤宁说。
  几个人在二中校园里转了一圈,看着美丽整洁的校园都很羡慕,原来城里的高中是这样的,城里人真幸福,她们也是城里人就好了。
  那三人练习了几天,终于能够制作出质量过关的灯笼了。凤宁便开始教他们制作更为复杂的能活动的动物灯,过年的时候,还是这些好看好玩的灯笼更好卖。
  这些灯笼工序复杂,做的速度也慢,这样产量就低,因此所占空间也比较小。
  四人分成两组,一个扎骨架粘灯罩,另一个负责上色。唐想经过几天练习,也能给灯笼上色了,她画工还差了点,主要是涂色,比如锦鲤灯就不怎么需要绘画,只需要上色即可。
  凤宁注册个体户一个礼拜后,去了一趟工商局,想问问营业执照办下来没有。结果没有惊喜,凤宁有些无奈地从工商局出来,还有几天就要去蓉城竞标了,这营业执照没办下来,不知道能不能去。
  “小凤?”她正推着车低头慢慢走,突然听见有人叫她,赶紧抬头一看:“盛叔叔。”
  盛重远从外面办事回来,路过工商局,结果看到了凤宁,很是意外:“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今天不上班吗?”
  凤宁低着头说:“盛叔叔,对不起,我辞职了。”
  盛重远非常诧异:“为什么辞职了?”
  凤宁说:“工资太低了,而且发奖金的时候,还是按照工资比例发的,资历越老的人奖金就越多,我工资最低,奖金也最少。我觉得不公平。”
  盛重远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这是你们厂领导想出来的办法吧?干活的时候,有没有让工资低的人少干些?”
  凤宁摇头:“我干得最多,拿得最少。”
  “你这傻孩子,大家都那样,你不会学着点?”盛重远笑着说。
  凤宁说:“我不想学磨洋工。大家都磨洋工,迟早要把厂子磨倒闭。我辞职出来单干了,注册了个体户,一个星期了,营业执照还没下来。”
  盛重远说:“这个起码要半个月的。回去慢慢等吧。”
  凤宁说:“我知道,那边的工作人员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急用,我想去参加蓉城灯会的招标,我想着有了营业执照,人家也许就会让我去竞标了呢。”
  盛重远笑:“你一个个体户去承办灯展?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你忘了元宵节的时候,我们市政府都出动了那么多人
  去帮忙?”
  凤宁说:“我也找了几个帮手,不过确实人有点少。但这蓉城灯会本来就是我跟文化厅的领导建议,他们才办的,我要是自己都不去竞争一下,心里不甘哪。”
  “什么时候竞标?”盛重远问。
  凤宁说:“18号。”
  “你是从家里过来的?”
  “不是,我经营地址写我师父家了,从我师父家过来的。”
  盛重远说:“那好,你既然出来了,就好好干。叔叔看好你的才干,加油啊!”
  凤宁朝他微微一躬身:“谢谢叔叔支持!就是浪费了你和阿姨的一番心意,好不容易给我找的工作,我又给辞了。”
  “嗨,那算什么,本来也是你有能力才推荐你去的。只怪他们不懂得珍惜人才,留不住你。叔叔支持你干自己想干的事。”盛重远温和地说。
  “谢谢叔叔理解!”凤宁很感激盛重远的态度,到底是领导,气度就是不一样,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来鼓励自己。
  临近招标的这个周末,凤宁没有回家,她这周不打算回家,星期六晚上,梅香骑着她的车回去了。因为星期一就准备去蓉城了,尽管可能没资格竞标,但要是去都不去,也太对不起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
  晚上吃过饭后,戴师傅问起凤宁招标的事:“徒弟,蓉城的招标会你还去吗?”
  凤宁说:“师父,我想去。” 第49节   戴师傅说:“你那个方案确实不错,不过你才这么几个人,中标的几率很小,就算中标了,那么大个灯会你们也弄不出来吧。”
  凤宁苦笑:“是有点困难。不过要真是中标了,就多花点时间,无论如何都要做出来。”
  戴师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只说:“那你加油。”
  凤宁回到工作间,表姐妹两个还在忙,她也继续给螃蟹灯上色。虽说没有加班费,大家都自发地会饭后再工作一会儿,因为现在离过年的时间也不太长了,照制作螃蟹灯、虾灯、龙灯的速度来看,到过年时也做不了很多,所以现在必须要抓紧时间才行。
  凤宁干活的时候很专注,不爱说话,尽管她说自己不会受到外界干扰,但表姐妹也很自觉地保持安静,尽量少说话。
  正忙着,凤宁突然听见有人叫:“姐姐!”
  凤宁闻声抬头,看见盛世明站在门口:“明明,你怎么来了?”
  盛世明走进来:“我爸让我来给你送个东西。”
  凤宁看着他手里拿着的纸,顿时激动起来:“是营业执照吗?”
  第53章
  盛世明说:“是的。我爸听说你急需营业执照, 所以找同事帮忙给你加急弄出来了。他不知道你住哪儿,让我给你送来。”
  凤宁欢天喜地地接过营业执照:“谢谢!盛叔叔真是雪中送炭。明明,帮我向你爸爸表示感谢!等我从蓉城回来后再去你家道谢。”
  盛世明笑着说:“没想到姐姐这么快就当老板了。我就说嘛, 你们厂里给的工资太低了, 有点对不起姐姐的才华,姐姐加油!”
  凤宁笑着说:“谢谢!”
  盛世明为了给凤宁送营业执照, 请了一节晚自习的假, 弄得凤宁怪内疚的,说要请他去吃东西。盛世明拒绝了,说她现在刚开业,正的要用钱的时候,怎么还能让她乱花钱,等以后赚了钱再请, 说完自己跑了。
  唐莹和唐想好奇地打听盛世明,凤宁便把跟盛家的渊源大致说了一下,表姐妹才知道,原来凤宁还认识一个这么大的官呢。
  有了营业执照,凤宁就放心多了, 明天再去公安机关看看, 能不能刻公章。
  考虑到签合同的需要, 凤宁注册个体户的时候,就起了字号,叫做“华灯”,华灯, 谐音花灯, 装饰华美之灯,中华传统之灯。
  第二天是星期天, 公安局负责刻章的部门周末不上班,那就只能直接带着营业执照去蓉城了。如果真中标了,也不至于马上就签合同,肯定需要再等等的。
  星期一,也就是17号,凤宁出发去车站,准备搭车去蓉城。
  跟她同行的还有戴师傅,因为他今天也要去蓉城参加招标会,他跟吴昌德约好在汽车站会合。
  所以无可避免,凤宁和吴昌德在车站碰上了,坐的还是同一班车。
  凤宁见到吴昌德,大大方方地跟他打招呼:“吴厂长。”
  “凤宁,你真要去竞标?”吴昌德显然已经听戴师傅说过凤宁要参加竞标的事。
  “蓉城灯会面向全社会招标,我为什么不能去?”凤宁笑着说。
  吴昌德摇头叹气:“你这小姑娘,就是太年轻太冲动了,说辞职就辞职。不过我可以肯定地说,你绝对中不了标。你一个人,这么年轻,哪个领导敢用你哦。而且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竞标的好,万一中标了你也搞不定,你一个光杆司令,就算能找得到人,也都的没有经验,怎么可能做好这样大的灯会,那可不是南安元宵灯会那种规模。”
  凤宁笑眯眯地说:“那就不劳吴厂长费心了。”
  上车后,凤宁和师父坐在一排,把吴昌德撇开了,好像他们俩才是一起的,把吴昌德气得鼓鼓的。
  到了蓉城之后,凤宁也跟戴师傅住一个旅馆。师娘帮她去街道开了一份介绍信,这样就可以住旅馆了。
  凤宁思虑再三,还是没给齐厅长打电话,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自己又不好意思空着手去见人,打算等明天在招标会上再跟她打招呼。
  晚上凤宁打算早点睡,养精蓄锐明天好好干一场。
  正准备要睡,门被敲响了,凤宁问:“谁啊?”
  门外的人说:“凤宁,睡了吗?想跟你商量个事。”
  凤宁听出是吴昌德的声音,她站在门后:“吴厂长,什么事?”
  “你开门,我跟你说个正经事,你师父也在。”
  凤宁把门打开,看见门外的师父和吴昌德:“师父,什么事啊?”
  吴昌德说:“进去说吧。”
  凤宁把人让进来,指着房间里的两张椅子说:“请坐。说吧,什么事?”
  吴昌德说:“我和你师父商量了一下,想跟你谈个合作。”
  凤宁抬了抬眉毛:“什么合作?”
  吴昌德说:“你还在厂里的时候,戴师傅就看过你这次灯会的策划稿,还有很多灯笼设计图。戴师傅说,如果我们厂这次用的是你的策划案,那这次灯展十拿九稳能拿下。你这策划案算起来也是在厂里上班的时候做的。”
  没等凤宁开口,戴师傅打断他:“老吴,她人早就走了,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说正事吧。”
  吴昌德被戴师傅提醒了一下,不再绕弯子,清清嗓子说:“我们想买你的竞标方案,你明天就别去参加竞标了。我觉得你中标的几率太低了,就算中标了,你们也做不出来那么大的灯会。何必呢,到时候违了约,这不是闹着玩吗?丢的也是你师父的脸。”
  凤宁听着他这语气,心情非常不爽,虽然自己中标做出来的难度可能很大,但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激起了她的血性:“我不卖!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出来?”
  吴昌德听见这话,有些不以为意地笑笑:“我劝你还是认真考虑一下,我出二百块钱买你的策划稿。不管中不中,这二百都归你。如果没中标,你就一分钱都没有了。”
  凤宁听到这话忍不住气笑了:“我的策划既然那么重要,就值二百块钱?”如果拿下这个单,物料费让蓉城文化局承担,承办方只负责抽取灯会门票分成,按照蓉城的规模和人流量,就算只有两毛钱的门票,分成收入起码也在几万元以上,二百块钱吴昌德也好意思开口。
  吴昌
  德说:“那你要多少?”
  凤宁说:“不如咱们来谈个合作吧,我要是能中标,到时候布置灯展的时候,抽调灯笼厂所有的人来帮忙,灯会分得我这部分的利润,我与灯笼厂五五分成,怎么样?吴厂长,你看我够大方吧?”
  吴昌德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想借鸡生蛋?”
  凤宁笑着说:“按照蓉城的人流量,起码是十万起步,就算只有2毛钱一张门票,我跟主办方对半分成,起码也是上万几万块,我跟你对半分,你不心动?而且灯会上到时所需要的大量小灯笼,都可以跟你们灯笼厂采购。”
  吴昌德听见这话,说实话,居然还有些心动,不过他说:“凤宁,你年纪不大,胃口倒是挺大,关键是你根本就拿不到这个标。你现在说的,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凤宁说:“既然这样,那我们赌一把吧,我要是中标了,吴厂长你就答应我的条件。如何?”
  吴昌德说:“可以!”
  一旁的戴师傅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徒弟,发现这小丫头真的很有魄力,她现在最缺的就是资金和人力,等这些她都具备之后,只怕能上天入地了。
  凤宁笑眯眯扭头看向师父:“师父,你在场为我作证啊。”
  戴师傅点头:“我听见了。如果你中标,吴厂长提供人力和灯笼支持,利润你们对半分。”
  吴昌德说:“那也得等你中标了后再说。”
  第二天,凤宁又是和戴师傅吴昌德一起去的招标会。招标会就在市文化局,来竞标的单位不多,加上凤宁也就只有四个,毕竟有过做灯展经验的也就只有那么多,外地人也并不一定知道这个消息,能及时赶过来。
  招标会九点开始,他们八点就到了。凤宁先在周围看了一圈,没发现齐厅长的身影,但她相信齐厅长一定会来当评委,毕竟这活动是她建议的,哪怕这项目不属于省文化厅管,但她肯定也会过问。
  果不其然,八点四十的时候,凤宁终于看到了齐厅长,她赶紧跑上前打招呼:“齐厅!”
  齐厅长停下脚步:“凤宁,你也来了?”
  凤宁点头:“对。我也是来竞标的,不过我现在不在原来的灯笼厂了,我自己出来干个体户了。齐厅,个体户能参与竞标吗?”
  齐厅长听见这话,非常意外:“你下海了?为什么?”
  凤宁面露苦笑:“很多原因,主要还是我想自己做主,把我的创意和想法得以实施。齐厅,我能参与竞标吗?”
  齐厅长想了想说:“办营业执照了吗?”
  凤宁赶紧说:“办了,营业执照我都带来了,就是公章还没刻出来。”
  齐厅长说:“我们这是面向社会招标的,你既然来了,就把标书交上来,我们看过之后,会有定夺。”
  凤宁忙点头:“谢谢齐厅,我这就去交标书。”
  齐厅长叫住她:“小凤,你干个体户,布置灯展可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
  凤宁说:“齐厅你放心,我肯定不是一个人,我已经招好了足够的员工,保准按质按量按时完成任务!”
  齐厅长点点头:“你自己知道轻重就好。去吧。”
  凤宁开心地将自己的标书递交上去,说实话,其他人的标书跟她这个从未来回来的老江湖比起来,实在是太简单了,完全不能称之为合格的标书。
  凤宁的标书里,不仅有主题陈述、活动目标、组合分析、活动步骤,还有推广渠道、活动预算、收益预估等等,其中会场的平面图,特色花灯的设计等等全部附着在其中。
  因为竞标单位少,主办方文化局的领导们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看标书和讨论,然后让各个竞标人进会议室陈述自己的方案。
  凤宁被安排在最后一个,她进了办公室,快速瞄了一眼,里面坐着四个人,除了齐厅长,另外三个都是男的,凤宁进去之后,微微躬身:“各位领导好!”
  齐厅长左手边穿着灰色上衣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说:“你是这四个竞标者中唯一的个体户,你看起来非常年轻,不到二十岁吧?但说实话,标书是这四份中做得最好的。我们很好奇,你怎么能够做得出这么详尽周密的标书来的?”
  凤宁说:“我从书上翻到的做策划书的格式,根据策划所需的要素自己参考着写的。”
  他旁边一个比较年轻的男人说:“这策划书里灯会的布置平面图,总不是参考的吧?”
  “这个是我自己画的。我前段时间给平行巷子的老宅做了一批灯笼,在那边组装了半个月左右,每天都在附近转悠,丈量过广场的面积。至于花灯的设计,这些全都是我自己想的。我设计的灯会主题是熊猫和芙蓉花,因为熊猫是咱们省最有名的国宝,芙蓉花是蓉城的市花,两者最能体现蓉城的特色。”
  齐厅长右手边那个年纪比较大的老人说:“你这么年轻,应该没什么灯会布置的经验吧?你虽然想法奇妙,确定能够将所有的点子都能实现?”
  凤宁说:“我确定可以!今年南安的元宵灯会我就参与布置了,当时负责灯会的老师傅受伤住院,布置花灯的工人师傅就是装不好那几盏最关键的恐龙灯,那几盏灯都是我装好的。我虽然年轻,但是热爱花灯,对花灯了解得非常透彻,所以才能把花灯做好。如果领导信任我,请将这次灯会交给我来布置,我一定会打造出一场视觉盛宴。”
  她说完,齐厅长忍不住掩着嘴笑起来,说:“不瞒各位,这次平行巷子之所以要以灯会的方式开幕,其实还是凤宁的建议。”
  另外三人都诧异地扭头看向她,齐厅长解释说:“是南安文化局的肖主任向我推荐的她,小姑娘脑子很活,想法也独特。”
  另外三人恍然大悟,难怪她刚才一直都在推荐大家看这份策划,说是这次灯会的最优方案。
  那个老人又问:“你是个个体户,你手上有几个人呢?如何能够短时间内布置好这么大的灯展?”
  凤宁说:“请领导放心,我有足够的人手来布置灯展,保质保量完成任务,领导届时可以验收。”
  “到时候要是做不出来,我们是上不来下不去,那可就完犊子了。”那个老人不客气地说。
  凤宁说:“你们要求什么时候开始动工,我会按照时间来分配所有灯笼的布置时间,你们到时候来检验我第一期的工作量,如果完成不了,你们可以换其他单位来布置。”
  凤宁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创意非常心动,却担心自己做不出来。这太正常了,她太年轻,又是个势单力薄的个体户,怕她负不起责任。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说:“好了,今天就听你陈述到这里,至于结果我们会另行通知。”
  凤宁问:“请问领导,最迟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齐厅长说:“一周之内会出结果,如果中标,就会拍电报通知过来谈具体细节、签合同。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谢谢领导!”凤宁起身,朝众人又微微鞠了一躬。
  凤宁出去走,办公室里几个人互相看看彼此,齐厅长问:“怎么样,选哪个?”
  老人说:“她的方案,加上其他三个竞标者的任何一个团队,我都能放心。”
  齐厅长摊摊手,笑道:“偏生她不是。” 第50节   老人问:“你认为那小姑娘不是只厉害在嘴皮子上?”
  齐厅长说:“雷局,我认为不是,小姑娘非常能干,胆大心细,你可以去平行巷子看看她做的灯笼。那些灯笼主要都出自她的手,越复杂的做得越漂亮。”
  凤宁出去之后,戴师傅叫住她:“凤宁,怎么样?”
  凤宁说:“他们确实很满意我的方案,就是有点担心我一个个体户做不出来方案上的效果。吴厂长呢?”
  吴昌德说:“这儿呢。”
  凤宁笑着说:
  “咱们可说好了,要是我的方案被采纳了,你们厂都得过来帮我布置灯展。”
  吴昌德说:“要真是你中标了,我们肯定来。”虽然自己不能中标很遗憾,但好歹还是能够赚一点,以蓉城的客流量来说,哪怕就是跟凤宁平分,那也绝对要比南安灯会赚得要多。
  第54章
  戴师傅说:“凤宁, 走吧,回去了。”
  凤宁说:“我还想等会儿,想跟齐厅长说说话。”
  吴昌德说:“那我们也留下来, 我也认识她, 顺便请齐厅长吃个饭。”
  凤宁看着他:“要是齐厅长问起来,我为什么要干个体户, 我实话实说, 你不尴尬?”
  吴昌德被噎了一下:“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吧?”
  凤宁轻哼:“对不对得起,你自己心里清楚。”
  戴师傅拉着吴昌德的胳膊:“老吴,走吧。就凭你我跟齐厅长的交情,也不会让她偏爱我们的方案。”
  “凭什么呀,她送礼的钱还是我们厂里出的,凤宁你可真会借花献佛, 花我们的钱去送你的人情。”吴昌德不甘心地说。
  凤宁笑盈盈地说:“当初我也不知道我会离开工厂啊,要怪只能怪你们卸磨杀驴得太早了。我答应你,要是我中了标,这钱双倍还你们。你要请她吃饭随你的便,但是最好别跟我一起, 我怕你尴尬。”
  吴昌德到底还是被戴师傅拖走了, 他也知道, 齐厅长当初愿意见他们,是看在肖达的面子上,后来凤宁又跟她多见了一面,确实比自己更熟。
  凤宁在文化局外面一直等到齐厅长出来, 迎上去跟她打招呼:“齐厅!”
  齐厅长见到她, 似乎并不意外:“你还没走啊?”
  “没有,齐厅还没吃午饭吧?我请你吃饭吧。”凤宁说。
  齐厅长也没拒绝:“好吧, 去那边的吃个面条吧。我下午还得上班。”
  凤宁说:“随便炒两个菜也很快的。”
  齐厅长说:“那就去炒两个菜。”
  他们去了附近一家饭馆,凤宁让齐厅长点菜,齐厅点了一道宫保鸡丁就不肯点了,凤宁便点了一道夫妻肺片,又加了一道时蔬,她记得之前跟齐厅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很喜欢吃牛肉。
  点完菜,凤宁给她倒上茶:“齐厅请喝茶。”
  齐厅长端起来喝了一口,说:“你上次来,不还是在南安灯笼厂上班?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凤宁说:“不太喜欢工厂的工作氛围,大家都抱着吃大锅饭的心态,生怕谁多干一点。领导只会抓着那个愿意干的人多干,但发奖金的时候,连一视同仁都做不到。”
  齐厅长挑眉:“怎么说呢?”
  凤宁苦笑一下:“说了不怕齐厅笑话,我资历浅,工资最低,而发奖金的时候,是按照工资比例发的。”
  齐厅长恍然大悟:“意思就是说,你这么辛辛苦苦地忙前忙后,结果奖金也是最低的?”
  凤宁无奈地点头:“是的,太打击我的工作积极性了,我也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所以就出来了。”
  齐厅长抬手拍拍她的手背:“理解你为什么要出来了。这个奖金制度确实不合理。”
  “谢谢齐厅理解。”凤宁说。
  菜很快上来了,两人开始吃饭。聊的并不是灯笼,而是蓉城和南安的历史文化和风物人情,凤宁所懂之多,让齐厅长都感到意外。
  齐厅长说:“这么说来,南安还是挺有意思的,那边的美食很有特色,还有很多恐龙化石。”
  凤宁笑着说:“欢迎齐厅有空来南安玩,我给你当导游,请你吃冷吃兔。”
  齐厅长说:“还别说,明年真要去南安的,你们市里建了一座恐龙博物馆,明年应该要开馆了。”
  “真的啊?我还没没看过恐龙化石呢,要是开馆了,我也要去看看。”凤宁说。
  凤宁没有直接问齐厅长竞标结果,而是问:“齐厅,要是没有中标的话,会接到通知吗?”
  齐厅长摇头:“应该不会,没接到通知,就默认为落选了。不过竞标者都会想办法跟文化局打听结果。”
  “我知道了,谢谢齐厅。”凤宁道谢。
  齐厅长笑着说:“不过我看你好像并不担心自己会落选。”
  凤宁睁大眼睛:“我当然会担心,不过我也很清楚的自己优劣势。从你们的角度,担心我太年轻做不好而不选我,这很正常。对我来说,虽然有遗憾,但这将会是一次非常宝贵的经验。可如果选择了我,我将会全力以赴把这次灯会做到最好,因为这对我来说是一次最好的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毕竟灯会年年都会办,我要是没办好,岂不是砸了我在业内的招牌,以后都不好发展了。”
  齐厅长看着凤宁:“你是我见过的,同龄的孩子中最能干稳重的。”
  凤宁笑着说:“这我可不敢当,肯定会有人比我更能干。”
  吃完饭,齐厅长说:“你也不是没有中标的希望,大家对你的方案都很满意,至于顾虑也跟你明说了,但最后会不会选你,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回去等通知吧。”
  凤宁说:“好的,谢谢齐厅,齐厅再见!”
  跟齐厅长分开后,凤宁回到旅馆去退房回家,戴师傅和吴昌德也准备回去,三人又是一路回去的。
  努力凤宁已经做过了,至于能不能成功,这不是她能决定的,所以她现在是完全把这事先放下,安心做自己的灯笼。
  凤宁搬来梯子,在房中的横梁上绑上绳子,挂上竹竿,将做好的灯笼一盏盏挂在竹竿上,这是放置灯笼最好的办法。
  师娘还说了,她们的房间挂满之后,还可以挂到她的房间里去,这下凤宁就不担心没地方放灯笼了。
  凤宁数着日子,快过完一周的时候,给齐厅长打了个电话,想跟她打听一下结果。但这个电话并没有打通,齐厅长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凤宁也没了再打一次的勇气。
  第二天上午,凤宁正在忙,听见外面传来自行车铃声,有人大喊:“凤宁的信!”
  凤宁一听,顿时跳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蓉城的通知?不对,说好了是拍电报,那应该是盛世安的信。
  凤宁跑出去,看见穿着绿色制服的邮差:“叔叔,我是凤宁。”
  邮差将手里的一封信拿给她,凤宁接过去,果然是盛世安的信:“谢谢叔叔!”
  她正准备要走,又听见邮差说:“等一下,你还有一张凭条,你有一封挂号信,要带着私章自己去邮局取。”
  凤宁满心疑惑地接过去:“谢谢!不是电报吗?”
  “不是电报,是挂号信。你有私章吗?没有就带身份证去,身份证有吧?”邮差问。
  凤宁说:“有的,都有。”她去公安局管理机构刻章子的时候,顺便把自己的私章也刻了。
  到底是谁给自己写挂号信呢?一般来说,都得有比较重要的文件才会发挂号信,普通一封信一角钱邮票就可以,但挂号信则需要五毛。
  凤宁回去拿了私章和身份证,骑上车去邮局,她签完字拿到挂号信的时候,看到了上面的寄信地址,凤宁的手颤抖了起来,是蓉城文化局寄来的。
  凤宁等不及回去,当场就把信给拆来了,当看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凤宁差点要哭了,她中标了!蓉城文化局最后还是选择了她的方案。
  凤宁蹲在邮局门口,将头埋在膝盖上,激动得不能自已,她真的中标了!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
  凤宁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内容,信上说她中标了,让她尽快去蓉城签合同。她小心地将信收起来,揣进口袋里,骑上车,跑到菜市场,在快散场的市场里买了一只鸡和一条鱼跑回家。
  师娘正准备做午饭,凤宁兴冲冲地喊:“师娘,我买了鸡和鱼,今天加餐!”
  师娘听见她的话,说:“你这孩子,我都买好菜了,你怎么还买鸡和鱼?浪费钱。”
  凤宁开心地笑:“师娘,好消息,我中标啦!不该庆祝一下吗?中午吃鱼,晚上杀鸡吃,师父回来一起吃。”
  师娘一听,顿时激动起来:“真的?”
  屋里三个姐妹也扔下手里的活冲了出来:“真的吗?中标了?”
  凤宁拿出口袋里的挂号信:“看,我刚刚去邮局取的信。”
  梅香赶紧跑过来,拿过信封:“这信封好特别,怎么跟平常的不一样?”
  凤宁说:“这是挂号信,比别的信贵好几倍呢。重要的信才会这么寄。”
  趁着她们三人围着一起研究信上的内容,凤宁把鸡关在师娘家的鸡笼里:“师娘,鸡晚上杀了吃。中午我想吃水煮鱼,我来做吧。”
  师娘也替她高兴:“好!”
  平时师娘买菜的时候,都是以素菜为主,买一点点肉用来炒菜,这是尽量给凤宁省钱,很少吃大鱼大肉,毕竟人多,大鱼大肉吃不起。
  今天凤宁高兴,才买了鱼和鸡,大家都吃高兴了。
  吃完饭,凤宁骑车跑到灯笼厂,老孙见她回来,非常吃惊:“小凤,你回来了?听说你当老板了?”
  凤宁说:“个体户,不是什么老板。孙伯,你最近还好吗?吴厂长在吗?”这年头个体户可不是什么光彩的职业,俗话说“不三不四干个体”,国营和集体企业的都看不上个体户。
  老孙说:“挺好的。厂长刚吃了饭,没出去,你去吧。”
  凤宁说:“我找他有点事,先进去了。”
  凤宁直接去了办公室,只看到了胡进和财务,采购业务都不在,最近是业务最忙的时候,不在也正常,财务先看到凤宁,吃了一惊:“凤宁,你回来了?”
  凤宁朝他们点头打招呼:“你们好,吴厂长不在办公室?”
  “找厂长啊?他刚刚还在的,是去厕所还是哪里了,等一下应该就回来。你找厂长什么事?”财务问。
  凤宁笑了笑:“那我等会儿来,我先去看看我师父。”
  “你不是住在你师父家吗?怎么还要去看你师父。”财务问。
  凤宁没理她,径直去了车间,戴师傅也不在车间,其他人见到她回来,都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去哪儿发财了?发财了带我们一个啊。”
  凤宁笑嘻嘻地说:“好啊,一定带你们。”
  大家都哄笑起来,以为是玩笑话,却没想到凤宁说的是真的,她就是来带他们发财的。
  凤宁去了仓库,终于找到了师父和吴昌德,凤宁走过去:“师父!”
  两人闻声回头看到她,都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凤宁笑得见牙不见眼:“我是来找吴厂长谈合作的。当初师父在场作证了的,我中标了,你们厂的人都要去帮我布置灯会。”
  她这话一出口,那两个人都变了脸色,不过一个是喜,一个是惊,不约而同地问:“你中标了?”
  凤宁用力点头:“对啊,今天收到的通知。明天我去蓉城签合同。吴厂长,你当初说的话还算话吧?等我从蓉城签完合同回来,我就来跟你们签合同。白纸黑字写清楚让人更放心。” 第51节   吴昌德脸色属实不太好看:“你真的中标了?谁给你的通知?”
  凤宁拿出手里的信:“难道还是假的?今天收到的信,所以来知会你一声。”
  吴昌德拿过信看了看,忍不住叹了口气:“行吧,我答应你的事,自然要做好。不过工期不能太晚,因为我们还得做南安灯会,今年南安灯会时间会提前,如果有冲突,我们就顾不上你那边了。”
  “我当然会考虑到这一点,你就放心吧。我会尽早布置好蓉城的灯会。”凤宁之所以敢这样说,主要还是平行巷子那边现在还没完工开放,她可以早早去做,只要封闭起来就没关系。
  何况凤宁也打算参与南安灯会的,自然要早早把蓉城的灯会安排妥当。
  去蓉城布置花灯的时候,她打算回村去请几个人来帮忙,正好趁这个时间培养一些人手,等到明年的时候,她就有自己的熟练工了,以后不管布置什么灯会,她都有底气了。
  翌日凤宁只身去了蓉城,跟文化局商议灯会的具体细节,包括对会场的要求、材料费用、工期、收入分配以及结款时间等等。
  这些东西凤宁门儿清,文化局的几个领导都没她懂的多,所以什么都懂的凤宁就取得了主动权,前期材料费由文化局垫付,等灯会结束之后,再扣除成本,所有收益五五分成。
  文化局负责帮忙安排30个左右的灯彩工人的住处,至于吃饭,凤宁自己解决。
  灯会布置时间从12月5日开始,预计一个月左右完工。
  这个时间刚刚好,因为平行巷子就是打算在腊月开业。
  领导们觉得那么早就布置完灯会时间有点早,因为离过年还有差不多一个月。
  凤宁说不早,一场灯会开上一两个月很正常,如果不想早点开,可以把花灯用塑料薄膜覆盖起来,等开幕的时候再揭开,不会影响花灯的色彩和品质。
  第55章
  签完合同之后, 凤宁赶紧回了南安,因为离开工也没几天了,她要回去召集人手, 再过来采购材料。
  回到南安, 凤宁就去找吴昌德签了合同,吴昌德答应出20个工人来帮助布置灯展。
  跟吴昌德签完合同, 凤宁又回了一趟家, 告诉了父亲自己中标的事。凤金宝听说凤宁居然要主持一场这么大规模的灯会,把他都给吓着了:“宁宁,你能行吗?”
  凤宁说:“能行!放心吧,我师父也去,我还叫了我原来厂里的同事去,花钱雇的他们。我打算从村里找一些人去帮忙。我需要一些做事麻利, 人又比较实在的,不会偷奸耍滑的人,就说去蓉城帮忙做灯笼,大概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包吃住, 工资一百块钱。爸你看看咱们村里叫谁去比较合适?”
  凤金宝听女儿这么大手笔, 嘴唇都颤抖起来, 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一百块钱一个月?”
  凤宁说:“差不多,如果收入高,可能还会发一点奖金。不过工资要等过完元宵节以后再发。”
  “我觉得一百块已经很多了。”凤金宝说,“要多少个人呢?”
  “先找五六七个吧。”因为都是没有经验的, 去学习并且打下手的, 不能太多了,这些人是她自己要培养的灯彩技术工人, 可不止这一场灯展,以后还会有更多。
  凤金宝说:“要男的还是女的?”
  “男女都可以,男的多一些吧。年龄别超过四十岁。”凤宁自己这边已经有四个女孩了,再来几个男的,干体力活的时候需要。
  凤金宝说:“那叫上梅军,你四叔可以吗?”
  四叔凤荣生是凤宁的堂叔,上过高中,人有点固执,恢复高考时刚有了孩子,没去报考,但人很聪明,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也许可以培养成一名画工。
  要知道,做花灯技术含量最高的,除了设计师,就是画工了,工资水平要比普通的裱糊工贵几倍。也说明画工之难找。
  凤宁想了想:“可以,四叔四婶愿意的话都可以去。我去把二姑家的俊伟表哥也叫上。”
  凤金宝说:“长林书记对我们比较照顾,把他小儿子曾勇叫上。还有刘兵家老大刘海可以吗?他人老实,家里有点困难。”
  凤宁想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想起来这是村里最老实巴交的人,跟父亲关系还挺好,家里也有四个孩子,老婆身体不好,家里穷得叮当响:“可以,把他叫上吧。”
  凤金宝说:“要不是你弟在家没人管,我也想去哩。”
  凤宁笑着说:“没事,爸,等以后小柏大了,去上中学了,到时候你跟我去做灯笼。这又不止做一年,以后每年都要做的。我现在去一趟二姑家,你去帮我跟这几个人说一声,如果他们愿意去,让他们晚上来我们家,我当面跟他们说清楚情况。我要先去蓉城采购材料,过几天回来接他们去蓉城。”
  凤金宝叫住凤宁:“宁宁,你叫了这么多人去,住
  宿吃饭都得花钱,你那点钱怎么够呢?”
  凤宁苦笑:“是不够,跟我师父借了五百,先垫着。蓉城文化局应该会给我一笔钱,凑合一下,应该可以的。那我先去了。”
  凤金宝看凤宁腿一抬,轻松上了自行车,眨眼间就不见了身影。看着这么风风火火的女儿,他有些感慨,女儿竟这么能干了,实在让他这个当爹的欣慰又惭愧。
  二姑家要比大姑家稍远一点,离她家有十多里,不过离南安更近一些。
  二姑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中间的是女孩,比凤宁小一岁,和唐想一边大。表哥和表妹都没上学,十几岁的年纪待业在家,在这个年代是很常见的事,过几年这些人就成了南下打工的主力军。
  人嘛,都是远香近臭,儿女待在父母身边,时间长了,肯定就会很多矛盾,十几岁的人又是最不体谅父母的年纪,二姑经常被大儿子谢俊伟气得胸口疼。
  凤宁去的时候,二姑凤金银正在和大儿子谢俊伟置气呢。凤宁的到来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母子,听说了来意,谢俊伟激动得跳了起来:“去蓉城做事?我去我去!我还没去过蓉城呢!”
  对年轻人来说,外面的世界尤其是大城市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了。
  凤宁知道这个表哥脑子活,心思有点野,可能会不太好管,但还是决定带他去,因为她已经带了大姑家的两个表姐妹,如果二姑家一个不带,会招二姑不痛快。而且这个表哥上辈子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也帮过她一把,给女儿治病的时候,他还借了三百块钱。
  凤宁说:“哥,你去可以。但我跟你说,我们去蓉城是干活的,干活期间不能离开工地,等休息的时候你要出去玩,我不拦着。但不能惹事,得听我的,可以吗?”
  凤金银对儿子说:“听见没?你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事,你看宁宁比你还小,就已经当老板做大事了。”
  谢俊伟本来很高兴,听见母亲的话,不耐烦起来:“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怎么那么啰嗦!”
  凤宁说:“我今天是来告诉你一声的,我们那边5号开工,我得先过去买材料。我大概会3号左右回来接你们,你可以提前去我家等我。”
  谢俊伟说:“我不能现在就跟你走吗?你去买材料,我也可以帮你买东西啊。”
  凤宁一听,好像也可以,有个男生帮忙搬东西会轻松不少,便说:“那也行,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好嘞!”谢俊伟兴奋地跳起来,赶紧去收拾东西去了。
  表妹谢丽忍不住问:“宁宁姐,招娣和想娣也都在南安帮你做事吗?”
  “是的。丽丽你也想去吗?”凤宁问。
  谢丽猛点头:“可以吗?我也想去!”
  凤宁说:“可以。不过我那边暂时没地方住,带你去蓉城帮我扎灯笼。”
  谢丽的小脸有些兴奋:“那我也跟你们一起走吗?”
  凤宁想了想,说:“可以,你先去南安,跟招娣她们几个待几天,等我回来接你们一起去。”
  “好!”谢丽急忙转身去收拾东西了。
  凤金银看着侄女,有点不太相信她都这么能干了,能请人帮忙干活了,一个人发一百块钱,真能发得出那么多钱吗?这孩子胆子真大啊!不知道像谁。
  凤宁把表哥和表妹带回了家,谢俊伟还把家里的自行车骑来了,这倒是省了凤宁不少事。
  晚上凤金宝叫的那几个人都来了家里,没有例外,听说一个月赚一百块钱,大家都兴趣浓厚,想要知道是不是真的。
  凤宁跟大家介绍了要去做什么事:“事情就是这些,不过我把话说前头,你们几个都没有经验,从来没做过,去了之后就是帮会做的师傅打下手,学着他们怎么做,他们可能会态度不好,但尽量不要跟他们生矛盾,态度好一点,他们若是针对你们,你们就来告诉我。那些都是我原来的同事,这次我也是请他们来做事的,他们会卖我几分面子。”
  凤宁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接着说:“我请你们去学手艺,是为了将来我自己能够不请外援,就用你们来扎花灯,那样的话,工资会更高。这个工作的前景会非常好。我们南安要把灯会打造成一个文化标签,以后每年都会举办灯会。别的城市也会办灯会,我们做好了,把名气打出去,可能还会有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来请我们布置灯会。做花灯这事是做半年歇半年,基本也不耽误大家家里种地什么的,既能赚到钱,也能照顾到家里。”
  凤宁这么一说,大家都很心动,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纷纷都觉得不错。
  四叔凤荣生的老婆王双双问:“凤宁,这个难不难做?”
  凤宁说:“不难的,就是要做好看,得花点心思。我相信大家都能学会。梅香跟着我学了几天灯笼,就学会了。这个大花灯原理是相通的,多学一学就知道了。”
  交待完这些,凤宁让他们安排好家里的事,准备好行李,等过几天她回来接大家去蓉城。
  翌日一早,凤宁就和表哥表妹出发去南安,结果刚出门就碰到了曾决明。
  凤宁打招呼:“决明,你这么早啊。”
  曾决明是专门等她的:“凤宁,我听勇哥说你要带他去蓉城做灯笼,是不是真的?”
  凤宁停下来:“是的。你也听说了?”
  曾决明脸红了一下:“我能不能也去啊?”
  凤宁愣了一下:“你不是要学中医吗?”凤宁是打算把请的那些人当长期职业培训的,所以根本就没考虑过曾决明。
  曾决明说:“你们做的时间不就是一个月吗?我也想去帮你。”
  凤宁说:“决明,我带他们去,是想让他们以后都从事这个行业。你学中医,这事可不能中断一天。你还是好好学医吧。”
  曾决明脸上明显有些失落。
  凤宁说:“我认识一个中医大夫,回头我帮你问问,她那边有没有老中医愿意带徒弟的,帮你介绍过去跟着学医吧,你的才能不在扎灯笼上,而在治病救人上,不要浪费了。”
  曾决明听她这么说,脸色才好转:“真的啊?那谢谢啊!”
  凤宁笑着说:“不客气,再见!”
  凤宁赶到南安,把谢丽交给梅香三个,让她们教她扎灯笼,自己又跑到灯笼厂,交代灯笼厂的采购,让他帮自己去采购一批安装在灯笼里的小灯泡,因为她担心去蓉城一时间买不到。
  至于其他的材料,那就得去蓉城采购了。
  这些灯泡等他们去蓉城的时候一并带上,让灯笼厂的人5号之前赶到蓉城。
  她又交待梅香,要是自己3号没能赶回去,就帮自己回一趟家,把几个人都带过来,跟着戴师傅一起去蓉城。
  交代完这一切,她才和谢俊伟出发去了蓉城。
  说实话,现在才开始准备物料,其实非常紧张。通常来说,布置灯会至少要提前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去准备物料,如今这次仅有十天,太仓促了。
  凤宁没有办法,她既然接了这么个活儿,不管多难,都得做好。
  文化局给他们安排在平行巷子附近的一个旅馆里住着,后面来的工人也都住在这里。
  凤宁找袁总借了一辆自行车,每天和谢俊伟骑车去采购材料:铁丝、布匹、颜料、电线、胶水、针线等各种工具,一车一车地往回拉,东西都存放在平行巷子的一个宅子里。
  袁总知道她承办了这次灯会,非常惊奇:“我说呢,三百块钱一个月你都不来干,原来在这憋大招呢。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物,果不其然!”
  凤宁笑着说:“袁总夸奖了!我说了,我别的不会,就只会做灯笼,所以我还是做这一行啊。”
  谢俊伟初来蓉城,对一切都感到新鲜,但也有乡下人进城的胆怯,话都不敢多说,但是比自己小了两岁的表妹那叫一个从容自若,跟人打交道时那份自信,让他这个做哥哥的实在是钦佩不已。他从来不知道,凤宁竟然这么能干。
  一直
  忙到3号,物料才终于勉强备齐,还要等师父帮她把灯泡从南安带过来。她是没法赶回去接人了,好在早就交待过梅香如果她没回,就帮她回去接人。
  4号下午,戴师傅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赶到了蓉城,人太多,一趟班车都没坐下,分了两班车,第一批戴师傅先带来了,第二批是凤宁去车站接的。
  四点多的时候,人总算是到齐了。
  凤宁早就在联系好了附近的一家小饭馆,这段时间他们的伙食就包给饭馆了,一日三餐都由饭馆老板做好送到平行巷子的工地上。
  吃完饭后,凤宁把所有人集中到一块开会,将所有人分成了三组,凤宁、戴师傅和秦师傅是三个组长,每个组十个人,负责哪些花灯。
  每个组又可以根据情况分为两到三个小组,每个小组负责一盏花灯。 第52节   第二天,蓉城灯会正式开始布置。
  三个队长各自带着组员,根据凤宁的设计图,先把整个场地给划为无数个小片区,每个地方该布置什么灯都是固定的,只要在这里扎上这盏花灯就可以了。
  很快,他们就将广场划分好了。凤宁根据自己的设计图,给每一个花灯所在的位置都标上序列号,然后让工人拿着设计图去扎花灯。
  每一盏花灯的设计图不仅有全貌,还有施工图,施工图包括了各项数据,这些都是凤宁耗费了许多心血完成的。
  不懂设计的工人师傅们看了后,也能够按照要求去完成。
  戴师傅只听说徒弟厉害,没见她布置过灯会,如今一看,这可真是个中老手,比他这个师傅考虑得还周全,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哪里不知道,这是他徒弟集合了多少灯会布置经验才总结出来的,自然要少走不少弯路。
  第56章
  文化局的领导们过来的时候, 看见凤宁已经带着工人在干活了。广场上全都是忙忙碌碌的工人,虽然有些忙乱,但都在兢兢业业地工作。
  凤宁见甲方爸爸来了, 将手里的钳子交给梅香:“你自己先弄着, 按照我的办法来就行。我去跟领导打声招呼。”
  来的是年纪比较大的雷副局长,他一边走一边看, 凤宁迎上去:“雷局, 欢迎你来指导工作。”
  雷局长对凤宁说:“你不是个体户吗?怎么有这么多人手?”
  凤宁解释:“这些不全是我的员工,戴师傅的团队是我临时聘请的外援,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彩灯师傅。”
  雷局长看那些人动作娴熟,知道不是新手,便放心地点了点头,这样至少可以保证灯会能按时开幕:“不是你自己的人, 那你可要把好质量关啊。”
  “雷局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扎得不好的,我亲自重做。”凤宁笑着说,“我可是要把这次花灯当成我的代表作,说不定明年北京上海都会有人来请我去布置灯会呢。”
  雷局长是个严肃的人, 听见凤宁这话, 倒是难得笑了一声:“你可别夸口, 我倒要看看你的成品如何。”
  凤宁没再说什么,而是陪着他去转悠了一圈,介绍了大致的花灯布局。
  雷局长看了一圈,发现凤宁做事很有章法, 便放了心, 去平行巷子里面查看进度,凤宁便叫来袁总相陪, 自己回去扎花灯了。
  凤宁有意识地将自己带来的11个人分在了各个小组里,她带的三个都是自己的人,试图让他们在这个过程中学会如何按照施工图的去扎花灯骨架,裱糊灯罩,怎么给花灯走线、上色等。
  凤宁自己带人,自然是毫无保留地教,恨不得把什么都教给他们。
  戴师傅帮她带人,也会说得比较详细,而且是有问必答。
  秦师傅他们帮忙带人,那就不可能像她这样了,因为他们没这个义务,主要看学徒的眼力价了,得自己多看多学多问多做。
  第一天工作结束之后,刘海就来找凤宁:“凤宁,我能不能去你那组或者戴师傅那组啊?”
  凤宁问:“怎么了?”
  刘海有些不自在地说:“我们组长姚师傅脾气不太好,爱骂人,我就多问了几句,她就说我跟猪一样蠢。”
  凤宁皱起眉头:“她是这么说你的?”
  刘海点头。
  凤宁说:“我去找她谈一下。”
  刘海说:“我真的想换一组。”
  凤宁说:“其实我是这么打算的,我带三个人先做几天,再陆续把你们几个人换到我这组来带几天,这样的话大家就都能跟着我学习。所以就算你来了我这组,以后还是要换到别组去的。”
  “那我先来你这里学几天,去了别的组也就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刘海显然被姚师傅骂出阴影来了。
  “那也行,不过我还是得找姚师傅说一声,要换了别人去她组里,也可能挨骂。你先回去吧,我会安排的。”凤宁说。
  “谢谢你,凤宁!”曾勇说。
  “谢什么,我请你们来,就要对你们负责。”凤宁摆摆手,自己去找姚师傅了。
  姚师傅叫姚红,三十五六岁,平时是比较嘴碎的一个人,喜欢说人闲话。凤宁也不爱跟她打交道,但现在不得不去打交道,谁叫她在自己的项目里干活呢。
  凤宁敲开了姚红的房门,只听见她正在说:“请我们来干活,就给我们住这破旅馆,被子都有一股子霉味!这怎么住人啊!”
  凤宁战略性咳嗽一声:“大家还没睡啊?”
  姚红回头,看见凤宁:“哟,凤老板来了。我正想跟你说呢,这被子有股霉味,不知道多久没晒过了。”
  凤宁走过去,抓起床上的被子闻了一下,说:“其实也还好,并没有什么霉味,有点潮是真的,你也知道,我们省的冬天是很难出太阳的。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就跟老板说让他帮忙换一床。这是蓉城文化局安排的住处,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大家多担待些。”
  姚红看着凤宁,轻哼一声:“你现在当了老板,当然不会替我们考虑了。”
  “要是这个单是你们厂里中标的,你是不是也这样想呢?”凤宁问。
  姚红转过脸不说话。
  凤宁说:“我现在是跟你们厂合作,分了一半的收入给你们,所以你们得承担一半的责任。你们是这次灯会的主人,不是我请来的客人,希望你们把自己的身份摆正了。这不是为我干活,而是为你们自己干活。”
  姚红继续一言不发。
  凤宁又说:“姚师傅,我手下有个学徒在你组里学习,听说你今天出言不逊,骂他了?”
  姚红梗着脖子:“我就是说了他几句,他反应太慢了,什么都不知道。”
  凤宁说:“我的人要是什么都知道,我还用得着跟你们厂平分利润?我自己就能搞定,吃独食了。你敢说你刚学的时候就比他聪明?你刚学扎灯笼的时候,教你的人这么骂过你?”
  这些话把姚红怼得一句话都没有了。
  凤宁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也不比谁高贵,何至于那么糟践人。你觉得他不如你,就可以随意糟践他,我觉得你不如我,那我也可以糟践你了?如果你的子女在外面被人这么骂,你心里会舒坦?将心比心,做人善良些!”
  房间里静悄悄的。
  凤宁说:“明天我另外安排一个人来你组吧,谁都是从新人过来的,姚师傅你是前辈,麻烦多体谅一些、耐心一点,谢谢!我就不打扰大家休息了,忙一天都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凤宁说完就出去了。
  房间里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看到房门关上那瞬间,姚红回头,拿起床上的枕头
  摔了一下:“不就是个个体户吗,神气什么!”
  然而大家都明白,哪怕是个个体户,凤宁也和她们不一样了,她是主动放弃工作的,现在已经能拿下这样大的一个项目,这可比南安灯会的规模还大上许多。而且她说话那姿态,完全就是一个上位者的态度,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变成了一道鸿沟。
  凤宁回去后,跟梅香说起了刘海想换组的事:“我想让你和刘海换一下,你接触灯笼的机会多些,今天也学会扎骨架了,你先去他原来那组,过几天我再把你换回来。”
  梅香体谅凤宁的难处,便说:“行,我去吧。那个师傅今天骂刘海,我也听到了,确实很难听。”
  凤宁说:“我已经跟她谈过了,让她不许再骂人。她再骂,我就让我师父去管教她,这些人就怕我师父。”
  梅香笑了:“好!”
  经过凤宁调整,第二天姚红果然安分了不少。
  在布置灯会的过程中,自然也会出一些状况,比如有人不小心被铁丝划到受伤,有些东西明明准备好了的,却又临时找不到,需要重新去采购。总而言之,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不少,总体来说还是顺利的。
  戴师傅以为自己要帮徒弟收拾烂摊子,没想到凤宁对各种突发状况都应对自如,基本没出过大娄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越来越多的成品花灯被做了出来,每做好一盏,凤宁就让人用塑料薄膜覆盖起来,主要是为了防止雨露打湿褪色。
  中途吴昌德来了一次,一是为了看进度,二是问凤宁巷子里要挂的灯笼是哪种,需要多少。
  凤宁把自己绘的图给他看了,这灯笼款式都是比较简单的圆灯笼,只是做得小巧而精致,因为要大量悬挂,个头不能太大。
  吴昌德说:“这灯笼我们厂没有啊。那怎么办?现做吗?”
  凤宁说:“对啊,现做,你让人赶紧去备材料,然后拉到这里来,等这边花灯都布置完了,我们就开始做灯笼。这个灯笼简单,我们这里有三十个人呢,一人一天做二三十个,一天就有好几百,顶多三四天就够了。”
  “那还算从我们厂进的货吗?”吴昌德问。
  “当然。”凤宁并没有跟他计较这个,正好领着她的人练一下手,学学怎么做灯笼。
  吴昌德便高兴地去打样准备材料去了。
  到后面的时候,吴昌德为了赶时间,把厂里的采购财务等人全都叫了来,30多个人布置灯会,花了25天左右的时间,布置了50多个灯组,规模比年初南安的元宵灯会大了一倍,也做得更为精妙一些。
  花灯扎完之后,大家把塑料膜撤下之后,进行了一次试灯。当晚把齐厅长和文化局的领导们都请来了,灯亮了之后,大家被美轮美奂的花灯世界惊艳到除了“哇”就说不出别的词来。
  熊猫家族在竹林里嬉闹吃竹子;芙蓉花丛明艳动人;十一生肖围着兔子一家三口闹元宵,因为明年是兔年;还有川剧脸谱灯组;三国人物灯组;古代文人墨客灯组;茶楼灯组;锦绣画屏灯组等等,处处都体现出了蓉城的历史文化特色。
  这也是文化局为什么非要选凤宁方案的缘故,因为选题实在是太戳中他们本地人的心窝子了。
  凤宁和戴师傅也挨个灯组去仔细检查了一遍,看有没有出什么纰漏,还有哪些需要补充完善的地方。
  领导们找到正在忙碌的凤宁,说:“不错,不错!有点超出预期。”
  凤宁说:“谢谢领到夸奖,不过这还不是全部。等灯会真正开始的时候,巷子里面还会挂满灯笼,到时候就是真正的灯的海洋。”
  “那怎么还不挂呢?”雷局问。
  凤宁说:“灯笼不便于运输,所以我们得现做。明天工人师傅们就在平行巷子里开始扎灯笼,等扎好了,就直接挂起来。”
  吴昌德急得要死,因为今年南安灯会是从初一开始,离过年也就二十多天时间了,还要花几天时间做灯笼,他担心根本就来不及布置南安灯会。
  凤宁说:“急什么,做好这边的灯笼,原班人马直接拉过去就行了。”
  吴昌德说:“你愿意来帮我们布置灯会?”
  凤宁笑盈盈地说:“肖主任答应让我去南安灯会布置一个灯区,到时候灯会收入也有我一份。”
  吴昌德只觉得胃疼:“你胃口可真大,你就这么几个人,一年要弄两场灯会?你也不怕撑死!”
  凤宁继续笑眯眯:“谁会嫌钱多呢?我有了钱,才好招兵买马,以后好不求你啊。不过你放心,既然是咱们一起布置灯会,我做完了,肯定会帮你的。”
  话虽如此,吴昌德还是无可奈何,以凤宁和肖达的交情,要在南安灯会布置几组彩灯,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他有点后悔没跟文化局早早把合同签了。
  凤宁有自己的打算,等回到南安,她便跑回家再拉几个人过来,让他们学习扎花灯,等到明年,她手头可用的人就更多了。
  四天后,他们终于把平行巷子所有的街巷都挂满了灯笼,夜里灯一亮,所有的街巷都是红通通的,分外喜庆。
  凤宁问明了这边灯会开幕的时间,定在腊月二十四,也就是过小年这天,她答应会提前一天过来检测花灯,参加灯会开幕式,还会安排一个人过来全程检测。
  蓉城的一切安排好,他们打道回府。
  回到南安之后,他们就开始着手布置南安灯会。在蓉城这段时间,凤宁利用休息时间设计了十组花灯,回来之后,她就去文化局找了肖达,跟文化局签订合同。
  签完合同,凤宁便和表哥谢俊伟一起去采买材料,谢俊伟已经有了经验,这次就帮了不少忙。
  材料都准备齐全之后,大家就去人民公园开始扎花灯。
  这一次,凤宁所有的花灯都是自己人扎的,那些人从蓉城回来之后,被凤宁告知还要在南安扎花灯,南安这边所需时间应该会更短,凤宁承诺他们还是按照三块三一天发工资。
  大家在等凤宁准备材料的当儿,赶紧抽空回了一趟家,因为他们很久都没看到家人了,在大城市待了一个月,的确也有很多话要说。
  凤宁跟他们约定好了开工时间,他们都按时过来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多重的活,每天都有工资拿谁不愿意呢。
  凤宁等大家开工之后,就又回了一趟家,她是回去叫人的。相信有了之前那拨人的宣传,村里应该有很多人已经心动了。 第53节   果不其然,凤宁一回来,就有很多人主动上门来要求跟着她学扎灯笼。
  凤宁也不是来着不拒,她挑人有原则,刺儿头不要,好吃懒做的不要,家里离不开的人也不要,这样挑选了十个人。承诺发四十块钱工资,等灯会结束后再发,钱少是因为他们去得比较晚,那边已经忙了几天了。
  大家毫不介意,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这么轻松就能赚四十块钱,都能给家里人添一身新衣裳了。
  凤宁带着这批人回到南安,跟着她学扎花灯。
  吴昌德很羡慕凤宁的行动力,回去一趟,立马又叫了这么多人手来,眼看着她手上的人都快赶得上灯笼厂的人数了。而且凤宁的压力远比他小,因为凤宁只有做花灯的时候才发工资,不用每个月都给这些人发工资,灯会上分得的钱,大部分都能进她自己口袋。
  凤宁根本就没去想这些问题,她正全心全意在教大家扎花灯,做骨架、走电线、糊灯罩、上色等工序,教得一丝不苟,至于能学多少,那就要看哪些学徒工的态度了。
  凤宁的团队只有她一个熟练工,但她只有十组花灯,离灯会开幕还有二十来天的时间,她完全可以慢工出细活,一边教大家做花灯,一边慢慢把花灯给弄出来。
  而且经过蓉城一个月的锻炼,她请的第一批工人有不少已经能够独立作业了,她的压力就更小了。
  第57章
  这天早上, 凤宁刚到公园不久,就被秦师傅叫住了:“小凤,在忙呢?”
  凤宁扭头一看:“秦师傅, 有事啊?”
  秦师傅看了看四周, 没有开口,只是朝她招了一下手, 凤宁将手头的工作交给身边的人, 走到秦师傅身边。
  秦师傅说:“小凤,我想问问,你这儿还要人吗?熟练工。”
  “要啊。谁啊?”凤宁热切地看着她。
  秦师傅说:“小赵,赵玉琴,你还记得她吗?”
  凤宁想了想:“在我前头辞职的那个?”
  “对,就是她。当初她男人跟给他看店的女人搞破鞋, 她辞职回去想要管住男人,结果那破鞋段位太高,她男人要跟她离婚,娶那个破鞋。小赵不肯离,她男人就不着家, 也不给钱花, 她自己工作辞了, 没了收入,想出来找点事做。我看她挺可怜的,想起你出来干个体了,她又会做灯笼, 所以替她问问。”秦师傅说。
  凤宁沉默了片刻, 说:“赵玉琴活干得不错,就是脾气有点大。”
  “那是以前, 现在可不这样了。其实她人还是不错的。”秦师傅说。
  凤宁没来由想起了那个叫乔桂芬的女人,也是因为婚姻不幸被自己同情,什么都教给她了,结果却遭到了背刺。
  凤宁犹豫了:“其实我觉得不太合适,她年纪比我大,又是我的前辈,现在反倒要给我打工,我怕她接受不了这个落差,到时候给我惹来麻烦。”
  秦师傅忍不住叹气:“要说吧,还是她从前脾气暴了些。不过小赵这人是个直肠子,有一说一,没有什么歪歪绕绕。她男人心狠,走了之后家都不着,对孩子也不闻不问,甚至把店都转手了,连活路都给她断了,这杀千刀的男人真狠毒!她和孩子总归是要生活的,厂子又回不去了,总得找个营生才行。”
  凤宁想起来赵玉琴,的确跟乔桂芬不一样,乔桂芬口蜜腹剑,逢人三分笑,姿态摆得低,表面特别和善,实际上是个心机深沉且心胸狭隘之人。
  凤宁到底还是心软了,她自己淋过雨,见不得别人淋雨,对婚姻不幸的女人总是忍不住心生怜悯,便说:“秦师傅,你让赵姐过来吧,但我只是做灯会的时候才请她,别的时间我就不能雇她了。”
  秦师傅欢喜地说:“好,我去跟她说,明天就让她过来。”
  答应完之后,凤宁又忍不住有些后悔,不过后来她又想开了,赵玉琴到底不是乔桂芬,自己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也没有了张玉刚那个定时炸弹,只作为普通的雇主和雇员关系就行。
  而且赵玉琴是个难得的熟手,蓉城灯会马上就要开始,作为承办方,需要派人去那边驻守到灯会结束,凤宁这边的事都没忙完,自己肯定走不开,如果赵玉琴愿意过去替自己去蓉城守着,她就把她留下。
  第二天,赵玉琴果然一大早就来了,凤宁到的时候,她已经在公园门口等着了,见到凤宁,赶紧迎上来:“凤宁。”
  凤宁跳下车:“赵姐你这么早啊!”赵玉琴憔悴了不少,以前爱挎包爱穿有跟的皮鞋,如今这些都没了,仿佛精气神被抽走了一样,眼神都没了光彩。
  “谢谢你愿意用我。”赵玉琴感到很惭愧,当初她还跟秦师傅背地里诋毁过凤宁,不过后来凤宁确实凭实力令她心服口服了。
  凤宁说:“赵姐,是这样,我这边正好需要一个熟练工,你要是愿意做,我就雇你。”
  赵玉琴愣了一下,然后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去做。”
  凤宁见她这么说,便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不绕圈子了。你应该听说我在蓉城承办了一个灯会吧?”
  赵玉琴点头:“是的。”
  凤宁说:“我今年弄了两处灯会。蓉城的灯会过小年那天开始,那边需要人去看着,应对突发状况,我这边的灯会还没布置完,所以我想请你去帮我看着。”
  赵玉琴愣住了:“去蓉城吗?”
  凤宁点头:“对,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直到灯会结束。我给你安排住的地方,你要在那边住上一个多月。住宿费和伙食费我都会补给你,因为是过年,工资会高一点,一个月给你发二百块钱。”
  赵玉琴显然很纠结,工资确实高,但过年期间都在外地,不能回家过年,这点不太好。反过来想想,其实不在家过年也没什么不好,如今她的生活一地鸡毛,过年亲戚朋友凑到一块儿,绝对会有许多同情和指责,她真不想听。
  赵玉琴犹豫了一下:“我可以带我儿子去吗?”
  凤宁说:“当然可以,不过你在那边是有工作的,万一出状况,你要去解决,你能照顾好孩子吗?万一弄丢了就不好了。”
  赵玉琴稍一思索,说:“我知道,我会照顾好他的。”
  凤宁说:“你今天既然来了,就来跟我一起扎灯笼吧。”
  “好!”赵玉琴也爽快地答应下来。
  凤宁带着一帮新人作业,扎灯速度跟灯笼厂的比起来,自然要慢了不少,但她并不着急,知道自己肯定来得及,就慢慢做,每一盏花灯都做得尽善尽美。
  如今有赵玉琴加进来,速度明显能快上不少,到底还是熟练工。
  赵玉琴工作能力还是挺不错的,尤其是当她端正起态度的时候。
  就在凤宁的花灯做到快一半的时候,灯笼厂那边的进度也才进行了差不多一半。吴昌德急得口舌生疮,跑到凤宁这边来看进度:“小凤,你在绣花呢,做得这么精细,差不多就可以了,来帮你师父的忙吧,他老人家着急得头发都白了好多。”
  凤宁笑着说:“我这可不能随便,要做就要做最好。不过你放心,明天我就派人过来帮你们的忙。我说你们也抓紧点啊,我看来干活的人比今年过年的时候还少。”
  吴昌德说:“可不是吗?现在是年底,好多客户都等着拿货呢,敏才、建军和老孙都留在厂里出货,小赵和你又都辞职了,这人可不就少了吗?你也赶紧的,这可不光是我们的事,要是我们完不成,还不照样没法开园,你自己的利益也受影响。”
  这倒是实话,凤宁说:“知道了,明天就让人去你那边帮忙。”
  于是第二天,凤宁就把赵玉琴和去过蓉城的那批人都派给了灯笼厂,让师父安排他们干活。这些人经过一个多月的锤炼,技术不说娴熟,也是完全可以胜任的了。
  凤宁带着一帮子新人,说:“光剩咱们了,不过也不用担心,这意味着大家都可以上手自己做了,放心大胆弄吧,我给你们兜底,不过也不能太夸张,悠着点。”
  这几天这群新人动手的机会不多,毕竟他们是纯新人,梅香那批人也不到能够带徒弟的水平,所以这些人只能跟着凤宁观摩学习,帮忙拿个材料、递个工具什么的。如今那些人走了,可不是到他们大展身手的时机了。
  凤宁心态很好,她放心大胆地交给那些人去做,自己一边做一边盯着,做得好的夸几句,做得不对的纠正一下,一来二去,大家都有不小的长进。
  过了腊月二十,年味就一天天浓了起来,整个会场的气氛也紧张了许多,灯笼厂那边开始加起班来。
  凤宁这边当然不需要加班,但她师父都加班,梅香他们也要加班,他们自然也躲不过,所以晚上加班的时候,凤宁只好也跟着一起加班,早点做完,去帮灯笼厂那边,毕竟这是大家共同的利益。
  腊月二十二,离过年还有六天。凤宁清点了一下工作进度,还有两组灯没有做完,最多还需要四天就能完工,完全能赶得上初一灯会开幕。
  不过明天她得去一趟蓉城,因为蓉城灯会后天开幕,她答应了会提前去检测灯会的花灯,要在那边待上两天,所以这么看来,时间也是满打满算,没有多少空闲。
  中午吃饭的时候,凤宁一边吃着
  饭,一边琢磨着自己走了,这边的工作交给谁负责比较好。
  这饭菜是她从小饭馆里预订的,师娘倒是说了要帮她做饭送来,可二十几个人的饭菜哪是她一个人能忙得过来的,被凤宁坚决拒绝了,还是跟在蓉城时一样预订,花费虽然比自己做贵一点,但省心啊。
  她正吃着饭,忽然听见旁边的几个姐妹叽叽喳喳起来:“哇,快看!那几个是谁啊?长得真好看!”
  “真的,三个都又高又俊。他们好像是朝我们这边看的。”
  “凤宁,快看,那是不是找你的?”这时梅香杵了一下正在想事情的凤宁。
  凤宁手上的筷子被碰掉了,她刚想说话,抬起头便看见了正朝自己走来的盛家兄弟三个。凤宁笑起来,捡起地上的筷子:“我说谁引起了这么大的轰动,原来是你们仨。”
  盛世明蹦过来:“姐姐,我们来了。要不要帮忙?”
  凤宁把自己的饭碗递给他:“帮我拿一下,我去洗个筷子。”
  盛世明接过她的碗,看了一眼碗里:“豆腐白菜,吃得可真素!”
  凤宁朝他挤眉弄眼:“别揭你姐的短啦,我现在不是还没进账吗?别人穷得叮当响,好歹兜里还有两个子儿撞个声,你姐我兜里空空如也,一声响都没有。只能吃点豆腐白菜了,等我赚到钱了,再请大家伙吃肉。”
  盛世明听完哈哈大笑:“姐你说话可真有意思,笑死我了。”
  盛世安也憋着笑,指了指一旁的水龙头:“赶紧去洗吧,一会儿饭都凉了。”
  凤宁去洗了筷子回来,发现盛家三兄弟被自己的老乡们围观了,盛世清一脸无所谓,还嬉皮笑脸地跟人说话,盛世明像个好奇宝宝,正跟人问东问西的,只有盛世安绷得紧紧的,站得笔直,跟站岗似的。
  凤宁发现自己的碗已经到了盛世安手里,怕饭凉了,两只大手握着碗,见她过来,便递给她:“快吃吧,天冷,饭容易凉。”
  凤宁找了个地方蹲下来,盛世安也在她身旁蹲下,给她挡着风。
  凤宁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吃饭了吗?”
  “昨天回来的。吃过了。”盛世安回答得一板一眼。
  他的假期果然比其他学校假期短一些。
  凤宁说:“我后来忙得要死,忙完蓉城的灯会,又回来忙南安灯会,没来得及给你回信,抱歉啊。”
  “理解的,肯定是你工作比较忙。你可真厉害,一下子就办了两场灯会。”盛世安夸她。
  凤宁嘻嘻笑:“这也是被逼出来的,看来我潜力还不小。你们仨今天是来帮我忙的?”
  盛世安点头:“对,不知道有没有帮得上的。这几天我们都没什么事,都可以来给你帮忙。”
  “那敢情好,求之不得呢,你也算有经验了。”凤宁笑。
  盛世安想起正月的经历,忍不住也笑起来:“对。”
  凤宁说:“我明天要去一趟蓉城,你们正好来帮我顶两天。”
  盛世安愣了一下:“去蓉城做什么?”
  凤宁说:“他们后天灯会开幕,我是承办方,肯定要去检测一下花灯是否完好,不然出了问题怎么办?”
  “什么时候回来?”盛世安问。
  凤宁说:“二十五就回来。”
  盛世安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有点事要去蓉城办。”
  凤宁对这个说辞持怀疑态度:“什么事啊?”
  盛世安说:“替我妈跑一趟腿。”也不算撒谎,本来说是正月里去的,提前去也没什么。
  凤宁识趣地不再寻根究底,便说:“那好吧,明天早上八点,汽车站见。”
  “好!”
  下午盛家兄弟果真留下来帮忙扎花灯,忙到天黑他们才回去。
  等他们走后,憋了一个下午的众人都好奇地问凤宁:“凤宁,那三个小伙子是谁啊?”
  这些人都是凤宁村里的老乡,一年都难得出村几次,村里来个陌生人,很快就会被大家扒个底朝天,所以盛世安兄弟三个今天主动来找凤宁,他们早就好奇死了。 第54节   凤宁说:“朋友。”
  “他们三兄弟是干什么的?”还有人想知道更多。
  凤宁说:“都是学生,还在念书。你们别问了,赶紧干活吧,天这么冷,早点弄完会去睡觉。”
  不用想,凤宁也知道,她跟盛世安三兄弟的关系,会有五花八门的猜测,而且估计会传得全村皆知,说不定还会有人说自己看上盛家兄弟谁了,或者盛家兄弟谁看上自己了。
  虽然是无稽之谈,凤宁倒觉得不一定是坏事,起码可以杜绝接下来几年里有人想给自己说婆家,有点利用盛家兄弟,不过她相信他们也不会介意的。
  第58章
  晚上回到师父家, 少不了要被几个姐妹拷问。
  凤宁解释:“不要再多问了,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我救过盛世安的命, 人家只是来报恩的。”
  谢丽双手捧脸傻笑:“怎么感觉反了, 传奇故事里不都是英雄救美后,美人以身相许吗?怎么到宁宁姐这里变成美救英雄了?”她现在跟唐莹和唐想两个姐妹挤一张床。
  凤宁伸手点着她的脑门:“你脑瓜子里想什么呢?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
  谢丽嘿嘿笑:“不过我觉得就算是反了, 宁宁姐你嫁给他也不错, 那个大哥真的不错,长得好看,人看着也很可靠的样子。我今天看他站在那儿,发现原来鹤立鸡群就是这个意思。”
  凤宁白她一眼:“我救了他的命倒还罢了,怎么还让我以身相许啊?你逻辑是不是死了?”
  谢丽嘿嘿笑:“没有啊,我是让他以身相许。”
  凤宁警告她:“丽丽, 这话今天你在这里说说也就算了,你要是敢在别处说这话,别怪我没提醒你,他可是军人,亵渎军人可是要坐牢的。”
  古灵精怪的谢丽四处扭头看了看, 然后拍拍胸口:“还好, 还好, 就我们几个听见,你们千万别到外面说啊。你不是说他是学生?怎么又成军人了?”
  凤宁说:“军校生,一辈子都上交给国家了。军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以后千万不能对人不礼貌。”
  第二天一早, 梅香便骑车送凤宁去车站。她昨天就跟赵玉琴说好了, 早上八点在车站会合。
  她到的时候,没看到赵玉琴, 倒是看到了盛世安。梅香悄悄问凤宁:“他来送你?”
  凤宁说:“他去蓉城帮他妈办点事。别跟人说他也去蓉城了,免得他们胡说八道。”
  梅香抓住凤宁:“宁宁,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凤宁说:“不要瞎想,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回去吧,我自己进去。”
  梅香只好骑着车往回走,不过她真觉得盛世安对凤宁有意思。她现在知道了跟凤宁通信的朋友是盛世安,还主动跑来帮忙,甚至还跟着去蓉城。不过凤宁自己好像不太相信,也许是不敢往那方面想吧,毕竟双方的差距确实挺大的。
  盛世安见到凤宁,便大步流行走过来:“你来了?”他想伸手帮凤宁提行李,却发现只有一个小书包,便把手又收了回来:“我们去买票吧,还有半个小时就发车了。”
  凤宁说:“等一下,我还有个同事要一起去。”
  盛世安愣了一下:“还有人要去?”
  凤宁说:“对啊,我是灯会的承办方,肯定要安排人全程守着,万一出了点什么状况也有人解决。是我原来的同事,她也从灯笼厂辞职了,我雇了她。”
  盛世安忍不住笑起来:“看来灯笼厂不怎么样啊,这么多人辞职。”
  凤宁点头:“确实不怎么样。喏,她来了。”
  盛世安顺着凤宁的提示看过去,看见一个年轻女人背着一个大行李袋,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她带孩子去?”
  凤宁压低了声音说:“她丈夫是个陈世美,抛妻弃子了,她挺不容易的,一会
  儿你帮忙抱孩子吧,我看她带着不太好上车。”
  “没问题。”盛世安满口答应。
  凤宁过去迎接赵玉琴母子:“赵姐,你来了。你儿子长的真可爱,叫什么名字?”
  赵玉琴说:“叫亮亮。亮亮叫叔叔阿姨。”
  亮亮显然还没睡醒,满脸困倦,走的时候都是被妈妈拖着走的,他抬眼帘:“叔叔阿姨。”
  凤宁说:“真乖!吃早饭了没有?没吃我去买点。”
  “吃过了,不用买了。”赵玉琴拦着她。
  “那好,我先去买票,一会儿上车的时候让盛世安帮你抱孩子。他正好也要去蓉城办事。”凤宁说。
  赵玉琴看向盛世安:“谢谢!”她不怎么认识盛世安,昨天还是头一回见,也不清楚凤宁和盛世安的关系,凤宁也没给她介绍。
  上车的时候,幸亏有盛世安帮忙抱亮亮,他们才顺利上去,其实排着队,大家都能上,然而压根就没人排队,你想排队,那就等到最后再上吧。国民的排队意识,还得要个一二十年才能养成。
  盛世安到底身强力壮,抱着孩子挤上去占了两个座,等凤宁和赵玉琴上去的时候,已经没座位了。
  盛世安便将座位让给她俩:“你俩坐,我站着就好。”
  凤宁推辞不过,只好坐下,结果刚一坐下,便看见旁边站了个脸色蜡黄的大叔,一看就是身体不太好,凤宁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大叔,我这座位让给你吧。”
  大叔感恩戴德地坐下,旁边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劲地跟凤宁道谢:“谢谢姑娘,你真是个大好人。我男人他身体不好,是去蓉城瞧病的。”
  这都马上要过年了,居然还要赶着去蓉城瞧病,可见是身体实在扛不住了,凤宁忍不住叹息一声,这世上有太多的苦难了。
  车上人很多,过道里人挤人,下面的人还想往上挤,凤宁一站起来,就被挤得往旁边倒去,盛世安抬起胳膊,一把就把她给扶正了:“你站我前面,抓紧座位扶好。”
  凤宁道谢:“谢谢!”
  车子启动的时候,惯性带动人往后倒,凤宁倾斜的身体很快就撞上了一个坚实有力的臂膀。凤宁回头看盛世安一眼,他身形高瘦,但却稳如磐石,似乎并不受这些外力影响。
  凤宁几乎就是站在盛世安怀中,他们之间身体隔了大概有两三厘米的空间,尽管没有贴着,但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
  凤宁比盛世安矮了大半个头,盛世安不用低头,就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这让他忍不住心跳有些加速。
  凤宁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两人姿势有点暧昧,这么干站着实在是尴尬,便主动找话题聊了起来,问他在学校的生活。
  盛世安可算是找到转移注意力的办法,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讲起自己的大学生活来。
  凤宁两辈子都没上过大学,尤其羡慕别人的大学生活,听盛世安说起,也算是了解一下真实的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那可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上学免费,还有生活补助,毕业包分配,一进入大学,就意味着以后的人生路走上了康庄大道,所以大学生们上中学时被压抑的天性彻底得到了释放,不知道闹出多少幺蛾子来,外人听起来就觉得有趣极了。
  盛世安侃侃而谈,说得周围的人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开始听他说大学生活。
  许久之后,凤宁从自己的书包里摸出一个橘子,递给盛世安:“说了这么久的话,口渴了吧,吃点橘子润润喉。”
  盛世安不接:“我不方便,你帮我剥了吧。”
  凤宁一看也是,便主动替他剥了橘子,又分成几瓣递过去,盛世安拿了一瓣吃了:“谢了。我够了,你吃吧。”
  凤宁吃了一瓣,把剩下的给了赵玉琴母子。
  本来站几个小时是很辛苦的,不过因为一直在跟盛世安聊天,时间过得飞快,似乎也并没有感觉到有多累。
  到蓉城后,凤宁领着赵玉琴去平行巷子。盛世安也跟了过来:“我跟你住一个旅馆,等我办完事,我们一起回去。”
  凤宁说:“你不是要帮你妈妈跑腿?”
  “是的,我妈的师兄在蓉城医院上班,他有一些自制的膏药,我妈让我去帮她取一些。”盛世安说。
  “那你今天应该就能拿好,明天就可以回去了。”凤宁说。
  “我还想参观你布置的灯会,后天跟你一起回去。”盛世安自然是不可能独自回去的。
  “那好吧。”
  他们依旧住在凤宁上次住的旅馆里。凤宁跟旅馆老板早已熟悉,跟他说明了赵玉琴还要在这里住上一个多月,让对方给个优惠价。稳定的长住客总是受欢迎的,包月的费用不高,一个月75块钱,超出一个月不足一个月的,按每天三块算。
  这价格跟南安政府招待所的价格差不多,但环境卫生条件不如招待所,可这是蓉城,这个价位也只能住这样的旅馆。
  凤宁安顿好之后,便领着他们去了平行巷子。平行巷子周围已经被围了起来,若是想看花灯,就得买票入场,当然,灯会结束之后,这些围栏也会撤销,因为平行巷子是不收费的,收费的只是灯会。
  花灯上罩着的塑料薄膜已经被撤掉了,凤宁一到,便被袁总发现了:“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我都要愁死了,有几盏灯出了问题,怎么也不亮,我估计是线路出问题了,我不会弄,也不敢拆。”
  凤宁问:“我去看看,可能是线路出问题了。”
  “也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就这几盏,你自己来看看。”袁总领着凤宁去找坏了的灯。
  凤宁走到那盏坏了的脸谱灯旁,仔细检查了一下,很快就查出了问题:“可能是电线被老鼠咬了,这儿有个破洞。”
  “那要怎么修?”盛世安问。
  凤宁说:“先把背面拆开来看看,然后重新再糊。”
  脸谱的背面是纯色白布,重新糊上并不用再上色。凤宁做完灯笼后,将剩下的材料都放在平行巷子的宅子里,需要什么材料从这里找就可以了。这里以后也是赵玉琴的值班室。
  很快,在盛世安的帮助下,将脸谱灯被老鼠咬断的电线给重新接上了。再插电的时候,灯就亮了。
  另外几盏不亮的灯,多半都是线路问题,有些是灯泡坏了,凤宁和赵玉琴花费了一下午,终于把这些不亮的灯都修好了,期间盛世安也帮了不少忙。
  晚上试灯的时候,文化局的领导们都来了,包括齐厅长。夜幕降临,接通电源,在极短的时间内,广场上所有的灯都依次亮了起来。
  纵使有了白天的初印象,也看过南安的花灯,但等到天黑后灯亮起时,盛世安的感受除了震撼就想不出别的形容词,实在是太耀眼、太光彩夺目了!
  凤宁趁着亮灯,沿着广场上花灯的布置顺序依次看过去,仔仔细细检查着每一个细节和角落。
  盛世安跟在她身后,慢慢欣赏着每一盏灯的细节,说实话,他是没想到凤宁竟然能够把这么多的元素都用花灯的形式展现出来,真令人佩服她的想象力和执行力。
  等凤宁检查完所有的灯,赵玉琴那边也检查完了一圈:“没什么问题了,只要老鼠不来捣乱,就可以顺利开幕了。”
  “应该不会来了。”凤宁笑着说。
  盛世安问:“今年没人来这里卖灯笼吗?”
  凤宁说:“不卖了,离得远,也没货可卖。不过赵姐,你在这里可以自己扎灯笼卖,或者干脆就去市场批发灯笼来卖也不错,有人会为了应景会买一盏灯笼。赚几个算几个嘛,都归你所有,别误了正事就行。”
  赵玉琴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的。”凤宁点头。
  灯会是翌日下午四点正式开幕的,市里的领导们都来剪了彩。开幕之后,会场便正式开始售票。
  门票是凤宁绘图设计的,是水墨的孩童闹元宵,非常应景,也很有特色。由文化局负责印刷,用的是卡纸,值得收藏。
  门票定价四角,比南安灯会的贵一倍,省城物价高,而且蓉城灯会规模要大不少,门票贵点也正常。
  灯会开幕之后,并没有多少游客买票进场。凤宁完全不着急,文化局早就通过省报和晚报以及广播电台报道了平行巷子开幕的新闻,也报道了灯会的新闻,广告早就做足了。
  这年头人娱乐活动特别少,有这么一场热闹在,蓉城人绝对不会轻易错过。
  而且灯要到晚上亮起来才好看,时间那么长,一个多月呢,慢慢看吧。
  到了五点,会场的灯都亮了起来,来的人也陆续多了起来,灯会才算是正式开幕了。
  凤宁混在游客群中,听着大家对花灯的评价和赞美,心中升起无限的满足感。她最喜欢的,就是听游客赞美花灯了。
  他一早就去帮他妈跑腿了,直到傍晚才回来。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叫上了蔺师伯全家,他极力向他们推销灯会,说是自己的朋友布置的灯会,“精彩绝伦,看了绝不后悔”,这是他的原话。 第55节   他们的六点多到的,此时天已经黑了,会场上灯火通明,人头攒头。买票进门之后,果然就听到了师伯一家的惊叹:“今年的灯会真跟往年不一样,太好看了吧!”
  盛世安给他们做导游,陪着他们一组一组花灯慢慢欣赏,言语中充满了自豪。
  师伯的女儿笑着说:“爸,你看世安多骄傲,好像这花灯就是他扎的一样。”
  盛世安笑着说:“我是替朋友感到骄傲,也为我们南安花灯感到骄傲。”
  师伯还带了相机过来,胶卷还是彩色的,他们拍了不少照片。一边看一边走,一路走到平行巷子里,看着焕然一新的老宅子,才知道灯会只是个引子,重头戏在这里呢。
  师伯对这些兴趣浓厚:“这老房子值得好好看看啊,一晚上可不够看的。”
  盛世安说:“那就多来几次,师伯你是本地人,还怕没机会好好欣赏吗?这院子里的所有灯笼,也都是我朋友做的。”
  师伯的女儿忍不住笑:“你那个朋友不会是个姑娘吧?我今晚听你说起好多回了。”
  正巧他们进的院子就是凤宁和赵玉琴值班的地方,凤宁从房里出来,刚好看到了他们:“盛世安!”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材苗条、明眸皓齿的姑娘站在一盏宫灯下,柔和的灯光落在她身上,衬得她格外的温柔美丽。
  第59章
  盛世安笑着抬手和她打招呼:“凤宁!师伯, 伯母,这就是我那个做灯笼的朋友,她叫凤宁。”
  师伯全家恍然大悟, 难怪那么热情推荐灯会, 多半是因为这个美丽的姑娘了。
  凤宁走过来,盛世安给她介绍:“这是我师伯和伯母, 还有我师姐一家。我叫了他们来看花灯。”
  凤宁礼貌地朝他们打招呼:“你们好!欢迎你们来看花灯。”
  大家都盯着凤宁看, 师伯的女儿说:“听世安说,这里的花灯都是你做的?”
  凤宁说:“是我和我的团队一起做的。”
  “做得真漂亮,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有为。”师伯的女儿说。
  凤宁笑笑:“谢谢!”
  盛世安突然说:“师姐,帮我和凤宁一起合个影吧。”
  凤宁愣了一下,看向盛世安。
  盛世安说:“你第一场灯会,不拍照留个念吗?”
  凤宁点头:“好, 谢谢!”
  他们从宅子里出去,到了巷子口,背景正好是整个花灯会场,盛世安说:“就这里吧,我们一起合个影。”
  两人并排站着, 因为关系不够亲密, 又男女有别, 便规规矩矩地站着,中间起码隔了20厘米,拍照的师姐看着他们,朝他们招手:“世安, 你稍微靠得近一点, 中间隔得太宽了,就跟两个陌生人似的。”
  盛世安脸上露出一丝羞涩, 往凤宁身边挪了小半步,中间缩短到一个拳头的距离。
  蔺如兰才按下快门。
  凤宁想说,给自己的灯会拍照留念,难道不该给她单独拍个照吗?
  盛世安从蔺如兰手里拿过相机,对凤宁说:“你站到芙蓉花灯下去,我给你拍一张。”
  凤宁笑起来,没想到他竟然懂自己的心思。
  拍完照,盛世安邀凤宁陪师伯一家赏灯,有了凤宁这个设计师陪同,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大家更深入地了解这些花灯。
  七点多的时候,整个会场挤满了人,完全就是摩肩接踵,盛况空前。有时候人多得不得不停下来等前面的人走动。
  十点闭馆,直到十点半游客才完全清空,人多得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凤宁则是等到十一点才离开,她去售票处问了一下客流量,说是当晚卖了两万多张门票,这可比南安灯会客流量大多了。
  按照这个人流量,整个灯会至少能接待二十万人次的客流量。不过明显有一个问题,就是会场还是不够大,容纳不了更多的人。这是第一天,后面应该会更火爆,凤宁都有些担心会场的秩序了,人多就容易出现安全问题。
  她向管理处反应了一下安全问题,希望当地能有派遣更多的警力维持秩序,免得出现拥挤踩踏的情况。
  翌日,凤宁便和盛世安一起离开蓉城,回到了南安。
  南安这边的花灯布置已经在收尾了,大家听说了蓉城灯会的盛况,都很高兴,他们做的花灯有这么多人看,当然成就感满满。
  吴昌德很高兴,是因为人流量是与他的收入直接挂钩的,人越多,钱自然就越多。
  凤宁回来,忙到腊月二十七,才终于搞定了所有的花灯。灯笼厂那边还差一点没收尾,凤宁和姐妹几个留了下来,让村里的老乡都回去了,他们中有不少是家里的顶梁柱,要过年了,需要赶紧回家置办年货。
  说实话,凤宁是有些愧疚的,忙到年底才回去,也没能给大家发一分钱工资,实在不算一个好东家。等拿到钱的时候,再给大家好好补偿一下大家。
  凤宁和几个姐妹留下来又扎了一天灯笼,直到二十九除夕这天才回家。
  凤宁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和弟弟妹妹正在准备年夜饭,看到她回来,大家都很高兴:“还担心你不能回家过年了呢。”
  “没那么夸张,年还是要过的。不过明天下午就得过去。”凤宁说。
  “啊!就在家待一天?”凤柏有些失望。
  凤宁解释:“明天灯会开幕,我是承办方,得去看看。不过后天应该会回来,等元宵节前后再去卖灯笼。”
  今年找了人手,也提前准备了,但由于连办两场灯会,她没做出多少小花灯,明天开幕,晚上挂一些试试水。但估摸着游客不会很多,因为大家都要等到灯节前后才去赏灯。
  “姐,我能跟你一起去吗?”凤来问,放寒假的时候,她本来是要去帮忙的,不过凤宁那儿已经住不下了,家里到年底也有很多事要忙,凤宁便让她回家了,她还耿耿于怀。
  凤宁说:“你想去就去吧。”
  “我们也想去看花灯。”两个男孩吵嚷要去。
  凤宁说:“都去了,留爸爸一个人在家?明天是初一呢。要不这样吧,等元宵节的时候,我再领你们去玩一天。”
  总算是说服了两个弟弟。
  凤宁卷起袖子:“要做什么菜?我来吧。”
  要说做灯笼有哪点不好,大概就是每次都是过年的时候忙,不能跟家人好好过个年。今年由于刚创业,不仅没赚钱,还欠了一屁股债,所以给家人礼物都没买,只能等有钱了再补给大家。
  今年凤金宝养了两头猪,一头是腊月十几杀的,留了些做腊肉、腊肠和腊排骨,其余的卖了三百块钱,还有一头是腊月二十七杀的,留了猪头猪蹄和一些猪肉过年吃,卖了二百八十块钱。
  承包了两年的鱼塘今年到期,年底干了,卖了四百多块钱,所以今年家里的收入比凤宁可要强
  多了。
  最重要的是,所有的钱都不必交给马老太,全都由凤金宝自己支配。
  凤宁看着父亲满心喜悦地跟自己报账,替他高兴的同时,又感到有些心酸。
  凤金宝说:“宁宁,这钱都给你拿去发工资吧。”
  凤宁说:“谢谢爸爸,这钱你自己留着家里用,我很快就有钱了,等灯会结束。”
  凤金宝又试探着问凤宁:“宁宁,晚上要不要叫你奶奶来一起吃饭?她一个人过年,怪冷清的。”
  凤宁说:“我没意见,她愿意来就来,也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她能理解父亲的心情,毕竟马老太再怎么可恨,那也是他的亲娘。
  晚上的年夜饭很丰盛,都是凤宁做的,有东坡肉、夹沙肉、白切鸡、红烧鱼、糖醋排骨、红烧狮子头等,大鱼大肉摆了满满一桌子,这才有点过年的样子。
  马老太一个人也准备了年夜饭,杀了鸡,还有凤金宝给她拿的猪肉,尽管她自己也喂了一头猪,但她在腊八节就杀了卖了,除了熏了些腊肉,别的都卖光了,这个时候早就没新鲜肉了。
  凤金宝来叫她吃饭的时候,她把已经炖好的鸡放进橱柜里收了起来,留着慢慢吃。
  马老太看着凤宁家满桌子的鱼肉,馋得不行,筷子就没停过,嘴里还在抱怨:“照你们这样吃法,哪辈子才能攒够钱盖房子?”
  凤宁没好气地说:“那你把我爸之前挣的钱都拿出来给他盖房子吧。”
  马老太差点被鸡骨头卡住,咳了老半天才顺过气来。
  每次提到这笔钱,马老太就装聋作哑,转移话题,果不其然,她再也不骂他们败家了。
  吃完饭,凤宁还担心老太太赖着不走,凤金宝拿出用红纸包的压岁钱分发给四个儿女。凤柏接过红包,今年的压岁钱涨价了,居然有两元:“谢谢爸爸!奶奶,你不给我们发压岁钱吗?”
  马老太一听说要压岁钱,转身就走:“我没有钱,我又不能干活,哪里来的钱?”
  她走后,凤宁朝弟弟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凤柏得意洋洋地做鬼脸:“我就不想看她在我们家,故意这么说赶她走的。”
  翌日下午,凤宁骑着车,带着凤来去了南安,今天天气虽然不好,但好歹没有下雨,她最怕的就是开幕当天下雨了,灯展最怕雨天,谁愿意冒着雨去看灯啊。
  南安灯会倒是一大早就开幕了,因为灯会门票就是公园门票,大年初一,有不少人来公园散心游玩。
  南安灯会的规模虽然不如蓉城灯会大,但人民公园则要比平行巷子前的广场面积大多了,除了花灯,公园里还有不少摊位,比如小吃摊,还有一些人在摆地摊卖从南方进来的小商品。
  凤宁给师父师娘拜了年,取了花灯去了灯会,在自己的展位上把花灯悬挂起来,等着人来买灯笼。
  今年她总共也才做了几十盏小花灯,也没什么好卖的。倒是灯笼厂出的灯笼样式比去年的更丰富,因为那些灯笼都是凤宁设计的,在她离开灯笼厂的时候就已经做了不少。
  姐妹俩正忙着挂灯笼,盛世安就到了:“新年好啊!”
  凤宁回头,忍不住笑了:“新年好!今天没去拜年吗?”他穿着笔挺的军装,看起来英姿飒爽。
  “没有,今年把爷爷奶奶接到我家来过年了,所以不用回老家过年。”盛世安解释,“你初一就开工了,够辛苦的啊。”
  凤宁笑笑:“没办法,干了这行。”
  盛世安问:“你这几天都要在这里卖灯笼吗?”
  凤宁摇头:“没有,就今天,明天就回去了。我做的灯笼数量有限,没什么可卖的,等元宵节前后再来卖。”
  “那你这些天都会在家?”盛世安问。
  “差不多吧,还得去走一下亲戚。”凤宁说。
  盛世安问:“初四你在家吗?”
  凤宁看着他:“初四应该在吧。怎么了?”
  盛世安笑:“去你家拜年。”
  “为什么?”
  “不是说了要像亲戚一样走动,逢年过节都不走动,那还叫什么亲戚?”盛世安说。
  凤宁笑着说:“那好吧,初四在家恭候你的大驾光临。”
  出乎凤宁的预料,初一来看花灯的人并不少,大概是放假都有空,晚上没有别的娱乐活动,便来灯会走一走。
  凤宁带了十来盏花灯试水,结果都卖出去了,这可真是个好兆头。
  盛世安一直陪着她们姐妹直到灯会结束,把她们送到了戴师傅家。 第56节   师父师娘已经睡了,凤宁姐妹俩洗漱后钻进被窝,凤来才问:“姐,我感觉那个盛大哥对你特别好。”
  凤宁说:“你才跟他相处多久,怎么就看出他对我特别好了?”
  凤来说:“我感觉出来的啊。姐,你信我,我说的是真的。”
  凤宁打了个哈欠:“什么真的假的,都是你胡思乱想,赶紧睡吧,你不累吗?”
  翌日凤宁回到家,就带着弟弟妹妹去外公家拜年。
  小表弟陈俊这一年平平安安,没出意外,也就是说,上辈子的厄运是躲过了。所以外公也没有因为小孙子出意外而遭受打击离世,老人和孩子都健健康康的,这让凤宁觉得特别欣慰,她能够帮助亲人改变命运,是这辈子最大的成就。
  等自己有钱了,就带外公去医院做一次全身检查。
  初四那天,盛世安果然上门来拜年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盛世明。
  盛世安穿着他的军装,英气勃勃,让凤松和凤柏崇拜得不行,围着他哥哥长哥哥短地叫,恨不得自己也能穿上那身军装。
  盛世安说:“你们只要好好读书,也是有机会考上军校,将来穿上军装的。”
  凤宁说:“考不上大学,还可以去当兵,也能穿上军装。”
  凤松和凤柏下定决心,如果考不上大学,以后就要去当兵,做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
  盛世安兄弟都来拜年了,礼尚往来,凤宁自然也要去盛家拜个年。所以初五一大早,凤宁就骑车带着凤松和凤柏去了南安。
  这俩小子一直都想去看看灯会,她打算在南安住一晚,满足他俩的心愿。带他们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格外崇拜盛世安,让他们过去多感受一下偶像的魅力,以后好跟盛世安一样优秀。
  跟大姐去一趟市里,凤松和凤柏感受到了盛家父母的热情,城里人丰富的物质,各种糖果点心和美味佳肴,都是他们第一回 吃。
  晚上又去看了美轮美奂的彩灯展,知道那些美丽的大花灯是姐姐亲手扎出来的,两个小子别提多骄傲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凤柏还兴奋得叽叽喳喳:“城里人真幸福,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晚上还能看花灯,我们农村什么都没有。”
  凤宁说:“那你们不得好好学习,将来也做个城里人。”
  “好!”
  美好的生活会激起人心的向往,凤宁希望带弟弟们出来见识这一遭,在他们心里埋下一颗积极向上的种子。
  初八开始,梅香和凤宁的三个表姐妹都回来上班了,谢丽依然跟着来了,凤宁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从初八开始,白天他们扎花灯,晚上就去灯会上卖灯。
  整个正月,来逛灯会的人并不少,从初一开始到初六,每天都保持在上万人,初七开始上班后,客流量逐渐少了,不过等到元宵节前后,又会达到一个巅峰。
  而且今年南安的灯会也会持续一个月,所以客流量比往年会更多一些。
  初十的时候,凤宁去了一趟蓉城,去了解一下情况。蓉城的客流量比南安的要大不少,假期那几天每天至少都两万人,这几天人少了些,每天也有好几千。
  赵玉琴带着孩子这边值班,看得出来,她对这种状态还挺满意的,每天开灯后和熄灯前去巡视一圈会场,修补一下破损的花灯,别的时间就在值班的宅子里卖灯笼。
  由于材料不好凑齐,灯笼是她从批发市场买的,除了常见的圆灯笼,也有简单的动物灯,做工不如南安,但也有不少人喜欢,一盏灯能赚个一毛左右,销量大的时候,每天能卖几十盏,这还是她不敢囤太多货的缘故。
  整个正月,凤宁都在两地跑,好在辛苦也没白费,两地的灯会都圆满结束了。
  南安灯会比蓉城的更快结算,按照合同,凤宁分得20%的利润。南安灯会客流量约10万人次,凤宁分得了4000元。
  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大家发工资,所有的人工费加起来2500元左右,此外她又给每个人发了20块钱奖金,每人还发了一箱苹果。
  第60章
  虽然工资发得有点晚, 但钱是一分不少,并且还有奖金和水果,大家都很满意, 表示下次有灯会一定再叫他。
  村里很多没去的人, 听说他们一个多月就赚了小二百,都羡慕得不行, 很多人都跑来跟凤金宝说, 自己也想跟着凤宁去扎花灯。
  凤金宝当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拒绝:“凤宁以后还会办灯会的,如果有需要,她会来村里请人的。”
  凤宁一下子成了村里的名人,凤金宝出门腰杆都直了不少,村里人见了他都会给他递烟, 笑着打招呼。
  凤宁发完工资,又把借师父的钱还了,只剩了三四百,她给父亲和弟弟妹妹们都买了新衣新鞋,补上了过年时的遗憾, 给师父和师娘也都买了新衣服新鞋子, 让二老也享享有子女的福。
  蓉城灯会的钱结算得比较慢, 凤宁跑了三趟才结到款。好在有南安灯会这笔钱先顶着,凤宁才能不着急。
  蓉城常住人口是南安的四倍多,灯会时间更长,来赏灯人数也仅有南安的一倍多, 共27万多人次, 这是因为南安有赏灯的传统,大家都会习惯地去观灯。
  刨除文化局垫付的成本, 凤宁最后分得了50000元,这笔钱还要给灯笼厂一半,凤宁自己还余下25000元。
  这笔钱对灯笼厂来说,是一笔巨款,几乎相当于他们过去一年的利润。有了这笔钱,他们这一年都可以随便浪了。
  吴昌德收到凤宁给的钱时喜笑颜开,但还是忍不住眼红:“小凤,你这刚辞职出去单干,就成了万元户,这么多钱,你花得完吗?”
  凤宁说:“这就不劳吴厂长费心了。”要不是自己白手起家,手头没人,何至于还把这钱分给灯笼厂。
  吴昌德呵呵笑:“以后在别处承办灯会,别忘了拉拔一下我们这些老同事啊。”
  凤宁皮笑肉不笑:“好说。”
  现在她手头有了启动资金,以后再办灯会,就全都要自己来了。
  拿到这笔钱后,凤宁买了东西去看望外公外婆,并且陪着外公去医院做了检查。这是她早就想做的了,现在有了钱,终于可以去了。
  医生说外公腿上的弹片可取出来,但是陈年旧伤,即便取出来,骨头也很难愈合,老人家还是难以行走。
  而且身体太虚弱,要动手术的话,需要养一段时间才行。
  凤宁便带着外公去找贺志华,贺志华给外公把脉之后,给他开了中药,让他先回去调养身体。
  凤宁又花三百多块钱给外公买了副轮椅,以后不管他动不动手术,恐怕都不能正常行走,有轮椅代步,就再也不用一直被局限在他那个黑洞洞的屋子里。
  现在春光好,天气好的时候,外婆可以推着他去村里村外转一转。心情好,身体也能跟着好起来。
  外公外婆收到轮椅的时候,哭得像个孩子,他们除了感动,更多的是难过,难过他们都能享到外孙女的福,女儿却没这个福气,如果她还活着该多好。
  凤宁花高价给外公看病抓药买轮椅的事很快就被凤宁村里的人知道了,马老太和一帮老太太在村口闲聊的时候,被老姐妹们问起来这事,她阴阳怪气地说:“我亲家福气好呗,儿子女儿的福没享到,倒享了外孙女的福了。”
  跟她聊天的老太太就问:“老马,你孙女给你买了什么?”
  马老太气鼓鼓地说:“我又没瘸没瘫,不需要享那个福。”
  老太太说:“你不要轮椅不用看病,吃的穿的总该买给你吧?”
  马老太气得天也不聊了,站起来拂袖而去:“孙女是什么?别人家的人罢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跟我有什么关系!”
  等她走远了,村口聊天的那群老太太彼此看了一眼,然后悄悄说:“该!当初红鹃多好的人,都叫她给活活逼死了。”
  “我看也只有凤宁那丫头能降得住她。”
  凤宁当然不会理会马老太的心情,如果知道她被气得不轻,她还是会高兴的。
  凤宁忙得很,等外公的事告一段落,她便在师父家附近租了两间屋子做宿舍,再也不让姐妹们跟着自己挤一个屋了。
  凤宁把表哥谢俊伟和同村的曾勇与刘海都叫了过来,这几个男孩都未婚,没有家庭负担,不在家也不会影响家里的生产。
  她打算长期雇他们给自己做灯笼,每个月给他们发工资。刚开始不熟练,工资不高,但他们都很乐意,比起在家里待着一分钱也挣不到,凤宁一个月能给三十块钱工资,已经非常多了。
  而且布置灯会的时候工资和奖金是另算的。凤宁说了,熟练工的话,一个月可就不止100块钱,而且不同岗位价格不一样,画工工资最高,大家听得心动,都铆足了劲学画画。
  灯笼是时令性很强的物品,有着非常明显的淡旺季,上半年就是灯笼销售的淡季。
  但凤宁并不担心雇来的人无事可做,去年蓉城启动的历史文化名城项目,历史文化保护街区除了平行巷子,还有文林坊和慈恩街,这两个街区都有浓厚的佛教文化氛围,以寺院为中心辐射到周边,老建筑保存得也很完好。
  这两处街区的改造工程依然是袁总承包的。吴昌德一直在打这两个街区的主意,想跟袁总继续签合同,拿下这两个街区的灯笼单子。
  但袁总不太感冒吴昌德这人的做派,他也是从国营单位出来的,当初就是不喜欢原来领导的做派,这才出来单干,现在看到吴昌德这么对凤宁,便有些感同身受,拒绝了跟灯笼厂的合作。
  凤宁当然懂得把握机会,去年还在布置灯会的时候,凤宁就跟袁总提前说过这事,另外两个街区如果需要灯笼,也可以找她合作,袁总口头也答应了,说明年开工后再去找他。
  前段时间去蓉城拿钱的时候,凤宁还特意去拜会了袁总,同袁总已经签订了合同,为这两个街区提供灯笼。大小灯笼加起来一共是一千六百盏,每盏灯价格是两块。
  文林坊和慈恩街跟平行巷子的建筑风格不一样,平行巷子是达官贵人的住处,院落精致,所以用宫灯装饰,这两处建筑宗教色彩比较浓,所以灯笼也应简朴素雅。
  凤宁打算做传统的竹灯笼,采用最经典的横竖交错结构。灯罩用宣纸裱糊,然后在上面绘以梅兰竹菊莲等装饰。
  灯笼是传统的灯笼,做工很复杂,非常费时。而且备材也比较难,因为需要将篾片分得又薄又细,需要大量的人工和时间。
  不过这也难不倒凤宁,她老家最不缺的就是手艺好的篾匠,她回了一趟家,直接向村里的老篾匠订购篾片,规格让父亲做出来,拿出去给篾匠们打样,做好之后就送到她家,直接钱货两讫。
  老篾匠们都是干惯了这种活的,平时也会编个篾席、背篓、提篮、筲箕之类的拿去换钱,现在凤宁只要细篾片,连成品都不需他们动手,也不用上街上去叫卖,当然更为轻松,所以很多人都接了凤宁的活。
  三天后,梅香她哥梅军就帮忙送来了第一批收购来的符合规格的篾片。去年凤宁叫了他去帮忙扎花灯,忙了将近两个月,挣了差不多二百块,这可是他头一回挣这么多钱。
  梅香挣得比她哥更多,他们家对凤宁别提多感谢了,所以现在凤宁家有什么事,梅香家里都会主动来帮忙。
  凤宁也打算等自己的规模再大点,就把梅香的哥嫂都吸纳进来。
  凤宁拿到篾片之后,就开始教大家如何编织灯笼骨架。无数的细篾条横竖交错,看起来很简单,但要做到疏密一致,则需要多练习。
  她并不打算在南安编制灯笼,到时候会带着众人去蓉城扎灯笼,预计两个月左右完工,刨除吃饭住宿材料和人工成本,赚得很少,但对凤宁来说还是赚的,因为培养出了一批熟练工人,而且不必吃老本。
  清明节那天,凤宁决定给大家放假,她自己也要回去给母亲扫墓。
  回家之前,她还得去找一趟贺志华。因为她答应过曾决明,要为他寻一位中医老师,前段时间陪外公去看病的时候,她就想开口的,但怎么也开不了口。
  于是事情就一直拖到现在,这马上又要去蓉城扎灯笼,一去起码两个月,所以这事不能再拖了,行不行都得给人家一个答复,这是当初她的承诺。
  凤宁直接去了医院,带了一些从蓉城带回来的礼物,贺志华见到她很高兴:“你最近应该不忙了吧?”
  凤宁说:“也有事情要做,我在蓉城签了个单,要去给那边做一批灯笼,大概要有一两个月才能忙完。”
  “你可真能干!”贺志华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凤宁犹豫着说:“阿姨,其实我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你说。”
  凤宁说:“是这样的,我有个同学,他家祖上是中医,他爸是我们村的赤脚大夫,也懂些中医,所以他跟着他爸爸在学医。我也不知道他的天赋怎么样,但他人很踏实,所以想问问贺阿姨,你们医院有没有中医大夫愿意收徒?”
  “是个男孩吗?学了几年医?”贺志华问。
  凤宁点头:“是男孩。至少学了两年。”
  贺志华说:“那你回头带他来找我,我考考他,要是可以,我给他介绍个合适的老师。”
  凤宁大喜过望:“谢谢贺阿姨!”
  贺志华笑着说:“你这孩子,当初我想让你跟着我学医,你说自己只想做灯笼,不愿意学医。现在怎么想起推荐别人来学医了?”
  凤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其实我觉得中医挺好的,这是咱们祖宗积累下来的智慧结晶。我知道学医需要天赋,我不一定能行,所以才拒绝了阿姨。我同学从小就跟着长辈耳濡目染,对中医的了解比我多多了。我想着他在家未必能学多深,还是要跟着名师系统学习才能成才,所以我才斗胆跟阿姨推荐他。”
  “可以,让他过来吧。”贺志华答应了。 第57节   凤宁回去之后,就跟曾决明说了这个事,曾决明异常激动:“你帮我找到师父了?”
  凤宁说:“也不算找到了,是我认识的一个阿姨,是人民医院的中医大夫。她说要考考你,如果你能符合要求,她就帮你找一个合适的师父,你自己要加油啊。”
  曾决明深吸一口气:“好。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很感谢你。如果老师觉得我不适合学医,那我就跟你去做灯笼。”
  凤宁笑起来:“我觉得你还是适合学医的,好好把握机会。”
  凤宁返回南安的时候,叫上了曾决明,带他去见贺志华。贺志华让曾决明待在一旁,一边给病人看诊,一边问曾决明该怎么处理。
  曾决明很实在,知道是就说,不知道的摇头,说自己没学到。
  凤宁一直在门外等着他,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曾决明才从里面出来,看到凤宁还没走,兴奋地说:“凤宁,贺医生说让我明天来医院跟着她见习一段时间。”
  “那她是答应收你了吗?”凤宁也为他感到高兴。
  曾决明说:“还不确定,我觉得她是要考验一下我。我现在就回去拿东西,然后过来找个地方住。”
  凤宁说:“你也别找地方住了,就住我的员工宿舍吧,那里还有一张床是空着的。等真的确定要拜师了,你再在医院附近找个房子住下,我那儿离医院还有点距离,不太方便。”
  “谢谢!凤宁你对我太好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曾决明说。
  凤宁笑笑:“我也不需要你的报答,你好好学习,将来帮助更多的病人,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曾决明眼睛亮晶晶的:“我一定会努力的。”
  凤宁带曾决明去认了一下门,给他配了一把钥匙,让他以后自己安排。第二天曾决明过来的时候,凤宁已经去了蓉城。
  凤宁是去找房子的。
  文林坊和慈恩街跟平行巷子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的房子都是私宅,住户不会搬走,装修工作主要是对房子外观进行统一装修规划,一些私建的违章建筑要拆除。
  所以凤宁他们没法像在平行巷子那样直接在一处院落里工作,不过袁总还是给她安排了了工作间,在慈恩寺的一个偏殿里,佛门净地,要求他们不要太过喧哗,也不能做出格之事。
  凤宁要找的就是他们的住处,去的人比较多,时间也比较长,她想租个房子,可以自己做饭,一来比较卫生健康,二来也比住旅馆能便宜些。
  慈恩街相对比其他两处要偏僻些,所以这里也不如另两处繁华。凤宁很快就租好了房子,是一户本地人家的自建的院子,只住了老两口,他们没有儿子,两个女儿皆已出嫁,家里房子很宽敞,多出来三间,凤宁便以60块一个月租了下来。
  第61章
  凤宁租好房子后, 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先把必须的物品都归置齐整。
  首先要有足够的床,他们人多, 房东虽然在每间屋子里都放了一张床, 但还是不够,房东又把他们夏天纳凉的竹床给搬了过来, 这样三个男生的床是够了。
  但还有五个女生, 凤宁还打算把大姑也叫来帮忙做饭,那就是六个人,还得要一张双人床。凤宁跑了一趟家具市场,最后在折叠床和上下铺双人床之间选择了上下铺,花了46块钱。
  房东借了她一个旧煤炉,解决了生火的问题, 还借了一口可以烧水的锅子给她,凤宁自己又去买口煮饭锅和炒菜锅,锅碗瓢盆加起来,又花了几十块。
  就算这样,租房子也比住旅馆便宜。
  准备妥当之后, 凤宁这才回去。
  回到南安后, 凤宁让大家收拾行李, 准备出发,她则回了一趟家,一是为了搬运篾条,二是为了叫大姑去帮忙。
  凤金玉听说她要请自己去煮饭, 非常心动。
  然而唐长根完全不同意:“家里的地不要种了?猪不要喂了?你们都走了, 我也不会管。”
  凤金玉一听就犹豫了,凤宁赶紧说:“大姑, 你要是愿意,就跟着我一起去吧,从蓉城回来,也可以在南安帮我们做饭。家里的地他愿意种就种,不种就给别人种,不要觉得可惜。你如今已经没有了负担,可以养活自己,也能攒钱以后养老,莹莹和想想以后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凤金玉犹豫再三:“我跟你去。”
  唐长根看她收拾东西,上去就摔她的东西:“你敢走,走了就再也别回来了!”
  凤宁说:“你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我大姑是去挣钱,她不能在家伺候你,给你当出气筒,你心里不舒坦是不是?”
  唐长根扭头瞪着凤宁,眼珠子都要鼓出眼眶了:“
  就是你!你这个祸害,搞得我家破人亡!”
  凤宁气不打一处出:“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什么家破人亡,你咒谁呢?咒你自己死吗?你要是对我大姑好一点,我会叫我大姑出去?我大姑会愿意走?我怕她留在家里,早晚要被你气出病来。大姑,他不让收东西就算了,我们走,缺什么我买给你。”说完拖着大姑就走。
  “宁宁等一下,我换双鞋。”凤金玉抽出自己的手,去换上了她唯一一双半新的解放鞋,又从竹竿上收了一身换洗衣裳,对唐长根说:“我出去挣钱,你顾着点家,忙完了我就回来了。”
  唐长根一脚便踢翻了竹椅:“滚,最好永远都别回来!”
  凤宁骑着车,带着大姑离开。一路上凤金玉还在念叨唐长根会不会照顾好家里的猪和鸡鸭。
  凤宁安慰他:“大姑你别担心,男人什么都不会,其实是被女人惯出来的。我妈还在的时候,我爸就只干地里的活,我妈忙里又忙外,还要照顾老人和孩子。我妈走了后,你看我爸什么不会?他一个人能养好两头猪,一口鱼塘,还能种三亩多地。还能照顾我弟弟上学。”
  凤金玉听凤宁这么说,叹气:“是啊,你爸爸现在都那么能干了。”
  凤宁冷哼了一声,恨恨地说:“这是他自找的。但凡他当时能为我妈出个头,顶撞我奶奶,我妈也不至于想不开自杀。他现在倒是后悔了,也知道反抗我奶奶了,可我妈再也回不来了。”
  凤金玉不敢接话,她是了解自己弟弟的,更了解她那个无法无天的妈,说实话,就算她出嫁二十多年了,依旧害怕母亲的淫威。
  凤宁回到家,正好赶上有篾匠来家里送篾条,篾条是论把算的,一把一百根三米长的篾条,五块钱。
  凤宁抽样检查了一下篾条的质量和数量,没问题后当面结了账,对方收了钱,高高兴兴地走了。
  凤宁做一盏竹灯笼,光篾条的成本差不多就要两角,加上宣纸、颜料、流苏以及电线和灯泡等,物料成本就要一块出头,毛利润也就只有一半,还得租房吃饭发工资,实在是不挣钱。
  但凤宁愿意接单,因为这不仅可以给工人们找事做,也能给村里的篾匠带来一些收入。
  篾条被破得细细薄薄的,像纸张一样柔软轻盈。凤宁将它们团成圈,用编织袋装起来,然后驮到南安去。
  凤宁算过,所有的灯笼都扎好,大约需要8000根篾条,重量约莫在800斤,这还是不计算损耗的情况,要是算上损耗,估计得900斤左右。
  凤宁也没法一次性都带去,因为她还没收购到足够的篾条,只能一边做,一边回来搬运。
  这次过去,凤宁就要带上一百多斤篾条,加上他们要带的被褥行李,东西还挺多的。凤宁为他们的行李还多买了两个人的票,否则不让上车。
  到了蓉城之后,凤宁又叫了两辆脚踏三轮车,把人和货都拉到了她租的房子里。
  当天他们收拾好东西,又熟悉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第二天就正式开始工作了。
  凤宁把大姑交给了房东老太太,让她带大姑去菜市场,买柴米油盐酱醋等一应物品。自己则借了房东的板车,把一百多斤的篾条拉到了慈恩寺的偏殿里,留下几人在慈恩寺里编织灯笼骨架,凤宁和表哥谢俊伟则去逛街买材料。
  去年他们已经在蓉城买过灯笼材料,虽然两次的材料不尽相同,但也算是熟悉了市场,这次再去买,就是轻车熟路了。
  他们花了一天时间,买回了宣纸、毛笔、颜料、浆糊和胶水,流苏因为所需量大,需要跟商家订购,电线和灯泡也要预订。
  好在这些都不着急。小灯笼和大花灯的区别就是,大花灯需要在扎骨架的时候走线安装灯泡,然后才能裱糊灯罩,小灯笼则是将灯泡从顶端的口放进去即可,什么时候放都行。
  材料采购回来之后,凤宁也专心做起灯笼来。灯笼样品做好之后,凤宁提着灯笼去找袁总,让他定夺。
  袁总端详着凤宁手里的灯笼:“我以为白色的灯笼会不好看,没想到这还做得挺雅致的。”
  白色的灯笼对现在的国人来说有些忌讳,事实上,古代照明的灯笼都是白色,因为白色才好透光,红色的虽然喜庆,但光线有些刺目。
  凤宁选择了宣纸做灯罩,当然要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在灯笼的四周都绘上了画,梅兰竹菊松莲等。并且尽可能绘上彩色,比如红色的梅花、绿色的兰花、竹子和松树、黄色的菊花、粉色的莲花等等。使灯罩色彩丰富一些、满一些,这样就避开了白灯笼的忌讳。
  凤宁说:“那我们就按照这个风格来做了?”
  “可以!”袁总说,“不过文林坊和慈恩寺的灯笼完全做一样的吗?”
  凤宁说:“袁总想要区分开来?那就换两种不同样式的灯笼吧,一个地方做长圆的,瘦长一点,还有一个就用短圆的,矮胖一点的。”
  “可以!”远总满口答应。
  凤金玉也在努力适应新生活,她现在觉得自己可闲了,每天就买买菜,做做饭,打扫一下卫生,不用下地,不用养鸡喂猪,最关键的是,不用伺候臭脾气的老男人。
  她每天做好饭菜,一群年轻人吃了会赞不绝口,说她的饭菜做得好吃。
  刚开始她还记挂家里的一切,放不下家里和地里的活,渐渐地,在众人的夸赞中找到了自信和存在感,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不再总想着家里了。
  她刚开始还说:“你们的衣服都给我吧,我帮你们洗。”
  凤宁笑着说:“大姑,这可不是你的工作范围。你的工作就是给我们做好饭菜。我们这么大的人了,谁还不会洗衣服?”
  凤金玉说:“他们几个男孩子也要自己洗衣服?”
  凤宁“哈”一声:“他们不洗衣服谁给他洗?谁说男的就不能洗衣服了?凭什么男人能干的活,我们女人都能干,男人不能干的女人也能干。凭什么男人就不能洗衣做饭?就算结了婚生了孩子,男人也照样要做饭洗衣带孩子,现在的女人都上班干活挣钱,可不是家庭主妇了。你们老一辈就是把男人惯得太厉害了!以至于他们吃现成的还挑三拣四,对你们呼来喝去。”
  谢俊伟说:“男人不能干的女人也能干的是什么活?”
  “生孩子!”凤宁不客气地瞪他一眼。
  谢俊伟嘿嘿笑起来:“这个还真不会。”
  凤宁说:“大姑你看,以前俊伟在家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被我锻炼得什么都能干了。”
  谢俊伟说:“是的,大姨,洗衣服的事情你别管,我们自己能搞定。”
  凤金玉说:“那我早上做了饭之后,离做午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事干,我要不去帮你们做灯笼吧。”
  这个凤宁倒没反对:“大姑你想来做灯笼可以的。以后你就过来呗,快到饭点的时候就回来做饭。”
  “行!”凤金玉高兴地答应了,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没什么朋友,每天只做做饭、打扫一下卫生,时间有很多盈余,不知道该怎么打发。
  唐莹和唐想非常感激凤宁能把母亲接出来,不用再受父亲无故的谩骂和殴打,母亲跟他们在一起,心情明显要好不少,要知道在家时,很难看到她这么笑。
  从这天起,凤金玉就跟着凤宁他们一起去做灯笼,她编灯笼骨架的手艺并不比大家差。
  在蓉城待了一个星期左右,凤宁又回了南安,她是回去取篾条的。回到南安后,她先去了师父家,师娘见到她:“凤宁你回来了?那边怎么样,还顺利吗?”
  凤宁点头:“还行,挺顺利的。师娘,有我的信吗?”
  “有。还挺厚的一封,你回来正好给你。”师娘把一封拿给凤宁。
  “谢谢师娘。”信是盛世安寄的,果然很厚,还有点硬,凤宁估摸着是照片,她没看,把信放进了包里。
  当天下午
  ,凤宁就回家去了,她此行的目的是搬篾条。
  家里又收了不少篾条,加起来约莫有二百多斤。
  凤金宝问凤宁:“够了吗?宁宁,还收不收?”
  “收啊,差不多要800把呢。现在才400不到,还要四五百把。”凤宁说,“等这批篾片收够了,你就让他们先停一下,等我回来换宽一些的,就跟你以前给我破的那种。”
  “我给你做的还不够你用吗?还要花钱买?”凤金宝每天都在收篾片,钱流水似的洒出去,他有些心疼,篾片的成本都要三四百块。
  “爸,我现在手头有七个人了,需要很多篾片,你一个人破的不够我们用的。不过宽一些的价格可以便宜些。到时候再说吧。”凤宁知道父亲想替自己节省成本,可这些东西是省不了的。
  凤宁盘算着要怎么才能把这些篾条带到南安去,是一趟趟来回搬,还是等收够了叫一辆车拉过去?
  她自己从南安到蓉城来回跑一趟,车费需要十块钱,起码需要五六趟才能拉完。一次带一百多斤的货物,就别提有多累了。如果叫一辆车拉过去,可能需要七八十块钱,但的确要省很多事。
  于是凤宁对父亲说:“我这次先带一百斤过去。你跟大家催一催,让他们尽快把篾条都送过来,我十天后回来,要一次性都拉完。不然一趟趟跑太辛苦了,也很耽误时间。” 第58节   凤金宝说:“行,你急着要,我也帮你破一点。”
  “谢谢爸爸!”
  晚上凤宁打开盛世安的信,信里寄的果然是照片,有两张是去年蓉城灯会开幕时拍的,有两人的合照,还有凤宁的单人照。
  合照那张是背光的,脸上的光线有点暗,但两人都露着洁白的牙齿,两人都笑得很开心,她的独照是盛世安拍的,略有些拘谨,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看起来有点傻,凤宁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另外还有一张是盛世安在武汉大学的樱花树下拍的照片,也是彩照。盛世安拍的是侧脸,他仰着头去看满树繁花,下颌线清晰,嘴唇则抿得很严肃,仿佛在思考什么严肃的事。
  凤宁看信,信上果然写到了他去看樱花的事,是武大的老乡邀去的,樱花很美,但想到武大樱花最初的来历,他就喜欢不起来。
  老乡说他太过严肃,如今中日关系已经正常化,二战时种的樱花没剩几棵了,如今的多是中日建交后日本赠送的,是中日友好的象征。
  “我是一名军人,怎么可能忘却过去亡国灭族的仇恨,只沉湎当下的友好呢?樱花正好提醒我莫忘国耻,激励我辈要努力,阻止敌人的铁蹄踏入我领土一分一毫。”
  凤宁看完信,胸中激荡,也提笔给盛世安回了信,表示很赞同他的想法,铭记过去的历史与仇恨,才能不再犯幼稚病,不对敌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辈努力使中国变得强大,才能让我们的国土和人民不再重蹈被践踏凌辱的命运。
  第62章
  信是凤宁回到蓉城后寄的, 写的是房东家的地址,她告诉盛世安,自己还会蓉城待一个多月, 等这边的工作告一段落才回去。
  凤宁知道自己包车将篾条一次性拉过来是正确的决定, 因为这一来一回跑一趟,两天时间就耽误了。现在灯笼的画工只有她和唐想, 唐想水平还不太够, 目前只学会了画竹子,所以绘画主要还得靠凤宁自己。
  再回去取篾条的时候,凤宁自己没回去,让表哥谢俊伟回去了,叮嘱他包一辆车拉过来。
  没想到谢俊伟并没有包车来,因为他找不到合适的车, 大卡车跑一趟蓉城,人家要价120起步,就几百斤货,好像有点大材小用。拖拉机可以找到,但速度太慢了, 按照它那个速度, 跑一整天都未必能到蓉城。
  谢俊伟便和凤金宝找了一辆板车, 拉上所有的篾条,走了三个小时到了南安客运站。在客运站买了五张票,终于让司机同意把所有的篾条都搬到了车顶上,就这么运到了蓉城。
  “你原本打算花八十块钱, 我二十块钱就帮你搞定了, 我会替你省钱吧?”谢俊伟得意得向凤宁邀功。
  凤宁知道这一趟他累得够呛,既心疼又好笑:“你厉害, 回头给你发奖金。”
  材料齐了,凤宁就没了后顾之忧,便抓紧时间做灯笼。不过这灯笼上的手绘图实在有点麻烦,一盏灯笼上至少需要两幅画,1600盏灯笼,就需要3200张画。
  这可是个巨大的工程,上机印刷吧,不说成本,就算出得起钱,也达不到起印量,所以只能手绘。
  整个灯笼组最忙的就是凤宁和唐想了,其他人虽然也练过画画,但还达不到可以绘灯笼的水平,唐想也只是勉强够用。
  凤宁试过赶进度,一天画一百张图,结果累得第二天手都在抖,握不住笔,反而影响效率,所以不得不降低速度,每天最多也就是画个六七十张,复杂一点的还要更慢。
  唐想一天最多也就是画个二十多张,再快她就画得不成样子了。
  按照她俩绘画的速度,这批灯笼恐怕没法两个月内完工。
  虽说合同签的是6月初交货,事实上,袁总的改建工作估计要到七月才能完工,灯笼没做完,迟点交货袁总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不过凤宁并不打算延期交货,她有解决办法。
  蓉城是个省城,有好几所知名大学,其中还有一所专门的美术学院,里面招收的全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美术生,各种绘画风格的都有,除此之外,还有师大,也有美术类专业,找画工应该不难。
  凤宁写了招聘启事,拿到去美院和师大去招工。
  她先去了美院,找到公告栏,把招聘启事贴在上面。这里经常有招工广告,比如家教之类的。她去的时候特意挑了下午吃饭的时间,学生们吃了饭路过公告栏,便看见她在那里贴招工广告。
  广告上写着“急需国画手数名,绘简单花草,周末上班,五元一天”,下面则是见工和上班地址。
  爱美是美院学生的天性,凤宁长得好看,是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大家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广告内容,有人忍不住问:“画什么呀?才五块钱一天,是不是太少了点?”
  “就是啊,我们的画不说像老师那样论尺卖,至少也得是论张卖吧,她倒好,居然论天算,才五块一天,也太少了!”有人附和。
  凤宁笑着解释:“我需要招人来画灯笼装饰,只是画一些简单的梅兰竹菊等花草,重复的居多,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创作。这对你们来说,就是练手而已。我不需要有多么深的功底,只要有美术功底就行。工资当天结算,包伙食,有意愿去的现在可以跟我报名,或者周末去慈恩寺找我,到了就跟师父问做灯笼的在哪儿就行了。”
  凤宁来美院招工,其实是动过挖人的心思的,但也知道现在不太可能,毕竟这个年代铁饭碗可比个体户强多了,有几个大学生放着正规单位不去,去给个体户打工的。
  不过她也不是没招过美院的学生做徒弟,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那个时候的美术生也没现在这么稀少金贵。
  围观的人不少,但没有人愿意去,大概有意愿的也不好意思直接表态说去,去画这么便宜的画,肯定要被同学瞧不起。
  凤宁见大家把自己当热闹看,便赶紧把广告贴好:“有意愿的同学周末可以过来,不过想来的尽量早点来,我们需要的名额有限,来得晚了,可能就满员了。
  凤宁刚出了校园,就被人追上了,一个瘦瘦的男生喘着粗气说:“等一下,你是要招人画画对吗?”
  凤宁说:“对啊,你愿意来吗?工资不高。”
  “颜料都你们提供?”
  “是的。”
  “我现在就去可以吗?”
  凤宁说:“现在去的话,只有
  半天工资了。”
  “半天也行。”小伙子毫不在意。
  “你叫什么名字?”凤宁问。
  “丛云。花丛的丛。”
  “很特别的姓。我姓凤,凤凰的凤。你大几啊?是学国画的吗?”凤宁问。
  丛云说:“大三了。学国画的。”
  凤宁领着他去坐公交车,说:“我其实很好奇,你怎么会愿意来?我开的工资对你们来说并不高。”这个年头能学艺术的,都是家境比较好的,否则哪个穷苦人家有闲钱给孩子买画笔和画纸,艺术可都是烧钱的专业。
  “缺钱呗。你不知道美术生有多烧钱,画笔画纸颜料哪个不要钱,还要经常出去写生。我们这个水平,画又不值钱,所以我没那么自视甚高,赚一点算一点。”丛云表现得很清醒。
  他们回到慈恩寺的时候,正好赶上吃午饭。因为他们会吃荤,所以吃饭都是回住处吃的。
  凤宁把丛云介绍给大家,大家都对丛云很好奇,专业的美术生,不知道水平怎么样。
  凤宁招呼丛云一起吃饭,她现在不缺钱了,在吃上没亏待大家,每顿都有个荤菜,大姑手艺不错,普通的鱼香肉丝也做得很好吃。
  丛云也很满意,说吃出了妈妈的味道。
  吃完饭后,他们去了慈恩寺,丛云先没动笔,而是看凤宁画画,说:“你画画没什么技巧啊,反倒有股返璞归真的味道,有点意思。”
  凤宁说:“我这都是自学的,没跟人学过画画。”
  “果然如此!画得很不错。”丛云说着坐下来,拿起毛笔开始画画,几笔就将梅花的枝干勾勒了出来,果然专业的还是专业的,画得比凤宁的要好看多了。
  凤宁笑着说:“跟你比起来,我的就显得太呆板了,果然还是专业的厉害!”
  丛云说:“其实你也不差,自己学就能画得这么好,作为业余画家来说,已经很厉害了。”
  凤宁被夸得很开心:“哈哈,业余画家不敢当,画个灯笼还是够了。”
  很快,丛云就知道了凤宁做这样一盏灯笼才卖两块钱,若是按照他们美院生按张收费的标准,她还得倒贴钱才行,便也没多说什么,专心工作起来。
  丛云到底是专业的,画笔就是他的第三只手,不仅画得漂亮,速度也快,比凤宁的速度都要快,甚至还能指点一下凤宁和唐想怎么画。
  有了丛云,灯笼上的画也丰富起来,不仅有梅兰竹菊松莲,还有牡丹、玉兰、海棠等,甚至还有蝴蝶蜻蜓小鸟鱼,对他来说,其实有点炫技了。
  凤宁自然是巴不得内容越丰富越好,而且丛云就算画别的,他的速度也不慢。
  丛云是吃过晚饭才回去的,凤宁给了他两块五角钱,说:“要是你有同学愿意来,也可以把他们叫来。”
  丛云说:“这我没法开口,美术生都清高,他们自己要是来就来了。”
  凤宁笑着说:“好吧,那你有空就来吧,我这活其实也不多,干到六月初就结束了。”
  “这么早就结束了?”丛云显然有些失望。
  “是的,我们就只给他们做1600盏灯笼,做好就回去了。你有空的话,就尽量过来吧。”凤宁说。
  丛云说:“好。”
  到了周末,果真有美院和师大的学生过来应聘,连丛云在内,一共来了四个。凤宁检验了另外三个人的绘画水平,都符合要求,便把他们都留了下来。
  有了这几个人的帮忙,绘图就快多了。而且灯笼上图画的内容更丰富了,花鸟鱼虫都有,还有个女孩画了好多熊猫。
  除了丛云,那三人总共来了三天,丛云加起来了来了五天,忙到6月5日,所有的灯笼就都做好了。
  凤宁跟袁总交了货,还帮着将所有灯笼都挂了起来,整个文林坊和慈恩街都挂满了灯笼。不论是本地的,还是外面来的,看到这些灯笼,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目光,抬头看着满街雅致的灯笼,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袁总很爽快地当即就把钱跟凤宁结清了,因为钱也不多,免得凤宁再跑一趟。
  回南安之前,凤宁给大家放了两天假,让他们在蓉城好好逛逛。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去动物园看熊猫。
  看完熊猫,凤宁退了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带来的篾片还剩了几十斤,凤宁没有带回去,把它存放在了房东家,万一以后再来蓉城扎灯笼,到时候再过来取用。
  买的床是搬不回去了,留给了房东,大姑舍不得那些锅碗瓢盆,找了编织袋,将它们都打包了起来,要带回南安去。
  凤宁觉得带回去也行,以后让大姑继续在南安帮忙做饭,就不麻烦师娘了。
  结果回到南安,凤宁才知道师娘出事了。
  邻居奶奶告诉凤宁,前两天师娘身体感觉腹痛难忍,师父陪她上医院做手术去了。
  凤宁脸色有些苍白:“我师娘得的什么病?严重吗?在哪家医院住院?”
  “人民医院,说是跟胆有关。”邻居奶奶说。
  师娘一直都有胆结石,看来这次是痛得没法忍了,凤宁稍稍放了些心,将行李一放,对大姑和其他人说:“你们把东西收拾好,放两天假,你们回家休息两天再来上班。我去医院照顾我师娘。”
  梅香说:“凤宁,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她。”
  唐莹姐妹也说:“我们也去看看你师娘。”
  他们跟师娘相处时间长了,都有了感情,听说她生病住院,自然要去看看。
  凤金玉说:“那我也跟你们去看看吧。”
  于是大家达成一致,放下东西,去看师娘。
  师娘的手术昨天已经做完了,此刻还在住院调养,还需要四五天才能出院。
  戴师傅请了假在医院照顾师娘,看到他们来,师娘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凤宁把手里的水果和营养品放下:“师娘,不哭,没事的,不是很严重,做完手术以后就不用再痛了。”
  师娘哽咽着说:“老了,不中用了,还让你们担心。”
  凤宁安慰她:“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大家围在床边,七嘴八舌地安慰师娘,让她只管安心养病。
  凤宁说:“师父,我蓉城的单已经忙完了,现在也没有要紧的事,我来照顾师娘吧。你回去上班。”
  戴师傅说:“我请了假,现在厂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用回去上班。” 第59节   “师娘,你说让我照顾你还是师父照顾你?”凤宁笑着对师娘说。
  师娘犹豫了一下,说:“老头子,今天就让凤宁来照顾我吧,你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于是凤宁把师父和其他人都打发走了,自己留下来照顾师娘,师父说了晚上给他们送饭来。
  实则是师娘想擦个澡换身衣服,师父从没做过这种照顾人的事,照顾得很不到位。
  凤宁得知师娘的需求,提了桶去打热水,回来给师娘擦身,把她身上弄得清清爽爽的,又让护士换了被套。
  擦完身换了衣服,师娘终于感觉身上舒坦了:“你师父哪里会照顾人啊,笨手笨脚的,看得我都急死了。”
  凤宁笑着说:“那就让我照顾你吧,反正你最多还有几天就出院了。”
  师娘欣慰地抓着凤宁的手:“好孩子,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比师父自由,我自己就是老板,上头没人管。”凤宁替师娘将病床收拾整齐,又把她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了。
  隔壁床的老太太也是生病做手术,住了半个多月的院,看着师娘进来的,知道他们老两口没有儿女,还挺同情他们的,虽然她自己的子女并不那么孝顺就是了,可不孝顺也还是有子女啊。
  今天看到凤宁来照顾她,非常好奇,赶紧趁着凤宁洗衣服的当儿跟师娘打听情况。听说凤宁是戴师傅的徒弟,说:“她怎么才来呢?”
  “先前在蓉城出差呢。才回来,刚回来就到医院来照顾我了
  ,是个特别懂事孝顺的孩子。”师娘的语气充满了骄傲。
  “那可真是个仁义的姑娘,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耍朋友了没得?”老太太问。
  师娘笑着说:“孩子还小呢,还不到18岁,耍朋友还早。”师娘眼睛毒着呢,凤宁那么能干,人又漂亮,喜欢她的小伙子多着呢,她可不愿意随便给她介绍什么人。
  凤宁洗好衣服回来,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师娘就已经帮她挡掉了一场相亲。
  晚上戴师傅做了饭送过来,凤宁吃着师父做的饭,有些哭笑不得,她同情师娘,生着病住在医院里,竟然吃这样的饭菜,便打定主意,说:“师父,明天还是我来做饭吧。”
  戴师傅笑呵呵地说:“好啊,你回来了,你师娘就有口福了。”
  师娘嗔怪他:“你还好意思说!你看你做的什么猪食。”
  戴师傅说:“那凤宁明天去买菜做饭,我陪着你师娘打针。”
  凤宁再次问他:“师父你真不用去上班?”
  戴师傅说:“我考虑了很久,决定不去上班了。你师娘年轻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在家里好能照顾她。”
  第63章
  师娘的一场病让师父下定决心放弃工作, 回家专心陪伴老伴。
  这也就意味着,灯笼厂没师傅了。虽然秦师傅资历也不浅,但她并不会设计花灯, 尤其是大型花灯, 以后灯笼厂想要承办大型灯会几乎成了不可能。
  凤宁没想到,自己跟南安灯笼厂的竞争竟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她没有劝阻师父, 灯笼厂这种经营模式, 能够存活下来,多亏了计划经济的福,以后市场经济为主导了,又失去了核心技术人员,灯笼厂还能存活多久真不好说。
  晚上师父留在医院照顾师娘,凤宁回了师父家, 大姑他们都回去了,现在就剩了她一个,房子里空荡荡的,有点冷清。
  凤宁洗完澡,正在洗衣服, 突然听见有人试探着喊自己的名字:“凤宁, 是你吗?”
  凤宁抬起头, 看见院子里站着曾决明:“决明,是你啊。”
  曾决明大步走过来:“我看见你房里亮灯了,不然还不敢确定是你回来了。梅香他们呢?”
  “他们都回家了。”凤宁说,“我师娘在住院, 我留下来照顾她。”
  曾决明说:“我去看过她了。我师父说手术很成功, 应该没什么大碍,以后好好保养就好。”
  凤宁说:“你拜师啦?拜的哪个?”
  “就是贺医生。”曾决明笑得有些羞涩。
  “恭喜你, 那你以后要努力学习,争取当个好大夫。”凤宁说。
  “还得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哪能拜师!”曾决明对凤宁是由衷感谢。
  凤宁说:“什么时候的事?”
  曾决明说:“就是上个月,也没多久。”
  “那你是不是要在医院附近找个房子?住得近一点?”凤宁问。
  曾决明舔了舔唇,有些艰难地开口:“我能不能继续住在这里,我可以出房租,要是你另外招了人,住不下了,我就搬走。”
  凤宁笑了:“房租没几个钱,不用给。我只是觉得你学医需要安静一点,四个人住一间屋子,我怕他们吵到你学习,你学医,有许多要记要背的东西。”
  曾决明跟那几个人一起住了没几天,还不知道合租的缺点,说:“应该没问题吧。”
  “你不嫌弃,那你就先住着,想什么时候搬走都行。”凤宁说。
  “谢谢你!”曾决明脸上露出了笑容。
  从这天起,凤宁就专心照顾师娘,每天一早就做好早饭,送去医院给师父和师娘,回来的路上就去买菜做饭,都是拣营养高易消化的菜买。
  晚上送饭去之后,还会帮师娘擦身洗衣服。凤宁手艺好,每天都变着花样给师娘做好吃的,每顿都做得色香味俱全。把同病房的病友们都被香得流口水,大家都羡慕师娘有个比亲闺女还体贴细心的徒弟。
  戴师傅和师娘越发觉得,这个徒弟收得是真值。
  梅香他们回去待了两天就回来了。
  大姑回去之后就没回来,唐莹说她爸装病,不让她妈回南安。凤宁听完叹气,她一直想让大姑远离唐长根,免得重蹈得肝癌的覆辙。可只要没离婚,大姑就别想彻底摆脱唐长根,等师娘出院了,她就亲自去把大姑叫回来。
  师娘还没出院,凤宁也没有安排新工作,便暂时让大家做动物灯。这些灯梅香和唐莹姐妹俩都会做,谢俊伟他们不会,就跟着学。
  做他们这一行的,要赚钱,还是得靠灯会,但小花灯依然是要做的。一来让大家平时也有活干;二来也让大家更熟悉灯笼的构造,练基本功,以后好能独立制作大花灯;三来凤宁作为南安花灯的传承人,做小花灯是本职工作,她要教会更多的人做花灯。
  几天后,师娘出院了,做过手术的身体非常虚弱,还需要好好调养。不过回到家里,怎么也比在医院方便多了。
  师娘出院后,戴师傅便回了灯笼厂,他是回去辞职的。当他跟吴昌德说这事的时候,吴昌德彻底慌了。
  厂里今年的收入达到了历史最高峰,吴昌德对自己的才能有了空前的自信。全厂上下都信心满满,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谁知道竟会是最后的辉煌呢!
  吴昌德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戴师傅,你可不能走啊。我们厂这么多人吃饭全都指着你呢。”
  戴师傅说:“老吴,我已经63啦,也早退休了,你以为我还能干到什么时候?你一个厂子,离了我就不能转,难道不该检讨一下原因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教大家做灯笼,结果谁学会了?只有凤宁学会了。我本来还想把凤宁给你们培养出来当我的接班人,结果你们目光短浅,不懂得珍惜。这可怨不得我啊!”
  吴昌德急得口不择言:“是不是凤宁让你走的?”
  戴师傅嗤笑一声:“吴昌德,你心眼小,以为别人跟你一样小?她才不会让我走呢。我老伴病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上班,答应带她到处去走走看看的,也一直都没能去,再不去,我们就都走不动了。”
  这真不算是假话,当年他们的儿子就曾说过,等长大挣了钱,就带着父母到蓉城、北京、上海去看看。儿子走了之后,老伴就说过,将来要替儿子去那些地方看看。
  吴昌德说:“那无论如何,也要等过完今年再走吧,你不在,年底灯会谁来主持?”
  “你自己想办法,我今年帮你们弄了灯会,那明年呢,后年呢?我看是我是别想走了。长痛不如短痛,你就别为难我了,自己想办法吧。”戴师傅说。
  戴师傅是退休返聘的,他毫无后顾之忧,跟当初凤宁一样走得决绝。
  戴师傅离开灯笼厂,对灯笼厂的人来说绝对是个噩耗。前几年没办灯会,大家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似乎也能过得去,现在有了灯会,尤其是去年还有蓉城灯会那笔巨款,让大家都尝到了甜头。由奢入俭难,如今要想再回到没有灯会发不出工资的苦日子,恐怕没多少人愿意了。
  工作了几十年的戴师傅退休回到家,其实并不能适应,早上吃过早饭,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推自行车出门去上班。
  手扶着车把手的时候才想起来,不用上班了。
  凤宁看出师父的无所适从,便对他说:“师父,你不上班了,以后来给我当顾问吧。”
  戴师傅问:“什么叫顾问?”
  凤宁解释:“就是给我们指点一下方向,点评一下我们做的灯笼。”
  戴师傅说:“我看你根本就不需要我指点、
  我还是继续研究我的灯笼吧,我想把以前有的现在失传了的灯笼都做一做。”
  “那师父你研究吧,研究好了再教给我!”凤宁笑嘻嘻地说,她主要就是想让师父有点事做。
  凤宁打算搜罗一下关于传统灯笼的文献,拿来给师父钻研,想必他会非常喜欢。她在给盛世安的信里提到了这件事,请他帮忙在武汉找一找,有没有相关的文献资料。
  等师娘的身体好一些,凤宁这才回家去。她这次回去是要跟篾匠们订购篾片的。离灯会还有一段时间,这么多人也不能闲着,那就要做灯笼,除了造型别致的动物灯和植物灯,凤宁还打算做最常见的红灯笼,毕竟这才是市场消费的主流。
  为了便于存储,凤宁也打算做可收拢的灯笼,等打好样,也拿到塑料厂去定制固定灯笼骨架的塑料圈。
  这也意味着她要全方位和灯笼厂抢饭碗,凤宁并没有打算放任灯笼厂苟延残喘,她觉得釜底抽薪,破而后立更适合灯笼厂。
  等到灯笼厂入不敷出,发不出工资的时候,那些工人就不得不离开灯笼厂,到别处谋生。
  凤宁很愿意接纳这批人,毕竟布置大型灯会所需的工人多达几百,自己手头这点人才哪到哪呀,加上灯笼厂那二十几号人,也不过是个中小规模的花灯组罢了。
  凤宁回到家,跟父亲提了新灯笼所需材料的要求,让他依旧在村里收购。她自己则跑了一趟大姑家,把被唐长根扣留的大姑给带了回来。
  本来凤金玉上次回来的时候,还有些犹豫要不要留下来,毕竟家里事情真不少,唐长根一个人在家,把家里弄得跟猪圈一般。
  她刚回来的时候,唐长根对她态度还算和善,结果不到三天,便又故态复萌,又开始把她当老妈子和出气筒一样呼来喝去。所以凤宁一来接她,她就头也不回地跟着走了。这个家,以后只能当旅馆住了,住的时间稍微一长,就会人嫌狗厌了。
  凤宁从家里回来后不久,就和谢俊伟带着打好的灯笼样品去找塑料厂下单,找的还是灯笼厂同一家塑料厂,因为对方已经做过同样的款,再做就轻车熟路了,质量也更有保障。
  凤宁现在培养谢俊伟给自己当助手,以后可以让他给自己当采购,毕竟以后事情会越来越多,她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
  谢俊伟本来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现在凤宁愿意带着他在外面跑,他当然很高兴。
  跟塑料厂下完单回去的路上,谢俊伟说:“宁宁,我刚刚看到塑料厂装了一卡车的塑料圈,应该是灯笼厂的吧?你说他们到底买了多少塑料圈?那做好的灯笼得要多宽的地方才能放得下?”
  凤宁说:“你提醒我了,我们跟人订了塑料圈,也得找地方卸货存货才行。以后灯笼也需要地方存放。”
  谢俊伟说:“在我们附近再找找,看有没有空房子。”
  凤宁摇头:“咱们周围的房子应该不行,最好还是找个闲置的空厂房,不管存放多少东西都行。”
  这个想法一直都在凤宁脑海中,现在她手下的人多了,干活需要地方,材料、货物都需要地方存放,师父家根本就不够用。
  凤宁骑着车,在外面跑了几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便只能慢慢找,同时托人打听。
  凤宁知道这房子迟早是能找到的,毕竟这个年代很多国营企业和集体企业都濒临破产,有很多厂房都会空置下来,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家罢了。
  这天傍晚,凤宁一无所获从外面回来,这些日子她在外面找厂房,被晒得都黑了几度。
  “凤宁回来了。今天怎么样,有收获吗?”戴师傅穿着背心,一手拿着茶壶对着壶嘴饮茶,一手摇着蒲扇,给师娘打扇。
  “没有。”凤宁一屁股坐在竹床上,端起放在上面的大号搪瓷缸就吨吨吨地喝光了里面的凉白开,这是心细的师娘特意为她准备的。
  “天太热了,要不就别去跑了。等天气凉快了再说,你们做的灯笼,就往各个屋子里堆放吧。”师娘建议。
  凤宁放下茶缸,一抹嘴巴:“没事。要是能找到,就免得搬来搬去了。” 第60节   “唐莹,来端菜,叫大家吃饭了。”凤金玉走到厨房门口喊了起来。
  “大姑,我来!”凤宁从竹床上跳起来。
  被凤金玉喝止了:“你别来了,刚到家,汗都没收,我叫他们来就好。”
  话没落音,姐妹几个都出来了,几个男生也都过来了,大家七手八脚,把桌子碗筷和饭菜都搬到院子里,大家开始吃饭。人多,坐桌子的坐桌子,坐竹床的坐竹床,场面热热闹闹,冷清了半辈子的师父和师娘最喜欢这样的热闹场景。
  正吃着饭,曾决明过来了。大家见到他,招呼他:“决明吃了没?没吃一起吃。”
  曾决明笑着摆手:“谢谢,不用了,我在医院食堂已经吃过了,你们吃。”他下班回来早的话,都会过来坐坐。
  他在竹床上坐下来,拿起蒲扇扇风:“凤宁,我师父让我跟你说一声,明天晚上去她家吃饭。”
  “怎么让我去吃饭,有事啊?”凤宁问。
  曾决明说:“师父说盛伯伯找你有点事。”
  凤宁立马说:“好勒,那我明天下去就过去。”盛叔叔找自己通常都有正经事,让去只管去就行。
  曾决明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说是要回去看书。
  凤宁问:“勇哥,决明在你们那儿住着还好吧?你们人多,会不会影响他学习?”
  曾勇说:“我觉得有点,我也劝过他,可他并不想搬。”
  凤宁说:“回头我还是得劝劝他,让他搬出去,有个不错的学习机会不容易,得好好把握。”
  师娘看在眼里,不由得轻摇了下头,要说凤宁年纪小吧,可她办起事来特别老道,要说她懂事吧,对男女之间的事又特别迟钝。曾决明那小子不搬走的原因,在场人估计大半都看出来了,就她自己不知道。
  其实凤宁并不是不知道,她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对谁喜欢自己其实心里门儿清,但她对曾决明完全没有那份心思,就是把他当朋友,想着能拉一把是一把,当然表现得格外坦荡。
  翌日下午,凤宁提着西瓜和水果去了盛家。
  曾决明也在,他是被贺志华叫来的,盛世明在学校上学,要下晚自习才回来,所以家里就只有盛重远夫妇和凤宁以及曾决明。
  盛重远正吹着风扇,和曾决明聊天。凤宁打了招呼,见贺志华正在厨房做饭,赶紧卷起袖子进去帮忙了。
  贺志华脖子上都是汗,她说:“凤宁你出去,这里热死了,我来就好。”
  “没事,阿姨,两个人快一些。回头在厨房里装个风扇,空气流通就没那么热了。”凤宁说。
  “厨房太窄了,吊扇都没法装。”贺志华说。
  凤宁说:“有那种可以钉在墙上的风扇,跟台扇差不多大,就不占地方了,回头我看哪里有卖的,给阿姨买一个。”
  “你要是看到哪里有卖的,帮我买一个也好,阿姨给你钱。”贺志华说,“对了,我听决明说,你打算租个厂房,租到了吗?”
  第64章
  “还没有。”凤宁有些意外曾决明竟把这事跟贺志华说了。
  贺志华说:“你叔叔知道有个厂子停工很久了, 不知道符不符合你的要求。回头他跟你详细说。”
  “真的啊?”凤宁非常欣喜,就知道盛重远叫自己来肯定是为了正事,说实话, 他们夫妇对自己可真是没得说, 经常是雪中送炭,解自己燃眉之急。
  吃饭的时候, 四个人围桌而坐, 盛世安问起了凤宁工作上的事,凤宁便把自己的近况说了一下,同时也聊到了想要租个厂房做工作间和仓库的事。
  “我想把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区分开来,毕竟灯笼材料都是易燃物品,如果混在一起,感觉不太安全。”凤宁说。
  盛重远点头:“你有这份安全意识相当不错, 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是要区分开来的。现在还没找到厂房吧?需要多大面积的?”
  凤宁说:“不需要很大,有个两三百、三四百平方就差不多,我现在工人不多,主要是找地方放材料和灯笼。”
  盛重远说:“我有个战友
  在仪器厂做厂长,厂里设备太陈旧, 没钱换新设备, 生产出来的产品不符合市场需求。厂子效益不好, 很久没接到订单了,已经停工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上次听他说撑不到年底了,我估摸着你去租他们厂的仓库能行。”
  “仪器厂倒闭,没有别人来接手吗?”凤宁问。
  盛重远摇头:“很难, 主要是我们市深处内陆, 陆运和水运都不便利。根本就找不到愿意接手的下家。”
  凤宁问:“工厂位置在哪里呢?”
  盛重远说:“在长明路。你要是愿意,我先跟他打声招呼, 到时候让决明给你传个话,约个时间去看看。”
  “好,谢谢叔叔!太麻烦你了。叔叔你总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凤宁由衷道谢。
  盛重远摆手:“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吃完饭,曾决明主动去刷碗,凤宁也没跟他争,在他师父面前多表现下是应该的。
  凤宁跟贺志华问起了曾决明的学习情况,贺志华说:“悟性还可以,人比较勤奋好学,关键是品性善良,做我们这行的,这一点非常重要。”
  凤宁放了心:“那就好,我就知道他适合学医。”
  贺志华问:“你跟决明关系很好?”
  凤宁说:“还好,我们一个村的,从小就是同学,他比较内向,小时候其实也没怎么一起玩,倒是大一些了才开始有交流。我去年回村里去请人布置灯会,他想跟着一起去。可我找人扎花灯,是想让他们以后都从事这个行业。决明是学医的,跟着我来扎灯岂不是浪费人才,所以才想把他推荐给阿姨。”
  贺志华闻言笑起来:“对,他比较适合学医。”
  听凤宁这么一说,贺志华就明白了过来,多半是决明喜欢凤宁,不过凤宁应该没看上决明,她看起来要比决明成熟多了,女孩通常不会喜欢比自己幼稚的男孩。
  既然盛重远答应帮自己,凤宁也就不着急自己去找厂房了。果然,没过几天,决明就捎话过来,说盛重远让她去仪器厂找游厂长。
  凤宁便带着谢俊伟一起去了。长明路离师父家并不近,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骑车需要二十多分钟,要是真在那边租了厂房,恐怕就不能住在师父家了,至少其他人是不能住在这边了,凤宁倒是可以住这边,因为她有车。
  凤宁根据盛重远给的地址找到了仪器厂,厂子面积不小,里面工作生活区都有,工人很多都住在厂区宿舍里。仪器厂是当初支援三线建设时从北方搬过来的,所以厂里不少工人都是外地人。
  这样一个工厂如果倒闭,工人就只能下岗,说实话,挺惨的。
  凤宁跟门卫说是找游厂长的,对方没有过多盘问,放她进来了,如今厂子都快倒闭了,也没什么值得保密的了,没有过度盘问的必要。
  凤宁找到了厂长办公室,里面竟然没有人。
  谢俊伟说:“盛世安他爸让我们今天来,他这里怎么都没人呢?”
  凤宁说:“没事,我们再找找。”
  整个办公区都没什么人,凤宁下楼后问了几个人,最后在仓库那儿找到了仪器厂的厂长游坤,他正指挥人搬东西呢。
  凤宁上去叫了一声:“游厂长!”
  一个中年男人转过头,这人异常瘦,瘦得两颊都没了肉,一看就是个操心的命:“你是?”
  凤宁伸出手:“你好,我是盛叔叔介绍来的,我叫凤宁,我想租你们的仓库。”
  “你好!”游坤跟凤宁握了一下手,“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年轻!”
  凤宁问:“你们这儿有空仓库出租吗?”
  游坤说:“有的,就是这个仓库,我正叫人把它腾出来。你要进去看看吗?”
  凤宁点头:“好。”
  她跟着游坤进了仓库,仓库非常宽敞,面积足有三百多平米,而且空旷,完全足够存放材料和灯笼。里面只剩下一些摆货物的架子了,还有人正在往外搬那些架子。
  凤宁问游坤:“除了这间仓库,还有别的空房间吗?我们需要一个工作间。”
  游坤说:“需要多大?”
  “也不用很大,多的时候十几个人工作吧。”
  “那边有个工会活动室,你看看够不够大。”
  凤宁去看了那个活动室,比仓库要小一半,但也足够大了,旁边还有一个小办公室,可以一起打包出租,便说:“可以。我想长租,不知道价格怎么样?”
  最后双方讨价还价,凤宁以每年两千元的价格租下了这三个房间,签了五年合同,房租年结,因为是盛重远介绍的,没收押金。
  凤宁当即便去取钱来签合同,当天就把房子给租下来了。
  谢俊伟还是觉得太贵了:“两千块租这么两间屋子,实在是太贵了,我们租的那屋子一个月才十几块钱。”
  凤宁说:“我这租的是厂房和仓库,面积这么大,一个月不到二百块钱,并不贵。你放心吧,我能赚回来。”
  “不是赚不赚得回来的问题,而是我真的觉得这房租太贵了。完全可以不把钱浪费在这上面,你在咱们住的地方租两间屋子当仓库就行了。”谢俊伟说。
  凤宁摇头:“那边全都是住宅,人多手杂,要是不小心着了火,我们那全都是竹子、纸和布等易燃物品,烧起来就不得了,严重的可能还会烧死人得坐牢,所以必须要找个仓库。是不便宜,但是不能省。”
  谢俊伟听凤宁这么解释,终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房子租好之后,凤宁就开始着手搬家。大家以后去仪器厂那边上班,就不能再住在师父这边了,所以凤宁又跟游坤租了几间空置的办公室当宿舍。凤宁自己还是住在师父家,她不太放心老两口,何况师父研究新灯笼,她这个徒弟要是不在,那还学什么灯笼。
  等布置好一切,他们搬家到仪器厂的时候,已经到了七月下旬。
  弟弟妹妹们都放了假,得知她要搬家,也都过来帮忙,其实就是认个门,哪里还用得着他们动手。
  塑料厂的塑料圈拉回来的时候,也直接拉到仪器厂。
  租了厂房,终于才有点正事正式创业的感觉。
  方宁把租在师父隔壁的房子就都退了,曾决明当然也没有理由再住下去,只好去医院附近自己租房子。这让他很难受,以后想见凤宁就不那么容易了,虽然凤宁没有搬家,但他也不方便经常去找她。
  盛世安是八月初才从学校回来的,他的寒暑假一直都比其他人短。这个规定头一次让盛世安有些焦躁。
  凤宁在信上从来没提过曾决明的事,而是盛世明写信告诉他的,妈妈收了个徒弟,是凤宁姐姐介绍的,是她的同学。
  他写信跟母亲确认过这件事,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母亲还把她那个徒弟好好夸了一番,说他懂事好学又上进,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母亲没有多说,但盛世安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那个男孩那么优秀,又在凤宁身边,还是凤宁的青梅竹马,比自己有着明显的优势。
  盛世安好几次都想写信问问凤宁这件事,想知道她对曾决明的态度,但始终提不起勇气,他安慰自己,凤宁很多事都跟自己说了,但没有说这件事,说明曾决明对她来说并没那么重要。
  但心底也有一个声音说,说不定对凤宁来说是很重要很私密的事,她不好意思提呢。
  所以回到家的第一件事,盛世安顾不上休息,便赶紧洗澡换衣服,去仪器厂见凤宁。
  凤宁在信上告诉过他,她租了厂房和仓库,搬到仪器厂去上班了,还是他爸牵线搭桥的。仪器厂他去过,以前跟着父亲去拜访他的战友游叔叔。
  他找到凤宁的时候,凤宁正在教几个男生扎龙灯,因为明年是龙年,所以龙灯会是明年灯会的重头戏,提前熟悉绝对是未雨绸缪。
  盛世安刚找到凤宁的身影,就被人发现了,有人叫:“宁宁,有人找。”
  凤宁抬头,看向
  门口,下一瞬间,眼睛便弯成了月牙儿:“盛世安,你回来了?”
  盛世安看到凤宁的笑脸,嗓子眼提着的那口气莫名松了下来,倦意涌上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凤宁走过来,发现他满脸倦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盛世安揉了一下眼睛:“上午。” 第61节   这还不到中午,人就在这里了:“你没休息就过来了啊?有急事?”
  盛世安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换了:“给你送点吃的。”
  凤宁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走吧,去我办公室休息一下。这么大热天的,刚到家就到处跑,也不知道休息,就为了给我送点吃的,真不知道怎么说你。”
  盛世安跟在凤宁身后,莫名就觉得安心,他喜欢凤宁这么念叨他,仿佛没有隔阂一般:“在这儿上班怎么样?”
  “当然好啊,有种鸟枪换炮的感觉,觉得总算是正规起来了。”凤宁开心地说。
  “还没恭喜你呢,祝你生意兴隆,红红火火!”
  “谢谢!”
  两人到了活动室旁边的办公室,这是凤宁办公的地方,不过更多时候她在活动室也就是现在的厂房里跟大家一起干活。
  凤宁拉开吊扇,说:“你坐吧,我给你倒水喝。”
  凤宁给盛世安倒了杯凉白开,盛世安一口气喝完,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凤宁见状,说:“你眼睛都睁不开了,要不你在工作台上躺会儿吧,一会儿吃饭了我再叫你。”
  盛世安摆手:“不用,我以前训练的时候,三天三夜不合眼都没问题。”
  “你这是多久没睡了?”凤宁一边说一边收拾工作台上的东西。
  “两天。船上有个小孩,哭了一路,简直把人吵到神经衰弱。”盛世安说。
  “别逞能,赶紧来睡。我还得去忙,等你休息好了再聊。”凤宁将两米多长的大台子收拾干净,拍了拍台子。
  盛世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我就睡了。”
  “睡吧。”凤宁看了看盛世安带来的东西,芝麻酱、莲子还有一包大白兔奶糖,这奶糖明显就不是湖北特产,是买给弟弟妹妹吃的吧。此外还有一本书和一个本子,书是跟灯笼相关的,本子上画的则是一些灯笼样式,以及一些文字注解,看来是从别的地方抄下来的。
  这份礼物着实珍贵,实在是有心了。
  “这灯笼是你画的?”凤宁问。
  盛世安已经躺在台子上了,他嗯了一声:“在武大图书馆里翻到一本线装书,那书不外借,我只好抄了些,画得不好,你凑合看。”
  凤宁感动莫名:“谢谢!辛苦你了,画得不错。”
  “希望能帮到你一点。”盛世安说。
  “能,有大用处!”
  “那就好。”盛世安打了个哈欠。
  凤宁不再说话打扰他休息,轻手轻脚将东西收起来,拿起那包奶糖出去了。
  中午盛世安是和他们一起吃饭的,大家见到盛世安,都有些心领神会地笑,大概只有凤宁这个当事人不愿意承认了。
  下午盛世安又睡了个午觉,这才离开,但也没有回去,而是去了医院看母亲,顺便看看她那个徒弟。
  盛世安到的时候,曾决明正在手抄师父的病例,他要通过这些病例学习,忽然,他感觉到有两道炽热的目光朝自己看来,曾决明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帅小伙站在门口,他一眼就认出了盛世安,因为之前在凤宁家见过一面,后来又在师父那儿看过好几次照片:“你好,你来了?师父刚刚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盛世安走到曾决明旁边,朝他伸出手:“你好,你是我妈妈的徒弟?”
  曾决明赶紧站了起来,跟盛世安握手:“是的。”
  盛世安说:“你是凤宁的同学?”
  “嗯,是凤宁介绍我给师父认识的。”曾决明说。
  “这样啊,我刚从凤宁那儿过来,她搬了厂房,地方还挺宽敞的,你去过吗?”盛世安在心里评估了一下,没自己高,没自己帅,看起来还不太自信,凤宁应该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吧。今天在凤宁那的时候,她也没提起过曾决明,应该是不重要的人吧。
  曾决明脸色微变,他没听师父说起盛世安回来的事,这是一回来就去找凤宁了?“我还没去过。”
  盛世安笑了,果然是自己多想了。
  第65章
  凤宁把盛世安从武汉带回来的书和笔记本拿回去给师父看:“师父, 你看看这些,这是我托盛世安从武汉给我找的有关灯笼的书。”
  戴师傅戴上老花镜,一页一页仔细翻看。凤宁在一旁说:“这本书上列的灯笼倒是比较常见, 不过这个笔记本里有一些款式倒是很特别。可惜盛世安的画功一般, 画得不是很还原,好在文字描写倒是很详细, 咱们可以试着做一做。”
  戴师傅放下书去翻笔记本, 过了一会儿,说:“有的是还不错。小伙子有心了,他这是从什么书上抄下来的?”
  “武汉大学图书馆里的一本线装书,不外借,他才手抄的。”凤宁笑着说,“下次有机会去武汉, 我也去借来看看。”
  戴师傅看着徒弟:“这小伙子人还真不错,你一说,他就真去给你找了,借不出来,还给你手抄。”
  凤宁自然知道师父的暗示, 她假装不知道:“可不么, 这个朋友真是够意思, 当初没白救他。”
  戴师傅见她如此反应,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盛世安自打放假回来,就总是泡在仪器厂凤宁这儿, 他也不是来帮凤宁干活儿的, 而是跑到凤宁这里来学习的,不光他来, 还把盛世明也叫了来。
  说是家里房子窄,又低矮,太闷热,凤宁这儿房子高大宽敞,凉快。这对哥俩背着一书包书过来,一人占据凤宁办公室里工作台的一边,坐在吊扇下看书写作业。
  他不是来干活的,凤宁当然没法让他别来,不就是来蹭个办公室,吹个风扇么,她若是说不行,岂非显得太小气。
  盛世清偶尔也会过来玩,背着个红棉吉他,叮叮咚咚地弹着不太成调子的曲子,俨然一副文艺青年的颓废样子。
  他一个学期没理发,就是想留一头披头士一般的长发,结果一回来就被他爸用剪刀照头顶剪了一撮,发型坏了,不得已,只能推了个板寸,气得一个礼拜没叫他爸。
  “他就是个老顽固,封建家长!我都成年了,连留什么发型的自由都没有,还有没有天理啊。”盛世清气呼呼地控诉。
  凤宁抿嘴笑:“我觉得男孩子留板寸好看,多精神哪。而且板寸是检验帅哥的标准,要是板寸都能驾驭得住,说明你是个真帅哥。”
  盛世安听见这话,看向凤宁的眼睛亮晶晶的,因为他一直都是寸头发型。
  盛世清听见这话,将信将疑:“那我帅吗?”
  凤宁抿着嘴点头:“帅!大帅锅!”
  盛世安忍不住笑出声:“你不是国防生吗?你们辅导员不管你们的仪容?”
  盛世清说:“我跟你又不一样,虽然我是国防生,可我还没入伍,只能算是个预备军官,现在还没人管我们的仪容。”
  凤宁问:“世清你哪个学校的?”
  盛世清说:“蓉城电讯工程学院。”
  凤宁愣了片刻,原来是国防七子之一:“你们全家都交给国家了,佩服!明明你打算考什么学校?”
  盛世明说:“我要去北京上大学。”
  “有志气!”盛世清一巴掌拍在弟弟背上,“那你这不上不下的成绩可考不上北京的大学,得加把劲儿啊。”
  “我才高一,还早呢,等着吧,我考的大学肯定不能比你差。”盛世明说。
  “那我拭目以待!”盛世清说。
  凤宁有点羡慕这三兄弟,成绩都那么好,希望自己家的弟弟妹妹们也都能考上大学,回去得好好鞭挞一下他们才行。
  周六下班后,凤宁骑车回了家。星期天她给工人们放假休息,回不回家由个人决定。明天是她18岁生日,她要回家跟家人一起过生日。
  翌日早晨,凤宁起来去水井边挑水,正好碰到了也来挑水的曾决
  明:“决明你也回来了?”
  曾决明说:“是的。今天你过生日吧?祝你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谢谢你!”凤宁笑着道谢。
  曾决明说:“你什么时候回南安?”
  凤宁说:“应该要明天早上了。”
  曾决明点头:“我下午就过去了,那我就不等你了。”他七点多就要跟着师父去查房,晚了怕赶不及。
  凤宁回到家,凤金宝正在杀鸡,凤宁说:“爸,我就过个散生日,还杀什么鸡?留着鸡生蛋吧。”
  “这只小母鸡还没生蛋,最补了,杀了给你们姐弟几个补补。以前你们过生日只吃得起鸡蛋,如今你出息了,生活条件好了,以后你们过生日都杀鸡吃。”凤金宝说。
  凤宁闻言笑起来:“好,谢谢爸爸!”这就是凤宁努力挣钱的目的,可以让家人的生活得越来越好。
  “姐,快来吃长寿面!”凤来在厨房里喊。
  凤宁赶紧过去了:“来了!”
  凤宁进厨房端着卧了两个煎鸡蛋的面出来,就看见盛世安骑着车进了自家院子,她吃了一惊:“盛世安,你怎么来了?”不会是他知道自己今天过生日,来帮自己庆祝生日吧?可自己明明从没跟他提过自己的生日是哪天。
  盛世安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说:“叔叔好。凤宁你才吃早饭,我来给你捎个口信,昨天肖叔叔接到省里的电话,说是北京来了人,要找你去办灯会。”
  凤宁一听,激动得差点打翻了手中的面条,但汤还是泼了些出来,烫得她差点没端住碗。
  盛世安眼疾手快,赶紧过来帮忙端住了碗:“别激动,赶紧去用冷水泡泡手,别烫伤了。”
  凤宁顾不上手:“你再跟我说一遍?北京来人,让我去北京布置灯会?”
  盛世安推了她一把:“对。赶紧去洗手。”
  凤宁跑到厨房去洗手,还是有点难以置信:“我不是在做梦吧?真是北京的人让我去布置灯会?北京的人在哪儿?”
  盛世安点头:“对,北京的人在蓉城等你呢。你最好今天过去,明天就可以跟他们详谈了。”
  凤宁洗好手:“我还没吃早饭呢。”
  “那就赶紧吃吧。吃了饭咱们就走。”盛世安说。
  凤宁点头:“好。你吃了没?”
  “我吃过了。你赶紧吃吧。”盛世安坐在桌边,催促凤宁吃早饭。
  凤金宝从外面进来了:“宁宁,你要走,不吃午饭了?”
  凤宁停下来,兴奋地说:“爸,我又接到新活了,一会儿吃了饭就去蓉城。午饭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凤来说:“姐,可是今天你生日啊。”生日都没法好好在家过,还要去忙工作,凤来有些心疼姐姐。
  盛世安扭头看着凤宁:“你今天过生日?”
  凤宁冲他笑:“嗯。散生日,不是什么要紧的日子。”
  盛世安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生日快乐!”
  “谢谢!”凤宁赶紧低头吃面条。
  吃完面,凤宁收拾了一下东西,和盛世安一起回南安。
  一路上凤宁问起事情的具体经过,盛世安说:“应该是谁看到去年你布置的蓉城灯会了,便找到蓉城文化局的领导打听,然后就顺藤摸瓜找到肖叔叔那儿去了。昨天肖叔叔来找我爸问怎么联系你,我昨晚上就去你师父家找你,才知道你回家了。所以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了。” 第62节   “谢谢你啊!我真是没有想到他们会辗转找到我这里来。”凤宁是既感动又开心,她就知道,一切的努力都会有痕迹,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盛世安忍不住问:“现在才八月,离过年还早呢,不是要办中秋灯会吧?”
  凤宁说:“应该不是。从这一点看,北京那边的经验相当丰富,一场大型灯会,其实都是提前好几个月的时间开始准备。先要设计花灯,准备材料,提前扎好花灯,这样才会不慌不忙。像去年蓉城那场灯会就特别仓促了,好在规模不算很大,我才能忙得过来。”
  “那规模还不够大?”盛世安惊叹道。
  凤宁点头:“不算大,因为场地有限制。真正大型的灯会,有上百个灯组,起码要上百号人去布置。”
  盛世安惊奇地看着凤宁:“你也没布置过多少灯会,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凤宁能怎么说,说自己上辈子经历得多了?凤宁只能说:“触类旁通啊,做得多了就知道了。”
  到了南安,盛世安说:“我陪你去蓉城吧。”
  凤宁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我也不是第一次跟人谈这方面的合作了。”其实最好是带谢俊伟去,不过他今天也回家去了,来不及去叫他。
  “我想跟你学学怎么跟人谈合作。”盛世安说。
  凤宁笑起来,斜睨他:“你学这个干什么?你将来直接去部队的科研单位工作,应该不需要你去谈判吧。”
  “那可不好说,部队里难道就不需要合作了?”盛世安挑眉。
  凤宁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那好吧,你想去就去吧。其实谈判最重要的还是知己知彼,清楚自己的优劣势,方能规避风险,打动对方。”
  盛世安回去带了点换洗衣服,两人在客运站碰头,等到蓉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幸亏盛世安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还拿了两个苹果,两人在车上吃了点,才没有饿得肚子疼。
  盛世安说:“今天你过生日,结果还让你饿肚子,感觉有些对不住你。”
  凤宁笑起来:“没有啊,我没觉得多饿。而且这是我的事,是你陪着我来饿肚子,你怎么还对不住我了?”
  “你生日啊,过生日的最大,不该饿肚子的。”盛世安说,“走,找地方吃饭去。”
  两人出了车站,在附近找馆子吃饭,早就过了饭点,饭馆里都没饭了,最后还是找到一家面馆,吃了一碗牛肉面,盛世安还特意给凤宁加了一份牛肉。
  凤宁吃饱喝足:“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牛肉面。果然饥饿是最好的调味品。”
  盛世安回头看了一下那家苍蝇馆子的名字和位置,把它记下来,以后来蓉城,都要过来吃碗牛肉面。
  两人去省政府附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来。这是家私人旅馆,老板见到他们,说:“出示一下结婚证。”
  把去开房的盛世安闹了个大红脸,说:“不、不、不,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请给我们开两间房。”
  旅馆老板看他一眼,小声嘀咕一声:“小伙子还得加油啊。”
  盛世安的耳朵和脖子都红了。
  凤宁看到盛世安拿着钥匙过来,发现他脖子都红了,心下奇怪,但为了不尴尬,也没多问。
  盛世安说:“天还挺热的,先回房休息一下吧,等傍晚凉快了再出去逛逛。”
  凤宁点头:“好!”
  盛世安回房间后,把东西放下,吹了会儿风扇,然后开门出去。凤宁的房间门是关着的,他没去叫她,自己下楼去了。
  赶了大半天的路,凤宁累得不行,回房间倒头就睡招了,等待快天黑的时候,才被盛世安的敲门声吵醒。
  凤宁起来,盛世安说:“走,吃饭去。”
  凤宁说:“好像没饿啊。”
  盛世安说:“没饿也吃点,今天过生日,还没正经吃过饭呢。”
  “面条不算饭?”凤宁笑起来。
  盛世安说:“对我来说不算,对大部分南方人来说,应该都不算。”
  凤宁笑着说:“走吧,吃饭去。”其实对她来说,面条也算不上正经的饭。
  两人下馆子,总算是吃了顿正经饭菜。回来的时候,路过一条热闹的夜市街,两人又一边逛一边买,搜罗了一堆小吃。
  回到旅馆,盛世安说:“上我那屋坐吧。”
  凤宁没有拒绝:“行。”
  盛世安打开门,在桌上扑了张报纸,将买来的冰汽水、西瓜、凉粉、钵钵鸡、锅盔、凤爪之类的放在上面,盛世安将汽水瓶盖开了,递一瓶给凤宁,跟
  她碰了一下瓶子:“生日快乐!”
  凤宁笑着说:“谢谢!”说着抿了一口汽水。
  盛世安放下汽水,将手心的水在衣服上擦了擦,从床头柜里拿出两个东西,递给凤宁:“不知道你今天过生日,没准备生日礼物,临时买的,希望你能喜欢。”
  东西不止一样,凤宁看了一下,有一顶遮阳帽,还有一个非常精美的速写本,倒是可以用来画灯笼图稿,盛世安是个很务实的人,送的东西都是用得着的:“谢谢,让你破费了。还不知道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呢。”
  盛世安说:“我的生日也是共和国的生日,10月1日。因为日子特殊,所以一直过的是阳历生日。”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基本都是过阴历生日,过阳历生日的很少见。
  凤宁说:“你的生日跟你的名字非常相配。”
  盛世安微微一笑:“谢谢!这也是我父母的心愿,希望盛世太平,国泰民安。如今离着这个目标还有一定的距离,所以我还得努力才行。”
  凤宁举起汽水,和他碰一下瓶子:“革命尚未成功,吾辈仍需努力,相信不用很久,就能看到那一天,加油!”
  瓶子相撞那声清脆的声音,直接落在了盛世安心底,他跟别人说起自己名字的由来时,很多人都只会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唯独凤宁,她懂自己,不觉得父母的心愿和他的目标是虚妄不切实际的空谈,而是真实可以实现的。
  两人吃着小吃,喝着汽水,聊着生活和理想,盛世安觉得凤宁离自己特别近。以前总有人说他是理想主义者,他现在发现,也并非只有自己是理想主义者。
  第66章
  第二天一早, 凤宁便和盛世安去了蓉城文化局。
  昨天她来得匆忙,也没去找肖达,因为盛世安传话说是文化局姓雷的局长打来的。凤宁一听便知道是谁了, 就直接搭车过来了。
  凤宁直接去找雷局长, 雷局长见到她:“来得挺快。不过你得等一等,北京的同志还没过来。”
  凤宁说:“没关系, 我等他们。雷局, 北京的同志是怎么找到我的?”
  雷局长说:“正月的时候,咱们蓉城的灯会上了人民日报,被北京的同志看到了,他们特意过来,想请你去北京布置灯会。”
  凤宁问:“是中秋节还是春节的灯会?”
  雷局长说:“应该是春节灯会。”
  凤宁放了心,春节灯会她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了, 也有时间来培训更多的工人。
  大概九点左右,北京来的人到了。来的是两个中年男人,一个是北京文化局的方主任,还有一个是北海景山公园的李主任,两人都是典型的北方人长相, 身材高大, 一口京腔。
  雷局长给他们做完介绍后, 对方难以置信地看着凤宁:“今年蓉城元宵灯会是你操办的?”
  凤宁点头:“是的,是我。”
  方主任说:“我在报纸上看到过报道,真不敢相信操办灯会的人是你,你有二十岁没?”
  凤宁笑起来:“我虽然年纪不大, 但灯会确实是我操办的。花灯设计, 会场布置,全都是我安排的。”
  一旁的雷局长也说:“方主任, 虽然非常不可思议,当时我也很怀疑她能不能做好。但她的方案确实非常出人意料,大家顶着压力采纳了她的方案,结果你也看到了,非常成功。”
  凤宁说:“方主任放心,我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办灯会的经验已经有几次了。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就请把灯会交给我来布置,一定会给你们交上一套完美的答卷。”
  方主任有些犹豫。
  凤宁说:“不知道你们的灯会什么时间打算在哪里举办?如果已经确定时间和地点,我要去北京会场看一下现场,然后给你们出一份灯会设计稿。如果你们愿意,我们再签合同。”
  方主任闻言,知道凤宁确实有经验,也很务实,并非那种夸夸其谈的人,便说:“也可以。我们打算举办元宵灯会,时间来得及吗?北京的冬天风大,花灯会受影响吗?”
  凤宁说:“来得及的,特殊情况特殊方式处理。请方主任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吧,地址和电话都给我,过几天我就去北京,等到了我再联系你们,可以吗?”
  “可以。”方主任很爽快地把联系方式留给了凤宁。
  见凤宁出去,屋里的方主任还在惊叹:“我是真没想到承办方竟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小丫头。”
  同来的李主任说:“不过她看起来确实很沉稳,也很自信。”
  雷局长说:“方主任可以信任她的能力。”当初齐厅长推荐凤宁的时候,他是最怀疑凤宁的能力的,后来事实证明,人不可貌相,他对凤宁的印象大为改观,此刻也毫不犹豫地推荐起了凤宁。
  方主任说:“那得等她的方案拿出来,我们看了都满意才行,否则局里其他人会觉得我徇私。”
  年轻貌美本来是女性的优势,但对一个大型活动负责人来说,这就不是优势了,反而会成为别人怀疑的理由。
  凤宁和盛世安出来之后,盛世安说:“他们跑这么远,费尽周折找到你,结果还是没有确定下来。”
  凤宁说:“不,这事其实基本已经定下来了,毕竟如果没有确定找我,是不会跑这么远来找我的。我提出先给方案再签合同,是为了证明我有这个实力,也是给了对方足够的尊重和重视。”
  盛世安说:“这算是以退为进吗?”
  “对啊。”凤宁笑起来。
  盛世安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北京?”
  凤宁歪着头含笑看着他:“你不会要跟着我去北京玩吧?”
  盛世安的脸有些发烧:“你一个人去吗?”
  凤宁说:“我应该会带一个人去,我表哥吧。”
  盛世安犹豫了片刻,还是说:“这次我就不去了,以后有机会再去。”主要是去一趟北京费用太高了,他并没有什么钱,也不愿意问父母要钱,更不愿意花凤宁的钱。
  凤宁含笑点头:“以后会有机会的。”
  当天他们就赶回了南安,凤宁跟师父说了这件事,戴师傅非常激动:“你要去北京布置灯会?”
  “他们通过蓉城文化局找到了我,不过还没有签合同,要看我的设计稿。我得去一趟北京,了解一下会场,才好设计花灯。”凤宁说。
  戴师傅兴奋地说:“那你一定要好好设计,让他们心服口服,让我们南安的花灯走向北京,走向全国。”
  凤宁说:“如果我拿下北京这个订单,到时候请师父和师娘一起去玩。”
  “好啊!”戴师傅满口答应。
  凤宁又说:“师父,我手头人手不够,北京的灯会规模肯定要比蓉城大不少,到时候必定需要更多的人手。所以我想中秋节的时候在南安再办一场灯会,主要是请一些人过来学习扎花灯,好锻炼更多的工人。师父你觉得怎么样?”
  戴师傅颔首:“中秋赏灯本来也是个传统,不过赏灯的人肯定不如元宵节的多,但也是可以搞的,你是用来锻炼人手,规模可以小一点。”
  凤宁说:“那我明天就去找文化局的领导,如果他们同意我的建议,我就先画一些花灯设计稿。到时候可能要麻烦师父帮我带人布置灯会,师父你能来帮我吗?”
  戴师傅满口答应:“没问题,交给你师父我吧。”
  凤宁抱着戴师傅的胳膊摇了摇:“师父你太好了!等我拿下北京的订单,好 第63节   带你和师娘一起去北京看故宫、爬长城。”
  “好,你加油,我和你师娘跟着你享福。”戴师傅笑呵呵地说。
  翌日,凤宁便去了市政府,找到了肖达,说自己想在人民公园办一场中秋灯会,丰富市民的文化生活。
  肖达问她:“你不是要去北京办灯会?”
  凤宁笑着说:“北京那边还没有定下来。不瞒肖主任,其实是我想借这场中秋灯会锻炼一下人手,因为我怕去北京办灯会的时候人手不足。”
  肖达伸手指着她:“你这鬼丫头可真会算计!拿我们当垫脚石呢。”
  凤宁笑嘻嘻地说:“肖主任言重了,其实我这么干也是为了咱们南安的元宵灯会着想啊。我要是人手不够,工期就得延长,到时候就会耽误南安灯会的布置。”
  “你还想着南安灯会呢,你一年要办几场灯会?”肖达说。
  凤宁笑:“肖主任,这可不怪我,我师父已经从灯笼厂辞职了。现在灯笼厂根本就没有能设计灯会的师傅,你要是把南安灯会交给灯笼厂,到时候他们弄出来的东西不像样子,被大家伙嫌弃,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啊。”
  肖达愣了一下:“灯笼厂现在没师傅了?”
  “是啊。当初不就是因为我师父受伤住院,他们搞不定,你才来找我去帮忙布置灯会。”凤宁提起他们结识的渊源。
  肖达也想起来了,忍不住叹气:“戴师傅怎么辞职了呢?”
  “我师娘身体不好,前段时间做了一次手术,他为了陪我师娘,就不去上班了,他本来也是退休返聘的。”凤宁解释,她可不想让人以为师父是为了支持自己而辞职的。
  肖达说:“办灯会的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们局里得开个会讨论一下,再给你答复。”
  凤宁说:“好,你们先讨论。我明天先去一趟北京看会场,顺便把中秋灯会的花灯都设计出来,等我回来就可以布置了。”
  肖达听完,说:“你可真是够忙的。”
  “我们这行,就是下半年忙啊,要是不忙,就得喝西北风了。”凤宁笑眯眯地说。
  凤宁没有把北京请她办灯会的事告诉自己的员工,只是说自己有事要出差,不在南安。安排他们最近多做点兔子灯、月亮灯,好中秋节的时候拿去卖。
  凤宁带着谢俊伟去了北京,谢俊伟是出发后,才知道凤宁去北京干什么,把他激动得不行:“北京的人也来找你办灯会?妹妹你太厉害了吧!你怎么能这么厉害呢!我们要给北京人办灯会吗?听起来都不可思议,这是真的吗?”
  凤宁看着处于亢奋状态的表哥,说:“这事还没定呢,没签合同,就不作数。咱们这一趟,算是公费旅游,你回来也不许跟大家说这事,就跟他们说是去考察市场的。”
  “嘿嘿,我知道的。”谢俊伟还是异常兴奋。
  去往北京的列车是拥挤的,凤宁没买到坐票,她打算在车上设计花灯,便咬牙买了两张硬卧,价格要贵上一倍,从蓉城到北京票价是70元,两个人就是140,来回就得280元,再加上北京的食宿,这可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谢俊伟的兴奋在看到车票价格的时候冷静了下来:“这也太贵了!你不用给我买卧铺,给我买一张坐票得了。”
  “坐票都是无座的,到北京要四十多个小时,站到北京你人都散架了。”凤宁说。
  谢俊伟说:“这钱北京文化局给我们报销吗?”
  “要是签了合同,这就是小钱了。要是没签成,就算是做生意投资失败吧,也不多,我还负担得起。”凤宁安慰他。
  上车之前,凤宁去买了不少耐存放的饼干、江米条,又买了一网兜枣,洗干净带上了车。火车上的饭又贵又不好吃,但他们在车上那么长时间,不可能不吃饭,但也不能顿顿都吃饭,所以尽可能自己带些吃的上去。
  虽然这个年代大家很穷,但坐火车的人并不少,主要还是因为火车速度太慢,车次少,大家都被迫集中到了一起。好在他们买的是卧铺,人要少很多,而且卧铺车厢不卖无座票,没卧铺票的人不能进来,车厢里就舒适多了。
  但这个季节坐火车本来就是受罪的事,还没上车就被挤出了一身汗,车上又不能换洗,只能忍着。凤宁尽量摒弃那些不适,坐在下铺的桌子边画花灯。
  尽管是特快,可这年头火车哪能跟高铁的平稳相比,火车经过轨道衔接处时,会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也使得车身摇晃起来,对绘图造成了极大的难度。凤宁只能画个大概,回头再完善细节。
  在火车上过了两夜,才终于抵达北京。蓉城的八月下旬还酷暑难当,北京的八月下旬已经是秋高气爽了,相当宜人。
  凤宁不是没来过北京,但跟记忆中的有太多的不一样了。北京城此刻还是个老旧的古都,没有林立的高楼,街道宽敞而干净,看起来颇有历史厚重感。
  凤宁根据方主任给的地址,找到了文化局,在那附近找了个旅馆住下来。大城市物价就是高,普通的旅馆,比蓉城能贵一倍,饮食上也贵一些,既来之则安之,凤宁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该花就花,不必太省。
  等休息好后,已经是第二天,凤宁带着谢俊伟去了文化局,文化局在一座四合院里办公。凤宁跟门卫说明来意,门卫说:“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问一声。”
  谢俊伟跟凤宁小声地说:“北京就是不一样,门卫室都有电话。”
  凤宁说:“内线电话,很我们去申请开户的那种不一样。”
  现在如果想安装一部电话,收费起码要几千块,每个月还有座机费,打电话得另外收钱,所以凤宁一直没安装过,不过如果这次北京的订单能拿下,她就打算申请安装电话,也比较好开展业务。
  很快门卫就说:“进去吧,方主任办公室在第二进院子的右手边厢房。”
  “谢谢!”凤宁道谢后进去了。
  很快就找到方主任,方主任说:“小凤同志来了,一路辛苦。我安排你跟我们吴局长先见面聊一聊,再让人陪你去北海公园找李主任,今年的灯会打算在就在北海公园里举办。”
  “好。”凤宁答应下来。她心中无比感慨,上辈子南安花灯在全国一战成名,就是从北海公园的龙灯会开始的,没想到这场灯会落到了自己头上,那她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把灯会办得尽善尽美。
  吴局长是个年纪比较长的老人,看年龄差不多快退休了。他看起来慈眉善目,是个文化人,说话很有水平,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的,倒是没有因为凤宁年轻就对她产生怀疑,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和信任。
  凤宁把自己以前设计的花灯和灯会图稿拿给对方看,又说明了自己设计这些花灯的理念,然后说:“明年是龙年,龙年对中国人来说是特别隆重的,因为龙是咱们中华民族的图腾。所以北京灯会的主题也以龙为主,再辅以北京的历史文化特色。”
  吴局长颔首:“可以。设计灯会的时候,也别忘了保留你们南安花灯的特色。”
  凤宁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为什么会选择南安花灯,是因为北京有很多领导人是她的老乡,她笑起来:“好,我一定考虑到这一点,等我做完设计图,再请局长过目指点。”
  第67章
  凤宁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 参观了北海公园。她在公园里足足待了三天,一边看,一边绘图, 每个角落都没放过, 将花灯与公园原有的景相结合,做到一步一景。到时候灯一亮, 整个公园
  就都是花灯的海洋。
  白天凤宁在公园里速写构思, 晚上便在旅馆里设计中秋灯会的花灯。
  她忙的时候,谢俊伟无事可做,便自己坐公交车去逛北京城。
  过了几天,凤宁叫来谢俊伟:“俊伟,我已经给你买好票了。你明天带着我的设计稿先回南安,把这个交给我师父。让他根据设计稿先去准备材料, 你协助他。我要在这边再留个十天半月,做好北京灯会的设计图和方案,签完合同后再回去。”
  谢俊伟有些傻眼:“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凤宁说:“不了。你也看到了,一来一回,在路上起码要耽搁四天, 路费也不便宜。我抓紧点时间, 十天半个月应该就能把设计图做好, 这样更划算。”
  凤宁又说:“钱我存在银行里,你暂时取不到钱,你们跟材料商商量一下赊账,等我回去了再给他们。文化局那边还没给我答复, 是不是办中秋灯会。你帮我跑一趟, 去找文化局的肖主任问一下结果,就说是代我去的。或者盛世安来找我的话, 你可以让他帮忙问一声,不过你不一定能碰得到他,所以还得靠你自己。我还没跟文化局和公园那边签合同,公章在我这里,等我回去后再签。如果我回得晚,你们就先动工,让梅香回村里帮我叫人,除了去年那些人,再帮我招二十个新工人。老工人按三块五一天算,新人两块。”
  谢俊伟连忙说:“等等、等等,事情太多了,我记不过来了,你给我写一下。”
  凤宁点头:“好。我没回去,很多事情需要你为我代劳,辛苦你了,等回去了给你发奖金和差旅补贴。”
  “谢谢妹妹!”谢俊伟笑嘻嘻地说。
  第二天,凤宁把谢俊伟送上了火车,自己回到旅馆专心设计花灯。经过她实地考察,北海公园大概能布置四十个左右的灯组,这么一看,似乎还不如蓉城灯会的规模。
  这是因为北海公园面积虽大,但有很大一部分是湖面,冬天的北海湖是著名的溜冰场,所以湖面并不会布置花灯,只能沿着湖岸布置。
  北海公园原本是皇家园林,里面有很多建筑和花草树木,是以空地并不太多,因此布置的灯组比凤宁预计的少。
  虽然灯组少,但花灯数量却要多上许多,在那些没法布置大型花灯的地方,凤宁打算用小花灯来装饰,这些小花灯就完全是南安花灯了,正好体现出了南安花灯的特色。
  凤宁每天都待在旅馆里画图,除了吃饭很少出门,这一趟来北京,除了北海公园,她哪儿都没去过。
  凤宁在旅馆里画了十二天设计图,又花了两天时间做了一份灯会方案,然后将这些都拿到了文化局交给相关的领导。
  文化局的吴局长见到她很惊讶:“你这是一直都在北京没有回去?”
  “是的。我们离北京太远了,进一次京相当不容易,来回一趟路上要耽搁四天,我耽搁不起,所以干脆留下来把设计图画好,想签完合同再回去。”凤宁说。
  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高强度工作,吃得也不太合胃口,这年头交通不便,北方大米少,主要都是面食,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吴局长说:“这么短的时间就设计了这么多花灯,一定很辛苦吧。我们会尽快看完你的方案和设计稿,给你明确答复,好让你早点回家。”
  凤宁赶紧道谢:“谢谢吴局长。那我什么时候再过来?”
  “明天吧,今天应该差不多就能看完。”吴局长说。
  凤宁回去之后,倒头就睡,这些天把她累坏了。
  第二天一早,凤宁便去了文化局。等到九点多的时候,北海公园的负责人也过来了:“小凤同志,你的灯会设计方案大家都看过了,很不错,我们决定采纳你的方案,现在来具体谈一谈合作方式吧。”
  凤宁把提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开始跟他们谈合作的具体细节。
  虽然是文化局牵头的项目,但主办方是北海公园,凤宁为承办方。
  双方一提及合作的方式,就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北海公园这边提出灯会布置所有费用都由他们承担,也为凤宁这边提供食宿,另外再给凤宁一笔五万元的费用。
  也就是说,不分成,只雇他们干活。
  五万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去年蓉城灯会凤宁与蓉城文化局五五分成后,也是这个金额,今年还不用跟灯笼厂平分,只要她答应没,这五万就全是她的。
  但凤宁并不接受这个提议,她坚持要分成。北京人口多达千万,又是旅游城市,北海公园的门票更是卖到了一元一张,假设灯会举办一个月,保守估计,观灯人数至少在一百万,也就是一百万元的收入,当然分成更划算。
  而且主办方与承办方收入分成一直以来都是行业的规矩,这不光是为她自己争取利益,也是为这个行业争取利益,不能因为自己而坏了规矩。
  双方就这个问题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文化局出面:“既然小凤说她这个行业向来如此,那我们还是尊重他们的行业规矩吧。现在谈一下分成比例。”
  凤宁想着北海公园本来就是北京著名的景点,就算没有灯会,每天这里都游人如织,便主动退让,只拿三成,公园拿七成。
  但公园方面并不同意,因为就算没有灯会,他们每天的游客接待数量都在万人以上,假期则更是多达数万人。
  于是双方再次协商,凤宁最后一退再退,只拿到了15%的分成。公园这边其实还不太同意,他们太清楚自家的流量了,就算没有长假和活动,北海公园每个月的客流量都没低于60万,如果有灯会,客流量翻一番都不止。
  分一成半的利润给凤宁,这跟他们预期的花费相差有点大。但凤宁说什么也不肯让步了,最后在文化局领导的调停下,还是接受了这个分成比例。
  这个分成比例比凤宁预期的低,但凤宁也知道,以北京的客流量,观灯人次至少百万起,最主要的是,北京是一个巨大的宣传平台,以后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都会知道南安花灯,她还用担心自己没业务吗?
  签完合同,凤宁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去买票准备回家。
  今年有个闰六月,要到明年2月16日才过年,北京的灯会从腊月二十开幕,一直到整个正月,前后共四十天。凤宁会提前两个多月带着团队去北京布置灯会,11月份凤宁就打算过去。
  时间安排得比较充足,一方面是北方的冬天天气寒冷,户外作业的效率肯定不如南方,还得考虑工人受伤生病等意外因素,另一方面是这次凤宁打算全部带自己的团队去,这些人经验欠缺,速度也快不起来,时间要留得很充分。
  凤宁是8月21日从南安出发去的北京,到9月13日才回到南安,前后一共去了二十多天。
  戴师傅看到风尘仆仆的凤宁出现在家门口,又是欣喜又是心疼:“你这孩子,去一趟北京,怎么把自己搞成了皮包骨。不会是生病了吧?”
  凤宁放下手里的行李:“师父,我没生病,就是北京吃得不好,又忙着做设计图。累的,所以才瘦了。”
  “那你也得注意身体啊。怎么样?合同签了吗?”戴师傅这才问起灯会。
  “当然!成功拿下!”凤宁赶紧掏出合同来给师父看。
  戴师傅拿着合同,激动得手都有点抖:“好,好,好!有出息了,能去北京办灯会了。”
  “师父,我真的可以带你和师娘去北京玩了。我师娘呢?”凤宁问。
  “她在隔壁老杨家聊天。你那个中秋灯会,我和俊伟已经帮你把材料都备齐了,就等你回来签合同开工了。材料费我帮你交了押金,剩下的部分等你回来交。”戴师傅说
  。
  “谢谢师父!有师父在我最放心了,你就是我最坚强的后盾。我明天就去签合同。”这么久没回来,家里一摊子事都需要她去处理,还好有师父这根定海神针在,她才不用慌。 第64节   当天下午,凤宁就去了仪器厂。她离开这么久,大家都非常担心她,虽然谢俊伟一直在跟大家说她在北京出差,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办,但大家难免胡乱猜测,有什么重要的事得去办那么久,不会是凤宁得了重病去北京看病去了吧。
  所以当凤宁出现在厂房里的时候,几个姐妹全都尖叫着跑过来,抱住她又摸又捏:“你没事吧?我看看有没有少一根头发丝。”
  “俊伟说你去办事了,什么事要去那么久啊?”
  凤宁笑着说:“我没事啊,就是出去接了个大单。北京的单,已经签合同了,我带大家去北京扎花灯。”
  她说完这话,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姐妹们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仿佛被点了穴一样,过了好一会儿,唐莹先开口:“我们要去北京了?!”
  凤宁说:“对啊,要去北京办灯会。不过不是现在,还得过段时间,11月份去。”
  “真的?太好了,我要去北京了!哈哈哈,太好了,我要去北京了!”谢丽终于反应过来,兴奋得蹦了起来。
  其余人也都很高兴,当初凤宁请他们干活的时候就说了,以后带他们去北京上海办灯会,没想到竟然成真了,完全不是夸海口。凤宁可真行,她真是说到做到。
  第二天凤宁便去文化局签合同,肖达得知她签了北京的单,摇头感叹:“你这小丫头可真行,这么快就把影响力扩展到北京了。你代表的是咱们南安的颜面,可要好好干,有什么需要,我们派人协助你。”
  凤宁也不跟他客气:“还别说,肖主任要是能帮我找两个画工就好了,这样我的工作进度就更快了。”
  肖达说:“会画画的人?我给你想想办法。”
  凤宁笑嘻嘻地说:“退休美术老师落魄画家什么的都行。”
  “你还真不客气!”肖达说。
  凤宁笑嘻嘻地说:“我不能客气啊,这可是代表了咱们南安的审美水平。对了,我今天是来签合同的。”
  肖达说:“签吧,还有二十来天就中秋节了,你来得及吗?”
  凤宁自信满满:“那必须来得及啊。”
  签完合同,凤宁就马不停蹄地指挥大家去人民公园扎花灯。戴师傅亲自去帮她带团队,凤宁自己则回了村,请人来扎花灯。
  自打她生日那天离开家,就再也没回去过,说实话,家人都挺担心的。凤金宝听说她签了北京的单,要带人去北京扎花灯,激动得手里的锄头差点都扔了出去:“真的?真要去北京?”
  凤宁点头:“真的,爸。我这次回来是叫人去南安扎花灯的,我要先在南安办一场中秋灯会,除了去年请的人,我还要另外找二三十个生手。等熟练了,就带着去北京。你去帮我请人,我自己也去找一些。还有,北京要扎不少小花灯,你还是帮我跟那些篾匠说一声,让他们破一些篾片,宽的窄的都要。让大家抓紧点时间,我11月份就要带去北京。”
  凤宁回来一说请人,家里就立即门庭若市,想挣钱的全都来了,还有人带了鸡蛋甚至抓了鸡过来,想要为自己家人谋一份差事。
  凤宁有些哭笑不得:“这些我不能收。这次我需要不少新人,合适的我会带去的。”
  凤宁和父亲一起,从报名的人数中又挑选了三十个人,加上之前的二十多个人,一共有五十几个人了。凤宁还打算去灯笼厂挖人,看看有没有愿意停薪留职辞职下海的,熟练工月薪二百起。
  吴昌德要是知道自己挖他的墙脚,会不会气得吐血?
  凤宁带着这一大群人到了南安,戴师傅已经带着梅香等人在扎花灯了。这次灯会规模不大,一共只扎了十五组花灯,以中秋为主题,都是围绕月亮相关的主题,嫦娥奔月、玉兔捣药、貂蝉拜月、李白举杯邀明月、苏轼月下思弟等。
  而且还设计了游园活动,有猜灯谜、飞花令等,都是跟月有关的,每答中一道题,便能得到一个筹码奖励,筹码收集得越多,兑换到的奖励就越丰富,比如糖果、小工艺品、小花灯等,最高一等的能得到一盏螃蟹灯,当然是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这种寓教于乐的形式,肖达特别满意,作为文化局的领导,有什么比宣扬文化更有意义的事?
  今年中秋灯会的门票比以往贵了些,涨到了三毛钱,但如果能够拿到一些奖励,那也还是赚的,所以相信很多人愿意参与。
  第68章
  凤宁布置灯会的时候, 吴昌德得到消息来到了人民公园,他显然非常生气,对凤宁说:“凤宁, 办中秋灯会这么大的事, 你居然吃了独食,为什么不叫我们?”
  凤宁觉得好笑:“吴厂长, 我们好像并不是从属关系。我为什么要叫你们?如果你们想到过要办中秋灯会, 应该去找文化局和公园管理处申请,而不是来找我问责。”
  吴昌德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戴师傅,鼻子都有些歪:“戴师傅果然是你挖走的。你小小年纪,就把事做这么绝,不怕遭报应吗?”
  这话让凤宁恶心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从来没劝过我师父让他辞职,他是主动辞职的。他现在过来帮忙, 确实是我叫来的。他是我师父,过来帮一下徒弟,这也犯法?总不能他退了休做点什么,还需要跟你报备经得你的同意吧?吴厂长,我敬你是我曾经的领导, 不想跟你计较, 也请你说话放尊重点。我行事一向光明磊落, 不屑于像某些人那样耍小聪明。我怕什么报应?遭报应的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吴昌德也自知自己说话有些过分,他略心虚地说:“咱们好歹也是同事一场,灯笼厂还是你的前单位。你要是真有良心,就应该来问一下我, 要不要一起办灯会。”
  凤宁反问:“你们有人能够设计花灯?”
  吴昌德说:“我们做了那么多年花灯, 还不至于连个中秋灯会都做不出来。”
  “你既然有这个自信,就应该去找文化局的领导自荐。而不是跑来找我兴师问罪。我还想提醒一句吴厂长, 我现在跟你们是同行竞争关系,而非从属关系,所以没有义务要提醒你。况且不是我看扁你,我真觉得你们没那个独立设计一场灯会的能力。”凤宁说。
  吴昌德被凤宁怼得颜面尽失,然而凤宁说的话句句属实,他缺乏底气的也就是这点,虽说以前扎过的花灯还是可以复原,但若是再有些创新,恐怕就有难度了。尽管灯会年年看,很多形象也都是重复往年的,比如十二生肖,但不可能每年都做同一个造型,而是每年都要设计新的造型。
  而灯笼厂,没有那个设计花灯的人。
  吴昌德离开后,戴师傅过来了:“他跟你说什么?”
  凤宁说:“他想参加中秋灯会,怪我没叫他们。”
  戴师傅不高兴地说:“他要想办灯会,就自己去申请,怨你做什么?就他们那个水平,谁能设计得出新花灯来?”
  吴昌德离开之后,他又去找了公园管理处和肖达,肖达满口答应,说只要他们能够拿得出新的灯组造型来,就同意他们也来参加灯会。肖达问他要设计稿,吴昌德拿不出来,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灯笼厂的人很快也都知道了中秋灯会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无缘灯会了,那年底的元宵灯会呢?是不是也不能再去参加了?那他们还有多少收入呢?
  这事一出,灯笼厂就开始人心浮动了,因为这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
  胡进对吴昌德说:“咱们好好跟凤宁说,还想像从前一样,我们出力帮她布置灯会,收入咱们五五分。”
  吴昌德说:“她不会再用我们的人了,我今天去看了一下,布置灯会的起码有五六十个人,她在培养工人,就是为了不跟我们分利润。”
  “不五五的话,咱们少点也行啊。”胡进说。
  “我今天已经把她得罪了,她不会想见我,要不你去试试,没准她能同意。”吴昌德说。
  胡进犹豫许久,还是去找
  了凤宁,毕竟这也关系到他自身的利益。
  凤宁说:“中秋灯会我们不需要那么多人就能布置好。你们如果有新的创意,可以加进来,我不介意跟你们分成。”
  这话说得胡进愣是找不出反驳的漏洞,凤宁已经在前头把好的点子都用了,他们哪里有什么新创意,何况也没有能设计灯笼的人啊。
  凤宁又说:“你们担心没有收入我也能理解。这样吧,我在北京承办了一场灯会,需要人手,布置完整场灯会,大概需要一两个月,我雇佣你们厂里的人,十块钱一天,我包食宿和来往路费。你们厂里要是有人愿意来,我热烈欢迎。”
  凤宁带着自己的五十多个人,提前两个月过去,完全是可以布置完整场灯会。但这样一来,留给南安灯会的时间就不多了。如果灯笼厂的人能去帮忙,就能快上不少,回来也有足够的时间布置南安灯会。
  胡进听到这里,赶紧说:“你既然缺人,那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我们出力,你给我们分成吧,不用一半,四成三成也行。”
  凤宁笑着摇头:“北京的灯会,我已经有五十多个人了,还提前两个多月过去,你觉得我会缺人?我之所以提这个建议,是看在老同事的份上,让大家也赚点外快。”
  胡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可你这样并不合理,你说十块钱一天,你让我们该安排谁去,谁不去?这不得打起来?”
  凤宁点点头:“说的也是,是我考虑不周了。我还有一个提议,我估摸着,我们去北京布置完灯会,离过年也不远了。回来布置南安的灯会,就赶不及春节开幕,恐怕得元宵节了。要想赶在春节开幕,咱们倒是可以合作,我出方案,你们出人力,收入可以四六开,你四我六。”
  胡进嘴角抽搐:“我们布置灯会,你就要占六成收入?”
  凤宁说:“我没说全部让你们布置啊,我自己还有五十几号人呢。要是我们从北京回来得早,其实不请你们,我们自己也能弄完,或者就算弄不完,其实我还可以等元宵节再开幕。”
  胡进说:“这事我不能做主,我得回去和老吴商量一下。”
  凤宁说:“应该的。其实如果你们找得到人设计灯会方案,也可以去跟文化局申请主办南安的灯会,南安灯会只要能开起来就好,我并不介意最后到底是不是我承办的。”
  这是非常诚恳的建议,但听在胡进耳中,就有点杀人诛心了。他们现在之所以这么难,不就是因为缺乏设计师么。
  胡进回去跟吴昌德转达了凤宁的话,吴昌德气得鼓鼓的,南安灯会向来都是灯笼厂的主场,现在竟然要沦为凤宁打工,简直气煞他也。
  吴昌德说:“我就不信了,我找不到人设计灯会方案!”
  言下之意,是不同意凤宁的建议了。
  凤宁也没有理会灯笼厂那边的态度,就算灯笼厂能够找到人设计灯会,她依然可以加盟南安灯会,到时候还是照样可以分红。
  凤宁和戴师傅率领众人,花了二十天时间,终于完成了十五组花灯的布置。
  中秋灯会展出时间不长,从4号开始,持续到11号,共八天时间。
  灯会布置结束后,凤宁让自己请的临时工先回家去了,她则和手下的工人一起主持灯会的游园活动,还安排了大姑和谢丽去卖小灯笼。
  游园活动果然让灯会热闹非凡,游客参与感爆满。每天晚上,有很多年轻人和中小学生来逛灯会,参加游园活动,就是为了收集答题的小卡片,兑换他们喜欢的奖品。
  有些人第一天来了,第二天还继续来,就是因为没有兑换到喜欢的奖品,想要收集更多的小卡片。
  这可把文化局准备题目的小伙伴们累坏了,最后不得不想办法动员更多的人来出题。
  虽然只有八天时间,整个中秋灯会观灯人次达到了七万多,这比凤宁预期的要好不少。不过由于要主持游园活动,也确实更累。
  这场中秋灯会,凤宁其实本来也没打算赚钱,因为她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培训工人。不过等到灯会结束一算账,竟然还小赚了一笔。
  灯会的分成拿了一万,小灯笼也卖了有小千,刨除成本,还赚了五六千。凤宁一高兴,又给大家发了点奖金,这使得大家积极性更高了,都期待着去北京干活。
  凤宁说了,去北京的话,工资更高,去年的老工人每人发二百四一个月,今年的新工人则是二百一个月,这可比去年的收入高多了,大家的兴趣可不就更浓了。
  中秋灯会结束不久,凤宁就让谢俊伟带着曾勇和刘海先出发去了北京,他们要先过去采购材料。
  凤宁则留下来安排其余人的行程。肖达还真给她找到了两名画工,一位是刚退休的美术老师,还有一位是文化馆的工作人员,学美术出身,平时负责画海报宣传的。这可都是专业人士。
  这两位都有自己的工资,凤宁还是给每人开了每月三百元的工资。
  出发之前,凤宁交代了大家很多事,北京的冬天冷,大家都要准备防冻的装备,棉衣棉裤和棉鞋,没有的就带钱去北京买。
  凤宁自己也没少带钱,就是怕大家临时出状况需要钱用。
  人多,且时间长,凤宁还带上了大姑和二姑去北京给大家做饭。
  做好这些准备工作之后,凤宁把家中采购到的篾条带到蓉城,送到火车站办了货物托运,寄到北京。北方鲜有竹子,是不可能买到篾条的。
  她又顺便买了所有人的车票,这才回来带着大家坐车去蓉城。
  戴师傅和师娘也一起去了,十一月初的北京还不算太冷,师父和师娘可以在北京好好逛一逛。
  五十多个人出行,那真是浩浩荡荡,又都是没出过远门的农村人,大家对一切都很新奇,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凤宁最怕的就是人多出状况,所以都是给他们分了组,四五个人一组,安排一个组长,管好自己的组员,别落下了或者走丢了。
  虽然成年人走丢的可能性很小,可这个年代也架不住成年人被拐卖的,男女皆有,所以还是小心为上。凤宁教他们一个办法,有困难就找警察。
  凤宁给长辈们和两位美工老师都买了卧铺,她自己则买了坐票,和其他人一起坐硬座。
  都是第一次出远门,本来是十分期待的旅途,然而刚一开始就不太顺,从南安到蓉城的路上,师娘和二姑就吐得昏天暗地。
  上火车后,倒是不吐了,但也昏昏沉沉的,精神萎靡。凤宁知道,其实旅行说是去看风景放松享受的,实际上是遭罪,尤其是这个年代出行。
  凤宁也想过给师父师娘买机票,可这年头机票太难买了,不仅程序复杂,还要提前一周才可能买到。
  凤宁决定等从回去的时候,找北海公园的领导开个介绍信,给师父师娘买机票坐飞机回去,别再遭坐火车的罪。
  上了火车,刚开始大家都很兴奋,到后来就疲惫得说不出话来了,便以各种各样的姿势睡得昏天暗地。。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北京,一下火车,大家就感受到祖国幅员的辽阔,南安还只是秋天,大家也就只穿了一件夹衣,到了北京,穿上毛衣都有些凉飕飕的,大家不得已都把棉衣拿出来穿上了。
  凤宁知道这才刚开始,等过段时间,大家就能体会到什么叫做北方了。
  出站后,已经到了有些日子的谢俊伟在出站口接他们,他领着大家去了为他们准备招待所安顿下来。 第65节   凤宁去看了谢俊伟这些日子准备的材料,基本已经到位:“辛苦你了,让大家休息一下,明天咱们就正式开工。”
  北海公园
  的施工难度也不小,他们扎花灯期间,公园里依旧游人如织,为了安全,每一处施工点都要用挡板围起来,免得铁丝等物品伤到游客。
  凤宁没有让师父来帮忙扎花灯,让他陪着师娘去逛北京。
  戴师傅说:“行,那我先陪着你师娘玩几天,再来帮你扎花灯。”
  凤宁说:“师父,北京冬天特别冷,师娘身体会扛不住,你和师娘玩了之后就先回南安吧,这边有我就够了。”
  戴师傅没有再说什么,陪着老伴去看故宫、纪念堂、长城了。
  凤宁便带着众人开始扎花灯,她把所有人分成了几个组,由赵玉琴和跟了她最久的梅香和谢俊伟等人带组,按照她的设计图扎花灯,新老工人也都均匀分配,尽量以老带新。
  她自己也带了一个组,平时还要去查看其他组的制作情况。
  在北京设计花灯,需要考虑到风的问题,因为北京的冬天风特别大,如果没有加固,就很容易被风吹坏掉,所以这里的花灯采用的铁丝要比南安的粗,另外还要打桩加固,这就增加了制作难度。
  而且这里的后期维护工作难度也会很大,凤宁估摸着到时候恐怕得自己留下来才行。
  第69章
  刚到北京那几天感觉还行, 寒潮没来,十几度的气温虽然有点低,但对户外工作没什么影响, 因为忙活起来并不会觉得冷。
  就是天气太干燥, 南方来的众人都不能适应,大部分人都有流鼻血的经历。
  凤宁叮嘱大家每天晚上都在房间内放一大盆水, 这样水分蒸发的时候, 房间里能有一定的湿度。她让大家多喝水,并让大姑买了冰糖和雪梨,每天都炖一锅,让大家喝冰糖雪梨水,滋阴润肺。
  在第一波寒潮下来之前,凤宁去买了五十多件军大衣, 连带帽子,买回来后,一人发了一套。因为南方人的棉衣在北方的严寒面前,啥都顶不上,所以还是提早准备的好, 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冻坏了就麻烦了。
  大家都觉得凤宁这个老板未免太好了, 居然还有衣服发。
  凤宁说:“都收好,等降温的时候再穿。干活要紧,但身体更重要。”
  她买好大衣没几天,冷空气就下来了, 前一天还阳光和煦, 今天就刮起了让人睁不开眼的黄风,为什么说黄风, 因为风中含有大量的尘土,也就是传说中的沙尘暴,能见度非常低。
  这样的天肯定是干不了活了,大家都待在招待所里躲黄风,凑在一块儿,聊着这闻所未闻的鬼天气。
  说实话,这群从未见过如此恶劣天气的南方人对北京的滤镜有些破碎,这不是首都吗?祖国的心脏,怎么会有如此恶劣的天气,而且几乎每年都有,首都人民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吗?他们想不通,毛主席为什么会定都在这里。
  担任画工的两位美术老师见多识广,便和大家说起了定都北京的缘由,从古说到今。
  说古是这个年代老百姓接受信息最常见的方式,一有人说古,大家就都围上来了,这样时间就过得飞快了。
  凤宁则去陪师父和师娘,老两口这几天去了故宫、纪念堂,又去爬了长城,今天准备去颐和园的,结果被沙尘暴给阻断了行程。
  他们住的这个招待所就位于北海公园附近,这一片是皇城中心,很多政策都是最先从这里试点推广,所以这里也是最早实行集体供暖的区域,只是北京这个时候还没开始供暖,屋里跟外面气温是差不多的。
  师娘裹紧了凤宁买的军大衣:“北京也冷得太早了,听说以后还会更冷,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干活?”
  凤宁说:“再冷也还是得干啊。沙尘暴天气应该不会经常有,等到北边下了雪,地面都冻上了,就不会再有沙尘了。”再有也得明年春天解冻之后了。
  师娘说:“我和你师父在北京也玩了几天,想去的地方差不多都去过了。这几天开始冷了,我担心身体受不住,所以想回去了。”
  “师娘你这就要走吗?不是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要不等这波寒潮过了,温度应该会回升一点,到时候再去看。”凤宁说。
  师娘说:“下次再来。”
  戴师傅说:“你师娘身体不好,我担心太冷了她受不住,我先送她回去。然后我再回来帮你的忙。”
  凤宁忙说:“师父,你别来了,这里我能忙得过来。你留在南安照顾师娘,而且我还想承办南安的元宵灯会,到时候我把设计稿和方案做好后寄回去给你,你帮我去跟文化局领导谈合作的事。”
  戴师傅问:“你这边要忙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有时间回去布置灯会吗?”
  凤宁说:“我也不知道这边什么时候能结束。不过我跟胡进说了一下,我出方案,灯笼厂出人手,收入分他们一部分。要是我们赶不及回去,师父你帮我去找胡进,看他同不同意。要是他们自己找到了人设计灯会方案,能签下合同,那我们就不着急了,让他们先做吧。我这部分就等我们回去后再做。”
  “好。”戴师傅满口答应下来。
  凤宁说:“师娘你也别着急走,我去找公园管理处看能不能开个介绍信,帮你们买两张飞机票,别坐火车了,坐飞机回去吧,当天就能到家。”
  师娘仿佛受到惊吓:“坐飞机?”这是她从来都不敢想的,那不是领导干部才能坐的吗,她竟然也能坐飞机?
  戴师傅说:“还是算了,买火车票吧。飞机肯定特别贵,别浪费那个钱。”
  凤宁说:“应该也不是特别贵,师娘身体不好,还是别再坐长途火车,太伤身体了。你就让徒弟孝顺一下师父师娘吧。”
  师父一直都在帮她的忙,却不愿意要凤宁的发的工资,说是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干点活对身体也好。凤宁只好从别的地方回报师父。
  凤宁全副武装,顶着沙尘天气出了门,去公园管理处找公园领导,希望他们能帮忙开个介绍信,她想买两张机票送自己的师父师娘回蓉城。
  李主任很惊讶凤宁的器量,居然舍得给自己的师父师娘买机票,真是个难得孝顺的徒弟。他非常热心肠地主动打电话帮凤宁定购了两张机票。
  两张机票花了凤宁好几百块钱,这可是好多人一两年的工资。师娘知道后直说凤宁太浪费了,他们可以坐火车回去的。
  凤宁只是笑了笑:“没事,师父师娘少受点罪,这就值得。”
  沙尘天气持续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天气才好转。风力减弱了,空气能见度也变大了不少,没有了漫天的黄沙,只是空气中依旧有细细的沙粒。
  大家又都回到公园里继续干活。
  师父师娘的机票是四天后的,他们趁着这段时间,又接着逛了一下颐和园、圆明园和天坛。
  四天后,凤宁把师父师娘送上了回蓉城的飞机。
  天气越来越冷,凤宁带领大家冒着严寒工作。除非天气原因,他们基本没休息过。
  白天凤宁带领大家在公园里扎花灯,晚上就在招待所里带着大家扎小灯笼。她希望这一千多盏小花灯能在大花笼布置好不久,就尽快到位,这样便不至于耽误更多的时间。
  这个时候赵玉琴就帮了不少忙,她能剪纸,剪纸是南安小花灯的装饰特色之一。
  凤宁对赵玉琴说:“赵姐,过完年后,你就来我这里上班吧。不过先得说明白,平时上班没有做灯会时的工资高。”
  “没关系,多少都行!”赵玉琴听到凤宁终于肯要自己,差点要哭了。她不会做别的,就连做饭都不擅长,所以摆个摊卖点小吃都做不到,只能从事她的老本行,在家糊灯笼卖,可惜不年不节的,灯笼并不好卖,日子过得很艰难。
  所以凤宁一叫她来扎灯笼,她没有半点犹豫,马上就来了。凤宁给她开的工资是最高一档的,在凤宁这里干两个月,差不多就能把他们娘俩一年的开销就赚回来了。如今凤宁终于松口请她做事,她可不激动得要流眼泪。
  凤宁还让肖达帮忙请的两位画工还能帮忙画小花灯上的图案,至于画什么,凤宁就不干涉他们,只要喜庆吉祥就可以。
  天气越来越冷,十二月份还下过一场大雪,这场大雪让他们停了两天工。大家伙便待在室内扎小花灯。暖气已经来了,室内温度虽然只有18度,然而比起零下几度的室外,室内简直就是温暖如春。
  这场雪之后,北海湖面上也开始结冰,听说到一月份的时候,湖面就完
  全冻上,这里就成为溜冰场了,到时候也更方便装饰湖边的灯笼。
  不得不说,北京的冬天真挺冷的,大家在室外作业非常非常辛苦,尽管身上穿得非常厚实,但无孔不入的风没多久就能把人冻得手脚失去知觉。
  凤宁买来了煤炉子和木炭,把煤球和木炭烧得旺旺的,让大家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烤一烤,恢复一下知觉。
  然而很多人还是冻伤了,手脚生冻疮是谁也无法避免的,还有的人甚至脸都冻伤了。凤宁给大家买了口罩和冻伤药,都不太管用,因为这是精细活,没法戴手套干,户外长时间作业就无可避免。
  凤宁只能在物质上尽量多弥补大家,每顿都是两荤一素一汤,让大家吃得好一点。大城市北京的物价的确不便宜,然而在基础民生上却控制得非常好,肉蛋菜等的价格甚至都不比南安贵,所以凤宁才能敞开了买。
  这样的伙食也让干活的工人生不出怨言,毕竟这可是好多人家过年都未必有的生活水平。
  一直忙到元月中旬,北海公园的大型灯组才全部搞定,加上平时晚上大家做的小灯笼大部分也都到位了,所以之后也没耽误几天,就把所有的灯笼全部装饰到位。
  完工这天正好是腊八节,离灯会开幕还有十二天。
  凤宁早就提前给大家买好了回去的车票,当晚他们就搭乘火车离开了北京。凤宁没有安排人留下来,因为她决定等开幕的时候再来北京,北京的灯会她得自己守着。
  凤宁急着赶回去,是为了南安的灯会。别的城市可能几年才办一次灯会,可南安要把灯会打造成文化名片,所以每年都不能缺席。
  凤宁早就设计好了南安灯会的图稿,也早早寄给了师父。但师父一个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她必须带着大家赶回去帮忙。
  吴昌德不知道找谁帮忙,设计了一些花灯,也跟公园签了合同。凤宁回去的时候,灯笼厂已经在布置花灯了。
  凤宁回到南安,就立即和公园签了合同,准备材料开始动工。
  她准备的花灯组不比灯笼厂的少,动工的时间则要晚上不少,但她也不着急,因为她现在有五十多个熟练工,比灯笼厂的人数多了一倍。
  工人们从北京那样恶劣的作业环境中回到南安,觉得南安的工作别提多轻松了,效率自然也就更高。
  凤宁不能在南安待太久,因为她很快就要赶回北京,这边的灯会她只能拜托给师父负责。
  去北京之前,凤宁回了一趟家,给家人带了从北京买的衣服鞋子,还给了父亲一笔钱置办年货。
  凤金宝得知女儿今年过年不能回家,实在有点难过,女儿钱是赚了,可过年都不能回家,这让人实在难以接受。
  凤宁安慰父亲:“北京的灯会非常重要,说不定还有国家领导人来赏灯,不能出差错,我必须要自己去盯着。等明年,我手下的人能独当一面了,就不用我自己守着了。”
  从家里回到市里,凤宁把银行账户上剩下的钱取了出来,给每个工人发了一百块钱:“这是今年的奖金,大家拿着回去过个好年。工资要等我结算了才能给大家发,辛苦大家了,灯会就拜托你们了。”
  没拿到工资,倒是先拿了一百块奖金,大家说不高兴那绝对是假的,去年才发了二十块钱奖金,今年就已经涨到一百了,要知道城里多少上班的工人一个月的工资都未必有一百块钱。跟着凤宁这个老板,虽然辛苦了点,但确实能挣钱啊。
  临行之前,凤宁带着从北京带回来的礼物去盛家登门拜访,因为过年期间她不在家,没法来拜年,所以便提前过来了。
  盛世安还没放寒假,盛世明上高二,学校抓得紧,寒假也放得比较晚,三兄弟只有盛世清在家。
  凤宁带的礼物则是盛家人每个都有,给盛重远带的是烟酒,给贺志华带的是一条羊绒围巾。给盛世明带的跟凤来是一样的,是一套参考书籍。
  给盛世清带的是一本磁带,摇滚歌手崔健的专辑,把这小伙子给开心坏了,直呼:“凤宁你简直就是我的知己,太懂我了!你放心,以后我一定罩着你!”
  凤宁给盛世安带的礼物则是一艘军舰模型,还有《现代舰船》《兵器》《世界军事》等杂志,这些都是她在军事博物馆外面买的,虽然知道他在学校也很有可能看到这类书籍,但到底是自己的心意。
  说实话,工作那么忙,能够抽空出去逛街买到这些东西已经很不错了。
  盛重远夫妇对凤宁的到来非常欢迎,但也感喟她的辛苦,连年都不能在家过,这工作可不容易。
  第70章
  凤宁是腊月十八到的北京。临近过年, 北上的人很少,凤宁很容易就买到了硬座票,她仗着自己年轻, 愣是坐了四十几个小时。
  八十年代, 北京的外来人口不算多,所以春节也并未给北京的人口流动带来太大的变化。
  凤宁依旧住在之前那个招待所里, 休息过后, 便去公园里检查花灯。她离开这段时间,花灯出的问题还不少,有不少花灯出现了破损情况。有的是人为的,被游客不小心弄坏的,有的则是自然因素,比如没安装牢固, 风太大给吹倒了,或者被树枝、小动物划破了灯罩等。
  凤宁抓紧时间修补固定花灯,等到晚上,又亮起灯,和公园的工作人员一起检查了一遍所有的花灯。
  灯组虽然不算多, 但公园面积太大, 花灯比较分散, 检查修补起来费时又费力,凤宁顶着寒风一直忙到深夜才干完。
  十九这天又修补了一整天,夜里又继续亮灯检查,还好, 基本已经没问题了。
  公园方面也放了心, 他们的工作人员检查到花灯损坏,还担心承办方那边来不及修补, 没想到凤宁一来就全搞定了。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姑娘,没想到竟这么能干。
  二十日是灯会开幕的日子,灯会下午四点正式开幕,北京市还派了领导人来揭幕剪彩。凤宁作为承办方,也参加了开幕仪式。 第66节   剪完彩,文化局的吴局长向副市长介绍灯会情况,看到人群里的凤宁,朝她招招手,凤宁赶紧过来了:“吴局长。”
  吴局长给副市长介绍说:“杨市长,这就是这次灯会承办方的负责人小凤同志。小凤同志虽然年轻,但是年轻有为,这些花灯都是她设计带领团队完成的。”
  凤宁伸出双手:“杨市长您好!我叫凤宁,十分荣幸能来北京布置灯会,希望领导和北京市民都会喜欢我们扎的花灯。”到了北京,凤宁不得不学北方人的习惯,发起了后鼻音。
  杨市长跟她握手,笑着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没亮灯的花灯我看过了,造型非常有意思,一会儿等灯亮了,我再看看亮灯后的效果。”
  “欢迎杨市长来指导工作,并请您提出宝贵的意见。”凤宁说。
  杨市长听得很受用,虽然是小城市来的小姑娘,但言谈举止十分得体,且落落大方,令人心生好感。
  这一天开幕,来了好多记者,各大报社、广播电台,甚至央视记者也来了,虽然不会在新闻联播播放,但可能在晚间新闻或者早间新闻里出现。
  还有不少记者采访了她这个灯会制作人,向她问起这些花灯的设计理念,以及制作相关的问题。凤宁都一一做了解答。
  这虽不是凤宁头一回接受记者采访,但这可是北京啊,最有可能闻名全国的地方,所以凤宁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答。
  北京的冬天黑得早,五点多天就黑了,公园里的花灯依
  次亮起来,整个北海公园变成了灯的海洋,在黑冷的冬夜里显得格外璀璨夺目,热闹温暖。
  从公园入门起,就是一条硕大的红色鲤鱼从摇曳生姿的荷池里一跃而起,乘风破浪,朝着公园里面游去,它的姿态活灵活现,人们可以从卷起的鱼尾上看出它正在奋力向上游。
  一路上途经江河湖泊中的各色鱼虾水草,路过婉丽水乡、巍巍高山,与熊猫、金丝猴、丹顶鹤、东北虎等国宝级动物擦身而过,经过儿童嬉戏的场景,丰收的田野,繁华的都市……最后抵达巍峨的长城,跃过雄伟的城门,在景山的最高处,化身为一条腾飞的巨龙。
  这契合了龙年的主题,也符合中国人鱼跃龙门的良好愿景,更是预示了中国这条巨龙的腾飞,寓意极其美好。
  整场灯会可以说是四十个灯组组成,但也可以说这场灯会就是一个巨大的灯组。
  那些装饰在公园各处的小灯笼,也都是锦鲤、狮子、龙灯、凤凰、麒麟等瑞兽。
  凤宁陪着领导们一路看过去,并在一旁解说自己设计这些花灯的缘由。
  领导们听得连连点头,直夸她有巧思。关键是这所有的主题画面,她竟然都能用灯笼实现出来。
  这样的灯会,跟从前所看的花灯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以前花灯是看奇巧,现在花灯还能看故事。
  等领导走后,北海公园李主任兴奋地对凤宁说:“设计得不错,领导很满意。”
  凤宁笑着说:“领导喜欢就好。”
  北海公园的灯会从布置到开幕,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许多北京市民早已知晓这场灯会,平时只能看着没亮灯的花灯,也不知道亮灯后的效果,所以一等开幕,就有许多人赶来一睹为快。
  开幕这天,入园人数便超过了五万人。
  这也多亏北海公园足够大,不然哪里能够接待得了这么多游客。
  从这天起,北海公园便成了北京最热门的景点之一,白天人数不低于两万,这些应该都是来景山看故宫以及来北海溜冰的游客,到了晚上,尽管天那么冷,人数也没低过五万,晚上的游客无一例外都是冲着花灯来的。
  所以每天入园人数不低于七万,这比凤宁预估的还要多得多。
  凤宁白天除了要修补灯笼,别的时间就不用待在公园里,可以自由安排活动。所以她利用这段时间好好逛了一下北京城。
  八十年代的北京城很陈旧,但还是很干净整洁,而且可以看到更多的老北京旧貌。可惜她没有相机,不然要好好拍下来才行,等这次北京灯会这边给她结了款,她就去买一台相机,她制作的那些灯会都值得拍照存档。
  凤宁逛着逛着,就觉得北京的年味越来越浓了,很多街巷和单位门口都张灯结彩起来,挂上了“欢度春节”的大红灯笼。
  但北京城也越来越冷清了,去一个景点,游客只有寥寥数人,因为本地人一般也不会去景点游玩。这是因为马上要过年了,来北京务工的外地人都回去了,北京的新移民不少也回老家过年了。
  马上要过年了呢,凤宁还是头一回独自过年,难免觉得孤单。
  今年过年没有年三十,二十八这天一早,凤宁去公园修补一盏昨天被游客不小心碰坏的花灯。公园门口的售票员林姐看见她,说:“小凤,明天过年了,你打算怎么过啊?”
  凤宁说:“就这么过。我去买点菜,借招待所的厨房用一下,自己做。”
  林姐说:“明晚我不值班,你要不来我家吃年夜饭吧。”
  “谢谢林姐,还是不麻烦了。我自己做就行,招待所里还有其他的客人,可以和他们一起过年。”凤宁笑着说,不是她不识趣,而是大过年的,人家都阖家团圆,她一个外人过去不合适。
  “那你包饺子不?”林姐问。
  “饺子我就不包了。我们那儿过年也没吃饺子的习俗。”凤宁说。
  林姐非常惊讶:“过年饺子都不吃?那吃什么?”
  凤宁笑着说:“就吃米饭。”
  “饺子多好吃啊。这样吧,初一早上我给你带点饺子怎么样?哪有过年不吃饺子的,过年不吃饺子,等于没过年。”林姐是个爽朗大方的北方女人。
  凤宁只好答应下来:“那就谢谢林姐了。”
  林姐又说:“其实你真该去我家吃年夜饭的,也就是添双筷子的事。”
  “谢谢林姐,真不用了,祝你们全家幸福团圆!”凤宁说。
  不过公园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很快就找到了凤宁:“小凤,你过年不回家,明天晚上跟我们公园值班的工作人员一起吃年夜饭吧。”
  凤宁没有拒绝:“好,谢谢!”
  第二天凤宁找了一个商场,买了一些零食水果,提着去了公园。今天值班的人不少,灯会期间,公园门口的售票员和检票员比平时增加了好几倍,毕竟一晚上要接待几万名游客可不是轻松差事。
  今天是除夕夜,估计来看灯的人会少一些,但也说不好,所以值班的人并没有比平时少多少。大家在家里吃过午饭就过来了,张罗着年夜饭,准备包饺子。
  凤宁也早早到了,看大家在忙活,也卷起袖子来帮忙。
  虽然平时没怎么相处,但大家都认识凤宁,热情地招呼她:“小凤你也来做两道你们家乡的特色菜吧,慰藉一下乡思。”
  凤宁也不忸怩:“好啊。我就做两道我们的家乡菜吧。”
  可惜缺了很多配料,一些地道的家乡菜没法做,凤宁只好做了两道低配版的宫保鸡丁和水煮肉片。
  下午四点多,大家就开饭了,因为等到五点多天黑的时候,游客就逐渐上场来观灯了。
  饺子则没有煮,要等到晚上十点下班之后才吃。
  尽管是除夕,出门逛灯会的人并不少,虽不如以前那么多,也有两三万的游客。
  凤宁这一晚便跟着游客一起赏灯,身处热闹的人群中,似乎这团圆夜也并没有太孤单。等下班后吃完饺子,这个除夕夜也算完满了。
  凤宁还给值班的工作人员每人发了个小红包,感谢大家大年夜的辛勤付出。
  初一一早,凤宁又给值班的工作人员发了开工红包。
  钱虽然不多,但大家都很惊喜,觉得这小姑娘会来事,有度量,活该她发财。
  从初一开始,公园里的游客便多了起来,白天都是来溜冰的年轻人和小孩子,晚上来观灯的游客更是比年前还要多。
  北京的年味比别处浓,每到过年,便会举办庙会。庙会非常有特色,各种年俗活动都有,扭秧歌、踩高跷、舞狮子、耍杂技,以及各种工艺,比如吹糖人、捏泥人,还有各种风味小吃。
  凤宁特别喜欢这些民俗活动,没有事的时候,她就去逛庙会,顺便汲取民俗文化的养分。
  初五这天一早,凤宁便赶去公园检查灯笼,她把所有灯笼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才会离开出去玩。等她检查完,准备离开的时候,便看见门口售票的一位大姐从售票亭里探出头兴奋地喊:“小凤,你对象来找你了。”
  凤宁一听愣住了,自己哪有对象?她正愣神呢,脸色发红的盛世安从售票亭里走出来:“大姐,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你别乱说。凤宁!”
  凤宁看见盛世安,顿时又惊又喜,快步走上前:“盛世安?你怎么来了?”
  从南安到北京,将近两千公里,坐车需要五十个小时,凤宁怎么也没想到盛世安会来北京。
  盛世安看着她笑:“一直都想来北京看看,正好你在北京出差,我过来找你给我当导游,可以吗?”
  凤宁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你什么时候到的?”
  盛世安说:“刚到,从下火车后就坐车来这儿了。希望没有打扰你工作。”
  凤宁说:“没有打扰。”
  售票厅里那位大姐热情地说:“小凤白天没事,你们尽管出去玩。北京好地方多着呢,小凤你陪小伙子好
  好玩玩。这小伙子真不像是南方人,长得这么高这么俊,真不是你对象?”
  “大姐,真不是!”凤宁伸手去拿盛世安的行李袋,被盛世安躲过了:“我自己来。”
  “那我先领你去招待所吧。”凤宁说。
  盛世安说:“我刚刚好像看到很多年轻人买票进去滑冰。里边有滑冰场吗?”
  凤宁笑弯了眼:“北海湖啊,冬天湖面结了冰,就是天然的滑冰场。那边看到没?就是传说中的□□。”
  盛世安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跟桥这边热闹的湖面不一样,那边湖面干干净净,只有阳光静静地落在冰面上,发出肃穆的白色光线。盛世安心中肃然起敬,下意识地就想行军礼。
  他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你一个人在这里过年,有没有想家?”
  “当然想,不过过年那天,我是跟公园的工作人员一起过的,也不算孤独。”凤宁笑笑。
  “那就好。我听售票的大姐说你平时主要是晚上工作,那白天你都干什么呢?”
  “可干的事太多了。过年前我去逛了故宫、天坛和几个皇家园林。春节这几天我在逛庙会,可好玩了。北京的年味儿比我们那儿浓很多。”凤宁说到这里眼睛亮晶晶的。
  “我也想去看看。”盛世安说。
  凤宁说:“好啊,我今天就想去地坛庙会。你要不要休息?要是休息的话,我们明天再去。”凤宁说。
  盛世安摇头:“不用,我在火车上睡过,就今天去。”
  第71章
  凤宁先带盛世安去自己住的招待所里住下, 又领着他去吃早饭。
  “你想吃什么?”
  盛世安说:“我都可以。”
  凤宁看着盛世安,眼珠一转,笑意浮上脸庞:“那我带你去吃老北京的传统早餐。”
  “好!”盛世安满口答应。
  凤宁领着盛世安去了胡同里的一家早餐店, 这个时候已经不早了, 早餐店都要关门了,凤宁说:“大爷, 还有吃的吗?”
  “有, 您吃啥?”老板抄着一口标准的京腔说。
  凤宁看着墙上的菜单,说:“来一份炒肝,一碗豆汁,两个焦圈,两根油条。先这些吧,不够再加。”
  “好勒, 您请坐,马上就来。”老板爽快地答应,麻利地开锅盖盛炒肝。
  盛世安问:“你在北京就吃这些?”
  凤宁看着他甜甜地笑:“也不是顿顿都吃。这确实是最地道的北京早餐,所以想叫你尝尝,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盛世安看着她的笑脸, 心都要化了:“那我一定得好好尝尝。” 第67节   老板把凤宁点的都放到桌上:“您点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听你们的口音, 不是本地人吧?”
  凤宁说:“c省来的。”
  老板说:“那这豆汁儿你们可不一定能吃习惯, 不过我不建议浪费粮食。”
  凤宁还没说话,盛世安就说了:“放心吧,大爷,我们一定不浪费粮食。”
  凤宁笑吟吟看着他:“这可是你说的, 那你得喝完。”说着把豆汁推到他面前。
  盛世安看着凤宁有点古灵精怪的笑, 突然觉得,这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他凑过去先闻了一下,味道有点酸臭,他伸手摸摸眉毛:“这味道有点儿特别。”
  凤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冲着它的名气点了一晚,老板不让浪费,我捏着鼻子喝下去的。所以也特想让你也尝尝。”
  盛世安看她笑得那么开心,觉得就算是毒药也得喝了,他喝了这碗豆汁,不就是和她同甘共苦了吗?便拿起勺子喝了一小口,咂摸了一下:“有点儿酸,比我预想的要好一点。”
  凤宁拿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你能吃那就最好了。吃焦圈蘸豆汁会比较好,这是地道的北京吃法。”
  盛世安非常配合地吃起来:“这样吃还行。”
  这家炒肝倒是做得还不错,比豆汁强多了。凤宁就吃了根油条,剩下的都被盛世安扫进了肚子里,他吃完要去结账,凤宁已经结好了账,抬手打了个帅气的响指:“走吧,逛庙会去。”
  盛世安觉得,在北京见到的凤宁比以前更活泼灵动,仿佛原本身体里某些被禁锢的东西彻底得到了释放,他更喜欢这样的凤宁,有小姑娘的天真烂漫:“怎么能让你出钱!”
  凤宁回头斜睨他一眼:“你来北京投奔我,就默认我是主你是客,也算我我为你接风洗尘,难道不该是我出钱?”
  盛世安说:“那好吧。一会儿逛庙会的时候,你想买什么,我给你买。”
  凤宁歪着头看着盛世安笑:“拿到奖学金了?”
  盛世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摸摸后颈:“嗯,拿了。”
  “多少?”
  “二百。”也正是有了这笔奖学金,他才有过来找凤宁的底气。
  凤宁笑了:“不错啊。那下次就你来买单吧。”
  “好!”
  凤宁带着盛世安坐公交车去地坛公园。一路上盛世安看着窗外的风景,北京很大,灰扑扑的,鲜少有绿色,但却有一种厚重与大气,这大概是一座千年古都的底蕴。
  凤宁问他:“你打算在北京待几天?”
  盛世安说:“我们1号开学,差不多可以待一个礼拜吧,直接从北京回学校。”
  “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想去看一次升旗仪式,还想去故宫、长城、毛主席纪念堂,还有军事博物馆。”盛世安说。
  凤宁想了想:“长城有点远,我晚上得值班,不一定有时间陪你去,我问问公园的工作人员,看来不来得及,来得及我就一起去,我还没去爬过长城。”
  “好。”
  逛庙会的时候,盛世安掏出相机给凤宁拍照。凤宁看着他的相机:“你还带相机来了?”
  盛世安说:“借的。难得来一次北京,不拍照留念会很遗憾。”
  凤宁说:“是啊。我还打算等这次灯会结束之后,要买一部相机,方便给灯笼拍照和存档。”
  盛世安听到凤宁这么说,意识到双方财力的差距,不由得看着手里的相机,说:“早点出来工作也好,可以早点财务自由。”
  凤宁轻叹一口气:“你羡慕我财务自由,我还羡慕你能上大学呢。其实任何选择都有舍有得,选择了,就不要后悔。孔子说,‘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我觉得安贫乐道是一种非常高的境界。”
  盛世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凤宁:“你还读《论语》?”
  “偶尔读一读。”凤宁笑着说。
  盛世安释然了:“你说的对,纵使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收入高,但原子弹也还得有人去造是吧。”
  凤宁笑着点头:“是的!所以我们要努力赚钱,多纳税,好给造原子弹的你们涨工资。”
  盛世安笑起来:“好!谢谢!”
  “一起加油!”凤宁说。
  凤宁看到那边有做糖画的,师傅手艺不错,速度快,造型也活灵活现,这么冷的天,一个糖人短短十几秒就能够做好。
  凤宁说:“我想买个糖人。”
  做糖人的师傅看着他们:“二位想要做个什么造型的?”
  凤宁看了看,说:“我想要个生肖鸡的。盛世安你要吗?”
  盛世安说:“要,我要个生肖龙。”
  糖人师傅是个特能说的,他一边忙活一边说:“一个龙一个凤,龙凤呈祥,二位不仅相貌般配,连生肖都般配。”
  凤宁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她赶紧解释:“师傅,我们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就是朋友。”
  “哦——”糖人师傅发出婉转的惊叹,“那就是说明暂时还不是呗。小伙子加油,争取早日龙凤呈祥。龙凤都好了,你们看,般配不般配?”
  盛世安被师傅说得耳朵都红了,赶紧掏钱。
  凤宁拿起糖鸡,喀嚓一口咬下鸡头:“谢谢师傅。”
  盛世安接
  过自己的龙,看了看,然后递给凤宁:“你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凤宁看他一眼,然后接过来:“不爱吃你还买?那我替你代劳吧。”
  盛世安看着凤宁,心想,都给她吃了才好,这样龙凤就都在一起了。
  逛到快天黑的时候,两人回到北海公园。此时门口已经有很多游客在排队买票入园了,凤宁拉着盛世安,从员工通道进去。
  盛世安问:“我不用买票吗?”
  凤宁说:“不用,工作人员都有福利票。我的票都送不出去,你来了正好。”
  本来凤宁想直接把盛世安给送回招待所的,不过盛世安想看凤宁布置的花灯,便跟了一起来上班。
  天还没全黑,但灯已经亮起来了。凤宁领着盛世安一路看过去,顺便也检查一下花灯有没有问题。
  盛世安举起相机,给凤宁和她的花灯拍照留念。
  盛世安看着此刻已经干净的湖面,说:“晚上没人滑冰?”
  “没有,晚上不太安全,下午五点半冰场就闭馆了。”凤宁说。
  “你学会滑冰了吗?”盛世安问。
  凤宁摇头:“没有。去滑过一次,摔了几跤,没学会。”主要是溜冰的很多都是年轻人,有不少街溜子,她一个姑娘家容易被人调戏占便宜,那次她待了没半小时就赶紧上来了。
  盛世安说:“哪天我们一起去滑冰。”
  “好啊。”凤宁答应下来,其实她还挺喜欢在冰面上风驰电掣的感觉,只可惜没学会。
  盛世安看着人山人海的画面,说:“北京果然是大城市,比蓉城灯会的人要多多了。”
  凤宁说:“是的。这里一天多的时候有七八万人,蓉城根本就没法跟北京比,在南安更是不可想象的,去年中秋灯会全部人数也才七八万。”
  “人多好,这样你收入就更高了。”盛世安笑着说。
  “可不么。”凤宁也笑了,“我还要在这待到下班,你刚到就逛了一整天,还是回招待所去休息吧。我去值班,下班了就回来。”
  “你一个人晚上回去不安全吧,我陪你到下班。”盛世安还想陪着凤宁熬夜。
  “没事,这里可是北京的中心呢,治安是很好的。而且我一般跟公园的工作人员一起走,他们会把我送到招待所。你别逞强了,赶紧回去休息,听话。明天早上还得早期去看升旗仪式呢。”
  盛世安竟被“听话”这两个字成功后说服,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听人跟自己说过这个词了,凤宁比他小了五岁,说这样的话明明是很违和的,可她说的非常自然,带了点哄人的意味。盛世安竟十分受用,配合地回去休息了。
  凤宁刚到值班室,就看到公园的工作人员对她说:“你去哪儿了?刚刚主任找你有事。”
  凤宁说:“我刚去检查了一遍花灯,怎么了?”
  工作人员说:“明天晚上对面的领导要来看花灯,主任让你再仔细检查一遍花灯,千万别出差错。”
  凤宁知道他们说对面是指桥那边的□□,这就意味着国家领导人要来看花灯?她顿时紧张起来:“真的啊?那我要做什么?”
  “你就负责保证所有花灯是完好无缺的。”工作人员说。
  “我去找一下主任。”凤宁赶紧去办公室找李主任去了。
  李主任也是临时接到上级通知,所以立即赶了过来,要连夜开工作会议,安排好工作,确保万无一失。
  凤宁除了要检查花灯的情况,可能还要负责给领导介绍花灯。
  凤宁十分紧张:“我能行吗?”虽然她见过很多大场面,但她还从来没有接待过这么高规格的观众。
  “行的,也不一定需要你介绍,局里明天会派人来跟你对接,你得把那些内容告诉对方。”李主任说。
  凤宁将手心在膝盖上擦了擦:“那就好。”虽然办公室里有暖气,但这种天都出了汗,可见她有多紧张。
  李主任说:“明天要接待领导人,你自己注意一下形象。”
  凤宁点头:“我明天去购置一身行头。”
  李主任说:“行。要是钱不够,我这里可以给你先支取一点。”
  “谢谢主任,不用了,我身上钱够的。那明天还像往常一样接待游客吗?”凤宁问。
  “当然。领导特意交代了,不要惊动游客,不要搞特殊,要和大家一起赏灯。”李主任说。
  “那就好。”凤宁要去告诉盛世安,让他也过来领略一下领导的风采。
  翌日清晨五点不到,凤宁就起来了,她去盛世安的房间把人叫了起来。
  盛世安看了一下时间:“才四点半,天还全黑着,这么早就要过去?”
  凤宁说:“嗯,看升旗仪式向来要早,晚了就靠后了。”这年头看升旗仪式还不像以后,得通宵不睡,才能看得到升旗仪式,否则晚了就进不了广场了。他们的招待所就在附近,可以步行过去,非常方便。
  盛世安用了不到三分钟就洗漱收拾完毕,还把床上的被子叠成了豆腐块,果然是军人作风。
  凤宁说:“我今天只能陪你看升旗仪式,别的地方就不能陪你去了。今天晚上灯会要接待一些大人物,我得去准备一下。”
  盛世安问:“谁要来看花灯?”
  凤宁说:“就是上面的领导人。”
  盛世安吓一跳:“真的啊?那、那、那……”
  凤宁看他的反应,满意地笑起来:“你也可以去,晚上不清场,到时候你也可以过去。”
  “那我早点过去。”盛世安说。
  升旗仪式非常庄严肃穆,凤宁和盛世安在人群中仰着头,看着五星红旗在晨曦中冉冉升起,迎风飘扬,胸中的自豪与激动难以抑制,泪意止不住往上奔涌。 第68节   看完升旗仪式,两人久久不能平静。
  吃完早饭,两人分开,各自去安排自己的行程。凤宁跑去商场买了身行头,换上了新衣新鞋,虽然灯光昏暗的晚上也看不出来好坏,但这是一种态度,表示自己的尊重。
  凤宁这一天一直在公园里,除了检查花灯,还跟局里派来的工作人员对接,交待花灯设计的理念。这位工作人员是央视的主持人,非常博学多识,凤宁一说,他就都懂,交流起来非常容易。
  她注意到湖面上已经没有了人在滑冰,难道是因为领导要来看灯会,所以没开场。一问,才知道是因为温度升高,滑冰场彻底闭馆了,看来自己和盛世安是没法滑冰了。
  临近傍晚,公园所有的工作人员一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迎接大人物的到来。
  第72章
  盛世安是五点左右买票入园的, 凤宁给他的赠票他收了起来,要留作纪念。
  这个时间入园的人很多,都是过来赏灯的。盛世安排了好一会儿队才进来, 此时园里的灯已经亮了, 不过天还没有太黑,看不出来效果, 人们也不能都堵在门口, 进来之后就全部四散开来了。
  盛世安直接去值班室找凤宁,凤宁正和那位负责解说的主持人在一起,给对方温习花灯的设计理念。
  盛世安看见她正在里面忙,便没有敲门打扰。
  因为要见领导,他今天穿了学校发的军大衣,帽子也戴着。一般人很难穿出型的军大衣在他身上格外板正, 显得英姿飒爽。
  他是军人,即便是随便站着,也站得笔直,以至于公园管理处的领导看见他,问:“同志, 你是来通知我们的吗?”
  盛世安连忙说:“不是, 我是来找凤宁的。”
  对方有些疑惑地眨眼, 然后伸手敲了值班室的门,凤宁过来开门,看见盛世安站在门外,说:“你来了?快进来, 外面冷。领导还没来吧?”
  “还没有。”盛世安说。
  管理处的领导问:“小凤, 这是哪位?不是上面派来的工作人员?”
  凤宁连忙解释:“不是,这位是我朋友。他是来看我的。”
  那领导说:“吓我一跳, 我还以为现在人就来了。没事,你们去聊吧。”他摆摆
  手,走了。
  凤宁跟盛世安解释:“上面来通知说要七八点左右才能过来。因为太早了进园的多,怕人多引起骚动。”
  盛世安问:“那你吃了没?”
  “四点多就已经吃过了。你吃了吗?”凤宁问。
  盛世安说:“我吃过了。这是给你带的。”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两个煮鸡蛋,塞到凤宁手里。
  鸡蛋还是温热的,凤宁拿在手里,感觉心窝也跟着手心一起暖和了起来:“谢谢!”
  正在对词的主持人看到两个年轻人的互动,笑着说:“小凤,这是你对象?”
  凤宁有些面热,她回头解释:“不是,是我朋友。陈姐,你也吃个鸡蛋。”
  主持人看一眼盛世安,然后笑着对凤宁说:“这是某人给你的心意,我就不吃了,你吃吧。我跟你不一样,得节食,否则上镜了会显胖,不能吃太多。”
  盛世安看着主持人,略吃惊地说:“你是不是那个谁,我在电视看到过你。”
  主持人看着他微点头:“是我。小伙子是军人?”
  盛世安说:“是的,我现在是一名军校生。”
  “难怪,看着气质就不一般。”主持人笑着说。
  凤宁见对方在,也不好意思吃鸡蛋,主持人起身,说:“我再去园里熟悉一下那些花灯的位置。你们聊。”
  “陈姐,我陪你去吧。”凤宁说。
  主持人制止她:“不用,我已经看过两遍了,再看一遍加深一下印象。很快就好了,你陪你朋友吧。”她笑着拉开门出去了。
  盛世安问:“是不是我来了,她才走的?没打扰你们的工作吧。”
  凤宁说:“没有。我们已经对得差不多了,她确实需要再去现场熟悉那些花灯的位置,才能更好地为领导解说。”
  盛世安看着凤宁:“为什么不让你这个设计师亲自去解说?”
  凤宁说:“领导有领导的考量。不让我去,我还巴不得呢,不然肯定会紧张死我。”
  盛世安笑着说:“原来你也有紧张的时候。”
  “当然,我是个人,又不是没感情的机器,怎么可能不紧张。”凤宁说。
  “你把鸡蛋吃了吧。”盛世安提醒她。
  凤宁只好把鸡蛋敲破了,吃了起来:“我吃一个,另一个给你吧。”
  “我已经吃过了,你吃吧。”盛世安看着她。
  凤宁只好把两个鸡蛋都吃了,盛世安怕她噎着,还给她倒了开水。
  凤宁说:“咱们不能去滑冰了。”
  “啊?”盛世安没反应过来。
  凤宁解释:“公园的滑冰场关了。最近气温升高,怕冰层融化变薄,发生危险,所以冰场已经关闭了,以后不许下湖滑冰了。”
  “这样啊。有点可惜,那以后有机会再来滑冰吧。”盛世安说。
  “好。”凤宁随口应着,其实她也不知道下次再来北京会是什么时候了,她和盛世安一起来北京的时候恐怕更不会有了。
  今天依旧游人如织,七点半之后,入园的人才逐渐少了。但工作人员则更为紧张起来,从七点开始,就在门口等着。
  七点半的时候,市领导们也到了,他们跟工作人员一起在门口等候着。
  快到八点的时候,公园门口便来了几辆红旗轿车。凤宁知道,这是贵客到了。
  大家都跑到大门外,列着队欢迎。第一辆车上下来几个身着便衣的年轻人,应该都是警卫,他们跑到第二辆车前,打开车门,将上面的老者搀扶下来,正是凤宁曾经在电视和照片中看到的那位。
  众人迎上去,欢迎老人,一些尚未入场的游客看到这一幕,都停了下来,感到很惊喜,没想到今天老人也来逛灯会。
  凤宁和盛世安站在人群后,两人看着那位慈祥的老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又难免紧张。他们没有向前,只是下意识地跟随大家拥着老人往公园里走。
  天气这么冷,老人年纪太大,其实不太适合来看花灯,但他还是来了,想必也是被这边的热闹吸引住了。
  众人将老人簇拥着,为他介绍花灯,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设计。
  老人看着五彩斑斓的花灯,连连点头,跟身边的人说:“不错。这个有意思。这个小花灯就是我小时候见过的那种。现在条件好了,做得更漂亮了。”
  人太多,公园太大,夜晚又太寒冷,老人年纪太大,腿脚不便,并没有看到最后,大约只看了三分之一左右,便不打算上去了,只隔着湖远远眺望景山上的龙灯:“那是条龙吧?”
  “是的。那儿是一条腾飞的龙。”主持人连忙解说这条龙的寓意,“整场灯会由从公园入口处的锦鲤开始,到终点处巨龙腾飞结束。锦鲤不仅寓意年年有余,也有鱼跃龙门的意思,游到最后,跃过龙门,便化身成龙。今年又是龙年,也预示着我们中国这条东方巨龙正在腾飞。”
  老人听完眼睛一亮:“这个设计很有巧思。是哪里的师傅设计的?”
  一旁的杨市长说:“是来自南安的花灯师傅设计的。设计师傅就在这里,小凤,过来。”
  凤宁赶紧上来伸出双手跟老人握手,老人抓着她的手打量她:“噢哟,这么年轻啊,是你设计的?”
  凤宁忙点头:“是我。”
  老人笑呵呵地说:“可以,非常可以。巾帼不让须眉,我们南安的姑娘就是厉害!”
  凤宁抿着嘴笑:“谢谢您的认可,今后我一定会做出更多更好的灯笼,让全世界人民都来领略我们中国灯笼和中华文化的风采。”
  “哈哈,说得好,有志气!这就是我们中国人该有的魄力!加油干!”老人笑着拍拍凤宁的手。
  送走领导,凤宁差点没站稳,盛世安赶紧从背后托了她一把:“小心!”
  凤宁站稳了,说:“这就跟做梦一样,我现在整个人还是晕的,感觉人在飘,脚踩不到实处,我太激动了!”
  盛世安说:“我知道。你先去值班室里休息一下。”
  凤宁抓着盛世安的手腕使劲摇:“盛世安,你敢相信吗?他夸我了!你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你本来就很厉害,值得夸奖啊。我都为你感到骄傲!”盛世安面带微笑看着她,眼中都是闪烁的星星。
  这一晚,凤宁激动得到了后半夜才入睡。翌日起来都快到十点了,她打开门,看见门缝里夹着的纸条,是盛世安写的:“我今天去军事博物馆了,你昨晚肯定没休息好,多休息会儿。”
  凤宁想起昨晚的经历,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她买来今天的报纸,几乎所有报纸上都在报道这件事,有一些报纸上甚至还选用了自己和老人和合照,她把这些报纸都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这个以后就是她的名片了。
  接下来几天,凤宁抽了空,与盛世安去爬了长城,又去了一趟故宫和圆明园。他们拍了很多照片,凤宁还主动买了两个胶卷。
  盛世安也趁机叫别的游客帮他俩拍了不少合照。
  盛世安是28号离开的,凤宁想把拍完的胶卷要过来,自己在北京洗出来,洗好了给盛世安寄过去。她主要是考虑到盛世安是个穷学生,洗几卷胶卷得花不少钱。
  但盛世安哪里肯给她,把所有胶卷都带走了,说洗好了再给她寄回南安去。他的私心当然是想多留一些凤宁的照片。
  因为那些新闻报道,接下来的日子,灯会的游客就更多了,不少从老家过完年回来的人也赶来看花灯。
  甚至还有许多外省的文旅部门工作人员,他们特意过来赏灯,并向凤宁发出了合作邀请,希望她能够去他们的城市帮忙布置一场灯会。
  包括上海、南京、杭州、武汉、西安、厦门、广州、沈阳等大城市,加起来竟有十几个城市之多。
  凤宁知道自己会因为北京的灯会打开知名度,但没有想到会这么火,她的行程都排到了后年。经此一场灯会,南安花灯在全国范围内彻底打响了名气。
  北京的灯会还没结束,凤宁就开始设计下一场灯会的设计稿了。因
  为她跟沈阳签订了合同,今年六月要在沈阳举办一场灯会。
  沈阳选择六月举办灯会,主要是考虑到他们那儿冬天太冷,并不适合扎花灯,也不适合晚上去赏花灯,夏天举办灯会显然是更合适的时间。沈阳来的人被凤宁说服了,同意在六月份举办灯会。
  其他城市有的则选择了中秋灯会,但更多的还是想在年底的时候举办灯会,跟元宵节更为应景,所以今年年底办不成的,就推到了明年。
  凤宁现有的人手也只够年底的时候同时在三个城市办灯会,其中南安灯会是固定的,所以只能给两座城市办元宵灯会,可不就得排到后年了。
  凤宁在北京一直待到灯会落幕,这时已经出了正月。
  整场灯会总共为40天,观影人次不低于280万,倒不是北京的游客格外爱看花灯,而是北京作为首都,本来就有很多的游客,有很多门票都是外地游客贡献的。
  按照分成比例算,凤宁分得的税前收入超过了四十万。纳完税,还能剩下三十多万元。
  这可是一笔巨款,凤宁琢磨着要怎么分配。仪器厂好像都不开工了,要是愿意出售,她就打算把仪器厂买下来,仪器厂下岗的工人愿意来做灯笼的,也招一批,解决一下就业问题。
  人民公园的面积有点窄了,可以建议市里在市郊另外建一个彩灯公园,以后每年的花灯都在彩灯公园举办,并在公园里弄一个彩灯博物馆,还可以在公园里卖花灯等纪念品。
  北京的灯会结束之后,凤宁便搭乘火车,直接去了沈阳,现在已经是三月了,离六月举办灯会也只剩下三个月,设计需要时间,布置灯会也需要时间,所以现在差不多就可以准备了。
  她是去沈阳灯会看场地的,并且要跟沈阳文化局商量一下灯会的细节,看他们有什么要求。
  在沈阳待了三天,凤宁这才买了机票飞回蓉城。现在她也不算缺钱了,没必要再那么俭省用时间去换钱。
  凤宁是3月23日才回到南安,她离开的时候还没过年,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春光灿烂的春天了,连桃花李华油菜花都凋谢了,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师父师娘看到她,都很激动上来拉着她:“你可算是回来了,不是正月底就结束了,怎么今天才回来?我们看到报纸了,你跟领导人见面了?” 第69节   凤宁兴奋地说:“不仅见面了,还握手了。他还夸我巾帼不让须眉,说南安的姑娘就是能干。”
  戴师傅激动得眼眶都有些湿润:“不错,不错,出息了。给咱们南安长脸了。”
  凤宁又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师父,你猜我接到了多少订单?十来个,都排到后年去了。”
  戴师傅嘴唇都止不住颤抖起来:“这、这么多!那么多怎么做得过来?”
  “慢慢做,一边做一边招人。”凤宁说,“我去了一趟北京,算是把咱们南安花灯的名气给打响了。现在咱们缺的就是花灯设计师,要在招来的人中多培养一些设计师,不能都让咱们师徒两个来设计,肯定忙不过来。”
  戴师傅说:“你不怕他们学会了设计就另起炉灶了?”
  “怕什么?我们也不能垄断这个行业,需要更多的人参与,有竞争才会有更多的创新,集思广益,花灯才能越做越好。全国那么多个城市,光靠咱俩也做不过来的。”凤宁看得非常通透。
  戴师傅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徒弟,小小年纪,胸怀就广阔,眼光也独到,所以才能设计出那么精彩的花灯吧。“还是你想得开,师父支持你。”
  凤宁说:“师父,师娘,你们不是问我怎么才回来?我是从沈阳回来的,沈阳那边六月份要办一场灯会,北京的灯会结束后,我就直接去了沈阳看场地。等我设计好了,就过去签合同,然后再过去布置灯会。师娘,到时候你跟着我们去沈阳玩,现在那边暖和了,不会像北京那么冷。等回程的时候,我们再一趟北京,我陪你们好好玩玩。”
  师娘含着泪,高兴地点头:“好、好!”
  第73章
  这段时间凤宁虽然不在, 但员工们还是按时上了班。
  凤宁到了仪器厂,第一件事就是给大家补发开工红包。每人十元,不多, 但也不少:“感谢大家在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依旧辛苦工作, 开工那天我不在,这是给大家补发的开工红包。”
  没想到还有这个福利的大家欢喜地上来领红包:“谢谢凤宁。北京那边的灯会情况怎么样?人多不多?我们还看到你上报纸了, 是真的吗?”
  凤宁笑着点头:“真的, 我还跟领导握手了,他还夸我们厉害呢,说做的花灯好看。”
  “真的啊?”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也感到十分骄傲,他们做的花灯被国家领导人看到了,还被夸做得好。
  凤宁说:“真的, 报上不是写了吗?而且很多大城市来找我们办灯会,我都跟他们约到了后年,以后咱们就再也不愁订单了。过阵子我们还要去沈阳布置灯会。”
  “哇!太好了!”大家都异常开心,办灯会,就意味着可以去外地玩, 还有更高的工资, 谁不愿意呢。
  “沈阳在哪里?”还有人不知道沈阳在哪儿。
  凤宁笑着说:“沈阳在东北, 辽宁,比北京还要远。”
  “那么远啊!”大家惊叹,“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
  “肯定是通过报纸看到的啊,我们都看到报纸了。”谢俊伟说。
  凤宁点头:“对, 都是通过报纸得知的消息, 还有上海、南京、杭州、厦门、广州、武汉这些大城市都派了人来找我们合作,已经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 以后大家就能够去全国各地看风景了。”
  大家都兴奋得直鼓掌,谢丽说:“那我们是不是全国闻名了?”
  “对啊,我们南安的花灯这下是全国都有名了。”凤宁笑着说。
  凤宁回到南安的第二天,便去人民公园管理处结算。北京那边结算的流程会比较慢一点,凤宁先结了南安灯会的账,好给大家开工钱。
  南安灯会举办了一个月,也才刚结束没多久,这一个月里观灯人次超过了18万,每张门票从去年中秋灯会涨到三毛之后,便没再下去过。
  灯笼厂和凤宁平分其中的五成收入,凤宁分到了13000元。此外员工们在年底和灯会期间卖花灯,一共赚了5000多元。
  她请工人从11月份一直忙到了2月,每个人都干了三个多月时间,工资加起来得发三万多。
  这笔钱开工钱远远不够,所以凤宁只能先紧着那些新工人和急用钱的人发。剩下的等北京灯会的钱到了才能发。
  凤宁提着将近两万元现金回到家,凤金宝见到她回来,忍不住抹了把眼睛:“怎么去了那么久?年都不在家过。做这个也太辛苦了。”
  凤宁说:“爸爸,对不起,我这也是没办法。等以后手头的人业务熟练了,我就不用所有事都自己去做了。”
  凤金宝说:“事情都还顺利吧?”
  凤宁点头:“挺顺利的。”
  “听他们说,你还跟那个谁见面了?”凤金宝有些不太相信地问。
  “真的。你看,这是我上报纸的新闻,上面还有我的照片。”凤宁拿出自己从北京带回来的报纸给父亲看。
  凤金宝看着报纸上的照片,激动得直点头:“好,好。要好好干!”
  凤宁笑着说:“我会的,爸。我今天带了一些钱回来给大家发工资,但是钱不够,北京那边的账还没结,要晚几天。我这里拿的是南安灯会的钱,只有一万多
  ,大概只能发一半人的工资。爸,你觉得我该怎么发?”
  凤金宝听到她这么说,受到了严重暴击,一万多块钱还只能发一半人的工资:“宁宁,你请他们做事,要发两万多块钱的工资?”
  凤宁说:“三万多。”
  凤金宝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他几乎透不过起来:“三万多工资!你挣得了那么多钱吗?你哪来那么多钱发工资?你给他们发多少钱一个月?”
  “一两百。”凤宁说。
  “你上个班,一个月才三十多块钱,你给他们发两百多?女儿,你会不会算账啊?有你这样开工资的吗?”凤金宝都快要急死了。
  凤宁看了一眼屋外,确信外面没人,便压低了声音说:“爸,我这次去北京办灯会,按照分成算,我估计差不多能分40万。”
  凤金宝瞳孔地震,腿软得差点坐地上去:“这、这么多钱?”
  凤宁说:“也没那么多,估计还要纳几万块钱税,到手还有三十多万吧。你说我赚这么多,他们帮我在零下十几度的户外干活,冻得身上都是伤,我给他们一个月发一两百块钱工资,算高吗?”
  凤金宝说不出话来了,许久才叹气摆手:“你看着办吧。”
  凤宁笑着说:“那这工资该怎么发?发给谁?”
  凤金宝又有些不确定地说:“人家北京那边真能给你这么多钱?万一他们不给呢?”
  凤宁笑了:“怎么可能不给?我可是领导的家乡人,还被他夸过,他们那么大一个国营单位,怎么可能欠我这点钱。我只分了四十万,他们可是赚了两百多万呢。”
  凤金宝连连咋舌,他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赚一千多,都觉得收入很不错了,可到了女儿这里,几十万上百万都来得那么轻松,做个彩灯能赚那么多钱吗?完全是刷新了他的认知,他觉得那不是钱,是数字吧。
  凤宁又说:“爸,现在我也赚到钱了,你干脆也跟着我去南安好了,家里的地就不种了,你来帮我干活,我不是要人破篾片吗?你能帮得到我。”
  凤金宝听她这么说,迟疑了一下:“可你两个弟弟还要上学。”
  “把他们也转到南安去上学啊。市里的教学质量肯定比乡里好,他们在市里,我也能管教他们。”这事凤宁是认真考虑过的。
  凤金宝又说:“那你奶奶呢?留她一个人在家?”
  凤宁说:“对啊,就留她在家。你把家里的地都给别人种,让他们每年给我奶挑几百斤谷子就可以了,或者不给谷子也行。我们给她买点谷子,一年再给她点生活费,随她怎么折腾。”
  凤金宝还是犹豫:“可她一个人在家,我也不太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她没病没灾,身体好着呢。”马老太是典型的祸害遗千年,命长着呢。
  “我们都走了,把她留下来,会被人说闲话吧。”凤金宝为难地说。
  凤宁板起脸:“你总是瞻前顾后,所以才什么事都干不成。你想着她,她替你考虑了吗?我连我大姑表姐妹都带出去了,我自己父亲弟弟妹妹都还在农村,你让别人怎么看我?说我那么大本事,亲戚和村里人都带出去了,结果还留你在家里种地。你不怕人在背后戳我脊梁骨?我不带我奶,谁都会理解,她害死了我妈,我怎么对她都不过分。”
  凤金宝沉默以对,显然很为难。
  凤宁有些恼怒他的态度:“你不替你自己考虑,难道不替我两个弟弟考虑?他们的前途全都在你一念之间,你是想让他上大学,还是想让他们混个初中毕业就算了?”
  凤金宝终于开口问:“那什么时候搬?”
  凤宁见他松口了,语气缓和了些:“总要等到这个学期结束,下个学期去城里上学,我还要给他们找好学校转校才行。你也需要时间安排好家里的事。”
  “好。”
  凤宁和凤金宝研究了一下工人的花名册,决定给家庭最困难的人先发工资。让凤金宝挨个去通知,不发的也先跟人说一声,让他们再多等几天,免得白跑一趟。
  前年就开始帮忙扎花灯的那群熟练工,最多的一个能拿八百多块钱,加上凤宁年前发的一百块钱奖金,差不多就有一千块了。那些去年才被叫去扎灯笼的,也拿了五百多块,加上奖金就有六百多。
  两者之间的工资差别还是挺大的,有些新工人就说了:“我们也都会做了,下次工资是不是给我们加一点?”
  凤宁说:“放心吧,下次大家的工资就都是一样的了。”
  这个答案让他们很满意。他们跟着凤宁去干活,吃住行都是凤宁负担的,还给买衣服,这钱就是纯收入,干两三个月,就能顶上一个家庭一年的收入,还不耽误家里的种地,这差事未免太好了。
  这点让许多人羡慕,一些没能去的,也跑来找凤宁,想让凤宁带他们去扎灯笼。
  凤宁说:“我以后还会需要更多的人手,只要能干活,服从安排,不偷奸耍滑的,我都会尽量带出去。”
  她没有说去沈阳布置灯会的事,因为还有一段时间,免得现在说了,家里就会被求职的人踏破门槛,没有宁日。
  发完手头的钱,凤宁又亲自去没领到工资的人家登门道歉,说等北京的钱到账之后,第一时间回来给大家发工资。
  凤宁在家住了两天,还抽空去学校看了住校的凤松,小哥俩得知大姐回来,高兴得不行。
  凤宁把从北京带回来的礼物给了他们,嘱咐他们好好学习,两小子满口答应。她没提给他们转学的事,免得他们分心多想,等确定之后再说吧。
  回到南安,凤宁又去盛家登门拜访。
  盛重远也从报纸上看到了报道,他对凤宁是相当羡慕的,因为那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这辈子都未必能见到,没想到凤宁竟然见到了,他问凤宁:“你跟领导见了面,他跟你说了什么?”
  凤宁便把领导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盛重远连连点头:“不错,不错,给我们南安长脸了,以后还得加油干。”
  当初他和妻子对凤宁执意要去扎灯笼非常不理解,然而没想到她竟然在短短两三年内,就把这份小事业做到了行业巅峰,不得说,凤宁的眼光和魄力都叫人佩服。
  凤宁说:“盛叔叔,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想问问你的意见。”
  盛重远说:“你说吧。”
  凤宁说:“现在咱们市里把彩灯已经做成了固定的文化名片,但人民公园的场地太小了,局限性非常大。市里是不是该另外弄个大场地,以后专门用来布置灯会?”
  盛重远听她这么说:“你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大概需要多宽呢?”
  凤宁说:“起码得一百多亩。”
  盛重远想了想,说:“这事得跟老肖提意见,这该属于他们□□门管的事。”
  凤宁说:“盛叔叔应该知道肖主任家在哪里吧?我想上门去拜访,每次找他都要去市政府,公事还好,私事的话感觉就有点不太合适。我正好也给他从北京带了点礼物。”
  盛重远说:“没问题,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盛重远领着凤宁去了肖达家里,他们就住在一个院里,肖达家就在前面两栋。肖达见到凤宁,非常高兴,又把盛重远之前问的问题问了一遍,还是关于领导看灯会的事。
  凤宁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当时的过程,她回来后,这话已经说了好几遍了。
  肖达兴奋地搓手:“你可真给咱南安长脸,出息了啊。市里领导也看到新闻了,跟我说等你回来了想见你一面。你什么时候有空?”
  凤宁笑着说:“我明天就有空。要不我明天过去吧,正好我也有个想法想跟领导提。”
  “啥想法?”肖达问。
  凤宁说了建彩灯公园的想法,又补充说:“以后咱们要把彩灯打造成咱们市的文化名片,甚至还可以发展成重要产业,带动更多的人来就业。我觉得可以在公园里打造一个彩灯文化博物馆,让大家了解更多的彩灯文化知识。”
  肖达和盛重远对视一眼,笑着点头:“好想法!可以跟领导去提,明天见领导的时候一并说了吧。”
  翌日凤宁去了市政府找肖达,肖达领着她去了市长办公室。凤 第70节   宁又把在北京见领导的事重述了一遍,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
  领导们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凤宁这几乎等于是奉旨做彩灯了,所以当凤宁提出来想打造一个专门的彩灯公园和博物馆的时候,领导敲着桌子说:“这想法很好!你觉得哪儿合适?”
  凤宁说:“六一路那边不是有个小公园,后边有一大片荒地,我觉得那边就很合适。地点也不算偏,面积够大,那边还有池塘,可以把池塘挖宽一点,做成湖泊,湖中心弄个小岛,岛上弄些凉亭之类的,也可以扎花灯。那附近还有个小山坡,有些花灯可以借地势扎,会很有特色。”
  领导们听到凤宁的安排,知道这小姑娘是早就有预谋了:“可以考虑,我们领导班子开会讨论,同意就可以建了。”
  这事差不多就算是确定下来了,凤宁没有说自己出资的事,毕竟钱还没到位,领导也没说缺钱,到时候真弄了,自己再捐一部分费用吧。
  接下来凤宁开始设计沈阳的灯会,结合辽宁和沈阳的特色,设计一些符合本地特色的花灯。
  北京那边的款是四月中旬才打过来的,一共是42万,光汇款费就花了4200元,说不肉疼那是假的,可也是没办法的事,凤宁没那个胆子提着几十万现金从北京跑回南安。没有银行转账可真不方便啊。
  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凤宁就赶紧给把工人的工资给结了。然后又去邮电局报备装电话,有了电话,把名片一印,以后拓展业务就方便多了。
  市政府也批了地修建彩灯公园,凤宁找到市领导,捐了十万元用作修建公园和博物馆。这大手笔把市领导都惊着了,凤宁这人真能处,不光是动嘴皮子,人家还真出钱出力。
  第74章
  凤宁回到南安的时候, 盛世安的信早就寄到家了。这次寄的不是信,而是邮政包裹。
  里面除了信,还有厚厚一沓子照片, 足有好几十张。除了十几张是灯会的灯笼, 余下的都是凤宁的单人照与两人的合照。
  凤宁翻看照片的时候感到很惊讶,盛世安居然给自己拍了这么多照片, 有不少是抓拍的。不知道是他照相技术高, 还是自己上相,拍得很漂亮。
  凤宁以前对照片能反映出摄影师对拍摄对象的感情这种说法有些存疑,照片不就是记录瞬间影像么,怎么就能体现摄影师的感情呢?现在看到盛世安拍的这些照片,凤宁似乎有那么一点相信了。
  她并非不谙世事,当然察觉出了盛世安对自己的感情, 但她对爱情与婚姻都有些抵触,所以并不打算回应。
  而且,她觉得自己心理太过沧桑,不配拥有这么单纯炽烈的情感。可盛世安不挑明,她也就无从拒绝。
  真正心态产生变化的, 是上次盛世安去北京找她。一个男人, 倾尽所有, 坐了五十几个小时的车,跑到北京来看自己,这份真诚与热烈,触动了她冰封已久的心。
  如果这个时候盛世安跟她表白, 凤宁还真不敢说自己会一口回绝, 她怕辜负这腔热情,更不忍心往这份热烈上浇冷水。
  好在盛重远夫妇都是特别有分寸感的长辈, 凤宁去看他们时,他们只字不提盛世安去北京找她的事,孩子的事就让孩子自己去解决。
  从表面上看,凤宁是个体户,没有稳定工作,农村户口,高中没读完,还有她的家庭状况,哪儿都配不上盛世安。
  可感情并不是简单的等式。如果盛世安要追求凤宁,他们做父母,没办法说出反驳的话,不仅仅因为她是儿子的救命恩人,而是这个姑娘的自身条件与个人能力实在是太出挑了。
  谁在她这么大的年纪就能独当一面,工作能得到国家领导人的夸赞?就他们那丰富的人生阅历来说,绝无仅有!
  凤宁因为在盛家夫妇面前得到了足够的尊重,所以她才敢毫无心理负担地出入盛家。但凡他们过问一句她跟盛世安的关系,她都要敬而远之,尽量不出现在对方跟前。
  盛世安不挑明,凤宁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还是像从前那样一来一回地写信联系。
  凤宁拿出十万元捐给彩灯公园办博物馆,结结实实把盛重远夫妇吓了一跳。虽然凤宁捐赠的时候再三强调,不要对外公开自己的捐赠,但市政府内部还是很快就传遍了,只是没说名字。
  盛重远听到有人捐款给彩灯公园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是凤宁,他不觉得凤宁能有那么多钱。他跟肖达闲聊起来的时候,肖达才告诉他是凤宁捐的。
  盛重远听完,震惊得无以复加,过了许久才开口:“她捐的?她有那么多钱吗?她不会把挣的钱都给捐了吧?”
  肖达说:“全捐应该没有。不过这孩子的魄力和度量真让我一个大老爷们都自愧不如。”
  盛重远忍不住说:“我是真没想到过她竟那么能挣钱。十万啊,那是我们干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他不禁有些担心大儿子了,要是娶个那么能挣钱的媳妇,他压力不会大吗?
  肖达也摇头感慨:“我知道个体户能挣,但是没想到竟那么能挣!”
  盛重远说:“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一个问题,花灯这个行业利润颇高,所以市里要重点打造彩灯这个产业是正确的,可以带动不少人就业。”
  “这倒是真的!”肖达说。
  晚上回去和妻子聊起这个事,贺志华直接给吓呆了:“她做灯笼这么挣钱呢?”
  盛重远点头:“对,咱们全家都赶不上她一个人能挣。”
  “世安那孩子还能追到人家么?”贺志华也担心起儿子。
  盛重远说:“依我看,世安如果追不上,也肯定不会是因为收入的问题。凤宁挣的虽然多,但似乎也并不太把钱当回事,随便一下就拿了十万块,这种魄力一般人能有?”
  贺志华点头赞同:“对。而且依世安平时与她相处所了解的,那孩子胸中有丘壑,并不是个看重物质的人,所以咱们那傻儿子才那么死心塌地地只认准她。咱们也活了这么一把岁数了,也知道这个世界上,真正能精神契合的伴侣有几个?”
  “是啊,所以世安还得加油才行。”盛重远说。
  凤宁捐钱的事并没有告诉太多的人,只跟师父师娘和自己父亲说了。
  师父倒是相当支持她,因为她想要建造彩灯博物馆,而彩灯是他家世代相传的事业,要是把博物馆建立起来,那以后这个手艺就不会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凤金宝听说他捐了十万块,吓了一跳之余,倒是松了口气:“捐了也好,你拿着那么多钱,我总感觉不踏实。”
  凤宁很意外父亲的反应,她以为他会怪自己乱花钱,没想到他竟会觉得钱多了压力大。不过想想也是人之常情,这年头大家都穷,没有谁特别富,要是自己突然富了,就会感觉自己成了靶子,特别没有安全感,把钱捐出去,心里就踏实了。
  四月底,凤宁带着谢俊伟一起飞到沈阳,她是过去签合同的。沈阳文旅的领导看完设计稿,又看了盛世安拍的北京灯会的照片,非常满意,当即便签了合同。
  凤宁和谢俊伟熟悉了一下沈阳当地的环境,找到了材料市场。两人将材料采购得差不多的时候,凤宁留下谢俊伟继续采买,自己则飞了回去。她回村叫了二十名熟练工人,又带了十个新人,跟随自己一起去沈阳扎花灯。
  很多没被叫到的人很着急,跑来找凤宁,说自己也想去沈阳扎花灯。
  凤宁说:“大家别着急,中秋节的时候,西安还有一场花灯,这次没去的人下次去西安。到过年的时候,有很多地方需要办灯会,到时候大家就都能去了。”
  凤宁这么一说,才把那些这次没被选去的人安抚住。
  带十个新人,是凤宁想培养更多的花灯工人,因为年底的时候会有几个城市需要同时开工,人手要是不够,就会影
  响到灯会布置速度和效率。
  这次凤宁依旧带上了师父和师娘,而且还是给二老买的飞机票,她把其他人安排坐上火车之后,自己陪着师父和师娘坐飞机去沈阳。
  拿到北京灯会的结算款时,凤宁给师父也发了工资,戴师傅死活不肯要,说是凤宁给他们买了车票和机票,又安排北京的食宿,都没要过他们的钱,他怎么能要凤宁的工资。
  凤宁知道他们不缺钱花,便把钱收了回去,打算还是带师父和师娘出去玩。
  师娘特别骄傲,他们没享到儿孙的福,却能享到徒弟的福,这是隔壁那些老头老太太们羡慕不来的,毕竟他们的子女再孝顺,谁带他们去坐火车坐飞机去北京沈阳玩了?
  以前师娘特别不爱出门,因为别的老太太嘴边挂着的不是儿女,就是孙子,她插不上嘴,跟大家坐在一起就是折磨。
  现在不同了,她敢出门和那群老太太唠嗑了,因为她有个有本事的徒弟,还上过电视和报纸,这点谁比得上?关键是徒弟还孝顺,买吃的穿的还不算,还买机票带她出门旅游。所以老太太腰杆都直了不少,肉眼可见年轻了不少。
  凤宁坐飞机出发要比火车晚,但到得更早,她到了之后,便去火车站接人。
  南安的五月已经有夏天的气息了,但沈阳还是温暖宜人的春天,这种天气最适合干活,也适合出去游玩。
  凤宁没让师父帮忙扎灯笼,让他陪师娘到处游玩。戴师傅也知道现在用不上自己,凤宁自己能搞定,便也不坚持,带着老伴到处去走走看看,去看沈阳故宫,去丹东看对岸的朝鲜,去大连看海。
  等转完一圈回来,凤宁这边也才忙了一半。戴师傅捋起袖子要来帮忙,凤宁说:“师父,不用你帮忙,辽宁玩遍了,可以去吉林看长白山,还可以去哈尔滨玩啊,要是不想去吉林和哈尔滨,那就去北京玩。”
  戴师傅说:“那些以后再去吧。”
  “这么好的机会,干嘛等以后?长白山要爬山,现在去也有点冷,你们去不太合适,要不去哈尔滨吧,现在这个季节去挺不错的。哈尔滨最有名的还是冰雕和雾凇,但冬天零下二十几度,比北京还冷,你们二老身体恐怕受不住。现在去看最好。”凤宁给他们买了卧铺票,把师父师娘劝到哈尔滨去了。
  二老年纪大了,还能去多少地方呢?所以趁着还能走,就多走走。
  沈阳的灯会是6月18日完工的,一共是四十组花灯,20日正式开幕,到7月31日闭幕,一共是41天,主要是为了吸引假期的学生游客。
  凤宁和沈阳这边签的合同是收入五五分,门票卖5角一张,票价不算便宜。作为共和国的长子,东三省的工业基础是最好的,自建国后,这里就一直是中国的重工业基地,经济的龙头,当地人的经济条件也非常好。
  现在是八十年代末,东三省的经济还没有衰退,人们兜里还拿得出钱来。等再过几年,受到改革开放的冲击,东三省的经济才会出现断崖式下跌。
  开幕的时间非常近,凤宁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和工人们一起在这里参加了灯会的开幕式,他们布置了这么多次灯会,很多人都没有参加过自己布置的灯会,她想让大家也感受一下游客对花灯的喜爱,让大家也享受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
  沈阳很少举行这种大型灯会,所以一开幕,客似云来,把整个灯会挤得是水泄不通,人们拿着相机疯狂地咔咔拍照,进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沈阳和南安的差距。在南安,极少有人家能够买得起相机,但在沈阳,相机似乎非常普遍。
  感受过沈阳人民的热情,工人师傅们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凤宁把赵玉琴留了下来,负责沈阳灯会的维护工作。赵玉琴是从年初开始来凤宁这儿上班的,她的儿子上小学了,平时上班就她待在自己身边照顾,出差的时候就交给了赵玉琴母亲照顾。
  现在她有了稳定收入,比以前在厂里上班挣的还多,她母亲也愿意帮她照顾孩子。说起来很现实,可这就是成人世界的一面。
  虽然不能回家陪孩子,可出差工资高,补贴多,她也愿意留下来维护花灯。
  凤宁陪着从哈尔滨回来的师父师娘一起乘车去了北京,陪着二老把上次来北京没好好看的景点给补全了,这才买机票飞回蓉城。
  回到南安之后,凤宁从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国家出台了《私营企业暂行条例》,从7月1日起施行,意味着可以申办企业了。
  所以凤宁一回来,就忙着准备材料,去商业局登记注册公司,她的公司注册资金是十万元,为一人有限公司。从此以后,华灯公司就正式挂牌营业了,再也不是个体户。
  注册为企业,意味着她可以招收更多的工人。还可以名正言顺地上学校去招聘,也不怕被大中专生嫌弃是个体户了。当然,就算是公司,现在也未必会有多少大中专生愿意来就是了,毕竟还没被打破的铁饭碗吸引力要大得多,但总算是提高了一个层次不是。
  大中小学这个时候开始放暑假了,凤宁惦记着弟弟入学的事,便去找学校办理转学的事。
  然而好学校很难进,凤宁也不认识什么人,不得已,凤宁便只好去找贺志华帮忙。
  贺志华很高兴她愿意来找自己,便说:“放心吧,包我身上了。等我办好了,我再告诉你。”
  “谢谢贺阿姨!”凤宁道谢。
  贺志华拍拍她的手:“跟阿姨还客气什么。”
  贺志华说到做到,她很快就帮凤松和凤柏的转学手续办好了,凤松去一中初中部念初二,凤柏去红星小学读五年级,都是非常好的学校。
  凤宁不担心凤松,大弟的成绩一向不错,在班上是前几名,就算是去一中,应该也能跟得上。就是凤柏成绩不太稳定,忽上忽下的,总体来说维持在中等偏上的水准,不知道来了市里能不能跟上。
  找好学校后,凤宁就催促父亲准备搬家。
  搬家的事凤宁早就说了,凤金宝也早有心理准备,然而真到要搬的时候,他又觉得什么都放不下,不舍得离开。
  第75章
  猪还没长大, 鱼塘没人打草,鸡鸭都杀了怪可惜的,晚稻刚插上不久, 山上的竹林以后也没人打理了。
  凤金宝说:“宁宁, 要不我等到年底的时候再去吧。你不是还要在村里收篾条,我走了, 谁来帮你收?”
  “我都安排好了, 这你不用担心。”凤宁已经跟梅香的父亲梅建国说好了,以后就由他帮忙收篾条,凤宁给他开点工钱。
  “我怕去了城里不习惯。”凤金宝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要进城生活。
  “有什么不习惯的?我大姑也在啊,慢慢就习惯了。”凤宁无奈地叹气,她知道父亲是个害怕改变的人,他没什么野心, 就想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安稳度日。
  凤宁问:“家里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凤金宝嗫嚅一下:“还没有。”
  凤宁说:“那还是尽快安排吧。我下个月就要去西安布置灯会了,到时候弟弟开学我都不在家,你们得早点过去熟悉环境。我领你们去看看他们的学校,等开学的时候,你们好知道去哪儿报到。”
  凤金宝听说要去给两个儿子办入学, 陌生的环境里跟陌生人打交道, 就有些为难:“我去啊?” 第71节   凤宁说:“你不去谁去?要是来来到时候没开学, 就让来来带他们去报到。”
  凤金宝松了口气:“好。”
  在凤宁的坚持下,凤金宝还是处理了家里的家禽和家畜,把自家的田给了堂兄弟,种菜的地给了梅香家, 鱼塘本来是要给梅建国的, 但他家说愿意帮忙照料,偶尔会打点草, 年底的时候让他们回来拉网卖鱼。
  马老太得知他们要搬到市里去,找到凤金宝,不让他走:“你走了,谁给我挑水喝?谁给我碾米?”
  凤宁说:“你中气这么足,想必身体
  好得很,自己打点水用,有什么难的?”
  马老太看着凤宁,顿时火冒三丈,举起竹竿去抽她:“都怪你,你这个有娘养没娘教的小畜生,你看谁家儿女把老子娘撇在家里自己除去逍遥快活的?”
  这话触到了凤宁的逆鳞,她伸手抓住竹竿,狠狠一把就抽了过去,差点把马老太拽倒在地,她眼中冒出愤恨的光:“你还敢提我没娘教?!”
  马老太被她的目光吓得一哆嗦:“你、你想干什么?”
  凤宁高高举起手中的竹竿,马老太吓得连忙后退:“你这个畜生,你是不是要打我?”
  凤金宝也吓了一跳:“宁宁,你要干什么?”
  凤宁咬牙切齿地看着马老太,然后将竹竿放下来,屈起膝,一下子便将竹竿给折断了:“你记好了,我跟你的关系,就如同这竹竿,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只要你不死,这个家我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来给你披麻戴孝。”
  说着她转身离开,马老太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哭天喊地起来,说凤宁咒她死。
  凤金宝看着女儿决绝的背影,左右为难。
  凤宁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东西,离开了家,这里有她最温暖的回忆,也有她最痛苦的回忆,最憎恨的人。
  凤宁带着家人来到南安,把他们安排在仪器厂的宿舍里住着。风来和凤松开学后住校,离学校远近关系都不大,这里离红星小学不算远,凤柏上学还算方便,所以住这里很合适。
  她自己还是住师父家,平时上班在这边,晚上吃了饭后再回去,也有时间跟两个弟弟交流,总比他们在家时见面的机会多多了。
  他们刚搬到南安,盛世安就放暑假回来了。一回来,盛世安就跑来找凤宁了。
  “我还担心你已经去西安了。”盛世安说。
  凤宁说:“正准备要去呢。”
  “看来我回来得还算及时。今年年底是不是还有几场灯会?”盛世安问。
  “有三场。上海一场,厦门一场,还有南安的灯会。”
  盛世安问:“那可真够忙的。你到时候还得亲自去上海守着?”
  凤宁笑着说:“那不一定,我公司的员工也跟了我两三年了,他们也该出师了。到时候就让他们去守着吧。”
  盛世安听到这里笑起来:“那就好,事必躬亲虽然不错,但总是事必躬亲,会把你给累坏的。”
  凤宁说:“是呢。我现在正在努力培养新人,等从西安回来,我就去招一些学徒工,多培养一些可以独立设计花灯的设计师,这样就不用全都靠我自己设计了。”
  “你手下这些人不行?”
  凤宁摇头:“做彩灯设计,需要一定的天赋和知识储备。他们做花灯还行,但设计花灯不行。我想找一些有绘画基础的人,最好是美术专业的,可是大学生谁愿意来私企工作呢?”
  “大学生确实不会考虑私企。那你要怎么招人?”盛世安问。
  凤宁说:“招高中生吧,最好是立体几何学得好的,这样才会懂得如何解构灯笼的结构。”
  盛世安笑着说:“做个灯笼学问还不少。”
  “那当然,不仅数学要学得好,物理也要懂一点,历史文化的知识储备也要多一点,这样才能够设计一场完美的灯会。”凤宁一本正经地说。
  “确实需要个全才。听我妈说,你把家人都接到市里来了?”盛世安问。
  “对啊。我平时工作忙,很少回家,也照顾不了家人,现在把他们都接过来,市里的教学质量要好一些,对我两个弟弟更好一点。我经常要出差,我爸是过来照顾我弟弟的。”凤宁说。
  “挺好的,一家人待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怎么没看到叔叔他们?”盛世安扭头看了看四周,没见到熟悉的身影。
  凤宁说:“他们上街买东西去了。刚搬过来,东西还不齐全,需要添置一些。”
  “那你也搬到厂里来了?”
  “没有,我还是住师父家。他们二老年纪大了,我住那边陪他们。反正我爸和我弟白天都能看到。”凤宁说。
  这时办公室外面响起了凤柏的声音:“快化了快化了!大姐,我给你买了冰棍,你快赶紧吃。”
  凤宁听见这声音,不由得笑起来:“他们回来了。”
  凤柏一头冲进办公室,发现屋里有人,脚步一顿,带看清是谁之后,立即激动地冲上来:“盛大哥!你放假了吗?”
  盛世安站起来,笑眯眯地说:“小柏来给我送冰棍呢?”
  凤柏看着手里的两支冰棍,一支他已经舔过了,还有一支是给大姐的:“盛大哥你等一下,我再去给你买。”
  凤宁叫住他:“回来,别买了,把你手里的冰棍给盛大哥,我不吃冰棍。”
  盛世安说:“我跟他开玩笑呢,我不吃,你吃吧。”
  凤宁说:“我是不能吃,你帮我吃了吧。赶紧吃,一会儿都化了。”
  盛世安迟疑地接过冰棍:“真不吃。”
  凤宁笑着说:“对,是不能吃。”她又不能直接跟他说自己生理期,毕竟这年头人都可保守了,这种事没法直接说。
  凤宁见他终于肯吃了,这才把注意力放到弟弟这里:“还不赶紧吃,都滴水了。”
  凤柏赶紧举起冰棍,伸出舌头舔正在往下滴的水。
  凤宁问:“你们买了什么回来?”
  凤柏说:“香皂、洗发香波、席子,还买了些晾衣架,二姐给爸爸买了一双凉鞋,说总打赤脚不好。还帮大姑买了不少菜。”
  “是该买双凉鞋的。你们的衣服买了没有?”凤宁问。
  凤柏说:“爸爸说衣服太贵了,买现成的不合算,还是买布做。”
  凤宁无奈摇头:“那还不如买现成的呢,市里做衣服比咱家那边贵不少。明天我带你们去买。”
  盛世安几口嚼完冰棍,说:“叔叔回来了,我去打声招呼。”
  凤宁也跟着他一起出去了。凤金宝正把买回来的东西归置好,住在城里有什么好啊,什么都要买,钱跟流水似的花出去,他看着就肉疼。
  盛世安过去打招呼:“叔叔。”
  凤金宝看到盛世安,有些局促地点头:“小盛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昨天到家的。我们学校放假比较晚。”盛世安说。
  “中午在这里吃饭吧。”留人吃饭是农村人表达欢迎的方式。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盛世安笑着看向凤宁。
  凤宁笑着说:“跟我们一起吃大锅饭,可没你家的饭菜做得好。”
  盛世安说:“没关系,总不会比我在岛上吃得还差。”
  凤宁好奇地问:“你在岛上是怎么解决三餐的?”
  盛世安说:“我守的那座岛是个岛礁,面积很小,也就是几百平方吧。涨潮的时候,礁石会被淹没,哨所是在礁石上的吊脚楼,补给全靠船只运送。通常是半个月送一次,送的都是耐储存的食品,面条、土豆、胡萝卜、洋葱这些都吃到吐,只有刚送来那一两天,能吃上新鲜肉菜。有时候碰上天气恶劣,补给船没法按时到,就要面临饿肚子的风险。有一次连着两个大台风,风浪特别大,补给船过不来,我和战友把平时储备的压缩饼干都吃完了,还没等到补给。饿得是眼冒金星,风浪又特别大,没法下礁石上去找贝类,只能靠钓鱼。可那么大风浪,哪有鱼上钩,有一只海鸥在暴风中太过疲惫,落在了我们的哨所,我们就打了那只海鸥来充饥。”
  凤柏听得连冰棍都忘了舔,直接掉在了脚背上,他低头看了一眼,也顾不上心疼,急忙问:“哥哥,那后来呢?”
  盛世安说:“后来我们靠着那只海鸥活下来了呀。那只海鸥也不大,也就是一斤多吧。我俩把海鸥处理
  干净,连肠子都没放过,洗得干干净净的,用水煮了,一点点分着吃,终于熬到了补给船到来。海鸥肉特别难吃,又腥又柴,可再难吃,它还是救了我们的命。”
  凤宁莫名觉得难过:“你们上级怎么没多储备带你粮食,以防意外发生?”
  盛世安说:“其实我们是多储备了一个星期粮食的。可那次风浪实在太大,后勤部给我们送补给的小船都给风浪掀翻了,有战友差点被淹死。舰船也没法出海,因为被风浪吹得搁浅了。耽搁了半个月才送到。”
  凤宁眼睛看向南方:“说白了,还是咱们的舰船太少了,个头也太小了。”
  盛世安说:“碰上那样的风暴,万吨巨轮在海里也只是一片树叶。”
  凤宁说:“那等以后咱们国家有钱了,就填海造岛,自己在岛上种菜吃。”
  盛世安听着她这天方夜谭的话,忍不住笑起来:“要是真能那样就好了。”
  凤宁说:“我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盛世安不知道咱们国家以后能发展到那一步,但凤宁是知道的,我们以后确实有把沧海变桑田的能力。
  凤宁临去西安前,尽量把公司和家里的事都安排好。
  凤金宝要破竹篾,他回了一趟家,从自家竹林里砍了一大堆慈竹,然后雇拖拉机拉到仪器厂,放着慢慢破。有了事做,他就不会坐立不安了。
  凤宁这次要独自去西安,先去交设计稿签合同,然后留下来采买材料。动工前再打电话回来,通知谢俊伟带人去西安。这次去的工人名单已经定了,到时候让梅香回去一趟通知大家。
  盛世安知道凤宁很快就要离开,两人相处的时间有限,所以几乎每天都在仪器厂待着,凤宁工作,他就学习。
  在外人看来,他俩是典型的恋爱模式,都默认了他俩是一对,然而盛世安没开口表白,凤宁也装不知道,两人之间就这么暧昧着。
  这天凤宁正在忙,听见有人敲门,凤宁抬头,看见赵玉琴站在门外:“赵姐,有事吗?进来说吧。”
  赵玉琴看了一眼坐在凤宁对面的盛世安,盛世安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起身说:“我在这不方便是吧?那我出去转转。”
  赵玉琴忙阻止他:“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就是来替别人传个话。”
  盛世安便坐下了。
  凤宁问:“什么事啊?”
  赵玉琴说:“秦师傅让我来问问,咱们公司现在还招人吗?”
  凤宁惊讶地说:“秦师傅要来吗?”
  赵玉琴说:“是的。灯笼厂现在效益不好,工资都发不出来。她听说我只干三个多月就能拿一千块钱,非常羡慕,想过来跟着你干。”
  凤宁笑着说:“可以啊。秦师傅来,我是热烈欢迎的!她什么时候能来?”秦师傅是灯笼厂除师父外她最喜欢的师傅,虽然人有点耿直,但做事是真有两把刷子,不光能力不错,态度也非常好。
  赵玉琴高兴地说:“这我还不知道,我回去告诉她一声,让她明天过来一趟,怎么样?”
  “可以,让她早点来吧。过两天我要去西安了,不然就得等我从西安回来才行了。”
  “好。”
  第76章
  秦师傅现在恐怕是灯笼厂最后能用的人了, 要是秦师傅都走了,灯笼厂还能办得下去吗?看来灯笼厂是真要倒闭了。
  正好,凤宁现在业务拓宽了, 需要大量人手。又办了公司, 招聘人数不受限制了。灯笼厂的工人愿意来,她都可以接收, 她也不怕有人偷奸耍滑磨洋工, 这是她的公司,不服管教的直接开了就行,她可不养吃闲饭的。
  赵玉琴走了后,盛世安问:“是你原来厂里的同事吗?” 第72节   “对啊。是个老师傅,手艺不错,而且人也挺好的。她要是愿意来, 我又多了一个得力帮手,她可以负责一场灯会。”凤宁说。
  “那很好啊,你也可以轻松一点。”
  “是的。到时候我就可以三个城市同时开工。我负责一处,我师父负责一处,秦师傅负责一处。”凤宁说。
  “那你就能够在家过年了。”
  凤宁笑起来:“对啊。”看来他对自己不能在家过年的执念颇深。
  第二天上午, 秦师傅就过来了。她见到凤宁, 还有点不好意思, 当初凤宁还是她的后辈,如今却要在她手里讨生活了。
  凤宁热情地招呼她:“秦师傅快请坐,我给你倒水喝。我听赵姐说过了,你也想下海?”
  秦师傅苦笑着说:“是啊。厂里的效益越发不如从前, 有两个月没发工资了。我家孩子上高中了, 婆婆身体又不好,隔三差五要买药吃, 她又没医保,都得我们自己负担,全靠孩子她爸负担,他一个月也才几十块钱。今年物价又涨得飞快,这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我都快愁死了。”
  今年国家改革程度加深,对部分商品价格全面放开,也就是所谓的价格闯关。结果价格一放开,物价就开始上涨,老百姓见价格涨了,担心以后会更贵,便一窝蜂开始囤积物资,导致了抢购潮,价格也随之飞涨,几乎是一天一个价格。
  关乎到民生的肉、蛋、糖、蔬菜等的价格涨了3-6成不等。凤宁也直接感受到了,因为她给大姑的买菜钱已经比原来多了二分之一。最近她在考虑要给大家涨工资,国家层面也在提倡涨工资。
  凤宁说:“秦师傅你别着急,你愿意来我公司,我是热烈欢迎的,我就需要你这样有经验的老师傅。你什么时候能入职呢?”
  秦师傅说:“我还没跟厂里辞职,大概要过些日子才能来。”
  凤宁说:“我后天就要去西安了。西安那边有个中秋灯会,我先过去签合同买材料,大概十来天后就要过去布置灯会了。你要是过几天来的话,我就不在这里了,你来了之后找赵姐就行,到时候跟着一起去西安扎花灯。”
  “中秋节你们还有灯会要办?”秦师傅确实惊了,他们厂一年办一场灯会,还要跟凤宁平分。凤宁这边过年办了两场灯会,六月份还在沈阳办了一场灯会,中秋节又要去西安办,到年底肯定也有外地的灯会,这效益得多好啊。
  凤宁点头:“是的。过年的时候,我们有三场灯会,所以我现在还要带新人,到时候请秦师傅多耐心指点一下。对了,你来我公司的话,平时工资就按120一个月吧。布置灯会的时候工资另算,平时的工资就不发了。熟练工人是240一个月,秦师傅是老师傅,到时候还得仰仗你带队。你不带队的时候,我给你开300一个月。带队的话,给你开500,你看怎么样?”
  秦师傅听到这里,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好,好,可以!”她在灯笼厂,也不过才80多块钱一个月,已经好几年没涨工资了,还被拖欠工资,凤宁这里直接给她涨了二分之一的工资,要是带队办灯会,那更是五百块一个月,干一个月相当于过去干半年,她怎么能不心动。
  凤宁说:“我这里业务很忙,需要大量人手,要是厂里还有同事也想来的,我是热烈欢迎的。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来我这里,就不能跟在厂里那样懒懒散散。我这是私企,要赚钱才能给大家发工资,想躺平了混日子的,还是留在灯笼厂的好。”
  秦师傅说:“好,我一定把话给你带到。”
  凤宁说:“秦师傅你也别跟大家说实话,我给你开的工资具体数目是多少,你就跟他们说,比灯笼厂好就行了。可以拿赵姐布置灯会的收入举例子。”
  “这我肯定不会说。”秦师傅显然很清楚财不外露的道理。
  凤宁朝秦师傅伸出手:“那就合作愉快!”
  临行之前,凤宁给工人们发了工资,每个人都涨了二十块钱,
  大家领到工资都很惊喜:“怎么这个月多了二十块钱?”
  凤宁说:“物价涨了,所以工资也跟着涨了一点。”
  凤宁还给了父亲一千五百块钱:“爸,我先去西安了。等俊伟哥他们出发的时候,你给他拿一千块钱做路费。剩下的你留着用,弟弟妹妹的学费和生活都在这里。下个月开始,我也给你发工资。”
  凤金宝连忙摆手:“我不要这么多钱,你给一千好了,到时候我给俊伟。工资也不要给我发,我自己有钱。”
  凤宁说:“你才有多少钱,能用到什么时候?弟弟妹妹的学费和生活费都由我负担好了,你的工资自己拿着花。”
  凤金宝说:“你不是把钱都捐了,我看你一个月发工资也不少,大家还要吃喝,哪儿都得花钱。”
  凤宁笑着说:“你就放心吧,我身上还有钱。沈阳那边刚结束没几天,过阵子他们就会把钱给我汇过来,应该也有几万块。”
  凤金宝听到这里,才把钱接了,女儿现在挣钱都是以万起步,看来确实不差钱了。
  凤宁出发去西安那天,盛世安来送她,结果他也跟着上了车,凤宁非常惊讶:“你怎么也上来了?”不会还要跟着自己去西安吧?
  盛世安说:“我去蓉城,能跟你同一段路。”
  凤宁看着他:“你去蓉城干什么?”
  “过年的时候跟我师伯借了相机,现在去还相机。”盛世安说。
  凤宁惊讶地看着他:“相机是跟你师伯借的?借了半年?”
  盛世安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对啊,我去蓉城搭火车,顺便去他家借的。他们也知道我要放暑假的时候才能还。”
  “其实你家应该也能买得起相机吧?”凤宁有些意外,这年头物资短缺,需要凭票才能买相机,但盛世安父母应该能搞到票。
  盛世安点头:“我家其实前几年就买过相机,不过被世清那小子给弄丢了。后来就没再买。”
  “真是个败家子,这么贵重的东西都能丢!”凤宁忍不住说。
  盛世安笑:“是啊,那相机我都没见过,就没了。”
  凤宁说:“等我到西安了去看看,能不能不要票买台相机。”
  “也许可以,有的地方已经不需要票就能买了。”盛世安说。
  两人聊了一路,到蓉城后,盛世安陪凤宁去火车站买了票。蓉城离西安不算远,但由于要翻山越岭,火车速度快不了,坐火车需要十好几个小时,但也比去北京时间短多了。
  凤宁买到的票是晚上八点多发车,第二天中午到西安。盛世安还想送凤宁上车,凤宁不让:“不用你送我上车,我自己去就好。你早点去你师伯家,再晚就没公交车了。”
  盛世安只好退而求其次,和凤宁一起吃了晚饭,又给她买了一把香蕉,这才依依不舍地和她分别,转身离去。
  凤宁独自坐上了去西安的火车。
  西安是比北京更为悠久的千年古都,文化底蕴深厚,有着丰富的历史人文景观,所以平时有许多外地游客前来怀古访胜。
  凤宁的灯会设计方案自然是获得了西安文旅领导的认可,很快就签订了合同,因为西安游客多,灯会场地又是比较有名的公园,所以分成是四六分,凤宁拿四成。
  由于是中秋灯会,那必定是少不了月亮的主题,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富有浓郁的地方特色的灯组,着重突出了西安悠久的历史文化底蕴,比如萧何月下追韩信、贵妃醉酒等,重现了汉唐荣光。
  因为是龙年,龙灯也是必不可少的。灯会期间又赶上国庆节,所有还有庆祝国庆的内容。
  签完合同,凤宁赶紧去熟悉本地的市场,采购灯会所需的材料。同时打电话回去让工人们赶紧来西安。
  数天后,凤宁采购的材料差不多都送到了,谢俊伟带着四十多名工人赶到了西安,大家紧锣密鼓地开干起来。
  这次凤宁没让师父和师娘过来,八月份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坐火车对他们来说太遭罪了。凤宁打算等年底的时候让师父去厦门布置灯会,冬天的厦门比较温暖,适合老人生活。
  秦师傅跟着一起过来了,据说她离职的时候,吴昌德发了很大的脾气,砸了不少东西,让大家都滚蛋。但秦师傅还是走了,她对灯笼厂是有感情,但情怀不能当饭吃,孩子要上学,老人要吃药,什么都比不上现实生活重要。
  她第一次加入凤宁的团队,心情非常激动。想到以后要全国各地跑,她就莫名期待起来。
  这次从凤宁村里又招了十多个新工人,这次过后,他们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加入凤宁的花灯组了,有的一家还有两个,除了极少数实在扶不上墙的烂泥,凤宁真是把所有能拉拔的人都拉了一把。
  凤宁也不怕别人说她不公平,以后她都不在村里住了,闲话随便别人说,她也听不见。况且几乎家家都受她的恩惠,有人诋毁她,自然就有人为她辩驳。
  西安的八月比南安凉爽不少,干活并不受罪。老人带新人,效率也很不错。
  他们从八月10日开始,一直忙到9月22日,终于把所有的花灯都布置好了,还利用晚上的时间扎了不少小花灯。
  24日灯会正式开幕,这次灯会跟去年南安举办的中秋灯会一样,也有游园活动。西安是古城,文化人多,游园活动也很符合西安人的气质,都是历史文学典故,题目还都是西安文旅自己出的。
  凤宁没有参与游园活动,他们只是提供了一些小花灯作为奖品。
  没等开幕,他们就搭火车回家去了,大家都想赶回去过中秋节。
  这一次秦师傅主动留下来值班,因为在这边一个月有二百块钱,比回家上班还要多几十块,对于缺钱的她来说很重要。
  回到南安,凤宁就给大家结了工资。熟练工一个月250元,新人一个月150。凤宁还给每个人发了两斤月饼,一包大白兔奶糖,四瓶水果罐头,把大家家里的老人小孩都照顾到了。
  大家领了东西,欢天喜地地回去了。凤宁这样的老板真是敞亮,给她干活就是心里舒坦。
  凤金宝看女儿一车一车往回拉东西,说不肉疼是假的,但他看到大家脸上的笑容,又觉得很骄傲,他的女儿多么能干,能让这么多老乡都赚到钱。
  凤宁跟沈阳打过招呼,他们的钱是半个月前才汇过来的。沈阳很少举办灯会这样的大型活动,所以看灯的人非常多,游客多达四十五万人次,凤宁分得了十一万多。
  纳完税后,差不多还有十万元。
  凤宁手头现在不缺钱,她很想把仪器厂给买下来,可这并不是她想买的就能买的,得等仪器厂宣告破产,才能从政府手里买下。
  虽然等人破产有点不地道,但仪器厂确实气数已尽,已经很长时间没开工了。不少工人都跑来凤宁这里打听情况,有想给她打工的念头,可由于厂子没宣告倒闭,他们还存有了一点幻想,所以还没人加入凤宁的公司。
  第77章
  从西安布置完灯展回来, 凤宁给员工放了五天假,大家都欢天喜地回家过节去了。
  厂里就只剩下凤宁一家,凤金宝想回去过节, 毕竟家里就只有老娘一个, 他又是唯一的儿子。
  凤宁说:“你想回就回,反正我不回去。”
  凤金宝为难地看着大女儿, 又把目光转向两个儿子:“小松小柏你们跟我回去吗?”
  凤松说:“我回去的话, 下午就要过来,明天早上要上课。”
  凤柏也说:“我明天也要上学。”
  凤来学校干脆就没放假,他们学校放月假,要攒到国庆节才放假。
  凤金宝说:“那我一个人回去,你们姐弟在这里过节?”
  凤宁说:“我们跟我师父师娘一起过节。”
  凤金宝听她这么说,便放了心
  :“那行, 我就先回去了。”
  凤宁说:“你不会骑车,坐班车回去吧。”
  凤金宝犹豫了一下,说:“我带一盒月饼回去行吗?”
  “你想带就带,工资也发你了,想买什么就去买, 不用跟我说。”凤宁说。
  凤金宝走后, 凤宁带着两个弟弟去了盛家送节, 今天过节,要去拜访一下,除了月饼和水果,还带了一些西安带回来的特产和工艺品。
  盛重远夫妇留他们在家吃午饭, 听说他们的父亲回家陪奶奶过节去了, 非要留他们在自己家过节。
  凤宁说已经答应师父和师娘了,晚上要陪二老过节。
  他们走后, 贺志华说:“咱们虽然有三个孩子,过节也没人陪,还不如凤宁她师父呢。”
  “你应该把你徒弟留下来陪我们过节。”盛重远笑着说。
  “小曾那孩子昨天傍晚就回去了。你应该劝你儿子努把力,早点把媳妇娶进门,这样咱们就有人陪过节了。”贺志华说。
  盛重远笑了:“那你有得等了。世安还有两年才毕业呢。”
  “老二也行啊,他明年就毕业了。咱们也没那老大不娶,老二就不能结婚的规矩。你说韵文那孩子怎么就不学着点凤宁,也上咱家来看看我们呢。他俩也谈了好几年了吧,听说上高中时就在一起了。”贺志华说。
  盛重远说:“关系确定了,反而不好意思上门。”
  贺志华叹了口气:“那老大还没跟人姑娘告白呢?这性子像谁呢?也不像你啊。这么长时间都没进展,看着都着急。” 第73节   盛重远笑了:“老大是个有分寸的,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他学业未成,不挑明也能理解。况且小凤年纪也不大。”
  贺志华说:“对啊,你不提我差点都忘了,她才十九岁。谁家十几岁的小姑娘像她这么能干啊,也难怪老大踟蹰不前,姑娘太优秀了,他心里恐怕也有压力。”
  这边盛世夫妇在聊儿子的情感问题,凤宁则带着两个弟弟到了师父家。
  本来是全家都要跟师父师娘一起过节的,现在凤金宝回去了,就剩下几个孩子了,师父师娘依旧很高兴,好久没这么热闹地过节了。
  师娘考虑周到,让凤宁把凤来接回来一起过节,因为今天是星期天,凤来学校下午休息两节课,足够回来吃个饭。
  于是凤宁骑车去把妹妹接了回来,吃完饭后又把她送回学校。
  凤来今年高三了,选的是文科。她的成绩在班里算中上,但二中升学率一般,她这个成绩努把力,也许能上个大专或者中专,考本科则有点困难。
  回学校的路上,凤宁说:“来来,你数学成绩不好,要不要给你找个补习老师补一下课?”
  凤来说:“暑假的时候学校补了一个月的课,好像效果也不大。”
  “那是全校都补课,没有针对性。我给你找个数学老师,专门针对你的情况补数学。如果数学成绩能够提升二三十分,考大学就保险了。”凤宁说。
  凤来犹豫一下,说:“可我们班没人去补习啊。”
  “他们不补习,并不代表不能补习。我去你们学校找你们数学老师问问。”凤宁说。
  凤来一听这话,十分激动:“别,千万别找我数学老师!要是他给我补习,我是死不会去的。”
  凤宁惊讶地说:“为什么?你们数学老师不好吗?”
  “我跟他有矛盾,有一次数学单元测试,那个单元我学会了,考了很高的分,结果他竟然说我是抄的,这什么狗屁老师!我现在看到他就烦,根本就不想学数学。我本来以为读高三分班了就可以避开他,结果他居然还教我们班,我都想转理科了。”凤来内心十分委屈。
  凤宁非常吃惊:“这种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凤来说:“你那么忙,经常在外地出差,我不想让你为我操心。再说了,跟你说了也没用啊,我们学校就一个文科班,总不能换数学老师吧。”
  凤宁沉默片刻,说:“那我给你另外找个数学老师补课吧。但是你们老师冤枉你,他跟你道歉了吗?”
  凤来摇头:“没有。因为我后面的数学越考越差,就等于证实了他的说法。”
  凤宁说:“我得去找他谈谈。”
  “算了,姐,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提有什么意义?”凤来说。
  凤宁停下车:“下来!”
  凤来不解地从车上下来。
  凤宁停稳车,看着凤来:“凤来,你蒙受不白之冤,居然想就这么算了?你什么时候变成息事宁人的性格了?我是不是平时关心你太少了?每次问你学校怎么样,你都说挺好的,这就是挺好的?”
  凤来低下头,小声地说:“除了数学,别的都挺好的。”
  凤宁说:“你被老师冤枉,却没有收到道歉,这件事将会成为你的肉中刺,一辈子都不得安生,更何况还关系到你的学业和前途。我必须要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你要是问心无愧,就不要反对我去找你老师。”
  凤来声音都大了:“我当然问心无愧!我还不屑于抄袭别人的答案!”
  凤宁说:“好,我今晚就去学校找你们老师。他晚上在学校吧?”
  凤来说:“今晚就有数学晚自习,他应该会来。”
  凤来本来提了两斤月饼回学校准备分给宿舍的同学,凤宁后来又去买了些其他的点心和水果,顺便去妹妹宿舍慰问一下她那些没能回家过节的同学。
  这是凤来分班后凤宁第一次来学校,凤宁招呼大家吃她带来的零食水果,大家都很欢喜,也很羡慕凤来有个这么漂亮又大气的姐姐。
  凤宁便趁此机会与凤来的同学聊天,也算是了解了一点妹妹的情况,她们说凤来特别刻苦,晚上熄灯后还要跑到厕所旁边的路灯下去学习,经常熬到十二点后才睡。
  凤宁看着妹妹:“厕所外面看书,味儿不冲吗?”
  凤来呲牙笑:“我没人家聪明,只好笨鸟先飞了。”
  一个有点胖胖的短发女孩说:“其实凤来的语文和外语成绩很好,就是数学成绩不太好,只好从别的科目上多努力弥补数学成绩的差距。”
  凤宁问:“上次数学考了多少分?”
  凤来挠挠头:“只有五十多分。”
  “总分150?”
  凤来沉默点头。
  凤宁叹气,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幸亏自己发现得早,高三才开学一个月,不然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六点半的时候,学校开始上晚自习,凤宁也跟着去了教室。因为学校只有一个文科班,这个班人数竟然多达九十多人,整个教室里拥挤不堪,最后一排学生都是贴着墙坐的,一眼望去,全是人头和书山,看得凤宁都头大,这么多人,就不能分成两个班吗?
  凤宁本来想在教室里坐一坐,回味一下校园生活,最后还是被吓退了,因为实在是无处落脚。
  凤来班上的男生看见一个美女站在走廊上,都好奇地引颈去看,有些胆子大的家伙还朝凤宁吹口哨。
  凤宁撇撇嘴:“小屁孩!”
  数学老师尹强到了七点钟才来,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凤来一看到他,就朝姐姐伸手指了指示意,凤宁明白过来,赶紧迎上去:“尹老师你好,我是凤来的姐姐,我想跟你了解一下我妹妹的学习情况。”
  尹强看着凤宁:“好,请稍等,我跟学生交代一下作业。”
  几分钟后,尹强出来了:“去我办公室吧。”
  办公室就在教室旁边,里面还有一个女教师在批作业,见到人进来,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了。
  尹强说:“坐。你想了解什么?”
  凤宁说:“我想了解一下我妹妹的数学学得怎么样。”
  尹强拿过一张油墨印刷的成绩单,看了一眼,说:“凤来偏科十分严重,其他科都还不错,就
  数学非常差,按照她这个水平,是考不上大学的。”
  凤宁说:“我问过我妹妹,她说她不想学数学。”
  “是啊,我也说过她不止一次,她的态度十分不端正,不肯听老师的,你们做家长的,要劝劝她,事关她自己的前途。”尹强说。
  凤宁开门见山:“我今天跟她聊过,她说她不想学数学的原因,是因为你。”
  尹强抬眼看着凤宁:“什么意思?”
  凤宁说:“她说有一次单元测试,她考得很好,你认定她抄袭了,但她没有抄。你冤枉了她,还没跟她道歉,所以她很讨厌你,连带把数学也讨厌上了。”
  尹强赶紧为自己辩解:“我什么时候冤枉她抄袭了?她这么跟你说的?”
  凤宁笑了笑:“看来尹老师自己都不记得这件事了。你一个无意间的判断,甚至是一句话,就能影响一个学生的一生。你教书育人,教了那么多学生,当然不在乎是不是曾经伤害过一个学生。”
  尹强恼羞成怒:“你这是污蔑!我没有伤害过学生。”
  “你能保证你真的从未伤害过一个学生?”
  尹强张了张嘴,却不敢打包票,他不是个脾气好的老师,打骂羞辱学生是家常便饭。
  凤宁说:“我相信我妹妹,她不会跟我撒谎,对学习态度也很认真。她语文、外语、历史、政治这几科都学得好,为什么数学就越学越差呢?是因为你这个老师对她有偏见,她数学成绩是不如别的科目,但也不至于去抄袭别人的答案来满足虚荣心,而且还是一次单元考试。你作为老师,她偶尔一次考得好,难道不应该表扬她,反倒还要怀疑她作弊抄袭,你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大的意见?她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吗?”
  尹强被凤宁说得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这是来跟我兴师问罪了。”
  凤宁说:“我妹妹蒙受不白之冤,我希望她能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虽然你是老师,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跟她道歉,否则这件事她将会记在心里一辈子,也会怨恨你一辈子。你也不希望你的学生怨恨你一辈子吧?”
  尹强是个好面子的男人,让他跟学生道歉,他实在是拉不下脸。
  凤宁说:“老师教学生都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为什么老师犯了错,就不能跟学生道歉呢?要是尹老师觉得道歉的话说不出口,那写个道歉信吧,我帮你拿给我妹妹。这事就算过去了,我妹妹也会放下对尹老师的成见,我会督促她好好学习,努力考上大学。”
  尹强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拿过桌上的纸和笔,写了几句话。
  他教了凤来两年多数学,对她其实很熟悉,凤来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个好学生,别的科任老师都是赞不绝口的,唯独到了他这里,就完全变了个人,上课从未与他对视过,也从不问问题,哪怕是叫她谈话,也只是低着头不声不响,原来根源在这里。
  凤宁拿着尹强写的纸条,看了一眼,说:“谢谢尹老师,打扰了。”
  这年头家长都对老师是绝对服从和信任,孩子交给老师是任打任骂,老师肯定不会有错。像凤宁这样的家长非常少见,尹强也是头一回碰上,所以才会服软认错。
  凤宁出去之后,把凤来叫了出来,说:“我跟你老师说了这件事,估计他自己都不记得说你作弊的事了。他不好意思当面跟你道歉,我让他给你写了个纸条。”
  凤来拿过纸条看了一眼:“谢谢姐!”
  凤宁说:“这事就算揭过去了。以后再也不要拿自己的前途赌气,要好好学习。我去给你找个数学老师补一下课,你把课表抄给我一份。”
  凤来说:“要不还是算了吧,姐。”
  “不能算了,现在不抓紧时间补救,难道想等以后复读?”凤宁问。
  “我不复读!”凤来听到复读两个字,赶紧回去抄课表了。
  给凤来找补习老师的事,还得去找凤来的班主任,让她帮忙推荐数学老师,明天再过来吧,正好这几天有空。
  第78章
  第二天, 凤宁又去了凤来学校。她买了些东西,找到了凤来的班主任蔡老师。凤宁并没见过蔡老师,对方得知凤宁的身份之后表现得非常热情:“你就是凤宁的姐姐啊, 你好!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来过学校?”
  凤宁瞬间便明白了是有人告诉她自己找了尹老师的事, 她点头:“是的,我昨天送我妹妹来学校, 顺便找她的数学老师了解一下她的学习情况。她的数学成绩不太理想。”
  蔡老师笑着说:“原来如此, 那你今天来学校还有什么事吗?”
  凤宁说:“是这样的,蔡老师,我想给我妹妹补一下数学。”
  蔡老师点头:“凤来的成绩还可以,就是数学是个短板,要是能够提高一些,升学的几率还是比较大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在学校帮她找一位数学老师给她补课, 要讲得比较好懂的。蔡老师能够帮我找一个吗?补课费多少都行。”凤宁说。
  蔡老师惊讶地看着凤宁:“这事是你们家长决定的吗?”
  凤宁笑着摇头:“不是,是我的主意。蔡老师你放心,我已经参加工作几年了,收入还可以,不用担心学费问题, 关键是要找到比较合适的老师进行一对一辅导。”
  蔡老师想了想, 问:“你们打算怎么补呢?”
  凤宁已经研究过了凤来的课表, 说:“周三、周六晚上和周日上午,每次都是两个小时,当然,还需要蔡老师的同意。如果有合适的女老师尽量找女老师, 没有的话, 请尽量帮我们推荐可靠的男老师。”毕竟一对一教学,妹妹还是个十七岁的花季少女, 得考虑她的安全。
  蔡老师说:“我们也没补过课,不知道补课怎么收费。”
  凤宁说:“没关系,我们都可以去了解一下行情,我们不会比市场价便宜。拜托蔡老师了,要是有了结果,麻烦蔡老师打我这个电话,这是我的名片。要是不方便打电话,可以直接跟我妹妹说,让她回来告诉我。”
  凤宁说着拿出了刚印好不久的名片给了蔡老师,名片上印了公司的名字、地址、电话号码,再就是凤宁的名字,上面没有印头衔。
  蔡老师还是头一回收到名片,还是学生家长的,这是相当新鲜的事,她接过小小的纸片:“你公司是做什么的?怎么还有名片?”
  凤宁说:“这是为了方便接洽业务。我们公司是做灯笼的,也承办灯会,去年的中秋灯会,就是我们公司布置的。年底的元宵灯会也有一半是我们公司弄的。”
  蔡老师是教语文的,她对去年的中秋灯会印象深刻,还亲自去看过,并且参与过游园活动:“那是你们弄的?我去过,还挺好玩的,做得很不错。你是负责什么的呢?”
  凤宁说:“我负责洽谈业务与设计,灯会上的所有花灯都是我设计的。如果咱们学校办什么庆典或者逢年过节需要灯笼,可以直接跟我说,我免费给学校送灯笼。”
  蔡老师说:“这不太好吧。” 第74节   凤宁笑着说:“几个灯笼而已,也不值几个钱,就当是我对学校的赞助吧。这公司是我自己开的,所以不为难的。”
  蔡老师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凤来的姐姐顶多也就二十来岁吧,居然都办公司了,难怪要给妹妹请补习老师。
  “后生可畏,你年纪轻轻,就办起了公司。”蔡老师感叹道。
  凤宁说:“其实也是不得已的出路,当初我还在上高中,我妈妈就意外离世了,家里没人再供我上学,只好出来工作,没能考大学,虽然不一定考得上,但始终是个遗憾。我现在有能力了,就希望弟弟妹妹们能帮我弥补这个遗憾,尽量让他们多读点书。”
  蔡老师
  是知道她们母亲不在了的,听到这里,十分感慨:“凤来有你这样的姐姐,是她的福气。我一定帮你们找个好老师,给凤来好好补补数学。她学习非常刻苦,成绩也很稳定,要是能把数学提个三四十分,考个大学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那就麻烦蔡老师了。”
  凤宁回到厂里,凤金宝已经从家里回来了。他提了一筐子鸡蛋给凤宁:“这是你奶奶让我带给你的,你拿回去给你师父师娘吃。”
  凤宁看着他:“爸,这话你就别瞎编了,你说话也要让人信啊。她会给我东西?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知道在家怎么骂我呢。”
  凤金宝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凤宁说的才是实情,这次回家,马老太对着他又骂又掐,说他连自己女儿都管不住,这爹是白当了。
  凤宁说:“鸡蛋我不要,你留着和小松小柏一起吃吧。我想吃鸡蛋自己会去买。”
  凤金宝叹了口气,也没坚持,这鸡蛋是马老太的不错,却是他两毛钱一个从老太太那儿拿的,老太太吃不完,又不肯白给了儿子孙子吃,收费还比市场价还贵了不少。
  凤金宝觉得老娘可怜,就把鸡蛋都买下了,尽管他回去给了老太太二十块钱,这鸡蛋钱却是另算的。
  至于给凤来补课的事,凤宁跟凤金宝提了一嘴,说费用自己负担。凤金宝当然无话可说,大女儿对弟弟妹妹照顾有加,比他这个当爹的还细心周到,他没有资格去否认女儿的决定。
  这次回去,凤金宝还遇到了一件事,他老娘说有个媒人想给他做媒,一个离了婚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比他小了好几岁。
  凤金宝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子女说,按照他老娘的说法,他才四十出头,后半辈子还长着呢,难道真要光棍到老?等老了年纪大了,子女都成了家,谁会来管他这个孤寡老头。
  凤金宝也觉得有道理,可他实在开不了口,给几个孩子找后妈。
  凤宁也不知道凤金宝纠结这个事,她正准备等过了国庆,就去上海和厦门出差,离过年也就只有三个多月了,是时候准备年底的灯会了。她要去两地实地考察一番,才好绘设计图。
  过了两天,凤宁接到蔡老师的电话,说已经帮凤来找好数学补习老师了,问她要不要跟老师见个面。
  凤宁当然要去见面,顺便好跟人谈工资。
  所以当天下午,凤宁便去了凤来学校见补习老师。补习老师年纪有点大,快退休了,蔡老师说是学校资历最深的数学老师,姓叶,五十年代的老大学生,是学校固定的高三理科班数学老师。
  按说这个年纪的教师应该不缺钱花,老人可能已经不在,小孩也都独立了。蔡老师说叶老师的女儿智力有点低下,他想给孩子多攒点钱留作以后用,所以才来做兼职。
  凤宁听完默然,可怜天下的父母心。叶老师是大学生,谁知竟会生出一个智力低下的女儿,世事真是无常。
  凤宁信任蔡老师的推荐,也信任老大学生的学历,当即便同意了就找这个老师。
  凤宁见到叶老师的时候,吃了一惊,五十多岁的叶老师头发都花白了,看起来起码比实际年龄苍老了十岁。
  凤宁问:“叶老师,你的补课费是怎么收的?”
  叶老师犹豫了一下,说:“还是你说吧,看我能不能接受。”
  凤宁知道叶老师的难处,便说:“那就一次课五块钱,也就是两个小时,一周15,一个月60。怎么样?”
  叶老师听完凤宁的话,吃惊地看着她,这都快赶上他半个月的工资了,一个星期也才几节课,还只有一个学生,这价钱是认真的吗?这学生家境这么好?
  叶老师说:“是不是有点多了。”
  凤宁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行情,但相信叶老师的水平值这个价,希望我妹妹的数学成绩能在叶老师的辅导下得到提升。”
  叶老师知道,人家长是愿意花钱,所以自己得多用点心才行:“既然你们家长这么信任我,我一定尽力、”
  凤宁把妹妹叫来,让她跟叶老师见了面,约定好补习时间和地点,自己这才离开。
  等凤家姐妹走了,叶老师才跟蔡老师说:“他们家条件这么好吗?”花一个人半个月的工资去补习。
  蔡老师说:“凤来的姐姐开了个做灯笼的公司,就去年的中秋灯会、元宵灯会,都是她办的。家境应该还可以,不差钱。”
  叶老师也吃了一惊,难怪出手那么大方,不过做灯笼那么赚钱吗?
  员工们都休完假回来上班了,凤宁也准备动身去上海,她打电话预定了2号飞上海的机票,因为是去看场地,所以还是她独自前往。
  凤金宝从家里带来的鸡蛋凤宁没要,但是大姑和谢俊伟拿来的鸡蛋她都留了一些。
  大姑还给她带回来一个消息:“你爸跟你说了没?你奶奶要给他重新找个老婆。”
  凤宁惊讶地摇头:“没有啊,他没说。”
  大姑说:“他可能不知道怎么开口。你反对你爸再婚吗?”
  凤宁说:“我不反对,但前提是要找个好人。我奶奶介绍的,靠谱吗?”
  大姑说:“也不是你奶奶介绍的,是曾长胜的老娘跟你奶奶说的。那女的是她娘家嫂子村里的,今年34岁,结婚10年没生孩子,她男人把她离了,她回娘家住了三四年,被哥嫂嫌弃得不行,恨不得把她嫁出去了。”
  凤宁心想,这怎么那么像自己以前那个后妈啊?便问:“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叫刘春玉,八里桥的。”大姑说。
  凤宁忍不住笑了一下,兜兜转转,怎么还是她。上辈子父亲再婚的对象就是她,前几年罗米香打算给父亲介绍的对象就是她,都两三年了,她还没出嫁,难道真跟父亲有一段缘分?
  凤宁对刘春玉没什么意见,对方其实也是个命苦的女人,头婚因为不能生育被婆家人嫌弃,二婚还是被马老太嫌弃不能生育。这马老太就是个恶毒的老女人,他们娶人家的时候就知道人家不能生了,结果还要往伤口上撒盐,这谁受得了?
  刘春玉嫁过来那两年,两个弟弟都得到了很不错的照顾,至少身上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不像个没妈的孩子。
  大姑见凤宁笑,便问:“你知道她?”
  凤宁说:“不知道。要是人好,我爸同意,也没什么不行。我弟弟妹妹那边我会去劝的。”
  大姑见她同意了,知道这事多半就成了:“也不用担心你弟弟妹妹,大姑在呢,可以照顾好他们。”
  “也对,谢谢大姑!”凤宁笑着说,“大姑,回头我带你和我爸去医院做个体检吧。”
  大姑说:“好端端的做什么体检?不去!”
  凤宁说:“做体检是防患于未然,没病防病,有病早发现早治疗。欧美那些发达国家的老百姓每年都会去做体检的。”
  “我好好的,能吃能干,去医院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大姑摆手,说什么也不肯同意。
  凤宁没再说什么,等自己出差回来再安排吧,或者让贺阿姨帮忙号个脉也成,中医更适合治未病。
  大姑这两年跟在自己身边,每个月都有工资拿,每年都有一千多的收入,在唐长根面前腰杆也直了。有侄女和女儿撑腰,唐长根再也不敢对她颐指气使,她现在心宽体胖,气色也比先前好多了,应当不至于肝气郁结。
  二姑也很想来凤宁这里帮忙,不过家里还有个上学的小儿子,有点走不开,只有凤宁布置灯会的时候她才跟着去,因为大姑做几十个人的饭菜有点忙不过来。
  凤宁从大姑这里得到这个消息,便去找凤金宝:“爸,我过两天要去上海了。”
  “知道,你去吧。”凤金宝头也不抬地破着竹子。
  凤宁说:“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凤金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哦,那注意安全。”
  凤宁笑起来:“爸,我奶奶是不是要给你找老婆呢?”
  凤金宝立马不自在起来,手里的柴刀差点划到手。
  凤宁一把抢过了刀子:“爸,你小心点。是大姑告诉我的。你其实也还年轻,才四十出头,要是真想找一个,我其实不反对。”
  凤金宝惊讶地看着女儿:“我、我还是不找了,你弟弟都还小,不想给他们找后妈。”
  凤宁说:“也不是所有的后妈都恶毒。要是人好,你找一个也没什么不好,我们终归会长大,不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凤金宝站在那儿想了很久,说:“我要是结了婚,不让她跟你们一起生活,让她在家里。”
  凤宁呵呵冷笑了一声:“那你是打算找个人伺候我奶奶呢?你是觉得我妈被那个老女人折磨得还不够?你要是这么打算的,那就别找了,免得祸害人家。”
  凤金宝惊讶地看着凤宁:“带她来这里?”
  凤宁说:“对啊。我这里也不是没事做,又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只要人不蠢,就都能学会。”
  凤金宝迟疑地说:“那你弟弟妹妹恐怕接受不了。”
  “我去劝他们。再说有我和我大姑,谁能让他们受委屈?”凤宁说。
  凤金宝终于松了口气:“那我改天回去见见。”
  “行。我也抽空和弟弟妹妹说一声,你们也不用着急结婚,多熟悉一下,让我弟弟妹妹也有个心理接受过程。”凤宁说。
  “好。”
  凤宁回到办公室去整理材料,准备带去出差,赵玉琴敲了一下门:“凤宁。”
  凤宁抬头:“赵姐,有事?”
  赵玉琴说:“是咱原来厂里有几个同事,他们说想来咱们公司,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凤宁问:“有谁要来?”
  赵玉琴说了几个名字,凤宁说:“可以,你让他们明天就过来吧,后天我就要走了。”
  “好,今天回去跟她们说。”赵玉琴赶紧应下。
  第79章
  第二天, 就来了五个灯笼厂的旧同事,都想加入凤宁的公司。
  凤宁挨个同他们谈话,主要是谈待遇和工作纪律问题。工资待遇都比她们在灯笼厂的时候高些, 布置灯会的时候收入更高。但来这里必须要遵守纪律, 不能把迟到早退磨洋工的老毛病带到这里来,否则就会扣钱, 屡教不改者, 直接开除。
  今天来的这几个,算是活干得还不错的,平时工作态度也还行。凤宁对这些人倒也放心,毕竟在一起工作半年时间,她也算了解这些人的。
  凤宁明天就要出差,这些员工的合同还来不及拟签, 凤宁让他们可以先过来上班,工资从他们上班那天算起,等自己出差回来再签合同。
  翌日是国庆节,凤宁一早就出了门,搭车去蓉城坐飞机。坐在车上的时候, 想起前年自己生日那天盛世安陪自己去蓉城, 今天正好也是盛世安的生日, 自己上次写信给他忘记提这件事了,决定到蓉城后买张明信片给他寄过去。虽然收到的时候他生日早就过了,但起码是生日当天的祝福。
  到蓉城后,第一件事就是找邮局给盛世安寄明信片。凤宁选了一张印有熊猫的明信片, 写上“今天是你的生日, 也是祖国的生日,祝你和我们最爱的祖国生日快乐, 平安喜乐!”
  第二天,凤宁坐上飞机飞往上海。
  这个年代的上海在国人的印象中,就是时髦、高品质的代名词。在凤宁的家乡,只要一说这个东西是上海产的,那肯定就是好东西。
  上海人洋气,而花灯是传统手工艺,凤宁这些天一直在琢磨要怎么才能把传统工艺和上海人的气质结合起来,才能满足上海人的审美需求。
  凤宁到了之后,便去联系上海文旅局,对方见她这么早就过来,还觉得很意外:“离过年还有三个多月,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吗?”
  凤宁说:“其实不算早,我们要先做设计,等设计稿确定下来之后,再安排人布置花灯。我这次来是想进行实地考察,并且跟主办方了解一下你们的需求。你们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尽管跟我提,我会尽量在设计稿中体现出来。”
  上海的领导才知道办一场灯会还有这么多讲究,便说:“好,我们会尽量配合你的工作。”
  凤宁在上海待了四天,因为上海灯会的场地非常大,灯会在中山公园举行,这个公园有多大呢,20万平方米,足足比南安正在规划的彩灯公园还要大一倍。 第75节   这么大的公园,如果全都布置上花灯,上百组花灯都未必能够。这是凤宁事先没有想到的,而且她迄今为止还没办过这么大规模的花灯。主要是她的人手远远不够,更何况今年他们还要几个场地同时进行,哪怕南安的灯会可以放到最后布置,厦门灯会的人手是减省不了的。
  目前凤宁手头有七十多个熟练工人,加上灯笼厂来的那些,超过了八十人,到时候再带一些新人,分两个组的话,一个组能有五十多个人,扎五十组以内的花灯还是能应付得来。
  凤宁在公园里转了好几圈,然后跟主办方提了自己的意见,只能进行局部布置,因为公园有很大一部分是茂密的树林,树林里并不适合扎花灯,而且晚上环境过于阴森,也不利于游客观灯,只在草地区和园林区布置。
  主办方听完凤宁的建议之后,经过商讨,同意了凤宁的建议。
  凤宁在公园里待了两天,又花了两天时间在上海市区转了转,寻访上海的特质,以完善自己的构思与设计。
  离开上海之后,凤宁直接飞往了厦门。厦门是个海滨城市,十月的厦门依旧是夏天,所以冬天也会非常宜人,凤宁打算让师父来这里负责灯会布置,顺便带师娘来过冬。
  厦门的灯会充满了地方特色,会场直接就选择了海边的沙滩,游客可以一边赏灯,一边看海。
  凤宁在厦门待了三天,期间去鼓浪屿住了一晚,听着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不习惯的凤宁有点睡不着。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盛世安,这曾经是他的日常,每天都枕着海浪听着涛声入睡,他刚开始的时候,肯定也睡不着,后来离开海岛,回到内陆,没有这浪涛声,他也说过有点睡不踏实。
  想到这里,凤宁从床上爬起来,拉亮房内的灯,找出随身携带的纸笔,提笔给盛世安写了一封信,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想跟他分享此刻的心情。
  写完信,凤宁再次躺下,这次很快就睡着了。翌日起来,凤宁看了一下昨晚写的信,虽然没什么暧昧的话,觉得还是过于感性,这信要不还是不寄了吧。
  下楼的时候,便看见了旅馆旁边的邮筒,原来岛上也能寄信的,凤宁犹豫再三,还是把这封信给寄了出去。
  从厦门回蓉城还是坐的飞机。蓉城和厦门隔着千山万水,没有直通的火车,甚至转车都需要好几趟。
  到时候工人们过来扎花灯也要费很多周折,届时凤宁会带着两队人马同时出发,坐轮船到上海,然后再安排大家坐火车到福州,再转车到厦门。
  每次出门的时候,凤宁就特别想念基建狂魔。只有经历过这个年代的艰难,才能深切体会到基建狂魔的伟大,中国人民的勤劳。要致富先修路,这是从实践中得出的真知。
  回到蓉城,已经是十月中旬,出差的这段时间,只要有空,凤宁就一直在忙着设计花灯稿。1989年是蛇年,也就是小龙,这个生肖不太好做文章,不太好单独宣扬,那就一起宣扬十二生肖。
  此外传统文化的经典主题形象依然不必缺席。
  上海是国际化大都市,是引进外资最多的地方,可以设计一个国际灯区,英国的大本钟、法国的埃菲尔铁塔、美国的唐老鸭米老鼠、德国的格林童话形象、丹麦的童话故事等都可以用花灯的形式展示出来,表达
  上海人民拥抱世界的热情。
  还设计了一个科技区,比如汽车、飞机、火箭、轮船、星空等,这是对中国科技的展望与信心。
  这算是对传统花灯的突破。之前的花灯,都呈现的是中国形象,与传统脱不了关系。现在的花灯还能用来表现现代甚至未来的主题。
  厦门的灯会除了传统的文化形象,还有福建本地的特色,比如惠安女、客家围屋等。
  另一大主题就体现了滨海城市厦门的特色,以海洋为主,展现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形象。
  厦门是大陆离台湾最近的地方,正好去年大陆与台湾实现了两岸往来,再设计一组欢迎台湾回归的花灯。差不多也就齐活了。
  几经辗转,终于回到南安,凤宁头一回感觉到南安的偏僻,但想一想也释怀了,正因为南安太过偏僻落后,所以他们才要努力打造好彩灯这个产业,带动更多的人就业,早点摆脱贫困的现状。
  凤宁回来之后,灯笼厂那几个同事已经过来上班了,正跟着梅香他们一起扎花灯。
  凤宁去了一趟外公家,除了探望外公,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在外公的村里找一些人去扎花灯,因为她自己村里基本家家都有人跟着来做花灯了。
  母亲的娘家是个大家族,凤宁有很多表亲,她打算也把他们带出去。
  自打凤宁带外公去看了病,买了轮椅后,他的身体状况有了明显的好转。因为可以坐轮椅出去转悠,老人的精神也好了不少。
  凤宁觉得很欣慰,至少自己能替母亲尽一下孝。
  外公听说她的来意,有些激动:“其实我早就想让你带他们出去的,又怕你不方便,所以才没开口。”
  凤宁说:“主要是一开始是从我村里请人,有人去了有人没去,没去的就总来家里找我爸,没办法,只好先紧着村里的人请。现在差不多每家都有人去了,我这边还需要人手,就来外公这边找了。”
  外公说:“你两个舅舅也想跟着你去,可以吗?”
  凤宁说:“当然可以。他们不想砌房子了?那就跟着我去吧。我公司里平时也招人做灯笼,舅舅要是想去也可以,一个月有几十块钱工资,年底办灯会的时候工资高一些。或者只做年底两三个月的灯会,平时还回来砌房子。”
  外公说:“那就问问你舅舅,看他们自己想怎么选。”
  “好。我去找舅舅。”凤宁说。
  大舅不在家,小舅在,凤宁便先跟小舅说了,小舅还没说话,小舅妈就说:“那肯定去啊,我也想去可以吗?到时候把两个孩子也带到市里去上学。家里的地就不种了。”
  凤宁说:“小舅妈愿意来上班,当然可以,不过上班了就没地方打麻将了。”
  小舅妈迟疑了一下:“不打就不打。能去市里上班,我还打什么麻将,有空就去逛街,街上多好玩。”
  凤宁只好笑了笑:“你这么想就好。”但逛街哪能不花钱呢,凤宁有点担心小舅的日子,不过长辈的家事,她做外甥女的也不好说什么。
  凤宁本来想找小舅去找一些可靠的村里人去做花灯,但看到小舅妈事事做主的样子,便打消了念头,决定还是找大舅比较靠谱,大舅两口子都实在。
  等到大舅回来,跟大舅一说,大舅说:“去吧,我平时就不去了,就做花灯的时候去赚两三个月钱。你外公外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平时也需要人照顾,你大舅妈又要忙地里的活,我在家也能帮衬一下。”
  凤宁说:“小舅和小舅妈直接去我公司上班,把孩子也带过去上学。要不大舅和大舅妈也一起去,把外公外婆也带上?城里医疗也更方便。”
  大舅看向大舅妈,两口子最后都摇了摇头:“我们和你外公外婆在农村呆惯了,去了城里不习惯,还是算了。”
  凤宁见他们这样,也不强求,以后想去反正还能去,便说起了请人的事。大舅满口答应下来,要帮他去找人。
  凤宁让他找二十来个,不超过二十五,要是还有更多的人想去,那就告诉他们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大舅把这事应了下来。凤宁就先回去了,让大舅他们等通知。
  倒是小舅妈想立马就跟着凤宁去,凤宁说:“先不着急,小舅到时候跟大舅一起过来,小舅妈你等到年后再来吧,表弟表妹还在家里上学,需要人照顾,等年后找到学校办好转学,你们再一起过来。”
  小舅妈一想也行,公婆身体不好,还确实不一定能够照顾得了两个孩子。
  凤宁回到市里,抓紧时间完善设计稿。十一月初,凤宁便带着谢俊伟和秦师傅一起去上海签合同。
  第80章
  带了谢俊伟和秦师傅, 是为了让他们留下来采买材料和工具。
  蓉城没有直达上海的火车,转车非常麻烦,凤宁原本打算带工人们坐轮船到上海, 回来后了解了一下, 坐轮船到上海竟需要十几天,这个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不得已, 最后他们还是选择坐火车。
  从蓉城买到上海的通票, 先坐车到湖南,再从湖南改签换乘直达上海的车次。
  运气好,抵达中转站后不用等多久就能换乘上火车,运气不好,可能得等上一晚,那就还得安排住宿, 百十来个人,费用放一边,全都安排好,也是个相当大的工程。
  可现如今也没别的变法,只能坐火车。所以凤宁要先走一趟熟悉一下路线, 研究好最佳的出行车次, 回头好带工人们过来。
  蓉城到上海的直线距离远比到北京要短, 但由于需要绕路和换乘车次,他们花了五十多个小时,才终于抵达上海。
  到上海休息一晚后,凤宁才去找灯会主办方签合同。这次跟上海签的合同分成比西安灯会还低, 是三七开, 凤宁拿三成,主办方说中山公园本身是比较有名的公园, 有很多外地和本地的游客去游玩。
  凤宁上次过来实地考察的时候,留意过中山公园的客流量,她在的那两天有一天是周末,人其实并不太多,而且多是本地人,跟北海公园那种游人如织的现象没法比,毕竟外地人来上海旅游,必去的打卡之地肯定是外滩和南京路。
  凤宁知道,灯会期间的游客肯定多是冲着灯会去的。但她还是接受了这个分成,因为上海是全国第一大城市,人口比北京还多,外来游客也非常多,虽然不至于像去北京的游客那样,基本会登景山看故宫全景。
  但春节期间来上海玩,知道有灯会,多半还是会去看看的。哪怕不像北京那样热闹,上百万观灯人次应该还是有的。灯会的售票也是一元,分到手里应该也不会太少。
  凤宁把秦师傅留在上海采买材料,自己和谢俊伟坐飞机去了厦门。
  跟厦门签的合同是五五分成,因为灯会是在海滩上开辟出来的全新场景,游客买票进去,那就纯粹是为了看灯。
  凤宁留下谢俊伟在厦门买材料,自己飞了回去。到蓉城下飞机后,凤宁便直接去了蓉城火车站买票,去上海和厦门的车票各半,根据她预算的人数买的,给师父师娘买的是软卧。
  坐火车旅途劳累,但凤宁这次没法陪他们坐飞机,只能让他们跟着自己坐火车。
  回到南安,凤宁便让父亲回去替自己叫人,把村里所有做花灯的人都叫上,还让他去外公家通知两个舅舅,把他们村里去扎花灯的新工人也叫上。
  凤宁跑了一趟文化局,找到肖达,跟他说明自己的情况,南安灯会她会回来布置,设计稿她在上海期间会准备好。
  肖达说:“我看你现在是分身乏术,一个人承办三场灯会,忙得过来吗?你手头的扎灯工人数量是不是少了点?”
  凤宁苦笑:“忙不过来也得忙啊。人是有点少,可这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每次布置办灯会
  ,都会带上十多个新工人,就是为了培养更多的熟练工,结果还是赶不上变化。”
  “不光是工人,你还应该多培养些花灯设计师,这样你才忙得过来。”肖达说。
  “怎么没有培养?可除了我师父,迄今还没碰到能够设计花灯的设计师。设计花灯跟做花灯不一样,不仅要会画画,还要懂传统文化,更要懂创新,懂设计的大学生不会来我公司,不懂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我巴不得有人能够替我设计花灯了,可惜没能如愿啊。”凤宁无奈地摊摊手。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什么都会?”肖达笑着说。
  凤宁开玩笑:“我天赋异禀啊,所以什么都会。”
  今年南安灯会要换地方了,彩灯公园的彩灯博物馆虽然还没竣工,但其他地方已经完工了,可以布置灯会了。公园面积巨大,今年凤宁打算办一场大的,她计划设计不低于六十个灯组,比上海和厦门灯会的规模都要大,如果赶不及春节开幕,那就元旦再开幕。总而言之,彩灯公园的第一场灯会,一定要不同凡响。
  凤宁还跟肖达要了去年帮忙画花灯的两位美工老师的地址,再次把人请了来,毕竟大型灯会,怎么也得要几个靠谱的美工。
  赵玉琴见到凤宁回来,又赶紧找到她,说灯笼厂还有几个同事想跟去扎花灯。
  凤宁正缺人手,当然不会拒绝:“让他们都来吧,反正我现在需要人手。工资跟我们的工人一样。”
  第二天果然又来了三个人。
  凤金宝回去两天后,带着所有工人从家里赶到了南安。
  凤宁把大家召集到一块开了个会,介绍了一下这次工作的地点、内容,也跟众人说明了工资待遇,包路费和吃住,没有特殊约定的,熟练工都是280块钱一个月,第一次去的新工人是180一个月,比去年涨了一点。
  她把新人的工作内容也介绍了一下,要求他们要积极主动参与到工作中去,争取尽快成为熟练工。如果一场灯会下来,还没成为熟练工,则被认为不适合干这一行,以后就不会再录用。
  干得好,还会有奖金,去年所有的工人每人都拿了一百块钱奖金,今年只会多不会少。
  听说加了工资,大家都很激动,凤宁这样的老板真大方。凤宁舅舅和他们带来的人听到这个工资和奖金,都疯狂心动,没想到工资会这么高,要是熟练工,还能多一百,这要是干两个月,就有将近六百块,加上奖金,两个月比在家种地半年挣得都多。
  凤宁又将新人登记名册,然后将所有人分成两组,一部分去上海,一部分去厦门。
  果然,大家听说去上海都很激动,毕竟上海可是全国有名的大城市,要是能去上海,那得多好。
  没分到上海的有点失望,不过凤宁说了,好好干,以后还会去杭州、广州、武汉等地办灯会。大家一听又高兴了,去不了上海,杭州广州似乎也不错,都是大城市。
  分配好人员,凤宁向客运公司包了两辆客车,将所有人都拉到蓉城,一起登上了去湖南的列车。
  他们这一行人数超过了100个,走在路上都是浩浩荡荡的。凤宁还是按照原来的办法,几个人分成一组,组长监管组员,不让人落下掉队。
  好在大部分都不是第一次出门,已经有了出行的经验,只需要格外留意一下新来的那二十多个人就好。
  到株洲下车后,队伍就分成了两拨,去上海的人先上车。凤宁虽然是负责上海灯会的,但她并没有跟着一起去上海,而是让他们自行过去。
  带队的是梅香和曾勇,他俩跟着凤宁跑了很多地方,也算是有了出门的经验。凤宁也把到上海后坐哪路车,到什么地方下车,到哪儿去住宿等都写给了他们。
  自己则送师父和师娘去了厦门,她之所以安排秦师傅留在上海,是想着她不在的时候,秦师傅可以带着大家先干活。
  抵达厦门之后,凤宁将人送到了主办方安排的住处,又帮忙在本地找了两个阿姨,帮着大姑一起做饭。二姑这次去了上海,到时候也要找两个人帮忙才行。
  安顿好厦门的一切,凤宁看到师父带着众人开始布置灯会,这才放心地乘坐飞机去了上海。
  她到上海的时候,大家已经到了三天,但竟还没有开始扎花灯,一问原因,是秦师傅订购的一批铁丝还没到位。
  秦师傅看到凤宁,觉得很惭愧,自己竟然办不好凤宁交待的事,凤宁说:“这不能怪你,你以前也没有从头到尾操办过灯会。多经历一下就好了。我去问问铁丝的事。” 第76节   凤宁赶紧去材料商那边,秦师傅订购的10号铁丝没有到货,因为交了定金,所以也不敢去别处买。
  凤宁了解完情况,对商家说:“既然10号铁丝没有,那我们就换8号的吧。我看你这里有不少8号的。”
  商家说:“我早就说了,让她换8号的,她说8号的太粗,用不上,不愿意换。”
  “没事,这事我做主,你给我们送一吨8号铁丝过去。”凤宁说。
  秦师傅对凤宁说:“10号铁丝扎骨架已经够了,8号铁丝太粗了,不好折动。”
  凤宁说:“那就用8号铁丝做固定支架,另外再换个地方买10号铁丝。”
  秦师傅看凤宁处理事情这么利落,不由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差得太远了,明明自己做灯笼的时间比她长得多,有些人真是天生就适合干这一行。
  材料很快就备齐了,凤宁召集所有人开工,给大家分了工,五人一个灯组,一个组带一个新人,凤宁和秦师傅的灯组带两个新人。
  凤宁的两个舅舅都在凤宁组里,凤宁也没什么意见,舅舅跟着自己就跟着自己吧,教谁也是教。况且这是自己的长辈,要有点什么,别的组长也确实不好对两位舅舅说什么。
  大舅陈百顺人很踏实,凤宁干活的时候,他就在一旁打下手,递材料和工具,出力气的时候也上来帮忙。
  小舅陈百利则心思有些活泛,他人其实很聪明,做东西很快就能上手,干了没两天,就问凤宁:“我们每天吃的菜也是你二姑去买的?她一个人忙得过来不?要不要我去帮忙?”
  凤宁说:“不用,我已经给她找了帮手,你干你的活吧,小舅。”上海的临时工没厦门的好请,所以只招了一个人。
  陈百利说:“那你每天给她多少钱买菜,她跟你报账吗?”
  凤宁说:“她都记账了。小舅,难道你不想扎灯笼,想去做饭?”
  陈百利嗫嚅一下:“做饭也没什么不可以。”
  凤宁说:“你灯笼扎得很好,为什么要去做饭?你先熟悉工艺,等以后我人数足够了,会按照工艺来发工资。负责上色的画工工资最高,负责扎骨架的次之,最少的则是裱糊工。小舅你不会画画,但是扎骨架还是可以的,工资会比做饭高不少。”
  陈百利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凤宁其实也猜得到,小舅其实就是羡慕二姑可以直接接触到现金,每天凤宁给的买菜钱都有上百块,要是随便克扣几块,一个月下来,几乎就可以多拿一份工资。
  其实二姑每天都把账给凤宁看了的,剩下的钱也都交给了凤宁,一分没昧。凤家的人虽说缺点一箩筐,但在耿直这点上是没话说的。
  陈家人其实也都勤劳肯干,小舅之所以这样,多半还是小舅妈的缘故,小舅妈好逸恶劳,小舅就挖空心思捞钱,好满足老婆的各种需求。
  长辈的家事凤宁不好说什么,但杜绝小舅钻空子还是可以的。
  第81章
  因为还要回去布置南安灯
  会, 凤宁要求大家抓紧时间干活,争取早点完工回家。
  除非下大雨或者下大雪不能开工才休息,别的时间都在抓紧时间干活。天气好的晚上, 甚至都要开灯加两个小时班, 忙到八点才下班。
  没有人撂挑子不干,大家都知道布置完上海的灯会, 还要回去布置南安的灯会, 只要有活干,就有钱赚,没人对此表示不满。
  从现在忙到过年,将近三个月时间。三个月的工资加奖金,就有上千块。哪怕是今年新来的,也有六七百, 干什么能挣这么多钱?
  凤宁也不怕人偷奸耍滑,因为每个组总共五个人,谁干活了谁没干,组员们心里都门儿清,你不干活, 跟人家拿一样的工资, 人家心里能舒坦?肯定要跟老板反映, 下次再办灯会,就别指望再叫你了。
  凤宁村里就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单身汉,平时也是游手好闲,听说做花灯不仅可以挣钱, 还可以全国各地到处玩, 便软磨硬泡缠着凤金宝说尽好话,想要跟着一起去。
  每次凤宁一回家, 他就跑来央求凤宁带他去做事。还说动了曾长林帮忙说话,曾长林看他穷得不像样子,好不容易主动想干活挣钱,便去找凤宁说情。凤宁本着扶贫的心理,答应让他去试试,上次去西安办灯会的时候就带上了他。
  结果那老小子没坚持几天,就开始偷奸耍滑,告病要休息,结果自己出去玩了,而且还请了不止一次假。还是他自己跟人炫耀去看了兵马俑才被发现的。凤宁当时听完也没说什么。
  等回到南安后,结工资的时候,他干了多少天活,凤宁就算了他多少钱,并且当场宣布以后再也不会用他。
  后来不管那老小子怎么哀求和软磨硬泡,都于事无补。凤宁本来想在西安就跟他结账让他走人的,只是考虑到人是自己带出来的,还是得把人安全带回去,这才忍到回来才发威。
  她宣布不在录用对方之后,在场所有的工人心里都舒泰了,否则凭什么别人替你干活,你还能拿一样的工资?
  这也算是对大家的警示,因此没人在干活的时候再找借口偷懒。尤其是灯笼厂的旧同事,在听到赵玉琴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都大受震撼,更不敢懈怠,私企和他们原来的厂子是不一样的,以前厂长是无权开除人的,顶多扣点工资奖金,私企是老板说了算,说开你就开你。
  办灯会这样的大型户外活动,非常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而这三者中,天时尤为重要,如果布展期间天气给力,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上海的冬天,非常容易出现阴雨连绵的日子,好在今年老天还算给面子,冷则冷矣,但很少出现阴雨连绵的天气,偶尔碰上下雨,都是晚上下,或者白天下一阵,不会终日不停。
  这给他们的工作带来了极大的方便,很少出现长时间停工的状态。
  凤宁白天干活,晚上设计南安灯会的花灯,日子过得飞快。
  随着一盏盏花灯落地,公园里变得越来越绚丽夺目,也引得不少来公园锻炼的老头老太们的围观,他们说着吴侬软语,讨论着每盏花灯的造型。虽然听不太懂他们说什么,但从他们的语气和神情可以看出来,那是相当惊艳的。
  上海的灯会是11月20号才正式动工,在大家紧赶慢赶下,到1月10号终于完工,此时离过年还有25天。
  厦门那边的天气应该会比上海更好,应该也会差不多时间完工。凤宁不敢耽搁,马上带着人马回去,否则南安灯会就赶不上春节开幕了。
  这一次留在上海值班维护的是曾勇,他是主动要求留下的,不仅是因为值班的工资不低,还因为他想在上海好好玩一玩。
  上海灯会是1月25日开幕,到3月1日结束,将近四十天时间。离开幕还有半个月时间,他有的是时间好好游上海了。
  凤宁对曾勇的水平倒是有信心,他跟着她做了两年灯笼和灯会,对花灯的各个流程都已经烂熟于心,做维护应该问题不大。
  但她也知道年轻人玩性重,大城市非常光鲜,但诱惑大陷阱也多,便再三对他进行了叮嘱,这才放心离开。
  凤宁带着众人坐火车赶回南安,在厦门布展的人还没回来。她回来之后,马上找公园方面签订合同,采购材料,如此又耽误了三天,等到正式动工的时候,已经到了1月16日,离过年刚好还有20天。
  好在戴师傅他们也只比他们晚了三天到家,回来正好赶上布置南安灯会。
  留在厦门值班的是刘海,这倒是让凤宁很意外,她本以为会是赵玉琴。刘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干活很踏实,但几乎不表现自己,存在感非常低,没想到他竟然愿意留下来维护灯笼。
  凤宁有些欣慰,自己带出来的人也逐渐能独当一面了。
  去厦门的人回来之后,凤宁安排谢俊伟和梅香留在公司卖灯笼,父亲则留在公司负责接洽业务和出货。这一年中虽然很多时间都是在布置灯展,但断断续续也做了不少灯笼,年底是灯笼最好卖的时候,当然要趁机都出了。
  两班人马一百人,要在二十天之内扎完60组花灯,任务重时间紧,是个非常大的挑战,但并非完全办不到。
  彩灯公园场地非常开阔,所以这次设计的花灯体积非常大,最大的花灯高达近十米,需要搭架子才能弄得起来,这又增加了难度。
  在彩灯公园里忙了几天,凤宁对灯笼厂的老同事说:“你们谁离灯笼厂近一些,去帮我传个话,灯笼厂里的人愿不愿意来帮忙我布置灯会,干到灯会布置好为止,每人给200块钱工资。”
  大家面面相觑,秦师傅说:“我去帮大家传个话吧。”
  凤宁说:“可以直接找吴昌德说这事,他自己要是也愿意来,工资一样发。”
  秦师傅点头:“好,我去传个话。”
  第二天,吴昌德就找到彩灯公园来了,他见到凤宁,就毫不客气地说:“你那么有本事,怎么还要来求我帮忙呢?”
  凤宁说:“我并不是求你们帮忙,而是在帮助大家。好歹灯笼厂也是我曾经的单位,如今你们办不了灯会,收入就少了一大半,我叫你们来帮忙,是想给大家增加一点收入。我现在有上百号熟练工人,难道一场灯展还搞不定?你们来了,我们就可以早点完工,年前可以休息几天。当然选择权在你们,我不勉强。”
  吴昌德问:“真的给200块钱?”
  凤宁说:“明天来,到布展结束,一个人200元。”
  “能不能再高点?”吴昌德知道凤宁办了几场大城市灯会,不缺钱。
  “我自己的工人一个月才给280块钱,你们来干不到20天,给你们开200,难道还嫌少?别不知足。”凤宁不客气地说。
  吴昌德没再说什么,200的确不少了,他们厂的工人最高也才100出头。
  第二天,灯笼厂除去两个销售和门卫老孙,其余的人都来了,包括吴昌德、胡进和财务。这些人都有着丰富的扎灯经验,加进来之后,效率自然就更高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胡进跟凤宁说:“小凤啊,你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挤兑得我们都没饭吃了。”
  凤宁看着胡进:“胡主任,我可没有故意要挤兑你们。你们要是还能找得到设计花灯的人,我很愿意跟你们分成。我其实还挺希望你们能够找得到设计师的,这样南安的灯会就不用全落在我肩上了。”
  胡进说:“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凤宁笑笑:“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但我真心希望南安多几个彩灯公司的。去年北京龙灯会已经把我们南安的花灯名气打出去了,我们有布置大型灯展的技术和完整流程,比外地的花灯有着明显的技术优势,尤其是在时间上,外地花灯
  组是没法跟我们比的,我们一个多月能搞定一场灯会,他们可能需要三四个月。全国那么多个城市,光靠我一个华灯公司是忙不过来的。”
  胡进看着凤宁,意识到她并非在开玩笑,而是说真的,不由得叹气:“我们是公家的企业,跟你们私企比起来,少了很多优势。”
  凤宁说:“你们厂子跟私企有多大区别?你们也没向公家交什么税,赚的还不够你们发工资的。恐怕连我们私企都不如,我们每年还能纳税呢。你们最大的问题出在观念上,只需在观念上转变一下,大家再也不能有吃大锅饭的思想,也别在招人上卡那么死,该招人就招,不能入编,就签合同工嘛。比起那些一穷二白创业的人,你们有太多优势了,要好好利用。”
  凤宁这话把胡进和吴昌德都说沉默了,她说的太轻松了,可人家的确是从一个光杆司令干成现在的规模的。
  大家一直忙到腊月二十七,终于将六十组花灯全都布置妥当,其实还有不少空白处,凤宁便用公司没卖出去的小灯笼装饰,用以填补空白。明年还要再多招些人,到时候把彩灯公园全都填满,打造一场巨大的视觉盛宴。
  完工那天,凤宁给所有人发了工资,每人还额外发了150块钱奖金,还给每人发了五斤香肠、十斤肉、五斤糖果、一桶油和一箱苹果。
  灯笼厂的人没有奖金,但物资人人都有份,这可比自己厂里的过年福利要强太多了。领到东西的人都心满意足,那些原本还没有离职心思的,这时觉得私企也没什么不好,福利待遇比他们公家企业还好呢。
  凤宁手头有钱,也就没必要等到灯会结束了才给大家结算工钱,完工就结了,让大家回去过个肥年。
  西安灯会观灯人次超过了60万,最后凤宁分了12万元。再加上北京灯会和沈阳灯会的收入,她现在也算是小富婆一个,身家也有了三四十万。
  凤宁在给工人们发福利的时候,引来了仪器厂工人们的围观。发这么多东西,真叫人羡慕,可他们今年的工资都没发两个月,更别提年终福利了。想当初企业效益好的时候,也不见得会有这么多的东西发,一个做灯笼的公司,竟然这么赚钱吗?
  凤宁趁机朝围观的人群说:“各位如果愿意来跟着我们做灯笼,我是欢迎的。虽然我们做的东西虽然不如你们的上档次,但养家糊口还是可以的。谁愿意来我公司的,等年后开工了再来报名吧。”
  围观的人有些若有所思,有些人窃窃私语,不知道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盛世安是腊月二十八过年前一天才回来的,一回来就跑来找凤宁。他大三了,寒假也在跟着老师做实验,差点连年都不能回来过了,还是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
  第82章
  盛世安每次回来, 就会发现凤宁又变漂亮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十九岁的凤宁是一朵正在怒放的鲜花,明媚妍丽, 再加上她干练的气质, 气场直逼两米八,一般人还不敢盯着她多看。
  当然盛世安不在此列, 他是觉得怎么也看不够。哪怕他留了很多凤宁的照片, 钱夹子里还藏了他觉得拍得最好看的一张,每次想她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但看到本人的时候,就觉得照片不及凤宁本人的十分之一。
  盛世安过来的时候,凤宁正让商场的工作人员往师父家里搬洗衣机:“师娘以后就别用手洗了,衣服被子直接扔洗衣机里转一转就好了,大冬天洗大件太遭罪了。”
  师娘说:“我们不要洗衣机, 拿去给你爸用,我烧点热水手洗一下就好了。”
  凤宁笑着说:“那边也有,买了两台呢。好不容易不要票就能买,可不得多买点。”
  年中的时候价格闯关,物价飞涨, 社会上出现了严重的抢购热潮, 商店有什么就买什么。很多企业趁此机会扩大产能, 妄图趁此机会大赚一笔。结果到了下半年,国家宣布价格闯关失败,要重新进行价格指导。
  人们逐渐恢复理智,不再疯狂购物, 于是就出现了产能过剩的情况, 许多商品堆放在仓库里,导致了许多企业出现资金断裂、坏账烂账的情况, 加速了国营集体企业的倒闭。
  以前需要票据才能购买的电器,现在是敞开了卖,并且还在疯狂降价。凤宁昨天刚给大家放了假,今天去买年货,在百货商场里看到堆积如山的电器,就买了两台洗衣机。
  “你这孩子,有了钱也不是这么花的,洗个衣服能有多难,还用得着洗衣机吗?”师娘责备她乱花钱。
  凤宁转过脸看向盛世安:“盛世安你觉得这洗衣机该不该买?” 第77节   盛世安点头:“该买,这是最实用的电器了。”
  凤宁笑眯眯地说:“师娘你看吧,大学生也这么说。”
  师娘摇头:“那你洗自己的衣服吧。”
  “你和师父也一起用啊,别怕浪费电。这种天你洗衣服还得烧热水,多麻烦呀,冬天衣服厚,你有关节炎,泡凉水要疼好久,而且衣服都拧不干,晾好久也没干。洗衣机直接把水甩干了,拿出来衣服都半干了,多方便。”凤宁说。
  师娘说:“那我给你钱。”
  凤宁说:“师娘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也住在这里啊,我也要用的。我住这里没掏过钱,我买个东西还要你掏钱,盛世安你评评,有这个道理吗?”
  盛世安笑着说:“师娘你就别跟凤宁计较了,这是她的孝心,你收下就好。”
  师娘说:“那好吧,我收下了。小盛你晚上在我家吃饭啊,难得回来。”
  盛世安看了凤宁一眼,凤宁说:“师娘,我们就不在家里吃了,我出去还有要买点东西,让盛世安去帮我提东西。”
  师娘说:“买了东西不回来吗?”
  “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晚了就在外面吃了。你和师父别等我们。”凤宁说着推上自行车,盛世安赶紧推着车跟上去。
  盛世安问:“你还要买什么?”
  凤宁说:“陪我去一趟商场,我还有不少东西没买。”
  两人骑着车,并排着一边走一边闲聊,聊的是各自的工作学习生活。
  盛世安听她说起上海和厦门的灯会,忍不住问:“什么时候去武汉办灯展?”
  凤宁说:“明年,定了武汉和广州的新春灯会。到时候我去武汉布展,你应该还在学校吧?”
  盛世安心理高兴极了:“明年我大四,到时候应该还在学校。来了一定去学校找我啊。”
  “一定。”凤宁满口答应。
  两人到了百货商场,虽然已经是下午了,但商场依旧有很多人,好像不要钱似的往家里搬东西。
  凤宁和盛世安穿过拥挤的人群,到了里边的电器部门,盛世安问:“还要买什么电器?”
  凤宁说:“再买一台洗衣机和两台冰箱。”
  盛世安不解:“怎么还买洗衣机?”
  凤宁说:“你来了,正好告诉我你家的具体地址,好送到你家去。上午买的时候,我就想给你家也买一台洗衣机的。”
  盛世安顿时结巴起来:“怎、怎么给我家买?”
  凤宁笑眯眯地说:“洗衣机实用啊,叔叔阿姨工作那么忙,还得洗衣服,夏天倒还算了,冬天洗衣服那不遭罪吗?科技改变生活,既然发明了洗衣机,而我又买得起,当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盛世安急忙摆手:“不用你买。”
  凤宁看着他:“你家买了?”
  这事盛世安没法撒谎,毕竟凤宁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没有。但怎么能让你给我家买洗衣机,太贵重了!”
  凤宁笑着说:“对我来说,这不是负担,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叔叔阿姨帮了我那么多的忙,总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手相助,我现在有能力了,适当帮他们改善一下生活条件,这不过分吧。”
  盛世安不知道怎么拒绝,便说:“可我爸是个领导干部,你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家里,万一被人说行贿,对你和我爸都不好。”
  凤宁眨巴一下眼睛:“可我公司的业务跟叔叔的职责范围没有重合啊,不至于被说行贿吧。真不能送吗?”
  “最好别送。我家里也能买。”盛世安虽然很感激凤宁能考虑到自己家里,但却不能心安理得接受这份馈赠。
  既然不能送大件电器,凤宁便打消了念头,买了两台冰箱,分别送到公司和师父家,虽然现在天气寒冷,可过年肉菜多,并不能久放。
  盛世安问:“你明天要回家过年吗?”
  凤宁说:“我不回去,我爸带着我弟弟妹妹回去过年了,我就陪师父师娘一起过年。”
  盛世安是知道凤宁和她奶奶的矛盾的:“叔叔他们回去过年了,你可以来我家过年。”
  凤宁笑着说:“我跟师父师娘一起过呢,春节期间再去你家拜年吧。”
  盛世安说:“今年灯会什么时候开始?”
  “正月初一。”凤宁说。
  盛世安说:“初一我们去看灯吧。”
  “可以啊,开幕我肯定要去的。不过今年我不值班,交给同事了。”
  今年南安灯会值班的是秦师傅和赵玉琴,她俩负责维护和卖花灯,把凤宁是彻底解放出来了。
  “这就对了,你当老板,没必要事事躬亲,交给员工去干吧。”盛世安说,“我今年返校也很早,初七就要出发。”
  凤宁愣了一下:“你也就回来一个星期啊。”
  “可不么!”盛世安苦笑一下。
  “真辛苦。”凤宁咋舌,“不过以后工作了,放假的时间就更短了。”
  盛世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晚上凤宁和盛世安在外面吃的,盛世安抢着买单,凤宁没有跟他争,满足一下他作为男人的虚荣心。
  翌日是除夕,百货商场的送货员一早就过来送冰箱了。师娘感叹没必要,凤宁则觉得很有必要,过年买的菜多,就不怕吃不完变质了。变质的菜扔了师父师娘觉得可惜,吃了凤宁又不放心,现在有冰箱了,就解决了这个难题。
  她出了一趟门,回仪器厂接收冰箱,然后就回来跟师娘一起准备年夜饭。
  凤宁不回去过年,最高兴的自然还是师父师娘,多少年了,别人家万家团圆,就他们两孤单单的四目相对,冷冷清清,越是到逢年过节的团圆日,他们就越发想念死去的儿子。今年好了,有凤宁作伴,总算不那么孤单了。
  师娘问凤宁:“你不回去过年,真不要紧啊?”
  凤宁说:“不要紧。我不回去,大家都能过好年。有些人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师娘是无条件站凤宁的,让凤宁这么明事理的姑娘都忍受不了,可见她奶奶有多难相处,而且还逼死了丈夫和儿媳,这老太太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
  “师娘,你歇着吧,今天的年夜饭我来做,做几道你和师父都没吃过的菜。”凤宁说。
  师娘听凤宁这么说,笑眯眯地说:“那行,我就等着尝你的手艺。”
  菜是凤宁和师娘这两天买的,各种肉类都有,师娘还怪她买多了会浪费,三个人吃不了多少,没想到凤宁今天就把冰箱买回来了。
  凤宁让师娘多生了一口炉子,两口炉子同时开工,甚至把师父家很久没用的柴火灶也收拾出来用了。因为凤宁和师父在家扎灯笼,倒是积攒了不少废弃的竹子和篾条,都堆放在灶间,现在正好用来生火。
  师娘说:“你这孩子,就我们三个人,你要弄多少菜啊?”
  凤宁说:“做好的菜要放在大锅里温着,就不怕上桌的时候菜都凉了。”
  凤宁炖了一锅简易版的佛跳墙,瑶柱、鲍鱼干、墨鱼、海参等都是从上海带回来的,猪蹄、冬笋、猪肉、鸡鸭肉、鸽子蛋等是本地买的。
  海鲜是昨天就开始泡发了,今天一早就炖鸡汤,再用鸡汤煨上这一大锅材料,烧开后,小火慢炖,到了中午,香气就开始出来了。谁路过都要问一声:“炖什么呢?好香!”
  除了佛跳墙,凤宁还做了东坡肘子,因为师父爱吃这个。炖鸡汤的鸡肉则用来做手撕鸡。羊肉和鱼一起炖,做鱼羊鲜。
  再弄一道水煮牛肉,冷吃兔是少不了的,再切个腊肠,炒个青菜,八道菜就齐活了。
  要不是师娘嚷嚷够了,凤宁还得弄个十全十美呢。
  做菜的空档,凤宁将师父写的对联、剪的剪纸全都贴上门头窗户,红红火火的,顿时年味就起来了。
  吃晚饭前,凤宁将炖好的佛跳墙盛出一半,用一个保温桶装了,送到了盛家。
  盛世安开门见到凤宁,非常惊喜:“凤宁,你来了?”
  “过年好!”凤宁笑眯眯地打招呼,将手里的保温桶给他:“还没吃饭的吧?这是我做的菜,炖得有点多,拿来给你们尝尝,不要嫌弃。”
  “过年好。谢谢!怎么会嫌弃。进来吧,我们正好要吃饭,一起吃吧。”盛世安赶紧接过去,把凤宁让进来。
  正在看电视的盛世明赶紧过来:“姐姐过年好!”
  “明明过年好!”凤宁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塞给盛世明,“压岁钱,祝你金榜题名!”
  “谢谢姐姐!”盛世明开心地接过红包。
  盛世清从卧室出来,看了弟弟手里的红包一眼,抬手跟凤宁打了一下招呼:“过年好。”
  “过年好!”凤宁没给他准备红包,毕竟他比自己年纪大。
  凤宁对盛世安说:“我进去跟叔叔阿姨打个招呼就走,饭我就不吃了。我今天做了八道菜,师父师娘等我回去吃饭呢。叔叔阿姨在厨房做饭呢?”
  “是的。”盛世安叫,“爸,妈,凤宁来了。”
  正在厨房里打下手的贺志华闻言赶紧出来:“呀,凤宁来了,正好,赶上吃饭。”
  凤宁笑眯眯地说:“阿姨,过年好!我今天做了一道福建菜,拿来给你们尝尝。我这就要回去吃饭了,师父师娘都在家里等我回去。”
  贺志华说:“你这孩子,做什么好吃的还非要送过来给我们尝尝,真是太有心了。”
  盛世安从厨房里拿过一个碗,打开保温桶将菜倒出来:“这是什么菜?没见过。好香啊!”
  “佛跳墙。”凤宁走到厨房门口,“叔叔过年好!”
  正在做菜的盛重远回过头来:“过年好!凤宁你还会做佛跳墙呢?”
  凤宁笑着说:“第一次尝试做。叔叔你吃过吗?”
  “没有。听福建的战友说过,说是需要十几道原材料,什么鲍鱼、海参之类的,贵得要死,一般人吃不起。”盛重远笑着说。
  凤宁说:“我弄了个简易版的,材料没那么齐全,让大家尝尝鲜。”
  “那一会得好好尝尝。留下来吃饭吧。”盛重远也挽留她吃完饭。
  “明天过来给叔叔阿姨拜年,今晚回去陪师父师娘一起过年,我就先回去了,他们等我吃饭呢。”凤宁说。
  走的时候,贺志华给了凤宁一盒曲奇饼干,让她带回去吃。
  凤宁推辞不过,只好接受了。盛世安把她送到路口,才被凤宁给劝回去。
  师父师娘第一次吃到这么丰盛的年夜饭,开心得合不拢嘴。
  盛家人吃着凤宁送来的佛跳墙,惊为天人:“难怪叫佛跳墙,这么好吃,还俗也值得啊。”
  盛世明说:“凤宁姐姐这么能干,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关键还那么漂亮。大哥你不加点油,把她变成我嫂子,回头被人追走了,你可别哭。”
  盛世清也鄙视大哥:“哥你那性格像谁?喜欢就直接说啊,拖了这么多年都没表白,我都要鄙视你了。”
  盛世安无奈地看了两个弟弟一眼。
  贺志华说:“你们大哥那叫慎重,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愣头青,不管不顾就冲上去了。”
  盛世 第78节   清嘿嘿笑:“那我不还是把人追到手了,大哥到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盛世安无奈地摸摸额头:“行了,你们别说了。我自己有分寸。”
  吃完饭,盛世安回到房间,换了件呢大衣,对着镜子照了照。
  盛世清拿来自己的白色毛线围巾:“大哥,你要去见凤宁?我的围巾借你戴,许文强似的,特帅!”
  “许文强是个□□流氓,拿我跟他比?”盛世安瞥了弟弟一眼。
  盛世清忙说:“好吧,我哥最帅!”
  盛世安说:“油嘴滑舌!”
  盛世清说:“哥,你是不是要表白?我跟你说,带几根烟花棒去,烟火一放,趁机表白,十拿九稳!”
  “这个意见采纳了。”盛世安没要他的围巾,因为那是他女朋友亲手织的,居然拿给自己戴,怎么想的!
  第83章
  凤宁和师父师娘吃完年夜饭之后, 不等春晚开始,就骑着车去了彩灯公园。明天灯会就要开幕,今晚要开灯全部再检查一遍花灯, 以免明天出状况。
  这是第一次在彩灯公园办灯会, 凤宁作为灯会负责人,责无旁贷要去确保没问题, 才能安心过年。
  她刚走不多久, 盛世安就来了。自然没碰上凤宁,跟戴师傅和师娘打过招呼后,他骑车去了彩灯公园。
  盛世安还没到彩灯公园,远远就望见了一片辉煌灯火,在没有星月的夜晚显得格外璀璨夺目,仿佛永恒的明灯, 指引着夜路中的人们前行的方向。
  走得近了,才发现公园的围墙并不低,只是今年的花灯实在是太大了,远远地能看到不少。
  公园的围墙上方,则错落挂着两排做工精致的小花灯。如果说大花灯高大新奇, 小花灯则精巧别致, 各有风景。
  盛世安到了公园门口, 大门是关着的,门卫室里灯亮着,值班的人在里面听收音机,盛世安叫了两声, 把门卫惊动出来:“灯会还没开, 不卖票,要看灯明天再来。”
  盛世安赶紧打招呼:“叔叔过年好, 我不是来看花灯的,我是来找人的。我找凤宁,她是灯会承办方的负责人,她应该在里面检查花灯。我本来去她家找她,听说她到公园来了,我就到这里来了。”
  门卫上下打量他:“大过年的不在家陪家人,怎么还追着姑娘到处跑?”
  盛世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麻烦大叔通融一下,让我进去找她。”
  门卫倒也靠谱,问:“你有什么身份证明吗?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不能随便放你进去找人。”
  盛世安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学生证:“我叫盛世安,这是我的学生证。大叔你看一下,我是海军工程大学的学生。”
  门卫拿着学生证仔细看了看,说:“行。你进去吧。”
  “谢谢!”盛世安推着车进去,沿着公园小路往里走,一边欣赏花灯,一边寻找凤宁的身影。
  花灯他年年都看,但每年都是不同的灯,真是难为凤宁了,她是怎么构思出这么多花灯的,哪怕是主题跟去年的相同,但每年的造型也是不一样的。
  盛世安走到中间的时候,找到了正在公园最高处的凤宁,这里本来是个小山坡,坡顶被推平了,也可以布置灯笼,她正和秦师傅在一起检查上面的恐龙灯。
  南安花灯的固定主题是恐龙,所以每年都少不了恐龙造型的花灯,今年的恐龙灯都安装在山坡上,也就成了全场最高的灯,格外醒目。
  盛世安在下面招手:“凤宁!”
  凤宁正要下山坡,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意外地循声看去,居然看到了盛世安,她抬起胳膊朝下挥了挥:“盛世安,你怎么来了?”
  秦师傅问:“你对象?”
  凤宁连忙说:“不是,就是朋友。”
  秦师傅笑着说:“大过年的还来找你,这朋友可不一般啊。赶紧去吧,剩下的我来看就好了。”
  凤宁说:“没事,我下去打声招呼,一会儿还是一起检查。”
  凤宁小跑着下了山坡,惯性带着她冲向盛世安,盛世安见状,一下子就放开手里的车,张开手臂接住了凤宁:“慢点!”他此刻心花都是怒放的,凤宁见到他竟这么高兴。
  凤宁双手抵在盛世安胸前,没有撞到他怀里去,有些窘迫地说:“坡有点陡,我走太快了,没刹住车。车没摔坏吧?”
  盛世安放开她,扶起地上的自行车:“没事。我去你师父家找你,他们说你来公园了,我正好没看过今年的花灯,顺便过来看看。”
  “买门票进来的?”凤宁问。
  盛世安突然拍了一下额头:“我好像忘了跟门卫买票了,一会儿去补一张。”
  凤宁笑着说:“补什么呀!我承办的灯会,难道还不能带我朋友来看?”
  盛世安说:“是不是还要继续检查?我陪你吧。”
  凤宁说:“好,等一下我跟秦师傅分一下工。今年是第一次在彩灯公园办灯展,规模比往年的大,灯也有点多,检查完要费不少时间。”
  “没关系,咱们慢慢看。”盛世安说。
  凤宁跟秦师傅分好工,盛世安陪着她继续检查花灯,闲聊的时候顺便把她做的那道佛跳墙狠狠夸了一番,全家人都爱吃。
  凤宁说:“我本来想做开水白菜的,但这道菜太浪费食材了,我怕师父师娘看到心里难受,没敢做。以后有机会带他们上饭店去吃。”
  “你还会做开水白菜?”盛世安好奇地看着她,“你灯笼做得那么好,没想到你对做饭还这么有研究。”
  凤宁笑道:“也没做过,就是听到做法,想尝试一下。我对一些特色菜比较感兴趣,做菜对我来说是放松,因为材料都在,只要掌握做菜的基本方法,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它不用像设计花灯那样绞尽脑汁。而且看到别人喜欢吃我做的饭菜,会很有成就感。”
  盛世安说:“这样很好。以后我也要培养一个兴趣爱好,用来放松情绪的,要是工作碰到什么瓶颈,可以放松一下换个角度去思考。”
  “我觉得可以。你喜欢做什么?”凤宁问。
  盛世安想了想:“我喜欢打靶,这点恐怕难以实现。”
  凤宁说:“我觉得你钢笔字写得不错,毛笔字写过吗?可以写写书法。”
  “书法可以试试。我就是上学的时候上过大字课,没正式学过书法。钢笔字是上初中后跟着字帖临摹的,没想到还成。”盛世安说。
  凤宁惊叹:“初中之后才练字,还能写得那么好看,说明你很有天赋啊,那你应该把天赋好好利用起来。”
  盛世安笑:“你也太会夸人了。我回头还真得练练字。”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凤宁莞尔。
  花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凤宁才终于检查完所有的花灯。
  盛世安站在宝黛共读西厢记的花灯前,这去年《红楼梦》热播,全民掀起了红楼热。设计红楼主题的花灯,也算是紧跟时代潮流。
  凤宁走过来:“四大名著还有《三国演义》和《水浒传》没拍,等拍完了,我做个四大名著主题的。”
  盛世安感叹:“看来没有你做不了的花灯。”
  凤宁说:“咱们南安每年都办灯会,总得要有点新意,否则人们就不来看灯了。紧跟社会潮流,对我这个花灯设计师来说,也算是比较省事的做法。”
  “所有灯会都由你来设计,真是难为你了。”盛世安扭头看着凤宁。
  凤宁耸肩:“没办法,我也想有人能帮我设计花灯,但设计师太难找了。我正在物色人选自己培养。”
  表姐妹们手是很巧,但是读书太少,对设计师来说还是有一定的局限性,就算
  最后能当设计师,那也需要多年的经验积累,远水解不了近渴,要是有大学生愿意来她公司就好了。
  一阵风吹来,凤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盛世安转过脸:“着凉了?”
  凤宁吸吸鼻子:“有点。”她从口袋里掏了掏,结果没掏出来手绢,可能是落家里了。
  盛世安把自己的手绢递了过来:“用我的吧。”
  手绢上还残留着盛世安的体温,凤宁接过来,擦了擦鼻子,闻到一股干燥清爽的气息,跟她认知中男人体味重有很大的区别:“谢谢,我洗好了还你。”
  盛世安不置可否,说:“冷的话,就回去吧,夜里凉,别着凉了。”
  “好。”凤宁将手绢塞进口袋里。
  盛世安推着车,凤宁走在他的左手边,盛世安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曾经还参与过海岛保卫战,面对敌人的枪弹也毫不退缩,但面对自己心爱的姑娘,却害怕遭到拒绝。
  凤宁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弟弟明年就毕业了吧?”
  盛世安说:“对,都要毕业了。世清大学毕业,明明高中毕业。”
  凤宁问:“盛世清工作定了没有?”
  盛世安很意外她居然关心起盛世清来:“不知道,应该还没确定吧。我们学校毕业生很多都是三四月才确定工作单位的,他应该也差不多。”
  凤宁刚刚突然想到的是影响89年大学生的事,她觉得盛世安不至于缺乏判断力,他思想成熟,他们又是军校,不太可能会跑偏,所以不太担心他。
  盛世清马上就要毕业了,还有点愤青的特质,以他冲动的性格,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头脑发热的事。
  可现在这事还没苗头,而且以自己的立场,也不好规劝盛世清。
  “他已经实习了吗?”凤宁问。
  “还没有,过完年后去实习单位。”
  “要去多久呢?”
  盛世安说:“三个月左右吧。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凤宁察觉到自己好像是有点关心过头了,便掩饰道:“就是有点好奇大学生毕业的时候是怎么安排实习的,不知道我们公司能不能也去招实习生,不过我觉得他们可能瞧不上我们私企。”
  盛世安果真不再怀疑,便说:“一般来说,如果确定了毕业去向,学生会去以后的工作单位实习,如果还没有确定去向,就会由学校安排就近实习。目前还没听说去私企实习的。”
  “可惜啊,不知道大学生啥时候才能瞧得上我们私企。”凤宁笑。
  “谁瞧不上了?我就觉得私企挺不错的。你公司的员工比起原来灯笼厂的待遇好多了,工作积极性也更高。”盛世安说。
  凤宁哈哈笑起来:“我差点把你给忘了。不过你不能作数,咱们关系好,你的态度不够客观。而且以你的学识,要是来我公司,岂不是大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我是希望能有学美术的大学生来我公司当设计师。”
  盛世安突然站住了:“凤宁,我问你一个事。”
  凤宁停下来看着他:“什么事?”
  盛世安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看着凤宁的眼睛:“咱们认识也有几年了吧,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很好啊。”
  盛世安说:“我也觉得你特别好,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一直有句话想跟你说,凤宁,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年纪比我小好几岁,我不敢说,怕吓到你。可我不说,又怕你被别人抢走了,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纵使凤宁知道盛世安喜欢自己,但选择这个时候表白她是没有想到的,她看着盛世安真诚又渴望的眼神,实在不忍心伤害他,她垂下眼眸,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也没想过谈恋爱。”
  盛世安脸色有些苍白:“你要是现在不愿意谈,那我愿意再等等,等到你愿意谈的时候,你再告诉我。”
  凤宁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其实我对爱情和婚姻有点恐惧。我父母当初也是因为爱情结合的,后来却变成那样的结局。我甚至都不敢去想恋爱结婚的事。盛世安,你是个特别优秀的男人,你应该值得更好的女孩。”
  盛世安将自行车停好,抬手将凤宁轻轻拥入怀中,抬手轻抚她的头发:“别害怕,我能理解你的恐惧和担忧。对你妈妈的事,我感到很抱歉,可惜我什么也帮不到你。但你也不能因此丧失对爱情与婚姻的信心。你看我的父母,他们是不是很幸福?我从来没听他们吵过架。还有你的师父和师娘,他们没有孩子维系,依然相互扶持到老。所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可以一起白头的爱情与婚姻。”
  凤宁没有推开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她鼻腔有点酸,她知道盛世安是个很好的男人,他来自温暖有爱的家庭,有良好的家教示范,对他未来的伴侣肯定会非常体贴关心。可这样一个情绪稳定,也会提供情绪价值,甚至与自己三观都很契合的男人,遇到的却是一个沧桑的自己。
  盛世安说:“我觉得这世上不会再有比你更好的女孩了,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那我就再等等,等到你做好准备为止。” 第79节   第84章
  盛世安把凤宁送到家门口:“你回去吧, 我就不去和你师父师娘打招呼了。今天过年,要开开心心的,不要因为我说的话有心理负担。”
  黑暗中, 看不清盛世安的脸, 只能看见从窗口泻出来的灯光映在他双眸中的亮光,凤宁喉咙有些发紧, 明明是他表白遭拒, 满心失望,却还在安慰自己。凤宁没忍住,伸出手去拉他的手:“对不起,大过年的让你不高兴。”
  盛世安反手握紧她的:“我没有关系。其实我也知道,我们之间其实存在着不小的差距,你事业有成, 我还是个穷学生,什么都不能给你。过些时间也许更合适,等我工作了,经济独立了,能养活自己, 也能负担得起和你恋爱结婚的开销。”
  他不说自己养活凤宁, 因为知道凤宁不需要靠谁养活
  凤宁说:“你不要多想, 将来我若是跟谁在一起,肯定不会是因为钱的缘故。我努力挣钱,也不是为了享受,也许将来, 我还能捐钱给你们造军舰呢。”
  盛世安听到这里笑了起来:“好。你进屋吧, 你进去了我再走。”
  凤宁收回手,说:“盛世安, 新年快乐!”
  盛世安握紧了拳头,因为里面有凤宁的触感和温度:“凤宁,新年快乐!明天见!”
  “明天见!”凤宁推着车进了屋。
  盛世安等到她房间的灯亮了,这才骑上车转身离去。其实他能感觉到凤宁并不是不喜欢自己,可能是她母亲的遭遇让她对爱情与婚姻有些不信任和害怕,这才拒绝的。只要不是因为她喜欢别人而拒绝自己,他就还有信心最终能打动她。
  盛世安回到家,家人都围在14吋的黑白电视机前看春晚。盛世清见到他拿着烟花进屋,惊讶地说:“怎么没放?被拒绝了?”
  全家人听到这里,都看过来,盛世安抬手揉了一把脸:“我脸上写了?”
  盛世清点头:“因为不是抱得美人归的该有的情绪,回得也太早了点。”
  盛世明吃惊地问:“大哥,凤宁姐姐拒绝你了?”
  盛重远夫妇对视一眼,露出无奈的苦笑。
  盛世安没想到这事会被全家审判,有些尴尬地说:“她因为她妈妈的事,对婚姻有些恐惧,所以暂时没答应。我等她做好心理准备。”
  贺志华站起来,过来拍了拍儿子的胳膊:“没关系,凤宁还小,你也没毕业,也不急于一时,多给她点时间。妈能看得出来,她对你跟别人还是不一样的。”
  盛世安亮晶晶地看着母亲:“真的吗?”
  贺志华点头:“真的。我那傻徒弟对凤宁是一腔热情,可凤宁跟他在一个城市,一年见面的次数还没你多呢
  。”
  盛世安心里稍稍安慰了些:“谢谢妈,我回屋了。”
  他进屋后把门关上了,客厅里的众人互相对视,然后都不约而同叹起了气。盛重远拍了两个儿子一下:“都是你们在怂恿,大过年的让你大哥不高兴。”
  盛世清和盛世明揉着被打的地方:“我们也不知道大哥会被拒绝啊。我大哥那么帅!”
  贺志华压低声音:“好了,都给我闭嘴,接下来不许再提这件事!”
  他们其实也没想到,凤宁会拒绝盛世安,他俩那么聊得来。不过也不好说,凤宁事业有成,见识也广了,说不定就看不上注定会苦哈哈的盛世安。
  盛世安躺在床上,从背包里翻出凤宁从厦门鼓浪屿给他寄的信,说她听着海浪声睡不着,想起了他来。这封信跟凤宁平时的风格不太一样,非常感性温柔,也是这封信,给了盛世安表白的勇气。
  盛世安又仔细看了一遍信的内容,他几乎都能背了,然后折起来,将信放在胸口。盛世安将手指横放在唇上,凤宁给自己做过人工呼吸,可惜那个时候他休克了,没有知觉,不知道凤宁的唇是什么触感。
  他承认当初是因为救命之恩和这个人工呼吸,才对凤宁产生特别的兴趣,后来真喜欢上她,不,应该说爱上她是因为与她深入的交流与相处。他没有遇到过比她更通透更有见识的女孩,凤宁说他还会遇到比她优秀的女孩,也许会有更优秀的女孩,但在他心中,谁都比不过她。
  凤宁陪师父师娘看了会儿春晚,但心绪难以平静,很快就回房间躺下了。不用说,她也失眠了。她对婚姻是失望透顶的,因为父母的婚姻,还有她自己的遭遇,所以从她重来起,就没把婚姻考虑在自己的生活之内。
  可盛世安出现了,他让凤宁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可靠的男人的。可她还没有说服自己去开始一段感情,这不是盛世安的问题,是她自己的问题,需要时间去说服自己。
  第二天一早,盛世安就过来给戴师傅和师娘拜年了。
  凤宁与他见了面,双方眼神都有些闪躲,不像之前那样坦荡。可在对方没看向自己的时候,又忍不住偷偷去打量对方,等察觉到对方看过来时,又立刻躲开视线。
  寒暄过后,凤宁起身,说:“盛世安,我们现在去你家吧,我去给叔叔阿姨拜个年。”
  盛世安赶紧起身:“好。我要不要去你家给叔叔拜年?”
  凤宁说:“我爸应该很快就会回市里,等他到市里了你再给他拜年也是一样的。”
  “好。”盛世安说。
  等出了门,两人推着车,都不约而同地没上车。沉默了片刻,凤宁终于忍不住说:“咱们还像从前那样呗。”
  “嗯,还跟从前一样。我回学校给你写信,你有空还是记得要给我回信。”盛世安说。
  “好!”
  双方对视一笑,昨晚的插曲仿佛就被揭过去了。
  初二的时候,凤宁去外公家拜年,受到了外公和舅舅们的热情招待。村里很多给她打工的人知道她来,都跑来跟她打招呼,还有更多的人过来想跟她求职,凤宁应承以后还会继续招人的。
  小舅妈特意找到凤宁,让她帮两个孩子找学校。凤宁也答应下来了。
  初五那天,凤宁的家人都回到市里,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凤金宝处的那个对象刘春玉。
  刘春玉五官端正,个子小巧,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些,按说她没生过孩子,不该是这种状态,到底生活对她不公,把她磋磨成这样了。
  她的遭遇让她明显感到自卑,跟人说话的时候习惯性低头,不敢看着对方的眼睛。
  凤宁之前一直在忙工作,只跟弟弟妹妹旁敲侧击说过一两回父亲可能再婚的事,还没有正式跟他们说起刘春玉的事。这次他们是直接就见到了刘春玉,给三人带来的冲击还是挺大的。
  凤宁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上面了,她客客气气地叫对方“阿姨”,其实刘春玉比她也就大了十五岁。
  然后将父亲叫到一边:“怎么没打招呼就把人带过来了?”
  凤金宝为难地说:“我也没想这么快就带她过来的。昨天我去她家拜年,大过年的,她嫂子闹着喝农药逼她走。我看她实在无处可去,便想着先带她来厂里,反正厂里也有宿舍。”
  凤宁皱眉:“怎么这样?大过年的还闹腾,就不能再等几天吗?”
  凤金宝说:“她嫂子嫌她不吉利,妨娘家,他侄子女儿都大了,说是因为她在家,都没人上门说媒。”
  “这就是拉不出屎都怪茅坑!都是父母养的,女儿为什么这么可怜,夫家容不下,娘家也不肯收留,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凤宁气愤地说。
  凤宁转身对刘春玉说:“阿姨,你既然来了,就在我这里住下吧。我这儿有宿舍,先给你安排个床位。我这里有活干,也不难,你学着做,我每个月给你发工资。”
  刘春玉惊讶地看着凤宁,慌忙摆手:“不、不用工资,有吃住就行。”
  凤宁笑着说:“干活就有工资。我爸给我干活,我也发工资的。”
  刘春玉听凤金宝说过,大女儿很能干,在城里开了灯笼厂,把家人全都接了出去。昨天去他家没见到老大,说是跟奶奶关系不好,没回来过年,她当时还担心老大可能不太好相处,现在看来,应该还好。
  凤宁安顿好刘春玉,回头来看弟弟妹妹。那三个小的从回来打过招呼,就躲进房间里把门一关。
  凤宁推不开门,便敲门:“怎么把门关了,开门。”
  凤松过来把门打开:“大姐!”声音委屈巴巴的。
  凤宁将门关上:“怎么了?心里接受不了?我不是早就跟你们打过招呼了,说爸爸可能要给我们找个后妈。”
  凤来愤怒地说:“他为什么要给我们找后妈?他是怎么对待妈妈的他忘了吗?妈妈被他逼死了,他倒好,还能逍遥自在地再娶。怎么会有这么绝情的男人!”
  凤宁说:“声音小点,别让刘阿姨听见。”
  凤来哼了一声:“她听见又能怎么样?婚都没结,就住到我们家来了,哪有这样的规矩!”
  凤宁板起脸:“你们对爸爸不满可以,但是不能把气撒在刘阿姨身上。她跟妈妈的死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不能迁怒到她身上。她生不出孩子,被夫家嫌弃离婚,只能回到娘家,可娘家哥嫂也容不得她,她一个女人,连个容身地方都没有,这世界对她公平吗?昨天她嫂子为了逼她走,还在家喝农药。她但凡有一点办法,怎么会没结婚就跑到男方家里来?”
  三个小的不作声了。
  凤宁问妹妹:“来来,假设将来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你怎么办?”
  凤来张了张嘴:“小松和小柏不会赶我走的。”
  “他们不会赶你走,万一他们娶的老婆容不得你呢?”
  凤柏说:“我肯定不会讨那样狠毒的老婆!”
  “这可说不好!”凤宁不客气地说。
  凤来低下头沉默片刻,抬起头:“这社会对女人太不公平了,这不是要逼死女人吗?”
  凤宁叹气:“当初咱妈也是因为没处可去,否则她怎么会寻短见,要是娘家能够接纳她,她早就离婚了。”
  “外公和舅舅对妈妈不好吗?”凤柏问。
  凤宁说:“也不是不好。你平时去外公外婆家玩,在舅舅家住两个晚上,他们肯定客客气气地把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你。但如果你一直住着不走,你猜他们会怎么对你?”
  “那可以让她来你公司干活,不用非得跟爸爸结婚吧。我们都这么大了,还用得着给我们找后妈吗?”凤来说。
  凤宁说:“我们是已经长大了。可爸并没有老,他才四十出头,假设活到八十岁,人生才
  过半。以后我们都会离开家,离开他,他需要人陪。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父母、子女,但首先,我们得是自己,其次才是别人的子女和父母,人首先要为自己活,懂吗?”
  那三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哦,懂了。”
  凤宁说:“好了。刘阿姨人应该不错,你们觉得她好,就多相处一点,觉得不好,就少相处一点,但不要给人脸色看,因为她不欠我们任何人。对我们好,那是人家的情分,不是理所应当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
  刘春玉熟悉了环境之后,罗起袖子,很主动地来做家务。
  凤宁教她怎么用洗衣机洗衣服,如果衣服有点脏,就先手洗一下衣领、前襟和袖子,然后扔到洗衣机里去搅就可以了。买回来的菜和吃剩的菜,都放在冰箱里,哪些要冷冻,哪些要冷藏。
  刘春玉这才意识到凤宁有多能干,家里洗衣机和冰箱都买好了。看来她过来给人当后妈不是来当牛马的,而是来享福的,也许自己再嫁是嫁对了人家。
  盛世安过来给凤金宝拜年的时候,刘春玉非常积极主动地做了饭菜。她的手艺还不错,虽然及不上凤宁的,但也做得很好吃。
  盛世安在凤宁家拜完年就去了学校,他心里还算踏实,虽然凤宁没有接受他的表白,但跟他相处还像从前一样。
  初八凤来也去了学校,高三开学早。她上个学期补了一个学期的数学课,数学偶尔也能考个七八十分了,还有一个学期,要是高考数学能够及格,考大学应该问题不大。
  今年南安的灯会换了地方,许多公交线路还没来得及重新规划,交通没有人民公园那么便利,所以灯会的人数没往年的多。这是换场地必须要承担的后果,等以后大家慢慢熟悉了,应该就会好起来。
  况且今年的灯会门票涨到五角,也不用跟灯笼厂分成,凤宁的公司直接能获得一半收入,肯定不会比往年少。
  初八,工人们也陆续都来上班了。
  灯笼厂来的那批人也跟着大家一起上班,原来租的厂房都快不够用了,凤宁打算买下仪器厂。到时候再从仪器厂里招一批工人,也算是对仪器厂下岗工人的安置。
  但买厂房的事得向市里申请,毕竟这是公家的财产,而不是私人的。
  凤宁经过多方打听,还问到了盛重远那里。因为答应安置一部分工人,并且不需要原来的设备,市里决定仪器厂三十五万卖给凤宁,听起来不便宜,但凤宁知道还是值得的,她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第85章
  等到签完合同, 已经出了正月,上海与南安的灯会都结束了,只有厦门的灯会展示效果非常不错, 要延期十天, 所以刘海要在厦门多停留十天。 第80节   南安灯会今年的观灯人次不到十八万,比往年稍少一些, 这跟换了地址有关, 也跟门票涨价有关。虽然也就是两毛钱的差距,但对一些精打细算的人来说,灯会年年都有,既然涨价了,那就没必要年年都去。
  凤宁现在也没指望靠着南安灯会赚钱,现如今交通不便, 来观灯的都是本地人。
  南安市总人数也才两百多万,市区更是只有几十万,每年都有一二十万的观灯人次,这个人数已经非常多了,说明南安人民已经养成了观灯的习惯。
  今年南安灯会的分成金额不到五万, 加上灯会期间卖出的花灯, 约莫有五万收入。
  倒是上海观灯的人数比凤宁预期的要高一些, 超过了130万人次。上海灯会门票为一元,分成为三成,凤宁的公司可以分得将近40万元,扣除税费, 还有30多万。
  这两笔收入, 用来购买仪器厂的厂房已经绰绰有余。
  凤宁给了仪器厂50个名额,用来安置仪器厂的下岗工人。可以说, 这是一笔非常大的开支,哪怕是100块钱一个月,这五十个人至少就要开六万工资。
  凤宁公司原来就已经有了二十多名员工,再加上年底专门扎花灯的临时工,一年的人工开销至少需要十几万,再加上生活费、差旅费,二十万都扛不住。
  得益于北京灯会的宣传,目前公司不缺业务,一年的营业额大概在五六十万左右。就目前来看,还是负担得起的。
  人手足够之后,就要积极拓展业务,不光是布置灯会,还要极力推广小灯笼,全国各地的节庆装饰,以及影视城的灯笼装饰,这些业务都要涉猎。
  合同签完之后,凤宁就让仪器厂把原来的车间全都清空出来,里面的设备都搬走,自己才能安排得下这么多人上班。好在仪器厂的工人都有住处,不用额外安排。
  人一多起来,就不能再按照原来那种家庭作坊式的管理模式来了,得把管理班子整合起来。
  原来所有的事都是凤宁自己统筹,包括设计、管理、账目甚至后勤,好在人不多,虽然累,也还忙得过来,现在人多了,她一个人弄肯不行,也不符合规定。
  凤宁把仪器厂的会计要了来,让他为公司管理财务账目。
  出纳暂时让凤金宝担任,这是个直接管钱的差事,交给别人不放心,交给其他亲戚则容易滋生腐败,甚至最后可能反目成仇。
  生产主管则由秦师傅担任,她熟知各种灯笼业务,也知道怎么安排工作。
  采购则交给了谢俊伟,凤宁一直都是在有意识地培养他当采购,如今早就能独当一面了,另外还要给他安排一个助手,这样几个会场同时开工时,就都有专人负责采购物料了。
  业务目前是凤宁自己主管的,她把梅香也安排来做业务,因为年前她和俊伟一起卖过灯笼,有了一定的经验。
  灯笼厂里那两名业务都没来她公司,仪器厂倒是有两个业务过来了,只是灯笼业务和仪器是完全不同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胜任,这需要观察一下。不过业务有相通之处,至少在跟人打交道上这点是一样的,总比完全没有基础的人要好些。
  至于产品设计,目前还是凤宁本人负责,请了戴师傅来当顾问,可以为凤宁提一些建议。
  凤宁打算组建一个设计部门,这是公司的核心所在,所以必须要好好打造培养。
  后勤交给唐莹负责,她比较胆大心细,也很有责任心。
  公司成立了食堂,食堂由大姑负责,凤宁把二姑也叫了来一起管理食堂。二姑的小儿子俊杰现在已经上高一了,她也不用在家照顾孩子。另外还请了一个厨师,毕竟这么多人,大姑和二姑不可能忙得过来。
  她俩负责买菜,给大师傅打下手,给员工们分发饭菜。
  过完年上来,小舅陈百利和小舅妈都来厂里上班了,他们的孩子是凤宁帮忙找的学校,就是凤柏之前上的红星小学。
  凤柏现在已经上初中了,和凤松一起在一中初中部上学。凤柏脑子很灵活,他又要强,不愿意因为插班和乡下来的被人瞧扁了,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端正态度来学习,以高分考进了一中。倒是省了凤宁去托人的麻烦。
  凤宁把小舅和小舅妈安排在生产部做灯笼,还给他们一家单独安排了一间宿舍。
  凤宁组建管理班子的时候,陈百利不止一次跑来找凤宁,想要进管理层。
  凤宁当然不同意:“你才来,对公司的情况完全不了解,你能管什么?”
  “我去食堂帮忙买菜也好啊。”陈百利说。
  “买菜一直都是我大姑在负责。”
  “你表哥在做采购,表姐在管后勤,两个姑妈都在厨房做事,怎么就让我和你舅妈去车间做事?我知道,我们来得晚,跟他们比起来资历浅,那还不是因为你以前没叫我们。”陈百利语气有埋怨。
  凤宁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严肃地看着他:“小舅,我刚开始创业的时候,他们跟着我干,除了吃饭,一分钱也没有,干了半年才给他们发工资,一个月二三十块钱。当时要是叫你,你来吗?”
  陈百利不说话了。
  凤宁说:“小舅,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才愿意叫你们来我公司做事。想着我们是亲戚,能拉一把是一把。可你不能因为我拉你一把,你就扯我的后腿,这样伤感情。你和小舅妈说要来我公司,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连表弟妹的学校都托人给安排好了,还是市里最好的小学。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要是你和小舅妈觉得我这样做对你们不公平,那你们随时可以
  离开,我是不会强留的。”
  陈百利表情有些尴尬,因为凤宁说到了点子上,这都是他老婆吹枕边风吹出来的。
  凤宁说:“其实真正做企业的,都不愿意用自己的亲戚,因为亲戚会利用身份要求更多的便利和好处,有的甚至还利用职务之便假公济私,贪污受贿。可我总想着是亲戚,应该拉拔一下,让大家都早点过上好日子。所以小舅你别让我为难,公司有合适你的岗位,一定会安排你的。”
  因为陈百利的事,让凤宁意识到,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但凡有一丁点权力,都会有人利用来为自己谋利益。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但也知道有些事是无法避免的。
  等以后南安花灯这个行业发展壮大了,就让这些亲戚都出去单干,从事一些跟花灯行业相关的配套产业,这样就不怕有些人祸害自己的公司了。
  凤宁组建完管理班子后,从仪器厂的员工中,找出了两个上过高中的年轻人,让他们跟着自己学设计灯笼。当然也不知道能不能培养得出来,但总归是要试试。
  另外凤宁又去了一趟蓉城,试图从蓉城美院和蓉城师院招一两个美术专业的学生。毫不意外,她一无所获,蓉城的大学生怎么看得上南安一个小小的私企呢?
  凤宁只好回来继续教两个高中生,先从做灯笼开始,了解灯笼的各种构造。
  到四月初,上海和厦门的分成款都汇了过来。厦门的观灯人次也超过了八十万,由于门票只有五角,所以最后分得的收入为二十多万。
  手头有钱,凤宁心里就不慌,慢慢将公司导入正规。
  凤宁掏钱让小舅去学了驾照,打算买一辆小四轮给他开,专门为公司运送材料和货物,如果公司没有货要拉的时候,可以自己出去揽业务,赚一些运费。
  陈百利很高兴,他一直都羡慕会别人开车,没想到凤宁竟能满足他这个心愿。小舅妈也很高兴,自己出去揽业务,那就说明有操作空间,跑三趟说只拉了两趟,二十块的运费报十八块,谁又能去核实呢。
  四月份的时候,呼和浩特文旅局打电话过来,说想要办一场灯展。凤宁很意外他们居然能联系到自己公司,一问才知道是去上海出差的时候参观灯会拿到的名片。
  凤宁很欢喜,没有去实地考察,只是赶紧设计了一批跟草原文化相关的花灯,准备带去呼和浩特签合同。临出发前,突然又接到那边的电话,说临时出了点状况,上面下达通知,暂时取消了这场灯展,但是以后应该还会举办,等决定举办的时候再另行通知。
  凤宁退了订好的机票,取消了这次行程。
  本来这次是梅香要跟着凤宁去出差的,她第一次坐飞机,无比期待,没想到竟临时取消了,顿时无比失望:“怎么还说话不算话呢?咱们明明做了这么多准备,说取消就取消,你不是白干了?扣了的机票钱也不给咱们补。”
  凤宁说:“没有签合同,他们随时可以反悔,也不用负责任。你要记住,将来可能还会遇到赖账的客户。”
  “赖账?你的意思是我们办了灯会他们不给钱?”梅香问。
  凤宁点头:“对。追债也是你以后需要面对的问题。”
  “那也太过分了,办灯会不都是当地政府牵头吗?这都能反悔?岂不是所有的成本都得我们自己承担?”梅香问。
  “对。不过总体而言这种情况还是少的,拖欠的情况可能会有,就是会比较麻烦一点,你要做好催债的心理准备。”凤宁说。
  梅香点头:“我知道了。他们不给,我就去问,问到给了为止。”
  凤宁笑着说:“这就对了。”
  既然年中没有灯会,那就安心做灯笼。凤宁也静下心来好好做灯笼,顺便带设计师。
  凤宁把工人们分成了几个组,分别做不同的灯笼,有最常见的节庆红灯笼,也有造型别致的传统挂灯,比如宫灯、方胜登、扇形灯等,还有把玩性比较强的提灯等。
  凤宁在公司为戴师傅专门准备了一个工作室,他愿意来这边做灯笼,就随时可以来。设计师也可以跟他请教怎么设计灯笼。
  凤宁还花了点时间把公司重新装饰了一遍,以各种造型的灯笼做装饰,突出体现出公司的文化特点。
  为了丰富员工们的业余生活水平,顺便也为了提高他们的文化素养,凤宁买了不少书,做了一个图书室,供大家借阅。书籍主要是跟传统文化相关的,也有不少文学名著。
  这些书籍主要是给设计师和业务员们看的,凤宁尤其鼓励梅香多看书,她的文化水平有点低,对一个业务员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希望她能够尽快补一下。
  现阶段业务还有限,凤宁还能帮她去签合同,等以后业务多起来,就得梅香自己去了。
  梅香也很听劝,随时身上都携带书本,有空就拿来看看,否则到时候连合同条款都看不明白,岂不是影响公司业绩。
  梅香笑着跟凤宁说:“谁能想到我从学校出来快十年了,竟会比在上学的时候还努力。我要知道以后读书这么有用,我当初就该更努力一些的。”
  “加油,我相信你能行的。”凤宁说。
  凤宁还有了空去跟进彩灯博物馆的进度,凤宁推荐了戴师傅去给彩灯博物馆当顾问。戴师傅非常上心,他把自己的家底都捐赠了出来,包括祖上制作的灯笼,保存下来的各种跟花灯制作相关的材料、工具等。
  他自己还亲手还原了许多古籍上记载的灯笼,供博物馆陈列展览。
  凤宁也没闲着,在报纸上刊登广告,有偿征集跟灯笼相关的资料与实物,还跑了不少城市去收集灯笼相关的资料,努力丰富博物馆的馆藏。
  喧嚣的夏天到了,凤宁跟所有普通人一样,日子过得平淡而平静,但对一些人来说,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夏天。
  凤宁从盛世安的信中得知了这一消息,他们军校管理严格,那几天停了课,都没让出校门。
  她是后来才知道盛世清差点出了事,六月之前,他一直都在实习单位实习,六月初从实习单位请假,回学校交毕业论文。碰上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还有人撺掇他一起上街,热血青年盛世清当时还答应了。
  只是临近毕业,舍友们都有些伤感,赶上有个小伙子过生日,那天晚上他们在一起聚餐,喝了不少酒,刚开始还是啤的,后来上了白酒,几人不约而同地喝醉了。
  盛世清酒量最差,喝得烂醉如泥,喝完之后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等到别人来撺掇他出门的时候,他整个人还跟面条似的,压根就站不起来,索性就没去了,也因此躲过一劫。他那几个室友酒量比他好,出去凑了热闹,回来之后定好的工作单位都黄了,还有一个保研的资格都被取消了,令人唏嘘不已。
  凤宁倒是捡了漏,七月初的时候,她接到一通电话:“请问是华灯文化传播公司吗?”
  “是的。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蓉城美院今年的应届毕业生,我叫黄斌。我看到你在我们学校贴的招聘信息,我是学国画的,请问你们现在还招彩灯设计师吗?”
  凤宁喜出望外:“招啊,你按照招聘信息上地址,来我们公司面试吧。”
  没两天,黄斌就来到了南安,黄斌很瘦,留着及肩长发,果然是个美术生。陪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衣着很前卫的女孩,耳朵上戴着两个大圈耳环,看气质就是搞艺术的。
  黄斌关心的第一件事就是户口问题,凤宁能不能帮助解决落户问题。
  华灯是个私企,哪能给人落户,但凤宁没有完全否定,说:“你是大学生,正是我们南安所需要的人才,你放心,我会尽快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大城市都在靠落户吸引人才,南安为什么不可以。
  第86章
  黄斌是美院的高材生, 上个月因与同学上街,原本分配好的工作单位将他的档案退回了学校,不再录用。
  拖到最后, 只有本省一个偏远县的乡村中学愿意接收他的档案, 这跟他原来分配的省美术馆落差实在是太大了。他女朋友说如果要去中学当美术老师,他们就分手。
  黄斌苦恼至极, 成天借酒浇愁。还是他一个毕业的师兄回学校探望朋友, 听说了他的烦恼,说是在学校公告栏看到南安一家私企招聘信息,是做花灯设计的,建议他过来看看。
  凤宁再一问,黄斌那个师兄竟然是她的熟人,就是当年在蓉城给他画灯笼的丛云。
  “这不巧了吗?你师兄当初就是来帮我画的灯笼。慈恩街你们去过吧, 那儿的灯笼不知道还在不在,就是我们公司做的,丛云画的就是那批灯笼。”凤宁说。
  黄斌一听有这个渊源,情绪也高了些:“真的啊?那我的工作也是画灯笼吗?”
  凤宁摇头:“画灯笼是其中的一部分,不过你的主要任务是设计花灯。我给你看看我的花灯设计稿, 你将来就是做这个。不仅要画花灯效果图, 还有解构图, 好方便施工。”
  凤宁抽了一份花灯设计稿给他:“你看看,能看明白吧。你们学美术,透视能力应该不错的。”
  黄斌拿起设计稿看了看,他旁边的女孩也侧过头来跟着看, 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这跟我们服装设计倒是有共通之处。”
  凤宁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女孩:“你是学服装设计的?”
  女孩点头:“是的, 我是印染设计专业的。”
  “你毕业了吗?”凤宁问。 第81节   女孩摇头:“还没有,我今年大三, 明年毕业。可能到时候也得自己找工作。”
  凤宁猜到是跟黄斌同样的理由,便热情地邀请她:“要是对灯笼设计感兴趣,可以来我公司啊。”
  女孩迟疑了一下,说:“到时候再说。”
  黄斌看着女孩,说:“茜茜,你也过来的话,咱们就能在一起了。”
  女孩说:“我还不知道会分配到什么工作单位,看结果再决定吧。”
  黄斌点头:“也对。”
  凤宁说:“咱们来谈谈工资待遇吧。”
  黄斌点头:“好。我的工作应该不加班吧?我希望下班后不被打扰,有自己的时间画画。”
  “原则上不加班,特殊时期除外。我们公司每年年底都会举办灯会,会有两三个月时间要布置灯会,大概要去外地出差一两个月。比如前年和去年就在北京、上海、西安、沈阳和厦门办灯会,今年还要去武汉和广州布置灯会。上班时间根据工程进度来,实在忙不过来,也是要加班的,不过灯会期间工资跟平时不一样,大概有两三倍的样子。”凤宁说。
  黄斌和他女朋友姜雪茜听到去外地出差眼睛都亮了,这可都是大城市啊,黄斌问:“是公司外派出差吗?”
  “对,交通与食宿费用都是公司承担。”凤宁说。
  黄斌不等凤宁说工资多少,就问:“如果我同意来公司,那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你如果已经毕业了,近期就可以来上班。我还没跟你说工资待遇呢,你刚入职,前三个月为试用期,工资是100元一个月,试用期过后再加。布置灯会工资是另算的,像熟练工可以拿280元一个月。如果能够独立完成灯会设计,还会有奖金。我们公司包吃住。”凤宁说。
  黄斌听了很满意,因为他知道刚毕业的大学生工资也就是几十块钱一个月,私企工资果然更高一些。
  凤宁说:“你如果满意这个工资待遇,就随时可以来上班,到时候我会跟你签一份劳动合同。”
  黄斌听完点头:“好的。”
  黄斌走后,谢俊伟问:“怎么样?那大学生愿意来吗?”
  凤宁说:“愿意来。不过还得等来了之后才能知道。”
  “他能力怎么样?”
  凤宁说:“应该还不错,我看过他的画,画得挺好的。”至少画灯笼应该是绰绰有余了,而且应该很快能上手,比自己现在带的两个高中生起点高多了。
  过了两天,黄斌就扛着行李来到了南安。他跟凤宁签了合同后,又回了一趟家,说是过几天再来上班。
  凤宁也没有说什么,因为她现在也没心思去管黄斌,凤来要高考了。
  4号那天,凤来就放了假,她的考点在一中。这几天学校要布置考点,考生们都放了假,住校生就在宿舍里自行复习。
  凤来则回了家,毕竟家里要比学校条件好太多了,复习的时候有风扇,还有人专门做饭菜。凤来没住厂里,放假的时候她就跟姐姐一起住在戴师傅家。
  她在这边休息,师娘就专门给她做饭吃。老人的孩子走得早,所以特别喜欢年轻人,现在凤来高考,又让她体验了一把学生家长的感觉,还挺享受的。
  夏天除了热,就是蚊虫多,晚上凤来在灯下学习的时候,师娘就给她在屋里点上几根蚊香,把蚊子给驱走。
  怕她渴着饿着,就把西瓜泡在从邻居家水井里打来的凉水中,泡得凉丝丝的再切给凤来吃。不放冰箱里,是因为老人家觉得冰镇西瓜太凉了,容易吃坏肚子,影响考试。
  做饭也都是可着凤来想吃的做,每顿都是新鲜的,怕吃坏考生的肚子,也要足够的营养,吃好休息好,才能全力以赴高考。
  凤宁知道师娘那么用心,便劝她没必要那么麻烦,平常心对待就好。但师娘说,就这么几天,麻烦一点不要紧,考上大学才最重要。
  凤宁也不敢给妹妹压力,只劝她好好休息。
  等到凤来参加考试那几天,她放下工作全程陪考。中午还在学校附近的招待所开了房间,吃完饭后好好睡个午觉,凤宁为她守着,等时间差不多了就把她叫醒,让她精神抖擞去考试。
  7、8、9三天转瞬即逝,考试结束,凤来坐在凤宁的自行车后座上,头靠在姐姐背上,打着长长的哈欠:“总算是解脱了,希望一次性成功,不想再经历一次高三了。我现在就想回去好好睡个觉,要睡到自然醒,你们谁也别叫我。”
  凤宁笑着说:“好。”
  凤来闭着眼睛说:“姐,我暑假想去你公司做灯笼,算勤工俭学吧,你给我发工资行吗?”
  “当然行!你愿意自己挣钱,我当然会全力支持你。”凤宁说。
  凤宁没问她考得怎么样,都考完了,自然要好好享受一下出成绩前的轻松和惬意。
  凤来的数学成绩经过补习,还是有不小的提升,模拟考试的时候,最多一次还得过99分。要是高考数学也能过90分,那就有很大的希望考大学。
  凤来考完第二天,睡到日上三高,被热得受不了才起来。
  她也就是只休息了这一天,从第二天开始,她就没再睡过懒觉,每天都是早早就跟凤宁一起去公司上班。
  同样高考完的盛世明也成了他们这里的常客,小伙子今年17了,长得高高瘦瘦的,也
  是个浓眉大眼的帅哥一枚,性格外向开朗,非常招人喜欢。凤宁也很喜欢他。
  这一届的考生都是考试前填报志愿,根据自己平时的考试成绩和模拟成绩来填,等于是盲填。
  凤来比较谨慎,填报的是南安师专,她觉得只要考上大学就好,做老师也挺不错的。
  盛世明胆子就比较大了,他成绩不错,越到后期成绩越突出。他一心想要去北京上大学,填报的是北航,说他大哥学的是海军,二哥学的信息工程,可能跟陆军有关,他就要凑齐海陆空三军。
  凤宁觉得他上北航的希望很大,这小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自信太叫人羡慕了。
  盛世明听说凤来在她姐这里勤工俭学,还有工资拿,也跃跃欲试,说也要来打工挣生活费。
  凤宁满口答应下来。她很快发现,盛世明来这里做事,最高兴的居然是凤来。凤宁猜到了妹妹的少女心事,也难怪,小伙子长得帅,又开朗自信,就像一个发光体,很难不被同龄女生吸引。
  她又观察了一下盛世明的态度,觉得他对凤来可能没那心思,因为他太坦荡了。
  凤宁什么也没说,这种事不便干预,顺其自然吧。
  黄斌是十来天后才来公司正式上班的。
  凤宁给了他一沓自己以前的灯笼设计稿和灯会实物照片,黄斌拿着资料研究了几天,又跟着工人们学做了几天花灯,然后就开始设计灯笼。
  他接受凤宁的建议,从小灯笼开始做起。而且也不是凭空设计,而是根据《上元灯彩图》里绘的花灯,复原其中的一盏。古画上的灯笼都是平面图,要将灯笼复制出来,得有丰富的想象力和实践操作能力。
  黄斌到底是专业的,花了三天时间,就把一盏花灯解构了出来,并且在戴师傅的协助下制作了出来。
  这个过程虽然进行了反复调整与修正,但结果是好的。凤宁知道,对于初次接触花灯的人来说,这个水平已经非常厉害了,果然还得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今年应该不用凤宁独自设计所有的花灯了,她觉得肩上的负担都轻了不少。
  终于到了出高考成绩的时候,凤来的高考成绩是498分,正好超过录取线二十来分,填报的南安师专正好。凤来自己也很满意,尤其是数学考了89分,跟她平时考试的成绩差不多。
  家里人也非常高兴,出了第一个大学生。大姑二姑和小舅都很高兴,直嚷嚷家里的祖坟冒青烟了,凤陈两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终于出了个秀才,值得摆酒庆贺。
  凤金宝和凤宁都没拒绝,他们也觉得值得庆祝,就在南安摆,把亲朋好友都接到市里来喝酒。
  倒是凤来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只是考个专科而已,没必要这样大张旗鼓庆祝。人家盛世明考上北航,都没说要摆酒庆祝呢。
  盛世明这小子还真是挺强的,居然考了593分,全校第二,他当初要是胆子再大些,填北大都能上。不过他也未必想上北大,北航也挺不错的。
  不过凤陈两家长辈都觉得这是家族荣耀,亲戚们说要摆酒,也容不得凤来不同意。
  凤宁通知公司的同事们一起去喝喜酒,盛世明自然也知道了。凤来看到盛世明都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班门弄斧,人家考重点大学的没显摆,自己这个大专生反倒显摆起来了。
  盛世明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家里是大学生多,不稀罕了,所以才没摆酒。我其实还挺羡慕你的,你家里人多重视你啊。”
  凤来这才坦然一些。
  凤来升学摆酒,凤宁把亲戚朋友都请来了,还有公司的同事,盛家人和肖达,连曾决明都请了。
  可惜的是盛世安今年暑假没有假期,不能回来给两个新晋大学生庆祝。不过他还是送了升学礼物回来,给凤来的一本英汉大词典,因为凤来学的是英语专业,给盛世明的是一支派克钢笔,他在学校参加硬笔书法比赛获得的奖品。
  凤宁自然也少不了给弟弟妹妹准备升学礼物,她给两个人每人送了一块手表,提醒他们要珍惜时间。
  摆酒那天,凤宁安排了小舅开车去把大家接过来,吃完了又把人送回去。
  来喝酒的亲朋好友们的礼金凤宁一律没收,反倒是给大家回了不少礼,礼数做得非常周到。
  就连马老太,都被接了来吃喜酒。听着别人奉承她孙女有出息,大孙女开了这么大的公司,小孙女又考上了大学,两个孙子也在城里上学,成绩也都好,将来有的是福享呢。
  她表面虚伪地笑着应和,实则一边吃一边把骨头嚼得嘎嘣响。想到凤宁过得越好,她就越发恨意滔天。几杯酒下肚,就开始拉着凤宁外婆数落凤宁的不孝,发了财,忘了本,就连逢年过节都不回去给长辈拜年,她显然是忘了陈家人已经跟她老死不相往来了。
  被大姑二姑发现之后,赶紧拖着自家老娘走了。马老太对两个女儿破口大骂,说她现在在凤宁手里讨饭吃,帮着凤宁说话,连老娘都不管了。撒泼打滚,闹得很是难看,好好一场喜酒,结果越吃越闹心。
  二姑说:“以后有什么事,千万别再叫老娘来了。还不够给大家添堵的呢,好好的喜事,被她一闹,变成了坏事。”
  大姑说:“我也觉得。”
  凤宁不在意马老太的态度,但如果能够不见到她的恶毒嘴脸,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第87章
  酒席结束之后, 凤宁送走客人,回头对父亲说:“爸,你和阿姨结婚的时候, 还叫不叫她来吃饭?”
  凤金宝嗫嚅着说:“还是算了。你奶奶那个脾气, 好事都变成坏事了。”
  马老太闹了这么一出,凤金宝彻底死了心, 等他自己结婚的时候, 就不接老太太过来吃饭了。
  他和刘春玉本来打算五一领证结婚,但凤来提了个要求,说她和凤松都是毕业班,升学的关键期,不想有什么变动,希望他们能够晚点领证。
  凤金宝听小女儿这么说, 当然不敢坚持领证,毕竟孩子的前途比这个重要多了,便跟刘春玉商量十一领证。
  刘春玉在凤宁这里做着事,吃住不愁,每个月还能领几十块钱工资, 心里就不慌, 也就不那么急着嫁人了。所以听说晚点领证, 她也没有反对,多相处了解一下也不错。
  他们国庆节领证,也不准备大办,就是请自家人一起吃个饭, 如今看来, 马老太都不能接来吃饭,等领完证, 他们再回去给马老太做顿饭得了,免得马老太过来煞风景。
  刘春玉跟凤家人接触越多,就对凤宁越发佩服和感激。若不是她坚持让自己来南安,只怕要马老太在一个屋檐下,那自己的日子恐怕不会比头婚好过多少。
  他们从饭店出来,准备回去的时候,凤宁发现曾决明去而复返,她赶紧上去:“决明,你怎么回来了,是落了东西吗?”
  曾决明说:“没有。来来考上大学,我替她高兴,给她买了点礼物。”
  曾决明来的时候是给了礼金的,当时凤宁没收,没想到他回头又去买了东西,凤宁说:“都说了不要拿什么,来了我们很就高兴了,怎么能还让你破费。”
  “可我也是看着来来长大的,她就跟我妹妹一样,她考上大学,我总得表示一下。我买了支笔,不值什么钱,你帮我给她吧。”曾决明说着将手里的钢笔盒子递了过来。
  “你又没收入,破这个费干吗?”凤宁无奈地说。
  曾决明笑得有些窘迫:“是啊。我现在没什么钱,也买不了什么贵重东西,希望来来不要嫌弃。”
  凤宁发现自己这话有点戳人痛处,赶紧找补说:“你现在是学徒阶段,等学成出师了,就可以自己挣钱了。而且医生这个职业是越老越吃香,任何时候都不用担心失业,所以祝你早日出师。”
  曾决明笑着说:“对啊。我以后能挣大钱呢,所以这支笔你帮我拿给来来吧。”
  凤宁只好把凤来叫过来,凤来收了笔:“谢谢决明哥。”
  曾决明说:“好好学习,你可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呢。”
  凤来笑笑:“嗯。”
  凤宁说:“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也赶紧回去吧,大中午的,热得很,早点回去休息。”
  凤宁和妹妹往回走了一段,凤来说:“我都有几支钢笔了,用不完 第82节   啊。”
  “那就留着慢慢用。”凤宁说,“决明现在还没工资,这笔他是省下钱来给你买的,别浪费了人家的好意。”
  凤来点点头:“我知道。”
  凤来考上大学,凤松也考上了一中,可谓是双喜临门。
  凤宁既欣慰又感慨,至少目前看来,家人的命运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这一世算是没白活。
  凤来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凤宁说要资助她一场毕业旅行,让她带着两个弟弟去蓉城玩。凤来说要考虑一下,后来又说不去了。
  追问原因,原来是她想叫盛世明一起去蓉城,但盛世明不去,她也就不去了。
  凤来不去旅行,而是坚持每天去上班,因为这样可以天天都看到盛世明。凤宁忍不住叹息,少女情怀啊。
  这天早上,凤宁姐妹俩到公司后去食堂吃早饭。她们各自打了一份豌豆凉粉,正吃着,大姑从厨房里出来了,凑到凤宁跟前:“宁宁,你明天过生日,是个整生日。我们和你爸商量好了,给你到店里订两桌,请你师父师娘和明明他爸妈一起吃顿饭?”
  凤宁面露难色:“我一个小辈过生日,就算了吧,没必要搞那么隆重。”
  “怎么就算了?十年才过一次的生日,又没摆酒,就吃个便饭。明天不是礼拜天,就晚上吃吧,还是咱们上次给来来办酒席那家饭店,他们家菜做得好,环境也比较好。”大姑说。
  凤来也劝说:“姐,去吧。二十岁呢,可不能随便敷衍。”
  凤宁想了想,说:“自己家里人吃就行了,别叫盛叔叔和贺阿姨了。”
  正好盛世明过来,听了一耳朵:“叫我爸妈什么事?”
  大姑看着盛世明,笑着说:“明明,明天是你宁宁姐二十岁生日,我们一起去酒店吃个饭,想叫上你爸妈。你爸妈有空吗?”
  盛世明笑了:“那我也可以去了?我回去跟我爸妈说。”
  凤宁有些难为情,便说:“要是叔叔阿姨没空的话就算了。”
  “我爸妈晚上一般都有空,他们不加班。”盛世明说。
  回到办公室,凤宁开始检查黄斌前一天交上来的设计图。黄斌的花灯设计得很漂亮,有很多亮点,但存在着一个问题,就是缺乏实践经验,设计图往往做得太过繁复,只考虑好看,没有考虑到实际操作的问题。这就是典型的书生气。
  每次交上来是稿子,凤宁都要给他指出来问题,让他重新修改。这大概需要他去布置两场灯会,这毛病就能改过来了。
  她正看着,突然听见敲门声,凤宁抬头:“进来。”
  黄斌从门外进来,因为天热,他的长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脸上挂着笑容:“老板,我发现你有点不厚道啊!”
  凤宁抬眼看着他:“怎么不厚道了?”
  “你明明比我还小三岁,我管你叫了这么久的姐,你还不提醒我!”黄斌控诉。
  凤宁哈哈笑:“我没让你叫我姐吧?是你自己主动叫的。而且你现在跟着我师父学做灯笼,虽然没有正式拜师,那也算我师父半个徒弟,算起来,我就是你师姐了。这声姐你叫得不冤。”
  黄斌看着凤宁,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他说:“明天你过生日,要给你送礼物吗?”
  凤宁摆手:“不用,我当老板的,怎么好意思压榨员工。”
  黄斌说:“真要送,我肯定也不花钱啊。给你画张画做生日礼物吧!”
  凤宁笑:“不浪费你时间吗?”
  “不浪费,画张小画,用不了多久。不过可能赶不上你明天生日了,晚点送吧。”
  “行!我还没收过画做礼物呢。”凤宁很期待。
  第二天早上,凤宁刚到办公室不久,就接到了盛世安打来的电话:“凤宁,生日快乐!”
  “谢谢!你怎么这么早?不上课吗?”凤宁惊讶道。
  盛世安说:“课间休息呢。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二字打头了,跟我是同龄人了,祝你青春永驻!”
  凤宁笑起来:“谢谢!”看来盛世安对年龄这事还挺介意的。
  “我寄的包裹你收到了吗?”
  “还没有。”
  “怎么这么慢,我明明都提前寄了。这几天应该就到了,你主意查收一下。”盛世安说,“祝你生日快乐,天天开心!我要去上课了,再见!”
  一大早就收到盛世安的生日祝福,凤宁这一天心情都不错。
  晚上凤宁和家人一起去饭店吃饭。盛重远夫妇果真来了,还给凤宁送了一块手表做生日礼物。
  凤宁觉得礼物太贵重,不想收,贺志华说:“收着,二十岁生日,女孩子一生中最好的整生日,阿姨还嫌不够郑重呢。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别的。”
  凤宁只好收下了。
  贺志华还拉着凤宁问了:“世安有没有给你打电话呀?”
  凤宁说:“打了。一早就打过来了。”
  贺志华点头:“这还差不多。给你寄礼物了吗?”
  “寄了,但是我还没收到。”凤宁实话相告。
  “这就不应该了,应该早点寄的,宁愿早到不能晚到啊。这孩子,什么时候也这么不靠谱了。”贺志华埋怨儿子。
  凤宁笑着说:“没关系的,阿姨。早到晚到都一样。”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大姑得知贺志华送了手表给凤宁,赶紧问:“是代她大儿子送的?”
  凤宁否认:“不是啊。是她自己送的。”
  大姑说:“这手表应该是儿子送才对,怎么是他妈妈送的,不过他妈妈送也行。”这个年代,基本都是男女定了亲事之后才会送手表。虽然这是贺志华送的,但这也起码也算是一种表态。
  大姑又问:“宁宁,你跟小盛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凤宁说:“大姑,你问这个做什么?我跟他就是朋友啊。”
  大姑说:“上次你妹妹办升学酒,不是来了好多人,有好几个人都想要给你介绍朋友,我都给你挡回去了。”
  “谢谢大姑,不用给我介绍,有谁来问都给我挡了吧。”凤宁说。
  “那你跟小盛没在谈朋友?”大姑试探着问,她是过来人,早就看出来盛世安对凤宁的态度了。
  凤宁说:“没有。我还小呢,这事根本不着急。”
  “是不大,不过我们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当妈了。”大姑说。
  “时代不一样了,大姑。以后年轻人结婚只会越来越晚,结婚是大事,理应慎重一点。”凤宁说。
  大姑说:“宁宁,你别怪大姑多事啊,你妈妈不在了,你爸也是个不理事的,也没人操心你的事。所以大姑才替你操心。”
  “谢谢大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我的个人问题我自己会处理好,你帮我多关心关心我莹莹姐吧。”凤宁笑着说。
  大姑叹气:“说到莹莹,我都愁死了。你说厂里这么多好小伙子,她怎么就偏生看上刘海那个闷葫芦了?他家里那情况,全是拖油瓶,挣的钱都拿回去养弟弟妹妹了,她要是跟了刘海,以后能有好日子过?”
  表姐的事凤宁倒是知道一二的,刘海是个特别腼腆内向的人,据说比她爸凤金宝年轻的时候更腼腆,一跟女孩子对视说话就脸红。
  唐莹的性格比较泼辣爽利,会看上刘海也是有点出人意料。凤宁也问过唐莹,她说刘海这人实诚,心细,懂得感恩,每次做什么事,他都在后面默默地收尾,但是不会表现自己,做得比说得多,总容易让人忽视。
  这点凤宁倒是知道,刘海感谢自己给他工作机会,干活特别踏实主动。
  唐莹和刘海两个人,主动一方的一直都是唐莹。
  唐莹说:“我问过刘海,他爸妈从来不吵架,更别说打架了。这总比我爸好吧,他倒是爱出风头,但是好吃懒做,自己没本事,还拿我妈和我们出气。他家里负担重点就重点呗,我们两个都有手有脚,一年挣的也不少,帮贴一下
  弟弟妹妹也没什么不行,他们长大了我们就不管了,总不用我们养他们一辈子。”
  凤宁知道唐莹说的也没错,这个年代,不打骂女人的男人其实已经算好的了,补贴弟弟妹妹也都是常见的。
  凤宁对大姑说:“刘海本人其实还不错,干活也认真。又比较心细体贴,莹莹姐跟了他,不会受委屈。”
  大姑说:“我知道刘海自己还行,可他家里一点都帮衬不上就不说了,还要他们帮衬弟弟妹妹。结婚连间屋都没有,真要结婚了,日子能好过?”
  凤宁说:“没房子就没房子,那就在外面住呗,可以租房子,以后有钱就在城里买房子。”
  大姑看着凤宁:“在城里买房子?那得多少钱哪!”
  凤宁笑笑:“总能挣到钱的。”
  大姑忍不住叹气。
  凤宁生日的第二天,收到了盛世安寄来的礼物,是一只手工焊接的轮船模型,说是他去实习的时候用废弃的材料制作的。打磨得非常精细,可见费了很多心思。
  第88章
  凤宁对这个礼物爱不释手, 把玩之后,把这艘船摆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抬眼就能看到。
  进办公室的人也一眼就能看到桌上的船, 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因为这艘船跟常见的船不一样,它是一艘军舰。
  凤松和凤柏见到这船, 喜欢得不行, 凤柏将船拿在手里:“好沉啊,大姐,哪儿买的?送我吧,我很喜欢。”
  凤宁说:“这个只能看,给你就别想了,这是我的生日礼物。”
  “谁送的?能问问在哪里买的吗?我也想买一个。”凤柏说。
  凤宁只得说了实话:“你们盛大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他自己做的。”
  凤柏又看了看手里的船:“盛大哥做的?那这肯定是军舰吧?真帅!”
  凤宁说:“是军舰。看完了就放下,别摔坏了。”
  凤柏将模型放回去:“盛大哥会做,等他回来了,我也要跟他学着做。”
  “可以,你还可以努力学习, 考上大学, 将来去造真正的军舰, 甚至航空母舰。”凤宁说。
  “航空母舰!我知道,世界上最大的军舰!飞机还可以在上面起降,对不对?”凤柏说。
  “是的。我们国家现在海军力量非常薄弱,没几艘像样的军舰, 离世界先进水平还差得远。你们要好好学习, 将来为咱们国家造航母!”凤宁说。
  “好!”凤柏满腔豪情应下了。
  到了八月底,凤宁给盛世明结了工资, 他在这里干了一个半月的活,凤宁给他发了一百块钱工资。
  盛世明说:“姐,这会不会太多了?我二哥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一个月才拿了七十多块钱。我打个假期工,居然还给我这么高的工资!你会不会亏了啊。”
  凤宁笑着说:“亏什么?你大哥是国家单位,我是私企,私企工资本来就比国家单位高,不然谁还下海去私企打工?赶紧拿着。”
  盛世明说:“可你已经给我送了一块手表,还给我这么多钱,我受之有愧。”
  “这是你干活得的,有什么愧?别跟我磨磨唧唧的了,赶紧收下。”凤宁将钱塞进他手里。
  盛世明只好把钱收下了。
  盛世明一走,凤来也不去上班了,说是要趁着还没开学好好休息几天,顺便去自己的学校转了一圈,提前熟悉一下环境。 第83节   师专位于郊区,学校不算大,但比高中还是大多了,校园环境很不错,离家不算近,平时住校,周末可以回来。凤来很满意,以后,她就是大学生了。
  凤来开学那天,是凤宁和凤金宝一起去送的。本来凤来只想叫姐姐送她去报到,但凤宁觉得应该叫父亲去看看,女儿考上大学是件光荣的事,当爹的应该去看看女儿的大学是什么样子的。
  凤金宝一路上很少说话,但看得出来他很激动,他以前从没想过子女能够考上大学,吃公家粮。现在这已变成事实,他甚至对两个儿子将来上大学都有了期待。
  说起来,这一切都多亏了大女儿,要不是她花钱给凤来请家教补习数学,凤来也考不上大学。这个家,没有大女儿,是真不行。
  看着校园里意气风发的大学生们,凤宁也很感慨,自己考不上的大学,妹妹帮她完成了这个心愿。虽然有些遗憾,但人生哪能事事圆满呢,总要有些残缺,才是完整的人生。
  9月下旬,凤宁便带着黄斌一起去广州出差,实地考察场地。今年她的准备时间比去年提前了好几天,是因为今年过年比去年要早了一个多星期,1月26日就过年了,如果不早点准备,只怕到时候来不及。
  带上黄斌,是要让他了解设计灯会的全过程。
  黄斌是学美术的,他上学的时候,一有空就要出门采风,省内的很多风景名胜都被他跑遍了。要不是钱不够,他还想全国各地都去呢。
  现在正好有了公费出差的机会,他岂能不愿意。
  广州是仅次于北京与上海的大城市,由于自清代以来就一直是通商口岸,如今又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商业极其繁荣。
  凤宁提前跟广州文旅局联系过了,确定对方并没有改变办灯会的主意,这才动身前来。
  凤宁对流程已经极其熟悉,她领着黄斌跟广州主办方接触,了解对方的需求,去查看场地的情况,再跟黄斌讨论,花灯应该怎么布置,选取什么样的主题,设计什么花灯。
  黄斌虽然也有自己的见解,但在经验上,跟凤宁比起来就差远了。好在他虽然傲气,但也还愿意虚心接受意见。
  这其中非常重要的原因,并非是凤宁是他的老板,而是凤宁比他年龄还小,却能够创办这么大的一个公司,设计灯笼与做灯笼的水平更是令他折服。慕强是人的天性,男人也不例外。
  除了跟主办方交流意见,看场地之外,凤宁还留了一天时间去游玩。去吃早茶,再去北京路买纪念品,最后再去批发市场扫货,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至于风景,倒是没咋看,广州最大的特色就是人文和美食,自然风景非常稀少。
  广州之行结束之后,他们坐上了去武汉的火车,直奔武汉。选择这个路线,一是因为从蓉城去武汉没有直达的火车,二是因为凤宁打算在武汉过国庆节,盛世安国庆生日,自己去武汉出差,怎么也得去陪他过个生日。
  火车速度太慢,等抵达武汉时,黄斌都画好了几组花灯的设计图。
  凤宁看了他的设计图,知道自己招对人了,这些稿子稍微改改就能用,等多办两场,他就完全可以独立设计了。
  到武汉后,凤宁没有像在广州那样挑主办单位附近的招待所住下,这次她选择了离盛世安学校更近的招待所。
  黄斌不解:“怎么不住得离主办单位近一些?”
  凤宁说:“远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咱们有的是时间。这样还能多在武汉转转,了解一下当地的特色。”
  黄斌还能说什么?
  跟主办方见过面之后,确定了举办场地,剩下的时间是凤宁和黄斌去熟悉举办场地。
  黄斌提议:“领导,明天才去看场地,天色还早,我们去黄鹤楼逛逛吧?”
  凤宁说:“我就不去了,我去见个朋友。你自己去吧。”
  “你还有朋友在武汉?什么朋友,比黄鹤楼还重要?”黄斌不解。
  凤宁说:“有个朋友在武汉上学。来都来了,肯定要去看看。”
  “男的女的?”黄斌好奇地问。
  “男的。”凤宁非常坦然地回答。
  黄斌立马来了兴致:“哪个学校?武汉大学吗?能不能也带我去看看?”
  凤宁想了想:“还是算了。”虽然自己跟盛世安并没有确定关系,但带着年轻男同事去找他,这不是给他添堵么。
  黄斌好奇地说:“看来这朋友对你而言不一般啊,都不让看。”
  “这是领导的私事,一个合格的员
  工,是不会打听领导的八卦的!”凤宁含笑提醒他。
  黄斌忙点头:“领导说得对,我错了,我自己去逛黄鹤楼。领导你去忙,领导再见!”
  凤宁回招待所,取了从广州给盛世安买的礼物。
  广州是轻工业基地,是服装鞋袜的主要生产和批发地,成衣比别处便宜许多,凤宁这次去就买了许多衣服,正好把黄斌这个劳力利用得淋漓尽致,给她当了一回苦力。
  她给盛世安也买了衣服裤子,正好给他带过去。
  武汉绝对是个非常有特色的城市,早上出门的时候,都能看见上班上学的人们手里端着热干面,一边走路一边吃,开公交车的司机很多都是女的,脾气火爆,公交车开成了坦克的风格,仿佛跟时间赛跑似的,这跟凤宁家乡安逸悠闲的生活状态迥然不同,十分有意思。
  军校管理非常严格,门口有警卫站岗,不允许外来人员随便进入。凤宁掏出身份证进行登记,并在访客厅等待盛世安来接。
  宿舍没有电话,通知起来并不容易,凤宁等了快一个小时,才终于见到盛世安。
  盛世安当时正在实验室里忙,他得到几经辗转才传递到的消息时,还有些茫然:“谁找我?”
  来传话的同学摇头:“不知道,传话的人没说清楚,就说是你的朋友,在访客厅里,你赶紧去吧。”
  盛世安想了想,难道是自己哪个战友?
  他脱下实验服,转身往校门附近的访客厅里去。学校面积虽然不大,等他赶到的时候,都快过了一个小时了。
  凤宁也没想到见一次盛世安这么不容易,好在她早有准备,随身带了一本书,就在书看了小半的时候,终于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凤宁?!”
  凤宁抬起头,看着盛世安,露齿一笑:“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盛世安被巨大的幸福砸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直记挂在心尖尖上的人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难掩激动,快步走上来,站在凤宁跟前:“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凤宁笑着说:“昨天到的,今天跟文旅局的见了面,下午有空,就来你们学校看看,没想到你们学校管理这么严格。”
  盛世安贪婪地看着她,他已经有快八个月没看到她了,此刻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嗯,我们学校是要麻烦一些。抱歉,不知道你来,让你久等了。”
  “没事,我带了书呢。”凤宁扬了一下手里的书本,然后将看到的书页折起来,塞进自己的包里,将另一个袋子提给盛世安,“去了一趟广州,那边的衣服可便宜了,顺便给你买了几件。不知道合不合身。”
  盛世安怎么怎么也没想到凤宁会给自己买衣服,哪个女生会给普通朋友买衣服?他的手都有些抖:“给、给我买的?谢谢!”
  凤宁说:“你过来了,我是不是可以去参观你们学校了?”
  盛世安猛点头:“对。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们学校。”
  盛世安下意识地伸手去牵凤宁的手,抓了一下,仿佛又意识到什么,赶紧松开了:“你是来武汉签合同的?”
  “不是,是先过来熟悉场地,再了解一下主办方的需求,回去绘设计图,再过来签合同。”凤宁解释。
  盛世安激动地说:“真的是你亲自过来布置武汉的灯会?”
  “对啊。今年手头人多一些,就可以三个场地同时开工了,广州让我师父去负责,南安交给秦师傅。武汉就我自己负责。”凤宁说。
  盛世安开心得直乐:“到时候我就去找你,具体在哪个公园举办?”
  凤宁说了名字,盛世安笑了:“就在解放大道上,离我们学校也不算太远。到时候我有空去找你们玩。”
  凤宁笑:“是该你来找我们,想进你们学校可不容易呢。”
  盛世安忙道歉:“实在对不住,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关系,我来你也不知道啊。”凤宁在盛世安的带领下参观学校,路上还遇到一些熟人,盛世安会跟对方点头打招呼,但并未停下来交流,一问,才知道都是他系里的师弟,并不是同班同学。
  到了图书馆,凤宁问:“可以进去参观吗?”
  盛世安说:“可以啊。不过没有借书证是借不了书的,也去不了阅览室,你想去的话,我找人借一张借书证。”
  “会不会违反规矩?”凤宁问。
  “不会,重要资料也不会放在图书馆。图书馆是供学习和查阅资料的地方。”盛世安说。
  凤宁想了想:“还是算了,我就在外面看看得了,知道大学图书馆长什么样子就好。”
  盛世安说:“一会儿看能不能碰到熟人。”
  两人刚要进去,就碰到了盛世安的熟人,还是个扎高马尾的女生,对方看到盛世安面上一喜:“盛师兄!”又看到旁边的凤宁,瞬间表演了笑容消失术。
  盛世安看到她,略一点头:“你好。”
  女生看着凤宁:“师兄这位是?”
  “这是我朋友,从老家过来看我的。”盛世安说。
  女生看着美丽端庄的凤宁,她衣着打扮和周身气质显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由得有些酸意。
  盛世安是雷达系的系草,学校女生不多,但倾慕他的不少,甚至还有胆大的女生主动去追求的,其中不乏家世很好的女生,但盛世安并没有接受任何追求。据他熟悉的人说,盛世安老家有个心仪的姑娘,长得非常漂亮,莫不就是眼前这个?
  凤宁没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对方,看来盛世安在学校也很受欢迎呢。
  盛世安正想说话,里面又出来了几个男生,他们见到盛世安和他身边站着的凤宁,眼睛一亮,赶紧过来了:“世安!”
  盛世安看到他们,瞬间笑了,对凤宁说:“凤宁,这几个是我同学,有两个还是我室友。”
  那几个人过来了,视线都落在凤宁身上,一个略矮胖的男生说:“世安,这位就是嫂子吧?我看过照片。本人比照片还要好看。嫂子好!”
  盛世安都来不及堵上室友的嘴,这嫂子就喊出来了,他窘迫地看向凤宁。
  凤宁落落大方地看着他们:“你们好啊!”
  第89章
  几个男生热情地跟凤宁打招呼:“嫂子好!”
  盛世安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赶紧转移话题:“你们谁借我一张借书证?我带凤宁进图书馆看看。”
  矮胖男生赶紧把自己的借书证递过来:“拿我的吧。嫂子,给!我叫武学峰,是世安的室友。”
  凤宁笑着接过来:“谢谢!晚上我请你们吃饭。”
  武学峰连忙摆手:“这可使不得, 你是客人, 我们请你还差不多。”
  凤宁说:“我已经工作几年了,手头比你们要宽裕多了, 就不必跟我客气了。我和世安先去图书馆逛一圈, 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让他来叫你们。世安,晚上把你的室友都叫上吧。”
  盛世安都听呆了,他原本还担心凤宁面对他的同学会不自在,没想到她竟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反客为主。而且, 她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叫自的己,今天是第一次只叫名字,盛世安欢喜得心砰砰跳。
  “好。”此刻盛世安都忘了思考,只是下意识地附和她。
  凤宁抬手朝那几个人挥手:“那回头见!走吧,世安。”她率先朝图书馆里走去, 盛世安赶紧跟上。
  外面几个同学看着他们的背影, 都有些呆住了, 武学峰啧啧赞叹:“老大的女朋友好特别!”
  “是啊,感觉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一个男同学说。
  盛世安的另一个室友说:“我听世安说,她是个女企业家,自己办了一家公司, 管着一百多号人。”
  “女强人啊!这么厉害!她家里背景应该了不得吧。”
  “并没有, 她是农村人,白 第84节   手起家的。”
  “这么厉害!那她多大?我看着年纪也不大啊。”
  “是吧, 二十岁。前段时间世安一直都在打磨的那艘船模,就是给女朋友的生日礼物。”
  他这话一说,众人都倒吸了口凉气,因为比他们所有人都小。就连一旁还没离开的女生都暗暗吃惊,没想到凤宁竟然这么有钱,盛世安不会是看中了对方的钱吧,凤宁年纪不大,又工作几年了,肯定没读多少书,真没想到盛世安是个这么肤浅的人。
  “真是个奇女子!”几个人啧啧赞叹。
  这边盛世安内心忐忑,到了人少的地方,压低声音和凤宁道歉:“抱歉啊,我不知道他们会那么叫你。”
  凤宁歪过头,笑眯眯地看着盛世安:“你们男生都爱开玩笑,我懂。”
  盛世安见她完全不介意,才彻底放了心,内心又切了期待,凤宁不介意,说明她还是愿意接受自己的。
  晚上凤宁请盛世安的同学吃饭,去的是一家他们平时从没去过的馆子,因为这里环境比较好一点,消费略高,超出了他们凑份子打牙祭的范畴。
  大家都有些拘谨,不敢点菜,怕盛世安花费太多。
  凤宁笑着说:“你们只管点,今天我请客。我带够钱了的,别担心老板把你们扣下刷碗抵饭钱。”
  凤宁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一下子便消除了初次见面的陌生感。
  盛世安也说:“想吃什么就点吧。凤宁难得来一次,咱们也快毕业了,以后再聚在一起的机会并不多。”
  武学峰是本地人,他说:“你们大家这么拘束,我来吧。我们湖北的特色菜当然都要点,武昌鱼肯定要的,东坡肉,排骨藕汤,皮条鳝鱼,粉蒸肉。”
  凤宁又加了几道鸡、鸭、猪蹄等肉菜,加起来一共有十二道菜,因为一起吃饭的除了盛世安宿舍的八个室友,还有下午图书馆碰到的哪两个同学,加凤宁一共11个人,一张大桌子坐得满满当当,又都是胃口正好的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可不得多点些肉菜。
  凤宁点完菜,说:“好了,不够再加。”
  武学峰笑着说:“嫂子,我们这么吃,会把你吃穷吧。”
  凤宁抿嘴笑:“你们只管敞开肚皮吃,吃不穷我的。”
  “看来嫂子以后肯定要比世安能挣钱了。世安你压力大不大?”武学峰调侃道。
  盛世安看一眼身边的凤宁,笑着说:“不大。凤宁说了,她将来挣了大钱,还要给我们海军捐款造军舰呢。”
  他说完,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哇”了起来,看样子凤宁是真能赚钱啊。
  凤宁笑着说:“这有什么压力?我之所以能挣钱,不正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军人在保家卫国,我们才能安心地工作吗?你们爱国,是身体力行,我当不了军人,也可以用别的方式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嫂子大气!”武学峰竖起大拇指。
  这一席话让众人对凤宁都充满了好感。
  吴雪峰是个情商特别高的人,会活跃气氛,有他在,场子很快就热起来了。
  菜上来,大家边吃边聊,那些刚见到凤宁的人也不那么拘谨了,大家都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聊天。
  他们惊讶地发现,他们聊的话题,凤宁都能接得上,而且还颇有见地,不比他们这些自认为是天之骄子的大学生差。难怪盛世安每次写信的时候,都要写那么厚一封,那是真有话聊。
  一顿饭下来,众人对凤宁是叹服有加,这么聪慧美丽的女子,又特别懂得照顾人的情绪。难怪盛世安会如此钟情,对学校那些主动追求的女同学无动于衷,实在是珠玉在前,一般人都入不了他的眼了。
  学历确实很重要,但在学识面前,学历也不过是一张纸。
  吃完饭,天色已经晚了。盛世安送凤宁回招待所,两人坐上公交车,看着窗外的夜景,盛世安问:“你们什么时候过来布置灯展?”
  凤宁说:“大概11月初,甚至更早一点。今年过年早,要早点准备。今年招了美院毕业的设计师,能力还不错,我们今年的设计稿已经准备好大半了。”
  “那到时候我有空就可以去工地看你。”盛世安说。
  “好啊。”凤宁问他,“你毕业后会分配到哪里工作?”
  盛世安沉默片刻,声音也低了下去:“暂时还不确定,但造船都是在沿海各地,大连、上海、广州,武汉也有一家造船厂,我是广州军区考来的,可能会去广州。”
  这是他一直都在纠结的问题,如果凤宁跟他在一起,就注定要异地。
  凤宁事业有成,她从事的行业是南安打造的重点行业,不可能搬到外地去。他觉得有点对不起凤宁,他小时候是亲眼见过父母异地母亲的难处的,后来父亲转业回来,这状况才得以改善,可那个时候他们兄弟三个已经长大,已经不那么需要照顾了。
  凤宁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笑着说:“其实也还好,至少都是大城市,交通很便利。”
  盛世安一想,也对,要是陆军和空军,说不定就在哪个大山里搞研发呢。
  盛世安把凤宁送到招待所,黄斌听见门外的动静,赶紧打开门:“领导,你回来了?”
  盛世安回头,与黄斌四目相对。
  黄斌先反应过来:“哦,你就是我们领导的朋友吧。你好!”
  盛世安看着黄斌,伸出手来:“你应该是今年新招的那个设计师吧?”
  黄斌跟他握手,惊讶地说:“我们领导这个都跟你说了?”
  盛世安说:“我跟凤宁认识很多年了,她开公司之前我们就认识了。公司的很多事情我都知道,那些老员工我也都认识。”
  “原来如此!幸会幸会!”黄斌说,“你们吃饭了吗?”
  凤宁说:“吃过了,你也吃了吧?”
  “买了点吃的,没等你了。领导你早点休息!”黄斌朝他们摆摆手,关上门进屋了。
  盛世安没进凤宁的房间,只是站在门口,说:“那你早点休息吧,把关管好反锁,夜里不要随意开门。你在武汉还会待几天吧,下午应该就忙完了。明天晚上我来这里找你吃饭。”
  凤宁点头:“好。”
  盛世安想了想:“叫上你同事吧。”
  “行。那你回去路上小心。”凤宁说。
  盛世安点点头,然后转身下楼去了。
  第二天工作的时候,黄斌趁机跟凤宁打听她跟盛世安的关系,听说只是朋友关系,还颇有点失望。
  凤宁看他满脸失望的样子,说:“你干嘛那副表情?”
  黄斌说:“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领导你,现在发现有配得上的,可你们又说只是朋友关系,我可不觉得遗憾么?”
  “我的私事,我爸都没这么操过心呢。你操什么心?”凤宁好笑地说。
  黄斌摆摆手:“你爸不懂我学美术人的心。我一直都在观察,俊男美女结合,生出的孩子是美还是丑。可惜样本太少,还没有结论。”
  凤宁说:“根据我的观察经验,帅哥美女生出的孩子,不一定会比得上父母,但肯定不会难看。但是一方难看的,那肯定是丑基因强大,很难改善。”
  “是吧!所以这个世界美人才这么少!我只能靠自己去创造了。”黄斌无奈地叹气。
  片刻后,黄斌又说:“领导,你可一定要找个帅哥结婚啊!别浪费你的美貌,要给世界多创造
  一些美!”
  凤宁听完哈哈大笑,这家伙绝对是个颜控,还有点神叨。
  晚上盛世安过来找凤宁一起吃饭,身上穿的就是凤宁给他买的t裇衫和牛仔裤。他还是头一回穿牛仔裤,非常不自在,牛仔裤有点紧,总让人觉得骚包。
  但室友们都说好看,这是凤宁买的,说明她喜欢,所以他还是穿上了。
  他们吃饭时把黄斌也叫上了。结果盛世安也被黄斌拉着,讨论了一晚上的生孩子美丑问题。
  盛世安其实一开始还有点担心这小伙子会喜欢凤宁,毕竟凤宁这么优秀,朝夕相处的话,很少有男人不心动吧。
  没想到黄斌的脑回路跟别人不一样,一个劲地撺掇他找个美女结婚,生个漂亮孩子。就差没明说让他跟凤宁结婚了,弄得盛世安有点哭笑不得。
  回去之后,凤宁对黄斌说:“我竟不知道你是这么不着调的人,下次碰到别人再这么说,我要扣你工资了!”
  黄斌笑嘻嘻地说:“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这盛世安同志明显跟别人不一样啊,领导你买的牛仔裤就在他身上穿着呢,所以我才敢这么说。这可是你自己暴露的,怪不得我啊!领导晚安!”他说完赶紧跑回自己房间,把门给关上了。
  凤宁笑着扶额,自己表现这么明显吗?
  忙完武汉的工作,正好就到了十一国庆节,凤宁推迟了回去的行程,留下来陪盛世安过生日。
  正好学校也都放了假,盛世安领着凤宁在武汉市内转了一圈,去看了黄鹤楼和长江大桥,又去武汉博物馆逛了半天。
  晚上盛世安的室友们凑份子钱大家一起吃顿饭,这是他们宿舍的传统,谁过生日,其他人就凑一点钱去小馆子里面搓一顿。
  今天因为凤宁在,她的份子凑得比较大,大家吃得比较尽兴。
  吃完饭,盛世安送凤宁回去。凤宁从包里拿出给他准备的礼物:“生日礼物。”
  盛世安看着她:“你已经给我买了衣服,怎么还要送礼物。太破费了。”
  凤宁笑着说:“衣服是衣服,大家都有,连明明的我都买了。生日礼物是生日礼物,不能混为一谈。拿着吧。”
  盛世安接过那个盒子,打开一看:“剃须刀?”
  凤宁笑:“电动的,比较省时间。”
  “谢谢!真的非常实用。”盛世安说。
  凤宁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突然说:“这是你爸妈送我的生日礼物,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想到给我送块表。”
  盛世安抬起手腕,凑到凤宁的手表跟前。凤宁一看,明白过来,这竟是一对男女表:“这不是你买的吧?”
  “当然不是,这是我爸妈送我的。我没想到他们买了一对。”盛世安说到这里笑起来,“看来他们对我的表现不太满意。”
  凤宁挑眉:“什么表现?”
  盛世安笑:“追女朋友的表现啊。”
  凤宁窘迫地笑起来:“你爸妈都知道了?”
  “一直都知道。大概最了解子女的还是父母吧。”盛世安说。
  凤宁却有些感慨,他们家人感情真好,父母子女就跟朋友一样相处,要是自己能嫁到这样的人家,想必会非常幸福吧。
  第90章
  盛世安把凤宁送到招待所门口, 却不舍得离开,因为凤宁明天就要回去了。虽然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再见,可他们一年也见不了几次, 一起相处的时光加起来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凤宁似乎也不着急回房间, 陪他在楼下站着聊天。
  盛世安看看时间,八点半, 他忍不住提议:“附近有个电影院, 要不要去看个电影?”
  凤宁笑着说:“这会儿晚场早就开始了吧?”
  盛世安说:“能看多少算多少。”
  凤宁问:“看完电影,你还能回学校吗?”
  盛世安说:“那就不回去了,放假我们学校也不查寝。我现在就去你们招待所开个房间。”
  凤宁笑起来:“你没开介绍信,怎么住招待所?你不想回去也行,跟黄斌住一个房间吧,他住的是个双床房。” 第85节   盛世安看凤宁主动给他想办法解决住宿问题, 顿时心花怒放:“好。我们看电影区。”
  他们从招待所出发,去了附近的电影院,晚场电影八点开始,他们到的时候都快九点了,电影已经过半了, 售票员问:“你们确定要买票?”
  盛世安说:“买, 给我两张票。”
  “瓜子要不?”售票员问。
  盛世安看了一眼旁边用报纸包成三角筒的瓜子, 正要开口,凤宁说:“不要瓜子,瓜子皮没处扔。”
  盛世安说:“两张票,两瓶汽水。”
  售票员说:“一块四, 回头来退瓶子。”
  盛世安递上钱, 窗口递出来零钱、票和两瓶橘子汽水。
  两人拿着票和汽水进场,里面黑洞洞的, 只有荧幕上发出来的光。放映厅是一个大通间,里面得有上千张座椅。今晚上座率得有一半,中间黑压压的全是人,好在十月份已经不算热,又是晚上,顶上的吊扇还转着,里面虽然有些闷热,但并不是不能忍受。
  他们来得晚,中间的好位置没有了,前面又太近,他们就便往后面去。看过电影的人都知道,后排基本可以算是情侣座,所以他俩一过去,就惊起了几对鸳鸯,有在耳鬓厮磨的,有趁着黑暗打掩护抱在一块儿啃的。
  盛世安显然没料到大城市的人这么开放,他很尴尬,更怕凤宁尴尬,赶紧在没人的地方找了个座位拉凤宁坐下。
  凤宁是见过大世面的,所以对这阵仗不以为然。她坐下来后,把注意力放到银幕上。
  电影放的是《顽主》,演员倒是熟悉的面孔,张国立、葛优和潘虹,这个时候他们还很年轻。只是电影已经过半,两人也不知道剧情,就稀里糊涂地跟着看。
  本来也不是为了看电影,就是为了找个理由留下来,多陪陪对方。
  显然刚才路过的那几对情侣对盛世安的冲击挺大的,他也没心思看电影,内心一直在斗争:要不要牵一下凤宁的手?牵了之后,凤宁会是什么反应?万一她生气了呢?
  就在他挣扎着还没做出决定的时候,忽然感觉肩头一沉,盛世安微微转头,是凤宁的脑袋靠在了他肩上。
  盛世安心跳得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却大气都不敢出,怕呼吸太大,惊动了凤宁,他也不确定凤宁是主动靠过来的,还是睡着了无意间靠过来的。
  就在盛世安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时,电影结束了。盛世安觉得,这电影未免也太短了,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放映厅里灯火通明,人们陆续起身散场,凤宁则没有动静。
  盛世安相信,凤宁是真睡着了。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催促大家退场了,盛世安只得出声:“凤宁,醒醒,起来了,电影放完了。”
  过了片刻,肩上的重量消失了,凤宁带着茫然的声音响起:“电影放完了?我怎么睡着了。”
  盛世安看着凤宁脸上压出来的红痕,说:“咱们中途进来的,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放了什么,吸引力不够。”
  “对,居然都能把我给催眠。”凤宁站起身,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走吧,回去睡觉。”
  盛世安看着凤宁的背影,嘴角扬了起来,不管怎样,至少可以证明一点,凤宁对自己是信任的,她心里肯定有自己,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表白一次,没准她就答应了。
  回到招待所,凤宁帮忙把已经入睡的黄斌叫了醒来,把盛世安安排在他房间里住下。
  翌日,盛世安一二节没课,陪凤宁去过早,然后就回学校去了。
  凤宁和黄斌退了房,带着行李去火车站坐火车去湖南,然后从湖南转车回蓉城,两地没有直达火车,坐客车不安全,坐船又太慢,最佳的方案是飞机,但凤宁要熟悉一下线路,到时候好带工人们过来。
  折腾了二三十个小时才回到南安。
  凤宁出差的这段时间,凤金宝和刘春玉于国庆当天领了证。凤宁回来后,补上了给他们准备的新婚礼物,女儿做到这个份上,不
  管是亲爹还是后妈,都无从挑剔。
  回来之后,凤宁和黄斌便抓紧时间设计灯会花灯。
  这次他们要在出发前做完三个会场的花灯设计,好在他们已经提前准备了一两个月,只要再补充一些,将花灯串联起来,任务差不多就能完成。
  凤宁一边准备设计稿,一边分派三个会场的工作人员。公司现有的工人包括固定工和临时工一共一百六十多人,其中今年新招的仪器厂的工人有五十个,这些人都没有布置过灯会,不过已经做了几个月小花灯,也在厂区参与过大花灯装饰的布置,总比零基础的新人强。
  凤宁要将这所有人分成三个团队,一队去广州,一队去武汉,还要留一队在南安布置花灯。
  虽然这次带了不少新手,凤宁打算再招一批新手,分派在三支队伍中,再壮大一些团队规模,最好是能做到随便拉一队人,就能够在短时间内布置完一场大型灯会。
  广州和武汉灯会分配的人员要比南安灯会的人多,三地同时开工,等广州和武汉两地的灯会布置完成之后,就都赶回来支援南安的灯会。
  武汉灯会凤宁自己带队负责,那两个学设计的徒弟跟着凤宁去武汉学习。
  广州灯会由戴师傅带队,谢俊伟负责采购材料,黄斌跟着戴师傅去学习怎么扎花灯。
  南安灯会交由秦师傅带队负责,哪怕是等凤宁和戴师傅从武汉和广州回来,负责人依旧是秦师傅。
  戴师傅年纪大了,布置灯会这种事也干不了几年,凤宁也不忍心让师父过度操劳,她打算培养秦师傅来接替师父的班。秦师傅虽然不会设计花灯,但动手能力强,经验丰富,做灯会负责人还是非常合适的。
  当然,凤宁也在有意识地培养新人,毕竟秦师傅也有四十岁了,得有新人来接班才行。
  工人中有一些经验比较丰富的,比如曾勇和刘海都很不错,活干得不错,有上进心,责任心也很强,就是太年轻,资历还不够,做负责人年轻了些。不过也不要紧,他们现在已经是小组长,时间再长些,多积累些经验,应该就能担当重任。
  这天凤宁正在办公室忙,听见谢俊伟敲门:“凤宁,有人找。”
  凤宁抬起头:“谁啊?”
  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凤总,现在要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啊。”
  凤宁一看,这不是吴昌德的侄子吴建军吗?
  “吴建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灯笼厂半数以上的员工都来了凤宁这里,但不包括坐办公室的那群人,来的都是干活的工人,凤宁倒也乐得清闲,因为办公室都是群老油条,她还真不怎么好安置。难不成吴建军是来找工作的?
  吴建军开门见山:“咱们灯笼厂已经倒闭了,我自己拉了个队伍,还是想干这个,这么多年,我也就只跟灯笼打交道了。”
  凤宁笑了笑:“很好啊。”
  吴建军说:“我是来跟你讨条活路的,今年南安灯会,能让我们也参与进来吗?”
  凤宁说:“当然可以。你去跟园方申请,他们通过你的方案就可以。”
  吴建军说:“我去了,但主办方说要跟你打声招呼才行。我才知道,原来彩灯公园建造你捐了大头,他们现在把灯会举办权都交给你了。”
  凤宁连忙摆手:“捐款确有其事,但举办权都交给我这事并没有这个说法。可能是公园方面觉得要承我这份人情,他们才这么说的。你想来参与,我是热烈欢迎的。咱们市里要把花灯打造成重要产业,光靠我一人肯定不行,一枝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我希望更多的人都来开彩灯公司,把南安彩灯推广到全国乃至世界各地。”
  吴建军看凤宁说得诚恳:“那我是能够去彩灯公园布置花灯了?”
  “我说过,当然可以。只要你们的方案能通过就行。我们的方案差不多已经确定下来了,等我们签完合同,你可以看一下我们的方案,然后避开我们的花灯主题。”凤宁说。
  这对后来者有点不公平,设计花灯的难度系数也更大,因为不能跟凤宁公司的彩灯主题重合,后来者的发挥空间就变小了。
  但这也没有办法,毕竟华灯公司的确掌握着主动权。以前凤宁跟灯笼厂一起承办灯会的时候,也是要避开灯笼厂的花灯主题,现在不过是风水轮流转了而已。
  吴建军说:“可以。”
  凤宁给他提建议:“如果你们团队人数不多,我建议可以去一些地方县市去承办灯会,虽然规模小,收入也有限,但这是积累经验和名气的好办法。等名气打出去,以后也能承办大型灯会。”
  吴建军点头:“谢谢你,凤总!”
  凤宁笑着说:“咱们是老同事,叫凤总生分了,叫我凤宁就行。”
  “我原以为你会记我们的仇,没想到你的度量这么大,是我小人之心了。”吴建军说。
  凤宁笑笑:“我当初离开灯笼厂,也不是对你们有意见,只是觉得厂里的制度不公平,太打击人的积极性,所以才走的。你们现在愿意出来,我是很支持的。”
  “你说的是对的,大锅饭很难吃,浑水摸鱼的人太多了。”吴建军说,“谢谢你,凤总,希望以后会有更多合作的机会,那我先回去了。”
  凤宁没想到,继自己之后,第一个出来单干的人是吴建军,她本以为会是吴昌德,看来吴昌德还是老了,缺乏年轻人的胆色和闯劲了。
  今年公司工人多,准备时间也更早,南安灯会又要跟人合作,规模将会更大。凤宁为南安灯会设计了八十组花灯,吴建军那边可能会提供一二十组花灯,这样差不多就有近百组花灯,规模堪比历年之最,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年前完成布置。
  十月下旬,华灯公司就跟彩灯公园签订了合同,与此同时,公司已经把南安花灯的材料都采购到位了,所以三场灯会,南安灯会今年是最早动工的。
  签完南安灯会的合同,凤宁带着谢俊伟乘飞机前往广州签合同。签完合同,谢俊伟留在广州采购物料。凤宁便独自搭飞机前往武汉,跟武汉方面签完合同,等到开始采购材料的时候,她就给家里打电话,让两拨人同时出发,分别赶往广州和武汉。
  去广州有黄斌带路,来武汉就全凭他们自己找过来了。好在都不是第一次出门,领队的曾勇出远门的经验丰富,虽然费了一番周折,也还是顺利找到了地方。
  毕竟路在嘴边,只要肯开口,就没有找不到的地方。
  凤宁到武汉之后,就一直在忙工作,并没有时间去找盛世安。盛世安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凤宁应该来武汉布置灯会了,自己找过来的,发现他们果然已经到了。
  虽然凤宁说不用盛世安帮忙,但他哪里舍得放弃跟凤宁见面的机会,只有有空,他就往公园跑。
  凤宁担心耽误他的学习,盛世安说:“我大四了,课其实不多,主要是跟着教授有些实验要做,这是完全不能缺席的。别的时间真不怎么忙。”
  凤宁不再反对他来:“那你千万要注意轻重缓急,你自己的事要放在第一位。”
  “这是肯定的,放心吧,不会耽误我的学习。”盛世安满口答应。
  这次梅香没有跟着去外地布置灯会,她现在是业务员,时值年底,是灯笼销售旺季,公司这么多人,大半年时间生产了大量的灯笼,不这时候销出去,明年就没地方存放了。
  这天梅香正在清点出货单,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电视摄制组,正在蓉城拍摄电视剧,急需一批灯笼,问能不能为他们制作一批灯笼。
  梅香一听,跟电视剧组合作?就是
  她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电视剧?她忘记凤宁不在了,脑子一热,满口答应下来:“可以,我们能做!”
  第91章
  梅香挂完电话, 才意识到问题,凤宁不在,没法给客户量身定制灯笼, 现在大家都在布置灯会, 也没人能去做灯笼。
  梅香赶紧去仓库清点了一圈,仓库里灯笼数量和款式都不少。如果这里的灯笼能够满足客户的需求, 直接给对方送过去就行, 但若需要另外再做,就不太可能办到了。
  梅香跑去请教凤金宝该怎么办,凤金宝比她还没主意:“那怎么办?你怎么不想清楚就答应了?凤宁不在,大家又都去布置灯会了,没人做啊。要是咱们反悔了,要给他们赔钱吗?”
  梅香说:“赔钱倒不至于, 我跟他只是口头约定,没有签合同。但答应了又说不能做,对咱们的信誉可能会有点影响,我去找秦师傅商量一下怎么处理。”
  秦师傅听说了这事,说:“这样的机会倒是挺难得的, 要是能做好, 以后别的电视剧组也会来找咱们做灯笼, 咱们又多了个销售渠道。梅香你跑一趟蓉城,带着咱们的灯笼样图去,让对方挑款式。问清楚数量和交货日期,有现货的就拿现货, 要是另外做, 就从我灯组里挑选几个人去给他们做。他们若是需要另外设计款式,那就没了。联系凤总那边, 告诉她这件事,让他们那边抓紧点时间,早点完工回来帮我们。”
  梅香从公司存档的灯笼照片中挑选出一些,带着这些照片去了蓉城,根据客户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剧组。
  这是一部古装剧,在蓉城取景拍摄。剧组需要一些灯笼道具装饰片场,需要的款式还不少:普通的照明手提灯笼,宅子和街巷里挂的灯笼,大户人家用的宫灯等。
  道具组去采购灯笼的时候,发现市面上的灯笼达不到需求,毕竟除了节庆装饰用的红灯笼,老百姓谁会买传统灯笼来挂家里装饰?没有市场,自然就没必要生产。
  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在宽窄巷子里悬挂着的宫灯,虽然已经过了两三年,宫灯依旧漂亮,能做这么复杂的宫灯,别的灯笼肯定不在话下。他们辗转打听,终于通过文化局问到了宫灯的来历,把电话拨到了凤宁的公司。
  梅香说明了公司目前的情况:“我们就是这么个情况,设计师现在都在外地布置灯展,你们要重新设计款式,我们做不到。但如果采用我们做过的款式,仓库有的,可以直接拿给你们。没有的,我们可以抽出人手来给你们做。当然,数量要是太大,我们现在也做不出来。”
  道具组负责人说:“数量倒是用不了太多,有几十上百盏就差不多了。款式则需要好几款。不过有的恐怕得另外给我们做,因为很多灯笼上面都需要写字。”
  梅香说:“那你们先看照片挑选一下吧。这一叠是我们现有的灯笼款式,这些是我们公司这几年在全国各地布展的照片。”梅香也知道,全国各大城市布展是他们的实力证明,所以来的时候也带了一些展会的照片来。
  道具组的人翻看着梅香带来的照片,问:“这是去年北京的灯会吧?这次灯会我去过,是你们公司办的?”
  梅香骄傲地说:“对啊,北京88年的新春龙灯会就是我们公司承办的,我们老总还被国家领导人表扬过呢。”
  道具组看完灯会照片,又仔细看了小灯笼的照片:“这些灯笼你们公司都做过?”
  “当然,不然怎么会有照片呢。”梅香说。 第86节   道具组知道自己是找对人了,能制作这些灯笼的公司肯定能提供他们所需的灯笼,他们决定跟华灯公司合作。
  道具组的人最后决定跟着梅香去南安,从仓库挑选能用得上的灯笼,另外需要定制的则是当年给蓉城的文林坊和慈恩街制作的竹编纸灯笼,灯罩上根据需要再写字。
  此时离过年还有两个月时间,秦师傅抽调了四名熟练工人跟着梅香一起去蓉城扎灯笼。虽然只抽调了四个人,却要从四个组里各抽一个熟练工,其中还有一名重要的画工,这就意味着有四个组的效率都受到了影响。
  梅香自知责任重大,可能因此影响到整个南安灯会的布展进度,工厂的灯笼销售也会因自己接这一单受影响。她顶着巨大的压力,抓紧时间给剧组做灯笼,几人在十天时间内便把所需的灯笼全都做好了。
  这笔单其实赚得不多,不到一百盏灯笼,销售额还不到1000块钱,刨除成本,赚得并不多,可能还会影响公司整体利益。
  不过梅香回到南安的时候,就得到了好消息。凤宁在收到信后,就立刻打电话回来,说梅香和秦师傅的决定是正确的,跟剧组合作,可能会给公司开展一个全新的业务。
  梅香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抓紧时间卖灯笼。
  凤宁这边一直忙到元旦节过后才完成,后期他们晚上还加班了。武汉的花灯一扎完,她就马上带着大家回南安,这次是原来灯笼厂的一名员工留下来值班,因为值班工资高,也没什么事,值班其实是个轻松差事,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回家过年。
  盛世安这个时候正在忙期末考试,布展后期他也没过来帮忙,只有元旦那天抽空去看了凤宁,然后就回去继续准备期末考试了。今年过年他会回家,这是大学期间最后一个寒假,以后都不可能再有这么长的假期,他想回家好好陪陪家人和凤宁。
  凤宁回到南安的时候,戴师傅等人也从广州回来了。广州那边的灯展规模比武汉的大一些,但广州的天气比武汉好多了,很少下雨,天气也很暖和,适合户外作业。同时也适合老人过冬,师娘也跟着师父去广州了,在那边待得很舒心,都有点不想回了。
  留在广州值班维护灯展的人又是刘海,他是主动要求的,为的还是值班费。
  从武汉回来的唐莹得知刘海没回来,心情有些失落,这就意味着他们有几个月不能见面。
  众人回到南安后,顾不上休息,就立即投入新工作。没人有怨言,觉得累不愿意干的,毕竟布置灯会的工资比平时高多了,有钱拿,再辛苦大家也都愿意。
  让凤宁意外的是,特意跑来跟自己要求在彩灯公园占据一席之地的吴建军并没有出现。
  她跑去问园方,园方说对方放弃了参加彩灯公园的灯展。凤宁猜到,他们应该是去别处布置灯展了。凤宁不得不和黄斌再设计几组花灯,把原来预留给吴建军的空地填补起来。
  就在南安灯展布置快结束的时候,凤宁得到了消息,说是吴建军带着他的团队去隔壁市的一个县里办灯会了。
  吴建军果然听劝,他是跑业务出身的,去的地方多,人脉也广,能够拉到这个单子也是情理之中。以后他很有可能发展成为凤宁的竞争对手,但凤宁并不担心,有竞争才会有进步。
  今年工人数量多,大家终于在腊月二十七这天完成了灯会的布置,还有三天过年,凤宁给大家发了工资和奖金,又分发了肉、油、糖果之类的年货做新年福利,让大家回去过个好年。
  往年大家都是紧赶慢赶,差不多都是过年那一两天才忙完,回去准备年货的时间都不够,今年终于时间充裕了些,员工们可以好好跟家人们逛街购物过新年了。
  凤宁也难得清闲,和家人们可以轻轻松松准备过年了。
  二姑善解人意,知道凤宁去年一个人在市里过年,便主动提出要接马老太去她家过年,让弟弟一家在市里过年。她公婆都不在了,家中没有老人,接老娘去过年,也没有什么压力。
  但凤金宝认为他今年刚再婚,要是这就不回去过年,怕别人说他们的闲话,所以还
  是决定回去过年。
  凤来说:“我也不回去了,留在市里和姐姐一起过年,你们要回就回。”
  凤松和凤柏也嚷嚷着不回去,凤金宝叹气:“来来留下来可以,小松和小柏一定要回去。”
  两个小的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回去了。
  置办完年货,凤金宝夫妇带着两个男孩回老家去了。
  凤来问凤宁:“姐,世安哥回来了吗?”
  “不知道啊,他说了今年会回来过年的,应该也差不多回来了。”凤宁说。
  “要不咱们去他家看看呗?”凤来提议。
  凤宁想了想:“也行,我正好有点东西要拿给他们家。”她从武汉带了些特产回来,师父师娘也从广州带了些特产回来,一直在忙灯会,都还没来得及送到盛家去。
  凤来兴奋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凤宁知道,这丫头肯定是想去看盛世明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盛世明回来之后,竟没有来找过他们,从北京回来都没过来打招呼,这有点不符合盛世明的性格。
  凤宁去了师父家,收拾好东西,正要出门,盛世安就到了,笑着说:“你提着大包小包的,这是要去哪里?”
  凤宁看着他,也开心地笑了:“你回来了?我正要去你家呢。”
  “昨晚刚到。这是都要拿我家去的?”盛世安问。
  “嗯,我从武汉带了些特产回来,还有我师娘从广州带的一些特产,拿给你们尝尝。”
  盛世安笑出声:“武汉的特产还用你带?我就在那上学。”
  “你带是你的心意,我带是我的心意嘛。”
  盛世安问:“那现在又去我家?”
  凤宁说:“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总不能让我初一拜年的时候带这些东西去吧。现在送过去,有些干货过年还能吃呢。”
  盛世安问:“好吧,我只好陪你一起回去。今年你们在市里过年?”
  “就我和我姐在市里,我爸他们回去了。”凤来说。
  盛世安看着凤宁,发现她脸上并没有不高兴的神色,便说:“要不,来我家过年?”
  凤来差点就要答应,但凤宁说:“还跟去年一样,我们陪师父师娘过年,初一去你家拜年。”
  “也行。”盛世安点头。
  凤来跟在两人身后,一路上难得地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凤宁问:“你们三兄弟都回来了吧?”
  “世清还没回来,他应该要明后天才能到家了。上班了就没那么自由,过年才放假。”盛世安说。
  凤宁问:“世清去的什么单位?”
  “蓉城的一家军工企业。”
  “你们兄弟仨看来都交给国家了。”凤宁感慨道。
  盛世安无奈地笑:“以后我们兄弟三个估计都是不着家的人。”
  凤来突然插话:“盛世明他毕业之后会分配到什么单位?”
  盛世安说:“明明是学飞行器设计的,以后可能是研究飞机的吧。具体去哪儿工作就不知道。”
  凤来说:“研究飞机,肯定不会回老家吧,蓉城是不是也没有飞机研究的单位?”
  盛世安说:“蓉城有吧。但是他具体会分到哪里就不知道了。”
  凤来听说蓉城有,情绪高了些。
  盛世安的父母都还在上班,家里只有盛世明在,他身上裹了一件军大衣来开门,看清楚门外的三人,表情明显有些尴尬,然后有些拘谨地打了声招呼:“凤宁姐来了,请进。”
  凤来看到他眼睛一亮,正要跟他说话,盛世明已经转身去倒水了,他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姐姐你喝水,我有事去忙了。哥你招呼啊。”
  说完就钻进自己房间去了。
  盛世安说:“这臭小子,上个大学,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凤宁把盛世明和凤来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知道他俩可能发生了点什么,不然盛世明不会这么躲着人,他以前是个多么热情的孩子,姐姐长姐姐短的。
  第92章
  盛世安招呼凤宁和凤来:“你们坐。我爸妈今天还在上班, 家里就我和明明,中午在这里吃饭吧,我给你们做。”
  他把电视打开, 让家里热闹一些。要是只有他和凤宁, 他就不开电视了,免得打扰他们独处的时间, 现在家里还有两个小的, 总得弄点什么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凤宁非常意外:“你还会做饭?”
  盛世安说:“会,没你做得好吃。”
  “那我一定要尝尝你的手艺。”凤宁没想到盛世安还会做饭,不过仔细想想也合理,他爸原来是军人,常年不在家,他们兄弟三个跟着母亲长大, 母亲工作忙,作为老大的盛世安肯定早早学会帮母亲分担家务了。
  电视机虽然开着,但凤来并不想看电视,她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摆设。最后在窗下的写字台前停下来,写字台上铺着一块厚玻璃, 玻璃下压着很多照片, 墙上的大相框里也放了不少照片。
  凤来就在那儿仔细地欣赏起照片来。
  盛世安拿出点心和水果, 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招呼凤来:“凤来,吃糖。”
  凤来不为所动:“等会儿,我看一下照片, 好多你们小时候的照片, 还挺好玩的。”
  盛世安在凤宁身边坐下,拿了一个大白兔奶糖, 放到凤宁手里,然后用气声说:“那两个有点不对劲。”
  凤宁点头,用嘴型说:“我也发现了。”
  盛世安一手杵在膝盖上,托着腮,歪着头看凤宁。凤宁一开始还装作不知道,但那家伙看得目不转睛,凤宁被那实炽烈的目光看得脸有些发热,忍不住抬起手,将盛世安的脸推向另一边。
  盛世安没想到凤宁会直接动手,他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结果这一幕恰好被回过头来的凤来看见,她窘迫地转过脸去,觉得自己像个巨大的电灯泡。凤来想了想,走到盛世明的房门外,抬手敲了敲门。
  盛世明在里面答:“谁啊?干吗?”
  凤来说:“盛世明,你有空吗?陪我去买点东西。”
  “没空!自己去。”盛世明在里面回答,完全不开门。
  这边凤宁和盛世安对视一眼,凤宁说:“来来,你要买什么?我陪你去。”
  凤来说:“不用,我自己去吧。我记住门牌号了。”她说着打开门出去了。
  盛世安见她走了,对凤宁说:“我去问问明明,到底怎么回事。”说罢起身去敲弟弟的房门。
  “谁啊?又有什么事?”盛世明声音有点不耐烦。
  盛世安说:“我,赶紧开门。”
  盛世明把门打开:“大哥,什么事?”
  盛世安推开门:“咱们聊聊。”
  盛世明将门关上,看着大哥:“聊什么啊?”
  “你怎么越大越不懂礼貌了?你凤宁姐来了,你都关上门不去陪客人。”盛世安说
  “凤宁姐是你的客人,有你陪就好了。我不想出去,是不想见她妹妹。”盛世明说。
  “凤来怎么得罪你了?你俩有什么过节?”盛世安问。
  盛世明低着头,过了半晌才说:“没什么过节。就是凤来写信跟我表白,我不喜欢她,已经拒绝她了,她说做不成恋人可以做朋友。我觉得那不是扯吗?不喜欢还给希望,这是不负责任的男人才干的事。所以干脆躲着点比较好。”
  盛世安没想到竟会是这样,凤来是个勇敢的小姑娘,他上下打量一下弟弟:“你有喜欢的人了?”
  盛世明脸上有些不自在:“嗯。”
  “大学同学?”盛世安问。
  盛世明摇头:“高中同学。” 第87节   “在哪上大学?”盛世安问。
  “她没考上,还在复读。”
  “不会是你影响了人家学习吧?”盛世安问。
  盛世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你以为我跟二哥一样不靠谱呢?我还没跟人表白呢。她成绩挺好的,分
  科时选的文科,高考成绩也不低,但志愿填高了,人大差了五分,最后录的是南安师专,她不甘心,才去复读的。”
  “那就行,至少在人考上大学之前别影响人家,耽误人前程要遭雷劈的。”盛世安说。
  盛世明说:“这还用你说?”
  盛世安从房里出来,说:“时间差不多了,我现在去做饭吧。”
  凤宁起身:“我给你打下手。”
  两人在厨房里准备午饭,盛世安跟凤宁说起了打听来的消息,凤宁惊讶地说:“来来真勇啊!”
  “我也觉得小姑娘挺勇敢。”盛世安说。
  凤宁为了尝盛世安的手艺,全程都是打下手,看盛世安做菜。
  盛世安很快就将回锅肉、麻婆豆腐、鱼香肉丝和冬瓜汤做出来了,端上桌,把盛世明从房间里叫了出来。
  凤来面上一喜,终于可以和盛世明一起吃饭了,结果盛世明端了个大碗,盛了满满一碗饭,又夹了不少菜,端着饭进房间去了。
  凤来的脸从欣喜又变回沮丧。
  凤宁看了妹妹一眼,不由得摇了摇头。
  盛世安的手艺有点出乎凤宁的预料,应该说是惊喜,凤宁笑着说:“看不出来,你这双手端得了枪,还拿得起锅铲,十项全能,不错不错。”
  盛世安笑得露出了大白牙:“我今天是超水平发挥,一道菜都没失手。”
  凤来看着姐姐和盛世安的互动,心里不知道多羡慕,要是盛世明能这么跟自己说话就好了。
  吃完饭,盛世安还想留她们姐妹在家吃晚饭。
  风来特别想答应,但凤宁没答应,因为师父家还要大扫除,她当然不能留下。
  回去的路上,凤宁问:“来来,你跟盛世明怎么回事?”
  凤来将头靠在凤宁背上,有些失神地说:“姐,要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怎么办?”
  凤宁说:“那就换个人喜欢呗。”
  凤来喃喃地说:“世界这么大,人口这么多,可找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好像并不容易。”
  凤来本来是感慨自己,凤宁听在耳中,却有种福至心灵的顿悟:可不是么,这世间人口何其多,但要找一个心意相通两情相悦的人,是多么艰难。所以自己还在纠结什么呢?爱情与婚姻是否可靠,说到底,还是要看人,盛世安绝对是男人中最可靠的那一拨了。
  凤宁鼓励妹妹:“你还小,人生有无限的可能。怎么就知道找不到那个人?肯定能找到的。”
  凤来又说:“姐,男生是不是不喜欢主动的女生?老话不是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么?怎么感觉也不对啊。”
  凤宁说:“隔层纱,那是因为男的对女的本来就有意,要是无意,那层纱就永远也捅不破。”
  凤来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凤宁希望妹妹能够就此醒悟,不会再都把心思放在盛世明身上。
  年三十晚上,凤宁依旧去彩灯公园检查花灯。盛世安早早就吃了饭过来了,陪她一起去公园,凤来本来要去的,看到盛世安来了,便没再跟着去,她知道自己不该去做那个煞风景的人。
  凤宁和盛世安登到公园最高处,看向远处,除夕夜,辉煌灯火映照出万家团圆,唯有她每年除夕夜都还在坚持工作凤宁突然感慨:“幸亏有你陪着,我才没那么可怜。”
  盛世安说:“明年过年,不知道还能不能陪你一起过。”
  凤宁意识到明年盛世安就不会再有这么多时间来陪自己了,她停下来看着对方,突然生出一股勇气:“盛世安,你去年说,你喜欢我,现在还作数吗?”
  盛世安心狂跳起来:“当然作数!永远都作数!我一直在等你给我答复。”
  “要不咱俩处处吧。我从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该怎么谈。盛世安同志,请多指教!”凤宁朝他伸出手。
  天知道她做出这个决定话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她曾经历过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那是她终身的噩梦,让她对异性充满恐惧和不信任,她此刻愿意相信,盛世安是能够抹除她内心恐惧的那个人。
  盛世安紧张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大手一把将凤宁的手握在手心里:“我也没谈过,可以一起学习。凤宁同志,请多指教!”
  凤宁微笑起来,他们的相识始于灯会,她的心动始于灯会,他的告白也在灯会,如今定情也是灯会,灯会见证了他们的一切,也算是一种圆满。
  盛世安一手牵着凤宁的手,另一手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凤宁,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凤宁含笑看着他,成熟沉稳的盛世安此刻就是个傻傻的大男孩,她抽回自己的手:“是做梦,赶紧醒梦吧。”转身检查花灯去了。
  盛世安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要真是梦,那我宁愿长梦不醒,反正有你陪我一起做。”
  凤宁检查花灯的时候,盛世安就在她身后看着她傻乐,凤宁见他仿佛失了智,忍不住调侃:“我听说谈恋爱智商会下降,原来是真的。你别不会跟我谈恋爱,就忘了怎么造雷达了吧?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盛世安努力收起笑容:“那怎么可能。谈恋爱肯定会让我如虎添翼啊,有你的陪伴和鼓励,我就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这还差不多。”凤宁嘴角的笑意也控制不住,会让自己和对方变得更好的,才是最好的爱情。
  盛世安陪着凤宁检查花灯,过了一会儿突然说:“其实我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凤宁转头来看着他:“怎么这么说?”
  盛世安说:“我将来的工作,注定跟我爸以前一样,是个不着家的人,你跟了我,大多数时候都会独守空房,一个人带孩子,像我妈一样辛苦。”
  凤宁笑起来:“盛世安同志,咱俩才确定关系呢,你就想那么远的事,谁跟你结婚生孩子呢?”
  盛世安急了:“难道你不是跟我以结婚为目的在一起的吗?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凤宁笑出声:“可现在就说那些是不是有点早啊?”
  “不早,我连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盛世安一本正经地说。
  凤宁抬手捂脸,纵使她经历了那么多事,也还是忍不住脸红,纯情大男孩真是可爱。
  等到回去的时候,盛世安终于把这件事消化了一下,表现得不那么傻乎乎的了。
  把凤宁送到家,盛世安站在那儿,也不说让凤宁进屋,自己也不走:“咱们再去转转?”
  凤宁笑着说:“刚才不是已经绕了一大圈,整个南安都快转完了。这都要转钟了。”
  盛世安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半:“要不再等等?干脆等转了钟再回去?我们一起守岁,迎接新年。”
  此刻夜深露寒,凤宁本来想邀请他进屋去坐,但想到凤来在,便说:“那好吧,再转转吧。”
  盛世安笑出大白牙:“好!”
  第93章
  年初一一大早, 凤宁还在吃早饭,盛世安就来拜年了。
  昨晚回去之后,盛世安兴奋得一夜都没睡踏实, 他患得患失, 怕是黄粱一梦。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想去找凤宁, 但今天是大年初一, 这个时间去找人不合适,他只好先给全家人做早饭。
  等盛重远夫妇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早饭做好端上桌了。两口子都被大儿子吓了一跳:“世安你怎么起这么早!”
  “爸妈新年好!来吃早饭吧。”盛世安把碗筷摆好,跑到卧室去喊两个弟弟,“世清、明明,起来吃早饭了!”
  此刻天还没大亮, 盛世清和盛世明就被从被窝里挖出来,睡眼惺忪地坐在桌边食不知味地吃着早饭:“大哥今天是怎么了?吃兴奋剂了?天都没亮,就叫我们起来吃早饭。”
  盛世安嘴角的笑意掩饰不住:“我一会儿要去给凤宁的师父师娘拜年。”
  盛重远和贺志华对视一眼,这是有情况?
  盛世清昨天才
  到家,女朋友都还没来得及见, 他吃了一口汤圆, 揶揄道:“跑那么勤快, 也还是没把人搞定。”
  “你怎么知道没搞定?”盛世安得意地挑眉,放下筷子,清一下嗓子,“我今天郑重宣布:我脱单啦!昨晚上凤宁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盛重远和贺志华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盛世清和盛世明都吃惊地看着他:“我说呢, 怎么这么早起来做饭, 原来是兴奋得睡不着。”
  因此盛世安过来拜年的时候,凤宁他们还没吃完早饭。
  师娘放下碗筷, 赶紧去给客人倒茶端点心,凤宁冲着他挑眉瞪眼,怪他来太早了。
  盛世安笑着说:“师娘,你别忙,你先吃饭。我刚吃了饭,还饱着呢,什么都不需要。”
  凤宁也说:“师娘,你吃饭吧,我来招呼。跟我来。”
  盛世安跟着凤宁去了她的房间,凤宁说:“你先自己坐吧,我吃完饭就过来。你也是,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盛世安看着她嘿嘿笑:“想早点看到你。”
  凤宁本来想调侃他几句,突然想到他没几天就要走了,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顿时也有些怅惘,便说:“那你先坐会儿,我很快就过来。”
  凤宁没有跟家里人公开她和盛世安的关系,觉得才刚确定关系,跟家人说也太早了点。但也没有刻意隐瞒,要是有人看出来或者问起来,她也不会否认就是了。
  凤宁去盛家拜年的时候,凤来最终还是决定避开一点盛世明,就没去,凤宁觉得很欣慰,女生还是要矜持自爱一些比较好,上赶着不是买卖。
  盛家人完全把凤宁当成了自己人来招待,别提多热情了,要不是盛世安还没毕业,估计就得催着他们去领证了。
  凤宁虽然没有主动和家里人说过他俩在一起的事,但家里人差不多都猜到了。
  盛世安几乎一有空就来找凤宁,还陪凤宁去看吴建军在隔壁市举办的灯会。虽然凤宁知道对方设计的花灯并不会超出自己的预料,但终归是别人设计的,肯定会有所特点,多看看别人的花灯,也好取长补短。
  吴建军的第一场灯会规模不大,总共才20组花灯,一是受限于场地的规模,二是吴建军手头人数有限,做不了太多的花灯。
  这是该县第一次举办花灯,虽然规模一般,但来看花灯的人却不少,不大的公园里人流熙熙,起码有大几千人。对本地人来说,看灯会是一桩新鲜事,要是不去看,就少了跟亲朋好友们的谈资。
  更令凤宁吃惊的是,虽然是个小县城,灯会规模也不大,但票价高达一元,果真是物以稀为贵。
  虽然整场花灯看下来可能也就是几万人,但分成下来钱也不会太少。应该足以支撑吴建军一年的开销还有盈余。
  而且吴建军是也老业务员,他手头有不少客户,小灯笼销量也不会太差。
  凤宁看他发展得不错,还挺欣慰的,他能赚钱,就能吸引更多的人来从事这个行业,南安的花灯才能真正成气候。
  年初八开工,凤宁给员工们发了开工红包,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广州值班的刘海打来的电话:“凤总,我是刘海。”
  凤宁说:“新年好!刘海,打电话有事?”
  刘海说:“我这边有个客人来看灯,想请我们去给他们办灯展,客人是新加坡的,他问我们能不能出国?”
  凤宁心头一喜,说:“应该可以,你问问他们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办灯展?我这边申请涉外业务也需要时间。”
  刘海说:“客人问你能不能来广州跟他面谈?” 第88节   凤宁说:“可以。你让他多等两天,我明天或者后天到。”
  “好。”刘海答应下来。
  凤宁没想到国外的业务这么早就找上门来了。她挂了电话,就往文化局跑,她直接找到肖达说明来意,肖达听完非常激动:“新加坡的人邀请你们去办灯展?”
  “是的,我的员工在广州灯会值班,有新加坡的客人来广州看灯会,提出想让我们去新加坡帮忙办灯展,我是来问问我们出国去办业务是不是需要再增加什么手续?我们的员工应该需要办护照和签证吧,这些能在短时间内都办好吗?”凤宁问。
  她知道出国都是要办护照和签证的,公司还需要有涉外业务的资质,否则是没法出国的。
  肖达高兴地说:“这可是给咱们南安和国家都增光的事,还是去赚外汇,你放心,我们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帮你们把一切手续办妥当。具体什么时候去呢?”
  凤宁说:“还不知道,我明天就去广州,跟客户当面聊,确定他们的需求和灯展日期。我是来问问咱们市里给不给开绿灯,如果市里全面支持,我这就去跟客户谈合作的事。”
  “当然支持,必须支持!这可是咱们市里第一单涉外业务,你只管去谈,剩下的事交给我们。我现在就去跟市长汇报这件事。”肖达欢喜地去找领导汇报工作,这可是他们文化局招揽的业务。
  凤宁回去之后,就赶紧给蓉城机场打电话订飞广州的机票。现在是务工人员返城高峰期,凤宁没订到经济舱,便订了一张头等舱,价格高达近千元。但凤宁也还是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机票都买不到,就别提火车票了,尤其是客户也不能等那么久。
  盛世安明天出发返校,他跑来找凤宁告别,得知凤宁明天要去广州谈业务,十分惊喜:“这么快就能接到外国的业务,我真替你感到骄傲。”
  凤宁笑着说:“明天我们一起去蓉城吧。我订的机票是明天下午两点的,你的火车是什么时候出发?”
  盛世安说:“我是明天中午十二点多的火车,那咱们明天早上可以一起出发。”坐船实在是太慢了,他只能转乘火车去学校。
  “嗯!”
  想到可以和凤宁一起去蓉城,盛世安心情颇佳。不过凤宁的事业是越做越越大了,他又不禁生出一股危机感,自己和她的差距越来越大,凤宁不会嫌弃他吧?
  事情未定,凤宁没有跟大家说新加坡灯会的事,免得大家白期待一场,她独自出发去了广州。
  抵达广州时已经是傍晚,她也顾不上休息,直接去了灯会现场。
  广州是个大城市,常住人口超过了千万,这里的春天暖和,晚上看灯的游客特别多。广州人务实,虽然经济发达,收入高,但灯会定价只有五角,凤宁公司跟主办方签订的分成是五五开。
  凤宁找到了值班的刘海,刘海见到她非常高兴:“凤总你来得真快!这是新加坡的客户留的名片,还有他所在酒店的电话。你跟他联系吧。”
  凤宁看了一眼,客人住在白天鹅酒店,这是中国第一家五星酒店:“我明天再跟客人联系。怎么样?这里的灯会情况如何?”
  刘海说:“挺好的,比去年我在厦门值班的时候人要多不少。每天至少都有上万人,过年那几天人更多,现在已经少很多了。”
  “那就好。你这边的工作都没问题吧?”
  “没问题。都是些小问题,我都能解决。”刘海说。
  凤宁拿给他一个红包:“辛苦你了,这是开工红包。你的工资和奖金等回家后再给你发。”
  “谢谢凤总。”刘海双手接过红包。
  凤宁看过灯会之后,就回酒店去休息了,养精蓄锐,明天好跟客户谈生意。
  第二天一早,凤宁起来梳洗打扮一番,拿出买了很少用的口红抹了一下。她一般不化妆,但国外的客户应该适应妆化的面容,涂个口红,提亮一下肤色,人显得更精神一些。
  吃完早饭,凤宁给客户拨打过去。那边接到电话,得知凤宁的消息,便约定了见面地点,就在客户下榻的白天鹅酒店。
  凤宁住的地方离那边不
  远,打车过去就是个起步价。
  凤宁到了之后,让前台帮忙通知了一下客户,自己则在咖啡厅里等着对方。大概过了十分钟,客户终于到了,是一男一女两个华人,年纪都是三四十岁。
  凤宁起身跟他们握手:“李先生你好!我是华灯文化传播公司的总经理凤宁,很高兴见到你们,二位请坐。不知道这位女士怎么称呼?”
  那位女士说:“我姓陈,叫我陈小姐就好。”
  这两人在凤宁对面坐下来,说实话,他们见到身材高挑,衣着得体年轻貌美的凤宁,觉得非常意外:“凤总这么年轻吗?”
  凤宁笑着说:“我虽然年轻,但是办灯展已经好几年了。你们已经看过广州的灯会了吧?这里的花灯都是我跟我公司的设计师一起完成的。”
  “你还是设计师?”李先生似乎有些不相信。
  “对。其实我们公司的设计师去年才入职,之前的设计都是我本人独力完成的。这是我承办的灯会照片,二位请过目。”凤宁将一个厚厚的相册递上去,这里面收藏的照片全都是这几年灯会的照片。
  李先生和陈小姐一起看照片,越看越觉得惊讶:“这些都是凤总亲自设计的?”
  “是的。不知道二位有什么需求?打算什么时间在哪里举办灯展呢?”凤宁问。
  李先生将手里的相册递给旁边的陈小姐,自己则专心来跟凤宁谈合作的事:“我已经看过凤总的设计了,也相信你的能力。我们打算在我们国家举办一场灯会,以庆祝建国25周年。”
  凤宁问:“请问你们的国庆日是哪一天?”
  李先生说:“我们国庆日是8月9日。要准备一场灯会大概需要多久?应该来得及吧?”
  凤宁笑着点头:“8月9日,还有半年时间,完全来得及。有件事我得先声明一下,这场灯会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得是我公司的人,有些材料可能还需要从中国运过去,这些事务都需要你们那边帮忙处理。”
  “这没有问题,我们会提供证明的。你们灯会布置的流程是什么样的?”李先生问。
  凤宁说:“我们国内都是先谈合作意向,然后设计师去看场地,等设计稿完成之后再签合同。不过你们是外国,要是这么来回奔波的话,会非常麻烦,所以我建议我去看场地的时候,先提供一部分设计稿,顺便把合同签了,你们意下如何?”
  “我看可以。”这李先生倒不是难沟通的人,“只是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收费的?”
  凤宁说:“我在国内办灯展,收入是跟客流量和门票挂钩的,通常都是和主办方五五分成。”
  第94章
  李先生和他的同伴对视一眼, 说:“不能我们花钱请你们去布置灯会,一次性结清吗?”
  凤宁说:“我想请问一下,你们打算给灯会门票定价多少?”
  李先生犹豫一下, 说:“不超过5新元。”
  凤宁大概是知道1新元能兑换人民币好几块, 也就是说,一张门票不低于人民币20元, 新加坡果然是亚洲四小龙, 收入比中国高多了。
  新加坡是个面积非常小的城市国家,人口大概有个几百万,至少不会比南安少,而且交通便利,加上很少办灯会,物以稀为贵, 保守估计,观灯人次不会低于三十万。也就是说,如果按照分成来算,华灯起码能拿到两三百万人民币。
  不过对方肯定不愿意分他们这多钱,凤宁便说:“我们所有人员的交通费与食宿费用都由你们负担, 承办灯会的费用为100万人民币, 结算时请换成美金。”国家现在最缺的就是外汇, 现在她也可以为国家创汇了。
  那两人听完,赶紧拿出笔来计算了一下,李先生说:“恕我直言,这个费用有点高。”
  凤宁问:“请问你们国家现有人口多少?”
  对方说:“300万左右。”
  凤宁说:“你们国家曾经举办过这种大型灯会吗?”
  对方摇头:“没有。”
  凤宁说:“你们国家有三百万人口, 华人比重为百分之七十, 旁边马来西亚也有不少华人,马来西亚华人对中国传统文化保留得非常好, 应该会对灯会很感兴趣。以我们南安为例,南安市区人口仅有几十万,我们每年新春灯会的观灯人次都有二十万左右。你们国家城市化程度高,交通便利,治安优良,夜里看灯更方便,你们难得举行这么一次大型灯会,观灯人数总不会比南安更低吧?”
  李先生惊讶地看着凤宁,她居然对新加坡的情况这么了解:“你是如何得知这些信息的?”以中国目前的开放程度,中国人对国外的信息应该非常匮乏才对,可凤宁这个内陆小城市的小姑娘居然对新加坡毫不陌生,甚至对马来西亚的情况都这么了解,实在令人意外。
  凤宁笑盈盈地说:“要同贵国做生意,提前做点功课难道不应该吗?”
  李先生对凤宁有点刮目相看了,他原以为能利用信息差把价格压一压,没想到在凤宁这里占不到多少便宜。
  凤宁见他们不说话,继续说:“如果李先生对灯会的游客数量没有把握,那么我们愿意同你们一起承担风险,收入五五分成。我们公司员工所产生的的费用也由我们自己承担,你们帮我们安排好住处即可。”
  李先生眉头紧锁,跟同伴用英语交谈了一会儿,才说:“这件事容我们再考虑一下可以吗?”
  凤宁点头:“可以,我们现在议价也只是口头约定,最终还是要以合同为主的。”
  他们又聊了一下时间安排问题,大概什么时间去新加坡考察场地签合同,什么时间开始布展。凤宁把自己的初步计划跟他们交了个底。
  至于灯会规模,则需要去看过场地才知道,所以价格也只是初步协商,并没有完全定下来。
  晚上凤宁亲自当导游,邀请李先生和陈女士再次逛灯会,为他们解说每一盏灯的特色和设计理念。对方这才知道,原来每一盏灯的设计和安排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逛完灯会之后,凤宁说:“我们公司办灯会,会尽量根据主办方所在地的特色设计花灯。你们是为国庆节举办的灯会,肯定少不了新加坡的象征鱼尾狮,还有你们的国旗国徽等,应有的元素都不会少。”
  李先生知道凤宁是有经验的灯会设计师,只要价格能谈拢,灯会效果绝对不会令人失望。
  第二天,凤宁又打电话过去,请李先生和陈女士去吃早茶,顺便又聊了不少灯会相关的事。凤宁从他们口中也得知了不少新加坡的历史、文化与特色,这些,都会是她要在灯会上表现的内容。
  最后双方约定,由新加坡向华灯公司发出邀请函,请华灯公司去新加坡布置灯展。凤宁用这个邀请函去申请签证,这样就不用担心被拒签。
  谈妥之后,凤宁便飞了回去。
  回去之后,她让公司所有人都去拍照办理护照,这个要求把大家都搞蒙了:护照是什么?
  待弄清楚护照是什么之后,他们又有了新的疑问:他们又不出国,办什么护照?
  凤宁也不多解释,只是说:“办护照的钱公司出,还给你们放一天假,都抓紧点时间去办。不办的,因此影响到工作,别怪我没给大家机会。”
  所有人中,只有黄斌在得知要护照后猜到了一二:难不成还要出国去办灯会?
  黄斌跑去问凤宁:“凤总,我们是要出国办灯会吗?”
  凤宁没有瞒他:“是的,目前新加坡有个客户想跟我们合作,帮他们办一场灯会。暂时还没
  有签合同,只有口头约定,我们先把护照办好,等他们的邀请函到了之后,再去办签证。”
  黄斌兴奋得两眼发光:“真的要出国啊?我的天,这也太意外了!”他从来都没想过,他来南安这个小私企,有一天竟还会有机会出国!这要是给他女朋友姜雪茜知道了,不得羡慕死啊,她一直都想出国留学,无奈找不到门道。
  凤宁看着他发光的双眼,说:“我带公司的人出国,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黄斌一愣:“为什么?”
  凤宁说:“我知道,对你们这帮大学生来说,出国是最大的诱惑。我如果带你出去,会担心你们会脱离队伍,黑在国外不回来了。”
  黄斌被她说得有点尴尬:“不会,怎么会呢?”
  “不会最好。我带人出国办灯会,这是涉外业务,要是你们谁不回来,受影响的就会是我的公司,以后我们恐怕都没法再出国办灯会了。”凤宁说得很严肃。
  黄斌说:“我知道轻重的。”
  凤宁说:“其实以中国目前的经济水来说,很多人向往外国的高收入和高水平生活,也算人之常情。国家每年公派出去那么多留学生,有不少为了更好的生活,选择留在国外,背叛了培养他的祖国。短期看,这些人确实在国外过得比国内舒服多了,但长期来看,未必是明智选择,中国现在正在蓬勃发展,再过个二十年三十年,这些留在国外的留学生未必能比得上国内同学的地位和收入,他们如果回来,说不定已经成了国内行业的翘楚泰斗。”
  黄斌看着凤宁:“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凤宁说:“因为我相信我们国家会发展得越来越好。当然,你这个专业,就算是在国外当个黑户,也只能去餐馆刷盘子,去超市搬货。你就算是有时间画画,画出来的画谁会要?老外懂得欣赏我们中国画?在西方艺术届,华人基本上都处于食物链的底端,哪怕是画油画的也一样。”
  黄斌难以置信地看着凤宁:“老板你没出过国吧,怎么懂这么多?”
  凤宁笑着说:“你就等着看我说的对不对吧。”
  凤宁回了一趟村,通知了一批人去办护照,比起城里人,凤宁更愿意带村里的人出去,因为他们懂得少,牵挂也多,不容易动歪心思。
  就在大家都去办了护照后,新加坡那边的邀请函终于发了过来。
  凤宁拿着邀请函,自己先去办签证去新加坡考察场地以及签合同,工人们的签证等她回来后再去办。
  第一次出国,家里人都很担心她。 第89节   凤宁说:“怕什么,新加坡人主要都是华人,说中国话,写中文,去新加坡,跟在国内没多大差别。”
  凤金宝说:“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万一碰到坏人,你就不怕?你带个人去,也好有个照应。”
  “放心吧,新加坡的社会治安只会比中国好,我一个人去就足够了。”凤宁说。
  凤宁没打算带人去,因为去新加坡成本太高了,国际航班的票价,新加坡的食宿价格也不是国内能比的,况且签合同与花灯设计完全可以由她自己做主。
  凤宁是2月28号出发的,离新加坡灯会开幕的时间还有五个月。她从蓉城飞去上海,再从上海转机去新加坡。
  从南安出发的时候,还是冬天的尾巴,到新加坡之后,便完全进入了夏天。
  凤宁下飞机之后,李先生亲自来机场接机,把她安排在酒店落脚,说:“凤小姐你先休息,明天我再来接你去我们公司,我们老板想跟你面谈。”
  凤宁点头:“好的,辛苦你了。”
  凤宁洗了个澡,在酒店小憩片刻,就起来去觅食。酒店就有自助餐厅,29新元一位,对月收入1000新元左右的新加坡人来说,这个价格也不算便宜。对中国人来说,就更贵了,一顿饭就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这让凤宁有点担心自己带那么多人来,这食宿费恐怕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也不知道主办方采用了自己的哪种收费方案。
  凤宁敞开肚皮使劲吃,努力让这顿昂贵的自助餐不亏太多。吃完后就去附近转悠,了解一下当地的物价水平。
  她去了商场、商店、超市和菜市场,总而言之,换算成人民币都死贵。新鲜肉菜与海鲜价格相对那顿自助餐来说还是便宜了许多,但如果换算起来,每个人每天的伙食标准至少在10块钱,如果来六十个人,做两个月,光吃饭就要三四万。
  住宿费就更贵了,就算两个人一个房间,算起来也需要十多万人民币。
  再加上六十个人的来回路费,也需要十来万。
  所以这成本算起来就到了小三十万,这还没算工人的工资。果然收入高的地方,消费也高。
  翌日,李先生过来接凤宁。他没开车,而是打的出租车。因为新加坡买私家车成本极其昂贵,除了买车的钱,还要有几乎与车价相当的拥车证才能买车,拥车证还有年限,到年限不延期,车子就要报废。能在新加坡开得起车的,那是真正的有钱人。
  好在交通设施够便利,公交和地铁系统都很发达。
  凤宁见到了李先生的老板庄先生,庄先生年纪比较大了,五六十岁的样子,看起来快退休了,他祖籍潮汕,一开口就听出来了。
  庄先生见到凤宁很意外:“凤小姐果真这么年轻!年少有为啊。请坐!”
  “庄先生谬赞。关于灯会的情况,李先生在广州的时候同我讲了一些,不知道庄先生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这是我以前办过的灯会的照片,请庄先生过目。”凤宁坐下来,开门见山地说。
  庄先生接过去翻看起来,一页一页看得很仔细,说:“现在中国的花灯已经这么漂亮了吗?比我小时候看过的要好看多了。”
  凤宁笑着说:“社会在发展,花灯也在发展嘛。”
  庄先生将照片放下来,说:“对我们的国庆灯会,你有什么想法?”
  凤宁将自己前段时间画的设计稿拿给对方看:“这些是我跟李先生商讨过后设计的部分花灯稿,你请过目。我有不少关于新加坡本地的花灯构思,不过由于没来实地考察过,所以没敢贸然动手。等这次看过之后,我便可以动手了。”
  庄先生看了一下设计稿,说:“还不错。我听李sir提过你们的收费方案,不管是一百万,还是五五分成,我都觉得太贵了。”
  凤宁说:“一百万人民币,折合新元才22万多,我真不觉得这个价格算高的。我昨天刚到新加坡,昨晚我乘坐公交车在城里转了转,新加坡的环境非常好,治安也很好,夜里出来活动的人不少,所以我想如果有灯会,观灯的人数也不会少。”
  庄先生说:“一百万人民币,不包含你们的食宿费。”
  凤宁摇头:“我昨天逛了一下超市和菜市场,了解了一下贵地的物价,粗略计算了一下成本,实在是太高了。不包含食宿,一百万不行,需要一百二十万才行。”
  庄先生说:“你就这么笃定会有这么多人看花灯?新加坡是个重税国家,如果人太少,我们其不是要贴钱?”
  凤宁笑着说:“庄先生怕贴钱,那就请接受我的第二个分成方案,我愿意跟庄先生一统承担风险,而且其他费用我们愿意自理。”
  庄先生看着凤宁:“看来你对自己的花灯很有信心。”
  “我对我的花灯有信心,也对中国文化有信心。我们在国内的大城市举办灯会的时候,人数起码四五十万起,像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大城市,都是百万起步。我不相信新加坡人的审美比我们中国人的还差。”凤宁笑眯眯地说。
  最后一句话果然触动了庄先生,他犹豫许久,说:“那就依你,一百二十万人民币,所有费用你们自行负担。”
  凤宁笑起来:“庄先生见识不凡,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
  第95章
  凤宁签合同的时候, 还特意在合同上强调了不含税,不然境外与境内都缴税,这一百二十万扣下来也不剩多少了。
  凤宁在新加坡停留了好几天, 主要是熟悉场地, 为灯会设计做准备。
  几天后,凤宁带着合同回了国。她回来绘灯会设计图, 等设计画好之后, 再去新加坡让主办方确定设计方案,签字同意动工,届时凤宁便把国内的同事们都叫过来。
  回来这段时间,她还要带众人去上海办签证。彼时中新两国尚未建交,新加坡在国内仅有驻上海的贸易代表处,签证也要去上海办。
  凤宁选了六十名工人, 确定谁去,就带谁去上海办签证。六十多个人的车票和住宿费用,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这就是涉外业务的麻烦之处,手续复杂,成本高昂, 如果不是收入尚可, 谁愿意揽这种麻烦事做。
  凤宁考虑再三, 还是决定带上黄斌,虽然她对黄斌有些不放心,但如果不带他去,又有点担心这小子生二心, 在公司呆不长。等去了之后, 多盯着他点吧。
  这六十人的名单中,最先跟着凤宁的那几个人除了刘海都去了, 因为刘海在广州没回来办护照,自然也就赶不上去办签证了。唐莹因为刘海没能去,觉得十分遗憾,毕竟这单子也算是刘海拉来的,结果自己却没能去。
  村里的临时工也选了三十名,余下二十来个人,有仪器厂的工人,也有灯笼厂的人,都挑的是活干得不错,人又比较老实可靠的。
  这个时候不敢挑心思活络的,就担心谁主意太大,直接脱离队伍黑那儿了。到时候跟谁都没法交代。
  公布完签证名单,出国名单也就定下来了。不少没被选上的,还想着跟凤宁求情带自己去,凤宁说:“大家别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出国去办灯会。”
  凤宁这话虽然有安抚的意思,但依然是有说服力的,毕竟谁会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私企,会在全国各大城市办灯会,现在又要去新加坡办灯会了,谁知道以后还会去哪个国家办灯会呢?
  凤宁再次动身去新加坡交设计稿是四月下旬,这次她是带着谢俊伟一起去的,等设计稿确定之后,他们就要采购物料准备动工了。
  新加坡灯会布置的时间比较充裕,第一次涉外业务,要努力做到最好。有了新加坡灯会的口碑,以后拓展海外业务就更有说服力了。
  谢俊伟这几年跟着凤宁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但他没想过竟会跟着表妹见更大的世面:“宁宁,我这辈子跟着你,算是值了!什么世面都见过了。”
  凤宁笑着说:“这才哪到哪?我希望以后我们的灯会开遍世界各地。”
  “那我就跟着你看遍世界各地!”
  到了新加坡后,谢俊伟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真是大开眼界。虽然北京广州这样的大城市他都去过了,但还是没法跟新加坡比,新加坡的高楼大厦多敞亮气派,街道一尘不染,街景处处体现出设计的用心,果真就像个大花园一般。
  跟处处惊奇的谢俊伟相比,凤宁就淡定从容多了,毕竟她可是见过更大世面的人,谁也不会想到,现在被全世界拿来当范本的欧美日新这些国家,将来都比不上咱们中国。
  真正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凤宁带着谢俊伟,找到主办方,待对方确认了设计方案之后,就开始着手采购物料。
  在确定开工日期之后,凤宁就给家里打电话,让他们去订车票和机票,尽快来新加坡。
  虽然是大家头一次出国,也是头一次坐飞机,但凤宁并没有回去接他们,她把领队的任务交给了黄斌。有他这个大学生在,难道还怕搞不定怎么办手续搭飞机?
  花灯的材料在新加坡并不太好买,凤宁和谢俊伟费了不少心思,找了不少替代品,终于赶在工人们抵达之时,才基本将物料准备整齐。
  工人们是5月10日抵达新加坡的,一路舟车劳顿,大家都十分疲惫,有些人甚至还有些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得十分严重,连门都出不了。
  照这样下去,还怎么干活?
  好在凤宁早有准备,拿出自己准备的宝贝——一块从南安带过来的土块,用它泡水给大家喝,果然症状很久就有所缓解。
  出门在外,最怕的就是身体出状况,一方面国外看病非常不容易,不仅昂贵,而且还未必能够排得上号,另一方面如果身体出状况,会影响工作进度。
  凤宁没让大家马上上工,而是给了两天时间让大家去适应新环境,这才开始布置灯会。
  她原以为新加坡经济条件好,工人们的待遇也会比较好,其实不然。主办方答应为他们解决住宿问题,他们在工地旁边申请搭建了一批临时工棚,也就是活动板房,工人们就住在板房里。
  这种板房成本很低,搭建起来也很快。问题是,新加坡全年皆夏,哪怕最高温度也不过三十二三度,这个温度住板房也不容易,白天板房里就是个蒸笼,人根本不敢进去,只能晚上凉快下来才能进去。即便是晚上,依旧很闷热。
  板房里没有空调,凤宁没有办法,只能另外掏钱给大家买风扇。这风扇也就只能在这里用两个多月,他们离开时也带不回去,属实是浪费。凤宁只能安慰自己,人更重要,钱是身外之物,把人带出来,总得要保障大家的健康安全。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吃饭还能合口味。凤宁把大姑给带了过来,虽然新加坡采购不齐南安那么多配料,但也有南安没有的配料,比如咖喱。咖喱的颜色虽然有点不好看,但味道对于重口味的南安人来说,还是比较能接受的。
  就是大姑一人负责这么多人饭菜,实在有点辛苦,凤宁不得不从自己的工人中拨出一个人去给她帮忙。
  好在新加坡灯会只有五十多组花灯,大家时间也充裕,不用太过赶工。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磨合,大家终于都适应了新环境,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工作步入了正规。
  等一切都安顿下来,凤宁就有点想念家人和盛世安了。她本来觉得出国太过折腾,又是工作签,就没带师父和师娘出来,现在想想,应该把他们带上的,二老年纪大了,又有多少机会去看世界呢?
  下次再有机会,就试着把二老都带上,让他们也去看看外国的风景。
  弟弟妹妹都在上学,又有父亲和继母照顾,倒是不怎么担心他们。就是外公年纪大了,春节去拜年的时候,他的精神就不太好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这次出来的时候,凤宁把大舅叫上了,小舅要开车拉货,就没来,小舅妈倒是想来,不过她技术不行,凤宁就没叫她。她还不太高兴,来找了凤宁两次表示想去,最后凤宁没办法,就说了实话,这次去新加坡的工人,全都是老手,谁去了都能直接上手,她是能画画,还是能扎骨架?糊灯罩她也不算好的。
  凤宁心里盘算着,等回去了,干脆让小舅妈去开个店好了,免得在自己公司混日子,给工人们起坏榜样。
  她最牵挂的还是盛世安,他俩自从蓉城分开后,也就只通了两封信,打了两通电话。实在是凤宁太忙了,跑来跑去,居无定所,不好找人。
  凤宁到新加坡定下来之后,才给盛世安写了一封信,问他工作单位定下来没有,具体去哪里上班。不过也没让盛世安写信到新加坡,国际信件特别慢,她寄一封回去,就要个把月才能收到。等到盛世安再寄过来,到时候她恐怕已经回国了,她让盛世安把信寄回家去,这样她一回去就能看到了。
  凤宁其实倒是希望盛世安去广州工作,虽然广州比武汉离家要远,但广州交通便
  利,航班也多,以后他回来探亲,或者自己去探访,都更为方便。不过这些都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只能是去到哪里,再想解决的办法。
  布置灯会期间,虽然不像平时上班那样一周休一天,但碰到下大雨,也还是会给大家放假。这样大家就会结伴出去逛一逛。
  凤宁把黄斌交给了谢俊伟和曾勇,让他俩跟着他一起活动,免得他莫名其妙成失踪人口。
  她自己有空去逛书店,给盛世安买船舶相关的书籍。新加坡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港口,东来西往的船只都要经由这里,加油、补给、修理等,有些还需要交过路费。
  可以说,新加坡是个靠海港和船只发家的国家,因此他们国家跟船舶相关的书籍也不少。中英文版本的都有,凤宁看到觉得合适的,就买下来,要是盛世安看着觉得没用,就拿给凤松和凤柏看,书总不会浪费。
  忙到七月下旬,整个灯会终于布置完工了。凤宁给大家订了回家的机票,她自己留下来值班,维护整场灯会。
  这是凤宁深思熟虑过后做出的决定,要是在国内,交给谢俊伟或者曾勇都行,但凤宁担心他们留在这里,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回来,只好自己留下。凤宁考虑还有一种可能,说不定还有别的国家的人想布置灯会,这俩的英语水平和随机应变能力还不足以应付老外。
  黄斌其实是比较合适的人选,但凤宁还真不敢把黄斌单独留新加坡。
  新加坡的灯展是7月30日开幕的,到8月30日结束,整整一个月。凤宁要在这边还要待上一个月。
  工人们离开之后,主办方便把他们住的活动板房拆除了,凤宁搬到了酒店去住。
  这次是主办方给钱,毕竟现在华灯公司的灯会布置工作已经完成。后续工作是主办方自己负责了,凤宁就是他们邀请的后期维护工。
  灯会开幕那天,新加坡的政府要员都来剪彩了,场面极其热闹,新加坡国家电视台都来采访了。
  凤宁站在人群后,看着人们涌向会场,发出惊叹之声,内心无比满足,让你们这些老外感受一下我们中国花灯的魅力!
  一入会场,便是花团锦簇中的“1965-1990”字样,这是新加坡建国的年份。鱼尾狮环供着新加坡国旗国徽,把他们所需的元素都展现出来了。
  后面的花灯组则一直以鱼尾狮的小灯笼串联,花灯组既有中华传统文化形象,也有马来传统文化形象,更有南洋风情的椰树、轮船等形象。
  让新加坡人感到新奇的同时,又觉得亲切。
  新加坡媒体更是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和赞誉,甚至盛赞南安花灯为“天下第一灯”。 第90节   第96章
  新加坡国庆后, 新加坡的总理都来观灯了。主办方还邀请凤宁给他们的总理当导游,凤宁没有拒绝,一路陪着逛了一圈灯会, 把他们的设计理念都表达了出来。
  凤宁因此又得到了跟新加坡领导人的合照, 主办方非常有心,将她和总理的合照送给了她。
  凤宁拿着照片的时候, 忍不住想, 难不成自己要集齐一整套与国家领导人打卡灯会的照片吗?这么想想,倒也挺有挑战性的。
  总理来参观灯会,成了灯会最好的宣传。游客们纷至沓来,多得甚至不得不控制入场人数。
  看这架势,观灯人次至少在百万以上,难怪主办方不愿意跟凤宁分成。
  做灯会维护工作是比较轻松的, 修补工作也不是每天都有,凤宁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她利用这些时间把新加坡转了个遍。
  其中最爱去的地方就是港口,马六甲海峡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港口,每天来往的船只多不胜数, 庞大的货轮, 豪华的游轮, 甚至还有军舰,毕竟这里是有美国驻军的。
  她经常在岸边一坐就是一天,拿着画板和画笔在码头边画画。画来往的船只,画碧海蓝天, 画朝阳落日。
  灯会每天都是游人如织, 很多人一辈子都没看过灯展。除了本地人,还有不少得到消息赶来观灯的马来华人。
  马来西亚的经济状况远不能和新加坡相比, 但比当前的中国还是好不少。尤其马来华人的经济状况在本国算是比较好的,到新加坡来观灯的马来华人数量不在少数。
  甚至还有马来华人富商打听到凤宁这里,想邀请他们去吉隆坡办灯展。
  凤宁当时就给报了价,跟新加坡灯会是一个价格。这价格果真把对方的念头打消了。
  马来西亚的人均gdp只有新加坡的五分之一,如果要办灯会,票价肯定不能跟新加坡比。马来西亚又不像新加坡的人口这么集中,他们是好几个岛屿组成,十分分散,到时候游客也不会有这么多,要是支付一百二十万人民币,可能还得赔本。
  当然,凤宁也可以跟对方提出分成。但她并没有跟对方提这个分成的方案。
  如果是在国内,不管多大的城市,只要有人请,凤宁肯定都答应了,无外乎是赚多赚少的事。但出国办灯会实在太复杂了,成本也太过高昂,如果赚得太少,凤宁可不愿意去趟这趟浑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整个灯会期间,凤宁也派发出去不少名片,大部分都是说外语的,还有一些是说粤语或则闽南语的,根本不会普通话,应该是早期移民到海外的华人。
  凤宁英语水平一般,也就是勉强能跟人交流,粤语和闽南语也不怎么听得懂,她能告诉对方一句,如果想要办灯会,可以电话联系她。而别人是哪里人,想要干什么,她基本上都没弄明白。
  经过这次灯会,凤宁做了个决定,回去好好学英语,将来要用英语的地方还多着呢,以后出国办灯会的机会应该不会少。自己懂英语,更有利于洽谈海外业务。
  等凤宁回国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份了。新加坡的灯会办得十分成功,观灯人次少说都有百万,主办方赚了个盆满钵满。
  主办方数钱数到手抽筋,在凤宁离开之前,非常爽快地就把钱给她汇回国了,而且还是美金,总共为25万多美金,税后。
  凤宁并不遗憾没能跟对方分成,毕竟人家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跟她分成。这笔钱扣除成本和税收,还剩下七十多万,已经是凤宁公司创办以来利润最高的一次了。
  经此一事,更加坚定了凤宁以后坚持分成的决心,就新加坡这次灯展,就算只分个两成,刨除成本,哪怕要两地的税,那也能赚个三四百万。
  将来再碰到外国客户,不分成就不跟对方合作,反正目前能够出国办灯展的,也就独自己一家。
  今年武汉和广州灯会的收入加起来差不多有四十来万,再加上南安灯会有十来万,收入一共是五十万出头。
  凤宁突然觉得,国内灯会门票卖得太便宜了。就比如武汉和广州都是五角钱一张门票,忙活那么久,武汉灯会他们只分了十多万,广州灯会人多一些,分得了二十几万。
  这些钱搁前两年还不算少,但现在物价飞涨,钱贬值得厉害。员工工资也跟着涨了,一年光员工工资开支就要三十多万,所以如果没有新加坡灯展,今年赚的钱大概率也就是将将维持公司运转,并没有多少盈余。
  凤宁回到南安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份了,从四月出国,到回来,足足过了四个多月。
  她一回来,就直接去了公司。员工们见到她,都非常激动:“凤总回来了!什么时候到家的?”
  “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都好想你!”
  “新加坡的灯会怎么样?”
  凤宁笑着说:“我也好想大家!灯会必须成功啊,有我在,你们还不放心吗?新加坡的汇款到了没有?”
  “没有啊。钱汇过来了吗?”
  凤宁说:“那应该要等一阵。我离开新加坡之前,他们就汇了。美金呢!咱们也是可以赚外汇的了!”
  “太好了!凤总万岁。”
  凤宁打了个哈欠,说:“我刚回
  来,还没回我师父那儿,就直接来公司了。刘海来跟我说说公司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其他人都回去忙吧。”
  当初除了刘海,公司的骨干员工都跟着凤宁去了新加坡布展。凤金宝虽然是凤宁的父亲,但他是个中度社恐,凤宁也不敢把公司的事交给他管,小舅和小舅妈倒是想当这个管事的,凤宁以他们对公司情况不熟悉为由,拒绝了,公司的事就托付给了不能去新加坡的刘海。
  刘海留下来,汇报了一下公司这段时间的情况,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主要都跟公司的正常运转有关,除了接到天津与长沙两个城市的咨询电话,他们也想办灯会。
  “长沙那边想办新春灯会,咱们今年冬天是不是还要去杭州和南京办灯会?天津那边是邀请我们去办灯会,跟他们本地的花灯合作。这两个我都没给他们肯定答复,说等你回来了再定夺。”刘海说。
  凤宁想了想,说:“南京和杭州的灯会是早就答应了的,所以今年不能再推了人家的,跟他们确认一下,今年如果确定要办,长沙的就推到明年吧。天津那边要合办可以,我其实还挺想跟其他各地的花灯进行交流的。但时间上咱们也得往后推。”
  每年办三场新春灯会已经是极限了。
  刘海点头:“好,我去跟梅香说?”
  凤宁想了想,说:“还是我去跟她说吧。这事也不急,等两天再回复也不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新加坡的灯会办得非常成功,里面也有你的功劳,回头给你发一笔奖金作为鼓励,也算是对你没能去成新加坡的补偿。对了,你的护照也去办一下吧,以后要有这样出国的机会,我还是希望你也能去。”
  刘海憨厚地笑了笑:“好的,谢谢凤总。”
  凤宁叹气:“你们都变了。咱们一个村里出来的,你比我还大了两岁,这凤总叫得多生分。还跟从前一样叫我凤宁就行。”
  刘海摇头:“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你现在管着百十号人,我们要是还跟你没大没小的,要影响你的威信。对了,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凤宁说:“说吧。”
  刘海说:“你小舅妈上班期间偷溜出去打麻将,听说输得不少。你小舅成天在外头跑车,油钱报销不少,但上缴的运费却很少,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要不回头你问问你爸。这事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凤宁皱眉:“谢谢,我知道了。”
  她没想到小舅妈还是死性不改,自己不在,就没人能够镇得住她了。看来是真有必要解决小舅和小舅妈的事了。
  凤宁也没去找他们说这事,只是跟父亲和继母见了一面,把给家里人带的礼物留了下来,自己则提着行李回了师父家。
  师父师娘见到她回来,都激动得不行,师娘拖着凤宁的手:“你看你,都瘦了!外国的饭不好吃是吧?”
  凤宁笑眯眯地说:“是的,没有师娘做的饭好吃。”
  师娘开心笑眯了眼:“那师娘赶紧给你做饭去。对了,小盛寄了好几封信给你,你没回来,我都给你收着,现在去拿给你。”
  “谢谢师娘!”凤宁发现跟师父师娘在一起,反倒更有回家的感觉。
  凤宁从师娘手里接过厚厚一叠信,也不急着看,先去洗了个澡,又把带回来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给师父师娘的礼物送过去。
  师娘已经做好了晚饭,凤宁吃着饭,把新加坡的情况和戴师傅说了。戴师傅看到凤宁带回来的报纸上,人家给予的“天下第一灯”的赞誉,激动得眼泛泪花,他抬手抹了一把眼睛,笑着点头:“好、好,你比师父更有出息。”
  凤宁笑着说:“那还是师父教得好!”
  戴师傅笑得很欣慰:“我也算是没有辱没这门家传的手艺了。”
  “当然没有,师父已经把它发扬光大了,我是接过了师父的接力棒,以后也要把这个接力棒传给更多的人。”凤宁说。
  吃完饭,凤宁回到房间,这才打开盛世安的信看起来,一共是五封信。她按捺住了内心的好奇,从最开始那封看起,这信是她刚到新加坡的时候寄到的,信上说他的工作单位已经确定,给他分配到了上海的江南造船厂。
  凤宁激动得差点没拿稳信纸,这可是历史悠久的造船厂啊,以后很多有名的舰船都是这里出产的,甚至还会造航母。上海虽然离家不近,但交通便利啊,飞机航班也多,比去广州还方便呢。
  第二封是接到她从新加坡寄的信后回的,差不多快六月了,那个时候他正在准备毕业论文答辩,很快就要毕业离校了,信上写了不少毕业是感慨和怅惘。
  第三封信是到单位报到后写的,写了初入岗位的见闻和感受,还特意写了他们船厂的历史,看得出来他很自豪,有施展才华的壮志。
  凤宁也替他感到高兴。
  第四封信是则是在问她的归期,很显然,他是想她了。
  第五封信是八月份寄的,当时他打电话去公司,问凤宁是否已经回国。得知凤宁留在新加坡维护灯会,很是牵挂,但也没有表现出沮丧来,而是希望她在异国他乡要照顾好身体。
  凤宁将信凑到唇边,轻笑出声:“嗯,真是个识大体的人。”
  凤宁也顾不上疲惫,赶紧给他回信。盛世安在信里留了他单位的电话号码,凤宁并没有马上去给他打电话,毕竟现在是晚上,打过去应该也没人接。
  凤宁还打算明天就去办一个bp机,让盛世安方便的时候就给自己打个传呼,然后她再给他打过去,这样可以给他节省话费。
  凤宁洋洋洒洒,写了竟有两千字。等写完信看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她放下笔,躺到床上,打了个哈欠,想着以后就算是出国,哪怕是话费再贵,也要给盛世安打电话多联系,否则让他独自牵挂,实在有点对不住他。
  第二天,凤宁起来后没有去公司,而是先去买了一台bp机,机器加上户费用一共花了三千多块,价格实在是昂贵,但也很有必要,就算是去了外地,也能很方便联系得上,她甚至还准备给谢俊伟和梅香都配一台。
  凤宁把自己的传呼号附在信的末端,这才封上信封,寄了挂号信。
  给他买的书也都打包邮寄了过去,里面还夹了几张自己画的画。
  第97章
  寄完信, 凤宁回到公司。召集公司管理和骨干开了个会,了解公司目前的工作内容和进度。
  散会之后,凤宁说:“小舅, 你等一下, 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陈百利停下来:“什么事啊?”
  等众人都走了之后,凤宁才说:“小舅, 这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饼干, 你一会儿带回去给表弟表妹尝尝。”
  凤宁将两盒饼干递过去,陈百利笑眯了眼接过去:“这外国的东西做得就是精致哈,我们也跟着你尝尝外国货。”
  凤宁说:“小舅来我公司干了也快有一年了吧,待得还习惯吗?”
  陈百利点头:“还不错。就是什么都要买,生活成本有点高。”其实他们全家都在厂里吃住,生活成本真不高, 问题是住在城里,买什么都方便,花起钱来就有点不受控制。
  凤宁说:“那小舅的钱够花吗?”
  陈百利愣了一下,不知道凤宁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是要给自己加工资?便说:“省点还是够花的, 当然, 不能跟人家城里人比。”
  凤宁说:“我小舅妈是不是有空还去出去打点牌?”
  陈百利面露尴尬之色, 他笑了一下:“她就是下班后有空才去会打两把麻将。”显然他也知道老婆旷工打牌的事。
  凤宁说:“小舅,其实我一直都有个想法,你们是我的亲戚,又是长辈, 给我打工总感觉不太好。所以我一直都想给大家另外安排条出路。”
  陈百利莫名恐慌起来:“什么出路?”
  凤宁说:“也让你们当老板啊。”
  陈百利闻言心弦一松, 说:“我们还能当什么老板?”
  凤宁说:“开个店之类的,比如小卖部、批发部、麻将馆, 或者开个灯笼材料批发店,公司可以从你那儿进货,你们赚个差价。钱不够,我可以借你们一点。”
  陈百利被说得很心动,他是负责拉货的,对灯
  笼材料也算是比较熟悉,要是能开个材料店,也不愁没有客源,华灯公司每年所需的材料就很不少了。
  凤宁见他有些心动,继续说:“公司的车可以继续给小舅开,车子折旧卖给你,以后我们需要用车,随时叫你,给你付车费。”
  陈百利听到这里,赶紧说:“真的给我开?多少钱呢?” 第91节   凤宁说:“这车五千多买的,开了也才一年多,折旧给你算三千,你看可以吗?”
  陈百利疯狂心动:“可是我没那么多钱啊。”
  “没关系,钱算我借你的,你每个月给我还一百就行,慢慢来。你和我小舅妈出去单干,暂时可以住在公司里,等找到地方再搬。”凤宁说。
  陈百利说:“不能让你舅妈还在公司里干着,我出去跑车?”
  凤宁说:“你问问我小舅妈呢,她没准愿意出去自己当老板呢。”
  “那我回去问问她。”陈百利说。
  陈百利回去把凤宁的话转述了一遍,小舅妈激动起来:“凤宁真这么说的?她借钱给我开麻将馆?”那么多选择,她就记住了麻将馆。
  陈百利说:“她是这么说的。不过开个麻将馆能花多少钱,还用跟她借钱吗?”
  小舅妈说:“你傻啊,她愿意借,你还不愿意要?”
  “借了不还是要还的。”陈百利说。
  “借了,我愿意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小舅妈说。
  “那咱们真就出来单干了?”陈百利还有点不太确定,总觉得跟做梦一样。
  “当然啊!现在有机会给你当老板,不用给外甥女打工,难道这还不好吗?”小舅妈已经迫不及待了,开个麻将馆,就可以名正言顺打麻将了。
  所以当这两口子来跟凤宁谈单干之事时,凤宁问:“小舅妈也确定要去开店?打算开什么店呢?”
  小舅妈说:“我想开个麻将馆。反正我也爱打牌。”
  “可以啊。”小舅妈肯定不会想到,这是凤宁故意抛出的诱饵,要不然她怎么舍得走,现在有了麻将馆,她可以天天打牌,还能赚钱,天下还有比这更美的事吗?她怎么会舍得拒绝。
  小舅妈说:“宁宁,我们开店,你是不是答应借我们一点钱?”
  凤宁说:“我说的是开材料店钱要是不够,给你们借点,没说开麻将馆还给你们借钱啊。麻将馆成本很低的,租个房子,买几张桌子和椅子就行了,顶多也就几百块的事。你和我小舅两个人一个月工资都有两三百,在我这干了两年了,不可能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吧?”
  陈百利还要点脸,说:“不用借了,我们有。”
  小舅妈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租房子?”
  凤宁说:“你们要是确定要去开店,那现在就可以去了。回头这个月工资我还是给你们发,算是外甥女给你们开店的贺礼吧。”
  陈百利两口子很满意,毕竟现在才九月上旬,上几天班就能拿一个月的工资。
  等陈百利来办车辆转让手续的时候,凤宁跟他说:“小舅,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说一下,我小舅妈是个玩性重的人,她自制力弱,要是开了麻将馆,以后心思就可能都放在麻将上头了。家里的财政大权不能全交给我小舅妈,你自己得留点钱备用。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表弟表妹考虑。”
  陈百利点头:“好。”
  凤宁继续说:“你偷偷藏钱也不行,你就单独去银行开个户,以我表弟表妹的教育资金为名义,每个月往里存一笔钱,这笔钱我小舅妈不能动。买车的钱你也得给我,一个月还一百,这事应该告诉小舅妈,没有压力,她就没有攒钱的动力。这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约束力,起码不会肆无忌惮地赌博。”
  陈百利知道凤宁是为了他们好:“我记住了,一定要管好你小舅妈。你的钱我也会每个月还给你。”
  凤宁虽然讨厌小舅妈这种人,但也知道这家不能破,表妹和表弟都还小,他们是无辜的,要是家散了,两个孩子就可怜了。
  小舅和小舅妈离开公司,这对大家来说,是个警告,凤宁是个清醒人,但凡不遵守公司规章制度的,不管你是谁,凤宁都不会姑息纵容,公司利益高于一切。
  好在其他的亲戚都是拎得清的,干活也利索,不仅不会给凤宁添麻烦,对公司的利益十分维护。
  凤宁的bp机买了几天,一直随身携带着,始终都很安静,直到四天后,凤宁正和几个设计师讨论新的花灯设计,突然听见响起了滴滴声,凤宁拿起bp机一看,上面显示了一串号码,是个上海的号码。
  凤宁看着号码微笑起来,她说:“你们几个先讨论着,我去回个电话。”
  凤宁回到办公室,拨通了呼机上的号码,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喂,是凤宁吗?”
  凤宁轻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盛世安说:“我在公用电话给你打的,这里一般都是用来打电话,很少有人拨电话进来。所以我觉得是你。”
  凤宁说:“现在是上班时间,你怎么还能到外面去给我打电话?”
  “我们今天出来开会,刚才会议结束了,大家各自活动,我才有时间给你打电话。昨天下午我就收到信了,晚上就想给你打传呼的,怕你找电话不方便,等你上班了才给你打的。”盛世安说。
  “你想得还挺周到。怎么样,新单位还适应吧?”凤宁问。
  “还好,很多东西都需要重新学,学校学的跟实际应用的不太一样。好在学校学的是基础,触类旁通,也不算难。”盛世安说。
  “那肯定难不到我们世安啊。”凤宁笑盈盈地说,“同事们都还好相处吧?”
  “都挺好的,他们很照顾我,也愿意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教给我,我们这样的单位,不存在藏私,就怕你学不会。你的信我收到了,包裹还没收到。那几张画很有意思,我就在照片上见过美军的军舰,没想到你见过实物,比我幸运。”盛世安说。
  凤宁说:“这有什么,将来咱们还能造出比他们更好的军舰。”
  “对!”盛世安笑起来,跟凤宁聊天,情绪上总能得到最大的满足,“你都还好吧?工作顺利吗?家里人可还好?师父师娘身体还好吗?”
  凤宁说:“都挺好的。今年冬天我们要在南京和杭州办灯会,都离上海不远,到时候我来你们单位看你。”
  “真的啊?那太好了。”盛世安喜出望外。
  凤宁问:“你们单位应该是保密单位吧,能让进吗?”
  “能,你是军属,怎么能不让进?”盛世安笑着说,“到时候带你去参观舰船,还能上船上去参观呢。”
  “好。”凤宁也很期待,军舰到底长啥样呢。
  两人聊了很多,还是盛世安担心长途话费太贵,才主动提出把电话挂断了。两人约定还是以书信为主,以后每个月打一次电话。
  凤宁挂断电话,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凤总。”
  凤宁抬头,看见黄斌站在门外:“进来吧,有事?”
  黄斌走到办公桌前,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凤总,咱们公司还招设计师吗?”
  凤宁看着他:“招啊,你有人选要推荐?”
  黄斌说:“我女朋友今年毕业,分配到了蓉城的一家服装厂,她不想在那边干,想来我们公司设计灯笼,可以吗?”
  “你女朋友是学服装设计的,在服装厂难道还不好吗?来我们灯笼厂,有点专业不对口,她愿意改行吗?”凤宁问。
  黄斌说:“她愿意。她听说我们做灯笼还可以出国,羡慕得不行。”
  凤宁看着黄斌:“你跟你女朋友有结婚的打算吗?”
  黄斌脸上露出羞涩之态:“还没有说到这个事。”
  凤宁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假设你女朋友有两个机会,一个是出国,一个是来我们公司上班,跟你在一起,你觉得她会选哪个?”
  黄斌犹豫了一下,说:
  “应该是出国。”
  凤宁继续说:“你女朋友放着蓉城的工作不要,要来我们公司,她是为了和你在一起,还是因为在咱们公司有出国的机会?”
  黄斌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姜雪茜家里条件很不错,从入大学起,就一直在计划出国,要不是去年夏天那次活动,她应该已经顺利拿到了出国留学的审批。
  凤宁说:“你不要觉得我多虑了,你女朋友是学服装设计的。她出国跟你出国不是一个概念,你出国等于从零开始,她出国则可以深造。所以将来她跟着我们公司一起到了国外去布置灯会,万一自己偷溜走,黑在那边不回了怎么办?”
  黄斌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显然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女朋友开了口,他不想让她失望。
  凤宁说:“你再考虑考虑,看是不是真的让她来我们公司。”
  第98章
  公司是需要设计师, 但凤宁并不想招黄斌的女朋友进来,虽然她也很想帮黄斌一把,让他结束异地恋。可那姑娘来公司的目的并不单纯, 万一要是脱离队伍黑在国外了, 后果她承担不起。
  凤宁又说:“当然,我也可以帮你一把, 同意把她招进来, 让你们不再异地,但我不会安排她出国布置灯会。到时候她肯定会怨恨我这个老板,至于会不会怪你,我就不知道了。看你自己的选择。”
  黄斌沉默许久,才说:“我再考虑一下吧。”
  “行。咱们也得抓紧时间准备杭州与南京灯会的设计稿了。月底的时候,我们还是要去那边看一下场地, 跟主办方接触一下,了解主办方的需求。”凤宁说。
  黄斌点头:“知道,我已经在设计了。”
  周末凤来从学校回来,看到姐姐已经回来,搂着她撒了好一会儿娇。这丫头自打学了英语之后, 也表现得越来越热情外向了, 有社牛的倾向。
  凤宁这次回来, 从新加坡机场的免税店里买了四部日本产的随身听,姐弟四人一人一部。随身听小巧可爱,弟弟妹妹们都高兴疯了,这可是班里同学都没有的高级货, 可以放在书包里、揣在兜里、挂在腰上, 走哪儿听到哪儿,可不神气死了。
  凤宁把东西给他们的时候, 说:“这是给你们学英语用的,我也有一个,也打算学一学英语。都要好好保管啊,别弄丢了,可不便宜呢。丢了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买了。”
  弟妹三个对随身听爱不释手,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放心吧,我们一定好好保管,丢不了。”
  凤宁在凤柏额头上弹了一下:“以你丢三落四的性子,又爱结交朋友,我觉得你的随身听最危险。”
  “大姐瞧不起人!我一定保管得最好。”凤柏不服气地说。
  凤宁说:“英语不光是能看懂,更要能听会说,不然就是哑巴英语。别不好意思开口,不开口就永远也不会说。从今天开始,我也要学英语了,以后出国了,我也好能跟人交流,而不用求人。”
  凤来听说她想学英语,赶紧给她买了一套教材,有课本,还有录音磁带。
  从这天起,凤宁工作之余,就开始学英语。
  她写信跟盛世安说自己在学英语,盛世安夸她有上进心,说自己也时刻都在学英语,因为他所学的专业知识很多资料都是英文书写的,甚至都没有翻译成中文,不懂英语,就等于两眼一抹黑。
  不过盛世安的英语是哑巴英语,他词汇量丰富,可以看艰涩的英文材料,但听说都不行,不过他也打算把听说练起来,要和凤宁比赛。
  有人跟自己比赛,学习动力就更足了。有时候他们写信,都会在信中写几句英语。
  新加坡的汇款是九月下旬才到,凤宁凭票去银行取钱,银行里直接将美元转换成了人民币。大家见到她取回来的是人民币,还挺失望,他们还想看看美国钱长什么样子呢。
  凤宁笑着说:“美元在我们国家又不流通,当然不会让我取美元。等以后我们到美国去办灯会了,就能看到美元长啥样了。”
  “真的可以去美国办灯会?”有人期待地问。
  “现在虽然还没有,但我觉得可以期待一下。”凤宁说。
  收到汇款之后,凤宁便带着黄斌和两个设计师学徒一起去出差。
  当两个学徒得知要跟着去出差的时候,受宠若惊,他们没想到凤宁会带自己去出差,自从学习设计以来,他们的设计并没有被任何灯会采用。平时的主要工作是做花灯,后来黄斌来了,他们都认为凤宁是要放弃他们了。
  凤宁说:“你们之前对花灯熟悉得不够,基本功也欠缺,设计的花灯不够成熟,所以我没采用过你们的设计稿。但你们若是真想做设计师,那就要多花点心思在上面,一有空就多琢磨,多学,多练。直到能够独立设计花灯为止。”
  “凤总还是愿意让我们继续做设计吗?”一个学徒问。
  “当然,如果你们还想干设计的话。这个过程对你们来说,要比科班出身的黄斌艰难得多,所以你们要花更多的工夫在上面。设计师的工资水平跟扎花灯的技术工人是不一样的。”凤宁说。
  这点黄斌最有感触,他平时拿两百块的工资,布置灯会的时候,就有四五百块一个月,因为他是画工,工资水平最高。
  而他设计一场灯会,凤宁会给他两千块钱奖金。这差不多是他一年的工资了。其他员工有的年终奖金,他也一样有。
  黄斌鼓励他们:“好好干,当设计师真的很赚钱。”
  两名设计学徒听黄斌这么说,忍不住好奇地问:“凤总说如果采用设计稿的话另外有报酬,有多少?” 第92节   黄斌说:“凤总很大方的,我设计一场灯会,差不多相当于你一年的收入。”
  “哇!这么多吗?”那两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所以你们要好好学,争取也能设计灯会。”黄斌打了个响指。
  这无疑成了两名学徒的动力,要是能做设计师,收入就是以前的两倍啊,多花点时间和心思,那不是应该的吗?
  凤宁这次带他俩出去,也是为了让他们了解这个灯会设计的流程,怎么满足客户的需求,怎么根据场地来设计花灯。这些,都需要多看多学才知道。
  今年过年要到2月中旬,时间相对充裕些,凤宁选择了坐火车去杭州。
  杭州的灯会就在西湖边上的文化广场举办,届时整个西湖景区都会用灯笼点缀,这可是一个大工程。
  不过还好,凤宁他们只需要布置文化广场上的大花灯,西湖边上装饰用的小花灯都采用浙江本地的花灯,仙居的无骨花灯、海宁的硖石灯彩等都会亮相。
  说起来,浙江的赏灯文化氛围也是相当的浓郁,无骨花灯和硖石灯彩都有着悠久的历史。只是目前尚未成规模,不像南安灯彩这样已经形成了产业,能够短短一两个月内就能布置完一场大型花灯。
  若是交给本地的彩灯师傅来做,花灯的美观程度未必会输给凤宁设计的花灯,只是他们的速度太慢了,一场灯会三四个月也未必能够完成,这也是杭州文旅舍近求远的原因。
  凤宁非常期待浙江本地
  花灯的参与,她决定自己负责杭州灯会,到时候好跟无骨花灯和硖石灯彩交流切磋一下技艺。
  他们跟杭州主办方交流沟通之后,获知了对方的需求。然后四人一起在杭州转了转,游了西湖、品了龙井,又去浙江博物馆转了一圈,这才动身离开杭州,前往南京。
  他们坐火车过来,又在杭州待了几天,等离开的时候,已经到了9月29日,30号又是星期天,南京那边的工作人员也不上班。
  凤宁让三个同事先去南京找地方住下,趁着假期先玩两天,了解一下南京的风物人情,她自己则要独自去上海见盛世安,因为1号是盛世安生日,既然来了,肯定要去陪他过个生日。
  凤宁嘱咐他们,找到住的地方,就给自己打个传呼,确定一下他们落脚的地方。黄斌知道她是去见盛世安的,忍不住感慨:“我真羡慕盛哥啊。”
  凤宁看着他笑:“羡慕他什么?”
  黄斌笑着说:“我羡慕他女朋友年年都千里迢迢跑去陪他过生日,去年是在武汉,今年又是上海。我女朋友要是对我也这么上心就好了。”
  “我又不是特意跑来给他过生日的,不过是顺路罢了。”凤宁说。
  黄斌笑:“那也要有这个心啊。”
  凤宁不想打击他,男女朋友交往,最好的状态当然是双方朝一个方向使劲,付出也要有来有往,要是只有一方一味付出,另一方接受得心安理得,不予表示,自然容易失衡。
  黄斌与女朋友交往,他是付出得更多的那方,他工作忙,经常要出差,但一有空就往蓉城跑,可他女朋友很少有表示。黄斌有着艺术生的感性,他女朋友则更为现实,凤宁并不看好他们。
  凤宁在上海下了车,根据信封上的地址,坐车去盛世安的单位。
  造船厂建在入海口附近,位置比较偏僻,已经到了市郊。凤宁转了几趟车,终于找到造船厂所在。这一片跟上海市中心的繁华相比,明显就是两个世界。
  所以虽然是在上海,盛世安依旧是远离尘嚣的。凤宁倒不嫌弃这儿偏僻,反倒觉得这里挺好的,研究工作本来就需要安静的环境。
  造船厂真大啊,凤宁下车后,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造船厂的范围。她找到大门,跟传达室的人说自己找盛世安。
  对方看着她:“同志,这里是军事重地,不能随意探视。”
  凤宁说:“同志,我是从c省过来看我男朋友的,他明天过生日,我来陪他过生日。你们单位不让探访吗?”
  传达室的大爷再次打量凤宁,说:“他在哪个科室,电话号码有吗?”
  “有的。”凤宁赶紧报出盛世安的科室和电话。
  传达室大爷帮她拨了内线电话,过了一会儿,说:“你先坐着等会儿吧。你一个小姑娘,跑这么远来这里给男朋友过生日,你不用上班的吗?”
  凤宁笑着说:“上呢。我正在南京出差,顺便过来陪他过生日。”
  大爷这才点头:“这还差不多。”要是真特意从c省过来给男朋友过生日,这姑娘怕不是疯了吧,成本得多高啊。
  盛世安过了十几分钟才到,他是骑着车过来的,还花了这么久,可见里面有多大。
  盛世安看到凤宁,从车上跳下来,车没停稳,就放下过来了,自行车在他身后“啪叽”一声倒了。
  凤宁看着他,笑容控制不住:“车倒了。”
  盛世安头也不回:“不管它。你怎么来了?”他跑到凤宁跟前,一把牵住了她的手,另一手把她肩上的包摘了下来,牵着她往里走。
  凤宁安静地被他牵着走,盛世安的手又大又暖,让人有十足的安全感。
  门卫伸长脖子看他俩,男的高大英俊,女的美丽端方,女孩个子不矮,但在盛世安跟前则显得有点小鸟依人,看起来真养眼啊,真是好久都没见过这么般配的年轻人了。
  盛世安把凤宁的背包挂在自己肩上,弯腰一手提起自行车,也不骑,就一手牵着凤宁,一边慢慢走。
  厂区大,人又少,又是上班期间,所以很难碰到什么人,凤宁问:“你们厂是不是特别大?”
  “对,我从办公室骑车到门口都需要十分钟。”盛世安说。
  “那你还不骑车,这么慢吞吞地要走到什么时候?”凤宁含笑调侃他。
  “我领导听说我女朋友来了,提前给我放假了。今天陪你,想去哪儿都成。”盛世安说,“咱们先去招待所登记,把行李放下。你是从哪里来的?”
  “杭州。还有三个同事去南京了,这两天放假,我就先过来了,陪你过生日。”凤宁说。
  盛世安握着凤宁的手紧了紧:“谢谢你来看我!”
  凤宁屈指在他的手心里挠了挠:“这么客气呀,我也是顺道来看你,又不是特意来的。”
  手心的酥麻传到了盛世安的心上,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那也要特意来看我。可是我却没时间回去陪你。”
  凤宁笑眯眯地说:“你已经上交给国家了,我不介意啊。我有空就多来看看你呗。”她答应跟盛世安在一起,就做好了做军嫂的觉悟。
  盛世安停下来,垂眸深情地望着她:“凤宁,有你真好!”
  第99章
  凤宁在造船厂的招待所住登记好后。盛世安领着她去参观船厂。不少机密要地, 包括盛世安的工作场所、住处等,都是外人勿近的,凤宁也不好奇, 不让靠近就不去。
  傍晚, 盛世安领着凤宁去食堂吃饭,遇到了盛世安部门的同事。盛世安领着凤宁过去打招呼, 众人看着他身旁的凤宁, 眼睛歘一下全亮了,盛世安这小子艳福不浅啊,女友这么漂亮,难怪领导给他说媒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凤宁落落大方地挨个叫人,毫不羞怯忸怩,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姑娘。
  盛世安的直系领导说:“小盛, 你女朋友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带她吃食堂,起码也要点个小炒啊。赶紧去炒几个菜,算我的。”
  凤宁忙阻止:“别,领导您千万别破费, 是我主动要求吃食堂的, 想体验一下世安平时的生活。”
  这话一说, 周围的人纷纷朝盛世安投来艳羡的目光,这女朋友对他可真好啊。
  盛世安说:“谢谢领导,凤宁就想吃我们平时吃的饭菜,就不劳你破费了。我和凤宁去那边了, 不打扰你们吃饭。”
  盛世安和凤宁离开之后, 这边的同事热烈地小声讨论着凤宁,都觉得凤宁不错, 长得漂亮,又聪明得体,盛世安找了个好姑娘。
  第二天盛世安就放了假,凤宁问他过生日有什么愿望。
  盛世安看着她:“我的愿望已经达成了。”
  凤宁问:“是什么?”
  盛世安含笑道:“跟你一起过。”
  凤宁笑得有些羞涩:“再没有别的?”
  盛世安说:“你呢?今天我是寿星,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凤宁笑盈盈地看着他:“你这寿星还挺特别。我想想啊,咱们出去约会吧,你骑车带我。”
  盛世安抬起手,摸摸凤宁的发顶:“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凤宁被摸得愣住了,她都不记得上次被人摸脑袋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反正非常非常奇怪,她咬着下唇看着盛世安,眼神带着控诉。
  盛世安不解地问:“怎么了?”
  “不许摸我的头!”凤宁说。
  盛世安伸手轻轻捏了捏凤宁头顶毛茸茸的短碎发:“为什么不让摸?你头发总是看起来毛茸茸的,我早就想摸摸是什么手感了。”
  凤宁抓住盛世安的手:“你还上瘾了是吧。走,走,走,赶紧去推车。”
  盛世安迟疑一下:“你等我一下,我去跟同事借个车。”
  凤宁一听,拉住他的手:“别去借了,我来解决。”凤宁拖着他往外走。
  盛世安问:“解决什么?不是说骑车带你出去玩吗?”
  “对啊。不过先得解决车的问题,你跟我来。”凤宁牵着他走到了船厂外的公
  交站台,“这附近的街道在哪儿?我们去买辆自行车。”
  盛世安听说她解决车子的问题,居然是买车,他拉住凤宁的手:“等一下,我没带够钱。”
  “我带了。今天你生日,我买辆车送你做生日礼物。”凤宁说。
  盛世安顿时无比纠结,女朋友比自己有钱,还总想给自己买买买,自己是拒绝呢,还是接受呢?
  凤宁发现盛世安抿着唇不说话,表情甚是纠结,便伸手在他面前晃一晃:“怎么了?”
  盛世安说:“我觉得自己很没用。连自行车都买不起。”他上班后,除了必须花的钱,每一分都攒起来了,要做老婆本的,所以给自己买自行车并不在目前的计划内。
  凤宁突然伸手捧着他的脸,与自己四目相对:“不许这么贬低自己,你的能力不在挣钱上,而是在造船上。要是人人都想着去挣钱,那国谁来保?家谁来守?咱们两个这样分工我觉得最好了,有人挣钱,有人默默奉献,就像我们的国家,人们也是这样分工的。所以你要心安理得,我能挣钱,这是一件好事,咱们正好可互补,你可以心无旁骛地投入到你的工作中去,我做你坚强的后盾。”
  有什么东西从盛世安的胸腔中喷涌而出,他忍不住抬手搂住凤宁,将人紧紧扣进自己怀里:“谢谢,凤宁,谢谢你!”自己这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能遇到凤宁这样好的姑娘。
  “咳咳!”
  一旁的咳嗽声把他们给惊醒了。有人来了,盛世安慌忙松开凤宁,两人都不自在地窃笑,光天化日的就搂搂抱抱,这个年代确实有伤风化。
  盛世安看着过来了一群船厂的同事,怕凤宁尴尬,赶紧牵着她的手就跑。
  凤宁被他拖着跑,跑出一阵才问:“咱们不在那儿等车,是要去哪里?”
  盛世安停下来,说:“我同事过来了,我怕你看到他们尴尬,咱们去下一站坐车。”
  凤宁笑得停不下来,明明是他自己害羞,非说自己怕尴尬
  他们走到下一个公交站台,没多久,公交车就到了,车上的同事伸出头来:“哈哈,小盛,你跑什么?不还是跟我要上一趟车。”
  盛世安拉着凤宁的手,说:“车上人太多,我们等下一趟。”
  车上的人都哄笑起来,调侃盛世安。
  盛世安厚着脸皮装没听见,凤宁看着他红了的耳根,也乐不可支,这样的盛世安太可爱了。
  他们到了街上,凤宁给盛世安挑了一辆二八大杠的永久牌自行车,买好车后。凤宁跳上车后座,搂着盛世安的腰,像这个年代热恋中的男女一样,把铃声和欢笑声洒满大街小巷。
  陪盛世安待了一天,凤宁搭乘晚上的车离开上海,因为明天要去南京跟灯会主办方见面。盛世安把凤宁送到火车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凤宁只来了短短二十多个小时,也算是给他充电了,应该能够支撑到他放假回家。
  凤宁抵达南京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黄斌和两个学徒来车站接她到宾馆。 第93节   第二天,凤宁就带着三人去跟南京文旅面谈灯会事宜。
  其实南京本地有著名的秦淮灯彩,但也差不多是浙江花灯同样的原因,秦淮灯彩匠人的手艺高超,做工精细,但就是没成规模,也少有扎大型花灯的经验,所以南京文旅才会找凤宁合作。
  凤宁在南京停留的时间比杭州的长,除了看场地和博物馆,还去看了秦淮花灯,让自己带来的设计师也学一学秦淮花灯的长处。
  他们6号才从南京离开。回去之后,他们就开始着手灯会设计。这一次,凤宁从两名设计师学徒的作品中也挑选出了几幅稿子,也算是对他们学徒这么长时间来的肯定和鼓励。
  十一月初,凤宁去两地签完合同后,便开始布置花灯。这次凤宁又招了三十名新工人,分配在三个不同的灯组。
  工人多,成本就高,但也意味着人手足,时间会更充裕,以后也可能承接更多的单子。
  南京的冬天很冷,凤宁本来打算让秦师傅去南京负责灯会布置的,让师父留在南安主持大局。但戴师傅想要去南京观摩学习秦淮灯彩,所以不惧严寒去了南京,这次师娘没跟着去,被凤宁劝留在家里了。
  凤宁自己则去杭州布置灯会。秦师傅依旧留在南安布置灯会。凤宁这次把刘海和唐莹都留在了南安,因为他俩今年冬天准备结婚,留在家里方便他们去筹备婚礼。
  刘海家里穷,刘海这几年挣的钱基本拿回家了,但他父母没有能力,完全帮不上太多忙,弟弟妹妹多,又在上学,家里老人身体也不好,所以还是没能留出盖房子的钱,他俩结婚,连半间屋都腾不出来,只能在把婚房定在凤宁给他俩分配的公司宿舍里。
  大姑一开始很反对这门亲事,用她的话来说,刘家穷得屁都没有,唐莹嫁过去,就是帮人养家。不过刘海是个实诚人,他一直都在默默地用行动打动着大姑,平时一有空就去帮大姑干活,对唐莹也是百依百顺。
  虽然他挣的钱很多都拿回去养家了,但他还是把春节加班的加班费和凤宁给他的新加坡业务奖金留了下来,给唐莹买了三金和上下一新的衣服鞋袜,又给大姑拿了二百块钱。
  刘家虽然没能给大儿子准备婚房,打新家具也没地方放,但也给小两口买了自行车、手表和电视机,准备了八床被子。还打算摆上十几桌,办个风光的婚礼。
  大姑见刘家诚意还算足,刘海对唐莹也是真的好,这才松口。
  倒是唐长根没得到足够的好处,还故意刁难了几回,被有人撑腰底气足了的大姑怼了回去:再怎么不好,也比你强!
  凤宁打算今年早点布置完灯会,回去参加他们的婚礼。不说唐莹是自己的表姐,他俩的婚姻,自己也算是个间接的媒人,如果不是她创业,也不会给他们创造朝夕相处的机会,更不可能相知相恋。
  而且唐莹和刘海也认为凤宁是他们的媒人,打算请她坐主桌的。
  杭州和南京的灯会忙到元月份上旬就结束了,此时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如果两地想要提前开幕也未尝不可。
  杭州就打算提前半个月开幕,毕竟西湖是天下闻名的胜景,就算是冬天,也还是有不少游客。灯会显然又为西湖增添了看点。
  南京灯会也打算提前十天开幕,把原本定为30天的灯展延长至40天。
  两地分别安排了人值班,凤宁和秦师傅带着剩下的人回来布置南安灯会。
  今年南安灯会的规模去往年更大,灯组更是超过了一百。
  吴建军依旧没来参与南安灯会,他去了隔壁市办灯会,去年隔壁县的花灯成果不错,市里也打算办一场灯会。可惜凤宁的华灯公司没有时间,他们只好去找吴建军的团队。
  吴建军人手不足,但他们有的是时间,所以在凤宁去杭州布置灯会的时候,他们也开始了。
  等到凤宁把南安灯会布置好后,吴建军那边也终于完成了灯会布置。
  凤宁知道,吴建军的这场灯会结束之后,他们公司就真正成气候了。
  今年人比往年多,南安灯会布置完,离过年还有八天,这是大家头一次能够这么轻松地有时间去准备过年。
  凤宁给大家发了工资和年终福利,提前给众人放了假,只留了业务和一些值班的人在公司销售灯笼。
  唐莹的婚礼定在腊月二十六,凤宁也正好有时间为她准备新婚
  礼物,她看过了刘海家里准备的东西,又打听到唐莹娘家送的礼物,然后去商场给小两口买了台洗衣机当做新婚贺礼。
  第100章
  唐莹和刘海结婚, 在老家摆酒。凤宁自搬家之后,第一次回了村,但是没有回自己家, 她说了不回去就不回去。哪怕马老太也被邀了来喝喜酒, 她也没去打招呼。
  村里几乎家家都受她的恩惠,知道她回来, 对她表现得异常热情, 送鸡鸭鱼肉的,送蛋的,送腊肉腊肠的,甚至还有送菜籽油的。凤宁根本都拒绝不过来。
  到最后,各种特产都堆积成了小山,把凤宁都给愁坏了, 因为根本就拿不了那么多,也吃不了那么多。
  凤宁又不回自己家,别人把东西就都送到了刘家。搞得她比新人都受欢迎,大有喧宾夺主的意思,弄得凤宁都怪不好意思的。好在新人家里都十分理解, 并不介意。
  喝完喜酒, 凤宁和新人一起回了市里, 还是凤宁的小舅陈百利开车送他们回去的。
  新人没有留在家里过夜,是因为刘家实在腾不出一个空房间。
  老乡们送的那些鸡鸭鱼肉也都被拉了回去,送东西的人太多,凤宁根本搞不清楚是谁送的, 所以也没办法退回去, 只能先带回去。
  凤宁把带回来的东西清点了一下,准备拿去送给亲戚朋友, 给外公舅舅和姑妈们都拿一些,师父师娘那儿也拿了不少,给盛家和肖达家里再送一些,剩下的依旧不少。
  凤宁把东西分好后,亲自去盛家送东西,顺便带了些给肖达。
  肖达家离大门更近些,凤宁就先送了去肖家。时值傍晚,肖家正准备吃晚饭,看到凤宁提来的东西,非常惊讶:“怎么这么多腊肉和鸡蛋!你留着自己吃啊。”
  凤宁笑着说:“我今天回村里吃喜酒,这些都是村里老乡送的,太多了,我们也吃不完,所以给大家送一点。我这是借花献佛,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希望肖局长不要嫌弃。”
  肖达已经从主任升为文化局副局长了,他升局长,可以说有一部分凤宁的功劳。
  肖达说:“怎么会嫌弃!那我就不客气了。还没吃晚饭吧,我们正要吃饭,来一起吃。”
  凤宁摆手:“谢谢肖局长,饭我就不吃了。我还给盛叔叔家带了些东西,正要给他们送去,你们吃吧。再见!”
  凤宁挥手作别,快速飞奔下楼了,推上车去盛家。
  她给盛家带的东西更多,腊肉鲜肉都有,还有一只活鸡。她提着东西爬上楼,敲开门,开门的盛世明惊讶地看着她:“姐姐来了,怎么提了这么多东西。”
  凤宁将东西放在门内地板上:“赶紧帮我提进去,有点沉。”
  盛世明将东西提进去:“快进来。爸,妈,凤宁姐姐来了。”
  盛重远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到凤宁,脸上露出笑容:“凤宁来了。正好赶上吃饭,一起吃饭啊。”
  凤宁笑着答应:“好,谢谢叔叔。我今天回了一趟老家,村里那些老乡给我送了不少土产,太多了,我们吃不完,就给大家都送一点尝尝。”
  “你留着自己吃啊,不要总想着我们。我还炒着菜,你先坐,明明给姐姐倒茶。”他说着又缩进厨房去了。
  盛世明热情地招呼凤宁,这孩子上了一年多大学,明显成熟稳重了许多,不过对凤宁的态度是有点都没变,依旧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
  在阳台上忙活的贺志华进屋来,看到凤宁开心地说:“凤宁来了。又拿了什么好东西来?别总往我们这里送东西,你留着自己吃用啊。”
  凤宁解释了一遍,贺志华过来看东西,一边看一边惊叹:“这都是好东西啊,这腊肠熏得真好,好香,竟然还有腊排骨。明明,让你爸去炒个腊肉,正好家里还有些冬笋。”她拿起一块腊肉递给盛世明。
  贺志华在凤宁的帮助下将腊肉腊肠都悬挂到阳台上,说:“我也晒了一些腊肠,但是城里不方便熏肉,所以熏的时间也不够,比起你拿来的腊肠颜色差远了。做腊肉还是要在农村才好。”
  贺志华听凤宁说起表姐今天的婚礼,也很好奇地打听起婚礼的规格,听完后说:“等你和世安结婚了,你想怎么操办?”
  凤宁一下子就闹了个大红脸:“啊?”
  贺志华笑着拍手:“你看我都糊涂了,结婚这事得世安那小子自己提才对。你别怪阿姨心急啊,阿姨就是太喜欢你了。”
  “没事,阿姨。结婚这事还不着急呢。”凤宁也很喜欢贺志华,有这样一个婆婆,等于是又有了母亲,可结婚这事,确实得盛世安提才行。
  贺志华说:“你叔叔单位新盖了宿舍楼,听说年后就可以分房了,我们家人多,可以分个大点的房子。到时候他们兄弟三个就都有自己的房间了。当然,你们结婚的话,应该也不愿意跟我们住一块,但家里总归是能给你们留个房间,可以随时回来住。”
  凤宁莫名觉得感动,她是真把自己当成家人了。
  贺志华又说:“世清毕业两年了,他女朋友比他还早一年毕业,在市里教书。他俩都明年都满24岁了,女朋友觉得该结婚了,我也觉得也差不多了。可你和世安还没结婚,他们小的在前头结婚的话,你们会不会介意?”
  凤宁笑着说:“不会啊,现在是新社会,没过去的旧规矩了。”
  其实贺志华还是想让大儿子先结婚的,可是盛世安才刚毕业,他说想自己攒钱结婚,不想什么都靠父母,贺志华说:“世清和他女朋友上高中时就开始谈的,是我一个同事的女儿,我从小就看着长大的。我都不知道他们上中学时就谈了,觉得有点对不起韵文,那孩子本来成绩挺好的,只上了个中专。好在他俩感情也没淡,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老同事。”
  “那他俩感情应该很好,青梅竹马能修成正果很不容易。”凤宁其实还蛮羡慕这样的感情。
  “是啊。世清那孩子有点不着调,好在对感情还算认真。”贺志华感叹说。
  可能是家庭教育的原因,盛家兄弟都对感情挺认真负责的,在幸福有爱的家庭中长大的人,人格都要健全许多,也更懂得怎么去爱人。凤宁觉得自己也挺幸运,能够找到盛世安。当然,如果不是盛世安,她未必会愿意再涉感情。
  盛世安单位除夕那天才放假,单位领导给他们离家远的同事提前放了一天假,他紧赶慢赶,赶末班车回到家,已经是除夕夜了,家人甚至都吃了年夜饭。
  父母替他把饭菜热了热,他三两口扒完饭,也顾不上休息,就骑车直奔凤宁那儿,不出意外,凤宁又去公园检查彩灯了。他又骑着车去了公园。
  门卫都认识他了,年年都来陪凤宁检查花灯,看见他也不拦,挥挥手:“进去吧。”
  “谢谢大叔,大叔过年好!”盛世安骑着车直接进了公园,轻车熟路一路看过去。
  每年都看花灯,但是花灯年年都不同,不知道凤宁哪来那么多的灵感,盛世安每每看着花灯,都为她感到骄傲。
  盛世安到得比较晚,凤宁的花灯都快检查完了,凤宁检查完一盏花灯,正要往前走,余光瞥见有人,回头一看,瞬间无比欣喜,飞奔上前:“世安,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盛世安停稳车,张开手臂,一把接住了飞奔上前的凤宁,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刚到家,年夜饭都没赶上,吃了饭就赶紧过来了。好想你。”他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凤宁的味道,比喝酒还令人陶醉。
  凤宁也没有挣开这个怀抱,而是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反正现在整个园区也就只有他们,不怕被人看见。盛世安回来陪她过年,这个年算是圆满了。
  盛世安的假期只有七天,刨除路上四天,也就只有三天时间在家,初四就要离开家回单位,所以他格外珍惜和凤宁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凤宁也因为他在家时间短,亲戚都没走,就陪着他,打算等他离家之后再去拜年。
  为了这三天相聚,要在路上奔波四天,也就只有热恋中的人才愿
  意花费这个时间成本吧。
  凤宁心疼他的艰辛,说:“要不我给你买张机票吧,当天就能到,能在家多待一天。”
  盛世安将她鬓角的发丝抿到耳后,轻轻捏着她的耳垂,说:“还是算了,机票太贵了。要是能把你打包带走就好了。”
  凤宁听见他这么说,心中一动,要是他们结婚了,自己倒是可以跟着他一起去待些日子。
  盛世安说:“世清的婚礼定在五一,我是没办法回来参加他的婚礼了。到时候我寄钱回来,你帮我给他们买点新婚礼物。”
  “行。到时候看看他缺什么,我们一起送吧。”凤宁说。
  盛世安又说:“凤宁,你说咱们的婚礼什么时候办比较好?你国庆的时候能够抽得出时间来吗?”
  凤宁愣住了,这算是求婚?真是猝不及防啊。
  盛世安见她不说话,有些紧张地看着她:“怎么了?你不想这么早结婚吗?那就到明年五一也行。”
  凤宁笑了:“决定十一结婚的话,我肯定会安排出时间来的。”
  盛世安瞬间狂喜:“你答应了?十一结婚?”
  凤宁抿嘴唇点头:“为了能够名正言顺探亲,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你了。”
  盛世安张开手臂,将凤宁搂进怀里,在她额上用力亲了一口:“太好了!你答应了!”
  凤宁看着乐得跟个傻子似的盛世安,竟也莫名有些期待。她是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竟会期待步入婚姻的殿堂。不幸的人需要一生去治愈创伤,她曾经的不幸,已经被盛世安给治愈了。
  第101章
  他们把婚期告诉了盛世安父母, 可把他俩高兴坏了,今年两个儿子结婚,家里双喜临门。 第94节   贺志华拉着凤宁问:“凤宁, 你想要怎么办婚礼?”
  凤宁看着盛世安:“我没有想法, 世安呢?”
  盛世安说:“现在都流行旅行结婚,但我常年在外工作, 一年也没几天在家, 所以还是不把时间浪费在路上了。凤宁你觉得呢?”
  凤宁笑着说:“好。就照常规的婚礼办吧,不用太隆重,亲朋好友来做个见证就好了。”
  贺志华问:“我们四五月份应该就能搬家了,到时候是给你们在家里布置婚房,还是另外给你们租个房子?”
  凤宁说:“阿姨,我来解决婚房的事吧。”
  贺志华看向儿子, 哪有结婚姑娘家准备婚房的,这不是入赘了吗?
  谁知盛世安并不介意:“好。那就你来解决吧,我常年不在家,家里就辛苦你了。”
  贺志华有点明白儿子的意思,他和凤宁结婚后, 常年不在家, 凤宁会非常辛苦, 所以他愿意顺着凤宁的意思。在他们的关系中,明显就是凤宁的经济实力更好,儿子都能坦然接受,她当妈的, 还那么计较做什么。
  贺志华说:“好, 你们需要什么,我们能帮得上的, 凤宁你尽管提。”
  “我会的,阿姨。”凤宁爽快地答应下来。
  凤宁也正式带着未婚夫回去见家长,凤金宝听说他们今年就要结婚,又怅惘又高兴,时间过得真快,女儿都要嫁人了,他问:“那小盛在上海上班,宁宁你怎么办?”
  凤宁说:“我还是在家里啊,不忙的时候,我就去上海看他。”
  凤金宝听说凤宁不去上海,便放了心,他还担心女儿结了婚公司都不要了。
  确定婚期的盛世安终于把心放进了肚子里,安心地离开家返单位了。
  凤宁这边很快也开了工。
  凤宁盘点了一下公司去年的业务,大头还是灯会,但去年的小灯笼销量增加了不少,灯笼已经卖到了蓉城等地。看来梅香在业务方面还是下了功夫的。
  但小灯笼的销售也只能作为公司收入的补充,毕竟就算卖十万个小灯笼,也不够工人发工资的,主要还是得靠灯会。
  做灯会也要改变一下策略,以前他们总是等着客户主动找上门来,以后他们要主动出击,通过电话黄页联系各地文旅局、公园等,向他们推销灯会。新春灯会是主流,他们不一定有时间去布置,但也可以在别的时间举办,比如中秋节、燃灯节,甚至上半年都可以。
  凤宁把业务部的人组织起来,开会说了这件事,让大家打破已有的思路,多多发散思维,拓展业务。
  为了激励大家,凤宁还给业务员们设置了业务提成,这样一来,业务员的积极性就更高了。
  开年后,公司又招了一次工。凤宁给自己招了一名秘书,这样很多事情不必她亲自去一一过问,而是通过秘书汇总到她这里。
  另外又招了几名设计师和画工,虽然设计师同时还兼任画工的职务,但画工依旧不够用。
  平时的小灯笼也是需要画工的,虽然目前员工中已经有不少人在学上色,但这些人没有绘画功底,也就只能照葫芦画瓢,也欠缺灵动性。如果有绘画基础的人来做这个工作,效率和质量都能将得到提升。
  更何况画工在灯会布置的时候尤为重要,由于画工欠缺,很多时候,画工根本就赶不上花灯制作的速度,到最后往往都是上色这一块拖后腿,影响工程进度。
  设计师要去美院招,画工凤宁便将目光投向了各个画室,因为学美术的学生通常都是去画室里学画画,这些人要是考不上大学,来画灯笼未尝不是一种出路。
  凤宁跟各画室的老师们沟通好,允许她将公司招聘的广告贴在画室外,这样学生们就能看到,如果落榜,也可以考虑去她公司上班。
  黄斌见凤宁要招设计师,又跟凤宁提起了女朋友的事。
  凤宁看着他:“你确定要让她进来?我说了,要是以后再有出国的机会,我也不会安排她去的。时间一长,她还是会走的。”
  黄斌低着头说:“她一直跟我提这个事,我没法拒绝。你不用安排她出国,到时候她要是埋怨我,要跟我分手,我也好彻底死心。”
  凤宁看着他,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还是没法说出口,便忍不住叹了口气:“行吧,你叫她来上班。公司的设计师就先不招了。”
  凤宁其实很想拒绝的,毕竟她并不想招一个随时都可能会走的员工,但想到自己这是私企,虽然现在员工都比较稳定,但员工流动性也的确是私企的特点,她走了,自己另外再找就是。
  黄斌跟凤宁说完这事,他女朋友姜雪茜第二天便到了,速度之快,令凤宁咋舌。
  凤宁跟她说明了工作内容和工资待遇,姜雪茜都满口答应,只提了一个问题:“凤总,咱们公司什么时候还会出国办灯会?”
  这也太直白了。凤宁说:“暂时还没有国外的业务,所以并不确定。姜小姐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姜雪茜说:“随时可以。我原来的工作已经辞了。”
  凤宁略感惊讶,但也没有细问,便说:“好吧,那黄斌你带她去找后勤,给她安排宿舍。”
  他们出去的时候,凤宁才发现姜雪茜是直接拎包过来上班的。这姑娘倒是也很率性洒脱,如果不是一心想着要出国就好了。但也就是这个率性洒脱的性子,很难让她的决定改变,这个国她大概是出定了,凤宁不由得有些同期起黄斌来。
  公司对大学生的待遇比较优待,安排的是单人间。可这也留不住姜雪茜,毕竟这对她来说太理所应当了。她是带着bp机来上班的,可见家庭条
  件之好,黄斌父母也是知识分子,但跟姜雪茜家里比起来经济条件来,那还是差不少的。
  黄斌说姜雪茜的哥哥也早早下海开公司,身家起码百万起,姜雪茜要不是看在华灯公司有出国的机会,怎么可能来南安这个小地方。
  安排好公事,凤宁的私事也得开始准备了。她和盛世安十月结婚,婚房还没有着落。现在政策松动,已经允许城镇房屋和宅基地转让,但南安还没有地产开发,想买商品房不能够。
  凤宁便打算买地自己建,彩灯公园附近就有地要卖,凤宁决定在那边买两块宅基地,给自己和家里都盖一套房。彩灯公园这边不是市中心,以后也不会太繁华,但是住家还是非常合适的,环境好,清净。
  已经三月了,现在买地盖房子,不知道赶不赶得及他们的婚礼,抓紧点,问题应该不大。
  凤宁看好地,就找了工程队开始动工。房子的结构是凤宁自己设计的,设计完后,找设计院的人帮忙看了一下结构是否合理,确认没问题后,这才交给施工队。
  市里有规划,房子外观是统一的,凤宁就只能在房子内部下功夫,尽量做到更合理舒适便利。
  施工队的人看到图纸,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设计的房屋,卧室里居然还有厕所,一层楼至少两个厕所,这多占地方啊,而且水电安装也麻烦。
  凤宁知道,前期只麻烦一次,以后就知道有多方便了。
  两套房子都交给了这个施工队,先盖凤宁自己的房子,再盖家里的。两块地虽然是一起买的,但并不挨着,这是凤宁的私心,希望出嫁之后,还是保留一点自己的私人空间比较好。
  凤金宝得知女儿要嫁人,心里还失落了一阵,又知道女儿买了两块地盖房,离得不远,心里又高兴了,女儿虽然出嫁了,但是并没有嫁的太远,跟现在的情况也还差不多。
  这天下午凤宁从工地回来,梅香急匆匆跑来:“凤宁,你回来了,有急事找你。”
  “什么事?”凤宁问。
  梅香说:“我今天拉到一个单,是南宁的一个业务,他们问我们能不能赶在三月三开幕前布置好一场灯会。”
  凤宁一听,赶紧走到挂历前,看一下时间,现在是3月11号,离三月三还有35天:“这么赶!我们还没做设计图呢。”
  梅香说:“对啊,我也说时间太赶了。他们说如果赶不及,就不弄了。”
  凤宁说:“等等,我跟他们联系一下。你把电话给我。”
  凤宁把电话拨过去,征询对方需要多大规模的灯会,对花灯有什么特殊要求,对方都说不上来。
  凤宁说:“你们时间定得太仓促了,我们没法给你们再另外设计花灯,你看这样,我们布置灯会已经有很多经验了,我们就从以往做过的花灯里挑选一些造型,一边布置,一边再根据你们本地的文化特色另外设计一些花灯,一个月之内,给你们布置完一场不低于五十组花灯的灯会,你们看如何?”
  那边听了,说:“也可以,反正我们也很少去外地看花灯。”
  凤宁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坐飞机去南宁,带上设计图,你们觉得满意的话,就先签合同,马上就动工。”
  “好。”
  凤宁赶紧找来黄斌和姜雪茜,让他们和自己从以往的设计稿里挑选出合适的花灯稿,带上这些设计图去南宁:“你俩明天跟我去南宁出差吧。”
  姜雪茜很惊喜,没想到刚来就可以出差:“好啊。”
  凤宁安排秘书去订四个人的机票,谢俊伟也要跟着去采购材料。又安排人回村里去叫人,让大家准备好去南宁布置灯会,一旦签订合同,这边就可以过去了。
  要在一个月内布置完一场灯会,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挑战,所以凤宁决定把所有工人都拉过去,二百多人一个月内布置完一场灯会,问题应该不大。
  第102章
  凤宁到了南宁后, 第一时间跟主办方联系上,在最短的时间内签好合同。
  签完合同后,黄斌和姜雪茜开始根据主办方的要求设计花灯。三月三是壮族人民最重要的节日, 又叫歌仙节, 所以办三月三的灯会,歌仙刘三姐是必不可少的, 狮子上金山是少不了的, 壮锦也少不了,再弄点桂林山水,加上这些元素,灯会就极富有广西特色了。
  凤宁和谢俊伟则立即去采购物料,同时给家里打电话,让工人们动身来南宁。把人通知齐整, 再从南安到南宁,一路辗转,起码需要两三天时间,等到的时候,这边材料采购也差不多到位了, 稍作休息, 就可以开工了。
  算起来, 真正布置灯会的时间都不到一个月。
  时间紧任务重,凤宁完全不敢懈怠。除了采购材料,她还要跟进两名设计师的设计方案。姜雪茜之前从未做过花灯设计,她只做过服装设计, 虽然她设计功底很深, 但也无法一上来就得心应手。
  黄斌本来能够独立设计花灯,可由于要帮女朋友设计花灯, 他的进度也慢了下来。凤宁也不好指责对方,本来就是她自己带人过来的,现在出状况也是预料中的事,只能她自己动手设计花灯。
  凤宁把壮锦和桂林山水结合起来,设计了一幅桂林山水壮锦。造型看起来复杂而逼真,实际做起来并不难,这就是凤宁的高明之处,她有足够的经验能够化繁为简,让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可操。
  姜雪茜本来还自视颇高,觉得自己科班出身,肯定不会比任何人差,直到看到凤宁当场的设计,就心服口服了,果然是有两把刷子才会去做老板。
  工人们终于到了,凤宁采购的材料也到了一部分,大家就着已有的材料开始工作,谁也不敢懈怠,因为都知道这次工程任务特别紧,不然不会把所有人都叫上。
  凤宁发现大家都很自觉投入到工作中去,而且分工明确,配合得当,原来戴师傅和秦师傅已经在来的路上就给大家分好了组,凤宁感动莫名。
  其实凤宁这次并没有叫师父来帮忙,这次工程紧张,她不想让师父太过劳累,可师父听说之后,还是来了。有师父这根定海神针在,凤宁底气都足了三分。
  广西的文化符号花灯设计让主办方很满意,设计方案就完全确定下来了,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把所有设计变成实物。
  采购材料也陆续到齐了,大家热火朝天开干起来,就连黄斌和姜雪茜也都要来帮忙上色。
  为了保证在限定的时间内完工,他们从一开始就在晚上加班,宁愿提前完工,也不能等开幕的时候还没做完。
  毕竟春天雨水多,这些意外状况都要考虑在其中,要留出足够的时间来应对。
  今年广西的雨还算给面子,虽然时不常会下一场雨,但没有连绵不断的大雨,没太影响工期。故此大家对不下雨的好天气格外珍惜,碰到天气好,就加班加点多干些,甚至都要忙到深夜。
  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终于赶在三月三之前完工了。完工那天晚上,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园区的花灯渐次亮起,一个璀璨辉煌的灯会呈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鼓起掌来,这一个月的艰辛大家都是亲历的,所以感触特别深。
  他们也刷新了记录,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就完成了六十多组花灯的布置。
  凤宁朝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大家的帮忙,你们辛苦了!”
  众人又再次鼓起掌来。
  灯会如期开幕,开幕那天灯会人山人海。凤宁也没急着赶回去,而是让大家在南宁休息了两天,也体验了一把广西人民过歌仙节的快乐。
  刘海主动提出在南宁值班,凤宁本来还想着他们新婚燕尔,不打算留他值班。可刘海说他想多挣点钱,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
  凤宁这才知道唐莹怀孕了,她惊讶得不行,他们结婚到现在也才三个月,这段时间他们都在这里布置灯会,是怎么查出来的?
  “什么时候查出来的?多久了?”凤宁问。
  刘海说:“那天下雨,没开工。莹莹说身体不舒服,我就陪她去检查了一下,没想到已经怀孕了。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凤宁
  有点生气:“怀孕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还让她跟着我们一起干活。”
  刘海摸头憨笑,说:“她觉得身体还好,就没告诉你。干活的时候我们也很注意,没让她干重货,也没让她爬高。不碍事的。”
  凤宁说:“既然莹莹姐怀孕了,你怎么还留在这里值班,不回去照顾他?”
  刘海说:“妈妈答应帮我照顾她,我留下来也是经过她们同意的,一个多月就回去了。我多挣点钱,好让他们母子过好点的生活。”
  凤宁想着他也算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便说:“行吧,那我答应了。” 第95节   凤宁赶紧去找唐莹,唐莹气色红润,见凤宁责备起自己怀孕也不说,她笑得很羞涩:“我真的觉得身体还行,并没有太明显的不适症状。我只是帮忙下打下手,并没有多辛苦。”
  凤宁说:“可工地上全都是钢筋铁丝,万一磕着碰着划着了,多危险啊。下次可不能再干这样的事了。”
  “好啦,我知道了,你别生气。”唐莹拉着她的手。
  凤宁摸摸她的腹部:“恭喜你啊,就要当妈妈了。”
  “谢谢!”
  凤宁说:“收拾好东西,我们明天就出发回家。我给你和我师父买机票吧。”
  唐莹连忙拒绝:“别啊,坐什么飞机,多贵啊。坐火车也没什么,再说我有点害怕坐飞机,不上不下的,总感觉不安全,我不坐飞机。”
  凤宁知道她是害怕花钱,便说:“行吧,那我给你换成卧铺,躺着能舒服一点。”
  “谢谢宁宁!”唐莹由衷感谢。
  凤宁给师父和唐莹都买了卧铺,让他们的回程能够舒服一点。
  回到南安时,已经是四月下旬了。
  凤宁回来之后,就赶紧给所有工人发了工资,每人350元的工钱,有些工种工资更高一些,另外再发了50元奖金,感谢大家的辛苦劳作。
  南京、杭州和南安灯会的分成款都已经汇到了。
  今年的分成比往年多一些,因为南京和杭州灯会的票价定价都是两元,毕竟物价工资都在涨,灯会门票自然也要跟着涨。南安灯会的门票也卖到了一元。
  南京和南安灯会分成是五五分,杭州灯会是三七分,因为杭州西湖是天下名胜,客流量大,外来游客也不少,凤宁只争取到了三成分红。
  南京灯会的观灯人次超过了八十万,华灯公司分得了80万元。杭州灯会的观灯人次超过了一百七十万,华灯公司分得了100万出头。南安灯会人次不到二十万,分成也不到10万。
  虽然都及不上新加坡灯会的收入,但国内成本更低,所以其实赚得也并不比新加坡灯会少。
  凤宁回来没几天,就要到五一劳动节了。盛世清五一结婚,凤宁还没准备好新婚礼物,她跑去找贺志华,想知道新人新房的布置情况,还缺什么,她给买上,算她和盛世安一起送的新婚礼物。
  盛世清人在蓉城单位,没时间回来筹备婚礼,新房和家具都是盛重远和贺志华夫妇准备的。
  盛家分的新房还没交房,自然不能在这里准备婚礼。他们给盛世清租了房子,在新娘伍韵文学校附近,虽然是租的房子,各种家具也还是都买了,包括电视机和冰箱,新娘家里陪嫁一台洗衣机。
  贺志华还抽空带凤宁去新房看了一眼,家具都是新买的。
  凤宁看完之后,心里有了数,去买了一套真皮沙发,然后让贺志华去接收。
  贺志华去给盛世清买家具的时候,看到过这套真皮沙发,做工非常漂亮,但是要一千多块,他们觉得太贵就没买:“你们怎么给他们买这么贵重的礼物。你们随点礼金就行了,下半年你们也要结婚,他们可回不了那么重的礼。”
  凤宁笑着说:“不需要回同等的礼,世安是兄长,我们收入水平比他们好,不用比着来,心意到了就成。”
  贺志华见她说得真诚,也知道凤宁就是这么想的。以前她跟世安还没确定关系,每次从外地出差回来,都必定有带给他们全家的礼物,凤宁并不是看重金钱的人。
  贺志华对这个凤宁准儿媳是相当满意的,甚至还超过了她从小看到大的伍韵文。因为伍韵文的性格内向,见到她的时候都低着头不好意思打招呼,就算马上要结婚了,也很少过来看望他们做长辈的。
  贺志华知道,就算结了婚,她应该也不会跟他们家里人走得太近。贺志华并没有因此不喜欢伍韵文,只是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如果不太相处,就想要有很深的感情,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从他们夫妻的角度来考虑,三个儿子都考学去了外地,将来都不能承欢膝下,如今有两个儿媳就在近前,当然希望他们跟自己走得更近一些。
  凤宁经常过来探望他们,他们当然更喜欢凤宁一些。
  凤宁还没有见过未来的弟媳妇,但她还是很真诚地对待对方,除了送沙发,还给她送了一块上好的毛呢面料。因为不知道对方的身材和尺码,就没法买现成的衣服和鞋子,送面料是最合适的。
  五一那天,凤宁去参加婚礼,终于见到了羞答答的新娘子。伍韵文长得非常娇小精致,一看就我见犹怜,难怪盛世清会早早下手把人拿下。
  新娘子在认人的时候,听到介绍凤宁的身份,抬起头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对凤宁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也知道每年都去看的花灯是凤宁制作的,更知道她是盛世安追了很多年的人。
  她是认识盛世安的,所以一直都很好奇凤宁究竟长什么样子。如今一看,果然是个明眸皓齿的大美女。关键是这个大美女还那么有能力,真叫人心生羡慕。
  凤宁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着说:“你好!”
  新娘子腼腆地笑:“谢谢嫂子!”
  凤宁笑着说:“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以后要互相照应。”
  第103章
  凤宁从南宁回来的时候, 她的房子已经盖好了,她说过要自己找人装修,所以凤金宝也没越俎代庖。
  凤宁回来之后, 跑了几趟装修市场, 才终于把装修材料找齐,等材料都到位, 她才请人来装修房子。
  至于家具, 凤宁则是买了好木材找人来打的。家具的结构图和效果图全都是凤宁自己画的,家具上色的油漆她跑遍全市都没找到满意的,然后又跑到蓉城去找,找了好几家,最后在一家工厂直营店才找到合意的。买回来交给工人师傅,让他们根据效果图去上色。
  盖房子、装修、置办家具, 全都是凤宁亲自动手,盛世安在上海不能回来帮忙,心中充满了愧疚,把自己积攒下来的工资全都寄了回来,让凤宁自己买东西。
  他省吃俭用, 攒了不到一年的工资, 也才攒出来一千块钱。没办法, 他工资太低了,刚去的时候一百块一个月都不到,现在才一百出头。这一千块钱还有部分是他跟同事借的,凑齐了一千元。
  凤宁当然知道他的收入状况, 也心疼他, 如果不是为了理想和责任,有几个人愿意忍受清贫呢。
  盛世安寄回这些钱, 她一看就知道是倾其所有了,只怕是还要负债。
  凤宁自己盖新房办家具,让盛重远和贺志华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这本来都应该是他们分内之事。他们跟凤宁商量,最后给了凤宁三千元,让凤宁自己去置办家电。
  凤宁知道二老也是尽了最大的能力了,老二刚结婚置办了全套家具和家电。老三又在北京上大学,学校发的那点学生补贴到现在也不够
  用了,需要家里给生活费和往来路费。现在老大又要结婚,只怕是把家底都掏空了。
  凤宁为了让二老心安,拿来的钱也都收下了。
  等凤宁装修好房子,打好家具,已经到了七月。房子和家具放置三个月,应该可以住人了。
  七月的一天,是贺志华的生日,那天不是周末,贺志华要上班。凤宁杀了只鸡炖上,做了两道拿手菜,中午的时候提着鸡汤和饭盒去医院给贺志华送饭,路上还买了个西瓜。
  凤宁到的时候,贺志华还在给病人看诊,凤宁没有进去打扰她,等到最后一个病人看完,已经快十二点半了,早就过了下班时间。
  贺志华头也不抬,叫:“还有没有下一个?”
  凤宁走进去:“阿姨,生日快乐!”
  贺志华猛地抬头,看见凤宁,展露出笑容:“宁宁,你怎么来了?”
  凤宁将手里的饭盒放在桌上:“都下班啦,没有病人了,该吃饭了。今天你生日,我给你做了些菜,赶紧吃,应该还没有凉透。”
  贺志华看着凤宁,眼眶就有点湿润:“我家世安真是找了个好姑娘。有你给我做儿媳妇,我这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啊。”
  凤宁笑着说:“阿姨,你别这么说啊,我有你这样的婆婆才是有福呢。”
  贺志华拉着凤宁的手:“好,咱们婆媳都是有福气的人。来,我们洗手一起吃饭。”
  “好,我陪阿姨过生日。”凤宁说。
  贺志华说:“晚上也来家里吃饭吧,你叔叔应该会下厨做几道拿手菜。一起来热闹一下,韵文应该也会回来。”
  “好。”凤宁满口答应。
  她们正吃着饭,曾决明端着饭盒过来了:“师父,饭我——凤宁来了?”
  贺志华笑着说:“你吃饱了没有?没有再来吃一点,凤宁给我做的,可好吃了。”
  凤宁回头冲他笑一下:“一起吃吗?量很多,我们吃不完。”
  曾决明摆手:“不用了,我吃饱了。”他在一旁坐下来,眼睛不敢看凤宁,他爱慕的姑娘马上就要嫁人了,还是师父的儿子,他心中那份爱慕之情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凤宁吃了一口饭,问:“阿姨,决明什么时候能够出师啊?”
  贺志华说:“快了。他在我这里学了几年,已经会看病了。有时候我的病人会让他看。”
  凤宁冲着曾决明竖起大拇指:“可以啊,决明,学中医四年就能看诊,说明你很有天赋啊。未来不可限量。”
  贺志华说:“是的,有好多人学五六年中医,都不会看脉,决明三年就能摸到脉,有家学渊源就是不一样。”
  曾决明腼腆地说:“是师父教得好。”
  “那也需要你自己聪明好学。”贺志华说,“晚上一起来师父家吃饭吧。”
  曾决明听完,稍一迟疑,然后点头:“好。”
  吃完饭之后,凤宁拿了个盒子给贺志华:“阿姨,这是我给你买的生日礼物,希望你喜欢。”
  贺志华惊讶地看着那个精致的盒子,说:“给我做了好吃的,怎么还给我送礼物?太破费了!”
  凤宁笑着说:“你看看喜不喜欢。”
  贺志华打开盒子,是一条珍珠项链,非常惊喜:“珍珠啊,这很贵吧?”
  凤宁说:“不贵,阿姨皮肤白,戴珍珠合适。我给你戴上?”
  贺志华犹豫了一下,说:“好。这太贵重了,我们没给你买东西,反倒让你破费了。”
  “不费多少钱。”凤宁替她戴上珍珠项链,“珍珠也是一味药材吧?”
  “对。可以养肝明目、镇心安神。”贺志华伸手摸着脖子上的珍珠,有点爱不释手。
  凤宁多懂这个年纪的女人的爱好啊,到了这个年纪,珍珠啦、金饰啦,都特别容易俘获她们的心。
  “好看!”凤宁给她戴上之后说。
  贺志华拿出一面镜子照了照,非常满意:“我一直都羡慕别人有女儿,女儿懂妈妈啊,可我就生了三个臭小子。没想到老天垂怜我,我的儿媳也跟女儿一样贴心。”
  凤宁说:“阿姨,这项链就别跟韵文说是我买的,她经济能力不好,容易给她压力。”
  贺志华拉着凤宁的手:“好,你太贴心了。我们家都有福气。”
  凤宁从医院回来,去了公司。梅香过来请假:“宁宁,我明天请个假,要回家一趟。”
  梅香是公司少数还坚持叫凤宁名字的员工,凤宁也很乐意他们这么叫自己,让她不容易忘记初心。
  “可以。回去有事?”凤宁随口问。
  梅香叹气:“我妈给我介绍了个相亲对象,让我明天回去见见。”
  凤宁惊讶地说:“哪儿人?”
  梅香说:“桥头的。”
  凤宁心中一动,梅香上辈子就嫁在桥头镇,她又问:“什么名字?”
  “不知道。姓瞿好像。”梅香脸上半点期待也没有,神色恹恹的。
  凤宁知道梅香上辈子的老公就姓瞿,叫瞿爱民,不同的是,那时候他们是自由恋爱,感情也很好。现在梅香跟着自己工作,眼界、见识和能力都跟从前不一样了,所以未必能再看得上同一个人。
  凤宁觉得他们的缘分应该不浅,不然梅香已经走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路,他们还有机会再相亲呢。
  凤宁说:“你去见见,不愿意就算了。咱们厂里不也有年轻小伙子吗?要是也看不上,我另外再给你介绍,我师娘和贺阿姨认识的人也不少,肯定能给你找个好人家。”
  梅香听她这么说,心情才好点儿:“谢谢宁宁!” 第96节   梅香犹豫了一下,又忍不住问:“你最近去医院看你婆婆了吗?”自打凤宁和盛世安的婚期定下来,大家说起贺志华来,都直接说是凤宁的婆婆,凤宁也不纠正,随他们去。
  凤宁说:“今天中午还在去了。怎么了,有事?”
  梅香问:“决明他什么时候可以出师?”
  凤宁说:“贺阿姨说他已经可以把脉看诊了,很厉害呢,很快就可以出师了。”
  “那真好。”梅香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怎么突然问到决明?”凤宁问。
  “突然想起来了,随便问问。”梅香说,“那我先走了,下午就回去,明天去相亲,了却我妈的心愿。”
  凤宁看着梅香的背影,突然意识到,梅香可能是对决明有意思?毕竟之前她总是先入为主地考虑梅香是否能够跟她上辈子的丈夫再续前缘,没想过梅香可能会另有喜欢的人。
  梅香如果喜欢曾决明,凤宁其实也有点爱莫能助。当然,如果梅香愿意主动去追求,凤宁还是会给予支持和鼓励的。现在也只能装不知道了。
  梅香第三天早上才从家里赶回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凤宁问她:“昨天看得怎么样?”
  梅香说:“还好吧。那人在广州打工,他爸摔断了腿,回来照顾他爸的。我姨夫受伤住院,跟他爸一个病房,我姨妈看他照顾他爸特别心细,对人家很满意,非要介绍给我。”
  “小伙子人不错?”凤宁问,“叫什么名字?”
  梅香说:“瞿爱民。不过他在广州打工,我在家里,其实也没什么交集。”
  果然是他,凤宁笑着说:“这算什么难度,你要是愿意跟他处,就把他叫到我们公司来,以后就在一个地方工作。跟唐莹和刘海一样。”
  梅香说:“再说吧。他很快就要回广州去上班了,说是通过写信联系了解一下。”
  “那也行,多了解一下对方的人品和性格。”凤宁说。
  很快就放了暑假,凤来和凤松凤柏三个人都回来了。
  凤来明年就要大学毕业,她的情况肯定是一毕业就分配到哪个学校教英语。
  凤松明年也要毕业了,这孩子踏实,成绩也稳定,虽然不是特别拔尖,考个大学应该还是可以的。
  倒是凤柏这小子,聪明是聪明,就是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孩子,成绩也忽上忽下的,掉下来,家里人念一念紧箍咒,下次又上去了。上去之后保持不了多久,就又会下来,连老师都拿他没办法。
  很显然,是个不太自觉的家伙。凤宁知道这孩子有潜力,只是需要引导,所以也对他管得比较严。
  凤宁看他们都回来了,便说:“今年你们就别来公司打暑期工了,我赞助你们,出去旅游吧,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们也不小了,可以自己出门了。”
  凤来说:“好啊。我想去蓉城看熊猫。”
  “那就去吧。爸爸和阿姨都和跟你们一起去。”凤宁说。
  凤来问:“姐,那你呢?”
  “我去的地方多了,以后要是出去玩,我跟你们世安哥一起去。”凤宁说。
  凤金宝听说要出去旅游,还有点不情愿:“家里房子还在装修,我走了谁来管?”
  凤宁说:“我啊。你平时也没机会出去,现在正好和家里人一起去走走看看。”
  这么多年,虽然凤宁的公司到处出差,但凤金宝从来都没去过,毕竟公司不能没人值守,所以凤金宝一直都是固定留守的那个,现在有机会,是该让他出去走走了。
  第104章
  凤宁要结婚, 师父和师娘是最舍不得的,他们是真把凤宁当女儿一样看待的,临老了, 享受了一把天伦之乐, 人生的遗憾都被弥补了。
  凤宁出嫁,师娘特别上心, 就跟嫁女儿一样, 为凤宁准备了八床被褥,厚的薄的都有,棉的丝的俱全。
  师父师娘没有子女,凤宁又孝顺,免费带他们到各地去玩,还给师父发工资和奖金, 他们积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都没地儿花,这次正好可以花一些了。
  要不是凤宁自己定制了家具,师父和师娘还想给她打一套家具当嫁妆呢。
  凤宁的继母也给她准备了八床被子,姑妈们和舅妈们都准备被子。贺志华肯定也要准备几床的。到结婚的时候,她的被子得堆成山去, 这辈子估计都够用了。
  好在家里房子够宽, 四层楼, 有的是地方放被子。
  因为十一要办婚礼,凤宁把去长沙和天津两个城市沟通灯会细节的事提前了。
  九月中旬,凤宁就带着黄斌跟姜雪茜先坐火车去了长沙,与长沙和主办方谈完合作的具体事宜, 又去看了场地, 参观了博物馆。
  然后从长沙买火车票去了北京,再从北京坐车到天津。
  天津是个民俗文化特别浓厚的城市, 可创作的素材非常多,发挥的空间也大,黄斌和姜雪茜主动要求设计天津的灯会,凤宁也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天津灯会跟别处的不一样,是本地花灯和南安花灯共同承办,这是去年就说好了的。
  天津花灯最大的特点就是奇,盒子灯最具代表性。盒子灯源于河北沧州,在天津地区也十分盛行。
  凤宁曾见过盒子灯,十分奇特,花灯叠放在一个盒子里,与焰火结合,点燃焰火,就会绽放出一盏花灯,随着焰火燃放,一盏盏造型各异的美丽花灯从盒子里脱落下来,异常惊艳。
  盒子灯制作的技艺非常高超,成本也很高昂,虽然它就像焰火那样转瞬即逝,时效性很短,但吸引力绝对要比普通花灯要更大。
  天津主办方只要了三成收益,另外七成分给两方承办人。盒子灯制作者是个小团队,是师父带徒弟的个体模式,他们人很少,知道没有南安花灯,这灯会很难开办起来,凤宁的团队人数又多,成本更高,他们主动提出只要两成收入。
  凤宁出于对盒子灯传承人的尊重,只要了四成收益,另外三成让给盒子灯传承人。
  虽然会少赚一些,但她对盒子灯能够传承并且发扬光大更为看重,有着更丰厚的收益,才能促使盒子灯传承人将技艺好好传承发扬下去。中国的传统技艺需要他们这些手艺人共同去守护。
  天津的主办方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意,连凤宁的设计图都没看,就直接签了合同,约定了灯会开幕时间和布置时间。凤宁这一趟天津之行算是满载而归。
  天津之行结束之后,凤宁当即买了三张机票直接飞回蓉城。
  十月一日是她和盛世安的婚礼,盛世安不在家,她得回去筹办婚礼事宜。
  贺志华和盛重远也非常上心,在凤宁出差的这段时间,早就找到凤金宝,双方家长一起商定好了宾客宴请名单。盛重远亲自动手,写好了所有的请柬,并且已经派发出去了。
  他们也订好了酒席,跟传统的婚俗略有不同,男女双方没有分别宴请宾客,而是按照新式婚礼,就办了一次酒席,双方宾客都到场见证。
  凤宁回来之后,发现事情好像也没那么多,因为很多事情长辈们都替她考虑到了,也已经安排好了。她只需要补充一些宾客名单,凤宁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需要补充的,公司的员工直接通知一声去喝杯喜酒就好。
  这几日,大家开始装饰婚房,凤宁是做花灯的。戴师傅带着工人,做了许多喜灯,悬挂在她的新房里,连他自己家也装饰上了,毕竟这里也算是凤宁的娘家。
  盛世安是29日回到南安的,为了节约时间,他破天荒同意了凤宁的提议,乘坐飞机回来。大家见到盛世安,都忍不住取笑他“世界上最轻松的新郎”。
  盛世安对凤宁深感愧疚,整个婚礼筹备,他这个准新郎都没参与进来,所以新婚期间,他得随叫随到,补偿凤宁的辛劳。
  30号,两人去民政局领结婚证。拍结婚照、拿结婚证的整个过程中,盛世安的嘴角就没合拢过,以至于拍照的时候摄影师都嫌弃他笑得太过了,纠正了几次才好。
  摄影师心里肯定在想,知道你娶了个美娇娘,但也没必要兴奋成这样吧。
  民政局外,盛世安捧着红本本,看着上面的内容,又看看身旁的凤宁,说:“终于盖章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老婆,咱们庆祝一下吧。”
  凤宁看着笑得跟傻子似的盛世安:“怎么庆祝?”
  盛世安想了想,牵起凤宁的手:“走,跟更多人分享我们的喜悦。”
  凤宁知道他心里高兴,便由着他。盛世安骑着车,先带凤宁去了商店,买了一大包喜糖,逢人就发:“今天我们结婚,请你吃喜糖。”
  拿到喜糖的人免不了要跟人说一声恭喜或者祝福,他就是为了这声祝福,发了一路喜糖。
  凤宁便默默陪着他犯傻,没办法,这是自己选的呀,能怎么办呢。
  第二天一大早,凤宁就起来梳妆打扮了。她是从给家里盖的那套房子里出嫁的,为了她能够从家里出嫁,凤金宝提前搬到了新房里。
  这里装修的时间比凤宁的新房晚一些,所以房子装修的味儿还没散完。因此他们平时也不在这里住,送凤宁出嫁之后,他们依旧回厂里去住,等到过年的时候再回来住。
  凤宁买了化妆品,头一次给自己好好化了个妆。婚服是量身定制的,一套红色的裙子,看起来喜庆又飒爽。
  盛世安邀了一大帮朋友发小,骑着自行车浩浩荡荡地来接亲。虽然能通过盛重远借到吉普车,但他和凤宁都觉得没必要这样,骑自行车迎亲就挺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热闹也不铺张。
  盛世安今天穿了一套崭新的海军制服,整个人英姿飒爽,英气逼人。
  他见到凤宁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凤宁本来就长得好看,现在打扮起来,简直就是美若天仙。
  凤来笑嘻嘻地取笑起来:“姐夫是不是看傻了?没见过我姐这么漂亮吧?我姐这么好看,喜欢她的人都能组个加强排,姐夫你可要好好待她啊?”
  盛世安牵起凤宁的双手,看着她的双眸,认真地说:“你是我这辈子唯一认定的人,我希望能牵着你的手,从黑发到白首,风雨同行,不离不弃。我的真心,日月可鉴,岁月能证。凤宁,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幸福。”
  “我相信!”凤宁头一次见盛世安这么文艺,觉得特别可爱,踮起脚尖,凑上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整个房间内都炸了,这个年代,就算电视上都遮遮
  掩掩的,谁见过真人亲嘴啊?
  盛世安耳朵都红了,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抱起凤宁,走出家门,将凤宁放在自行车后座上。自己骑着车,带着他的新娘,在鞭炮声中,走上幸福的征程。
  他们骑着车,在街上绕了一大圈,从另一个方向回到了他们的新房。给父母敬过茶后,大家一起出发去酒楼。
  婚宴是在南安最大的酒楼举办的,双方的客人朋友都不少,足足宴请了二十多桌。
  就连烦人的马老太都被请了来,凤宁听说要请马老太,觉得让她来也未尝不可,看看她当初给自己找的垃圾男,跟自己找的盛世安对比一下,气她一顿挺好的。
  这次凤宁的家人很注意马老太的言行,只要她一开始说酸话,就赶紧打断她,也没敢给她喝酒,赶在她没发疯之前,就把人送走了。
  夜幕降临之后,婚房内灯火通明,年轻人凑在一块要闹盛世安的洞房。
  盛世安堵在婚房门口:“我给大家表演个节目吧,看完你们就散了。”
  “那不行,闹洞房就是闹新娘啊,世安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不让大家看的吗?”一个朋友说。
  盛世安含笑看向对方:“你还没看够吗?今天看一天了。你们弟妹从筹备婚礼忙到现在,也该好好歇一下了。你们也多体谅一下。”
  然后有人开始说荤话。
  盛世安将婚房门一关,说:“来,我给大家表演个节目,看完了你们就走。”
  说着马步一扎,手上起势,摆了个格斗的姿势。
  在众人的惊愕中,盛世安耍了一套擒拿格斗术,众人在他虎虎生风的拳脚中笑着散去了。没办法,玩不起啊,谁也打不过。
  凤宁听见门外的动静小了,打开门缝朝外看了一眼,厅里已经没人了,连盛世安都不在。
  正当凤宁要去寻找,看见盛世安从楼下上来了:“都走了,我去关门了。”
  凤宁好奇地问:“你是怎么把他们打发走的?”
  盛世安过来圈着凤宁的腰:“打了一套拳,他们看完就走了。”
  凤宁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盛世安将凤宁一把抱起来:“走,春宵一刻值千金,可不能浪费了,赶紧洗洗睡。”
  凤宁轻呼一声,慌忙伸手搂着他的脖子。盛世安走进婚房,抬脚勾起门,一下子给撞上了。 第97节   盛世安的婚假是七天,回来路上花了一天,就算回去路上也是一天,那就只剩下五天时间,所以新婚夫妇在一起的时间非常有限。
  凤宁为了陪他,这几天也没上班。盛世安准备回单位的时候,凤宁说:“我已经买好机票了,我跟你一起去。”
  盛世安惊讶地看着她:“你也要去上海?”
  凤宁点头:“对啊,蜜月旅行,我跟你去你单位。还有一件大礼要送给你们。”
  盛世安有些不解:“送给我们?是什么?”
  凤宁笑眯眯地说:“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105章
  盛世安假期的最后一天, 凤宁和他一起踏上了去上海的飞机。正常需要两天的行程,今天一天就到了。
  凤宁对盛世安说:“你的假期短,以后回家就搭飞机吧, 别把时间浪费在路上。”
  盛世安有点纠结, 他希望自己跟凤宁相处的时间更多一些,但又觉得坐飞机太贵了, 虽然凤宁能挣钱, 但他知道她挣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
  凤宁知道他的顾虑,说:“你别觉得浪费,你应该这么想,你花出去的钱,也是在为国家经济做贡献啊。”
  盛世安握紧凤宁的手:“听你的。”
  这次到上海后,凤宁住进了盛世安的单身宿舍, 因为她现在是家属了。他们两人不顾旅途劳顿,挨个宿舍去给同事们发喜糖。众人都热情向他们道贺。
  盛世安顺便还邀请了同事们明天晚上吃饭,他结婚,同事们都随了礼的。凤宁便说回请他们吃顿饭,就定在船厂附近最好的一家酒楼。
  两人忙了一整天, 回去洗了澡之后早早上了床。
  凤宁说:“你们船厂的厂长姓什么?”
  盛世安有些意外地问:“姓钱。你问这个干什么?”
  凤宁说:“明天我去找一下你们厂长, 有点事跟他谈。”
  “你找我们厂长谈什么事?”盛世安更加好奇了。
  凤宁说:“我看了一下我们公司的账目, 已经有一百多万了。我想给你们厂里捐一百万。”
  盛世安一下子坐了起来:“什么?!”
  凤宁支撑起身体:“你别激动啊。我不是早就说了,将来挣了钱,就捐助你们造军舰啊。”
  盛世安难以置信地看着凤宁:“一百万?!”
  凤宁笑着点头:“对啊。我能力有限,暂时也就只能捐这么多了, 也算是尽绵薄之力了吧, 拿来造军舰,或者改善你们的待遇, 我觉得都有意义。等以后有了钱,再多捐点。”
  “可你开着公司,养着那么多人,你把钱都捐了,你公司怎么办?”盛世安说。
  “别担心,我肯定不会都捐了,要留着钱运转的,我早就计算好了。这马上要年底了,又有三场灯会,等过完年,就又有进账了,不会缺钱的。”凤宁留了几十万维持公司运转。
  盛世安感动地抱着凤宁:“老婆,你太好了,谢谢你!”
  凤宁回拥着他:“说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还用道谢吗?我们应该感谢你们这群坚持在最前线的将士们。没有你们,我们哪能安心工作,追求美好生活?我这钱也都是各地观灯的老百姓一分一毫积攒起来,现在用来资助你们,我觉得非常有意义。”
  盛世安只觉得自己肯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能找到凤宁这么识大体有格局的老婆,他动情地亲吻了上去。
  第二天,盛世安早早起来,去食堂买回了早饭,看见凤宁已经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凤宁伸了个懒腰:“自然醒了呀。”
  盛世安将早饭放下,走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买了早饭,你洗漱完了来吃。”
  “好。”凤宁心情十分好,一睁眼,就有人给自己准备好了早饭,这大概就是结婚的幸福所在吧。
  一起吃完早饭,盛世安看着凤宁:“老婆,你真要去找我们厂长?要我陪你去吗?”
  “真的。你去上班吧,我自己去就行。”凤宁心情轻松。
  盛世安说:“真不用我陪你?”
  “真的!放心吧,更大的场面我都见过啦。”凤宁笑着说。
  盛世安一想也是,凤宁都见过最高领导人了,还不止一个:“那好吧。我去上班了,钥匙你记得拿,我上班的地方你不能进去。”
  “嗯,钥匙串在我的钥匙串上了。”
  两人一同出门,凤宁手里提着一袋子喜糖,昨天发的是盛世安同部门的同事,今天这些是带去给行政楼那些同事的。
  凤宁去了行政楼,但要见到厂长并不容易,因为这里也有警卫值班,各楼层并不让外人随便进入。
  凤宁一边发糖一边表明身份和来意,对方听说她是来捐款的,非常吃惊地上下打量她,仿佛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一般。
  凤宁微笑着说:“同志,能不能
  帮我通报一声呢?”
  “你稍等!”警卫客气地说,他去打了个电话,很快便出来说,“同志,我领你上去吧,领导让我请你上去。”
  “那就有劳了。”凤宁微笑着说。
  凤宁很快就见到了盛世安的领导,钱厂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精神看起来很不错,他看到凤宁进来,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又看看她身旁的警卫,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小王,是这位女同志说要捐款?”
  凤宁朝对方伸出手:“钱厂长您好!我叫凤宁,是雷达所盛世安同志的妻子。是我要来捐款。”
  钱厂长起身跟凤宁握手:“同志你好!快请坐。”
  凤宁将手里的袋子放到办公桌上:“我们十一刚结婚,请你们吃我们的喜糖。”
  “谢谢,恭喜恭喜!小盛同志好福气,娶了个好媳妇!”钱厂长笑呵呵地说。
  凤宁在椅子上坐下来,开始说正事:“我在我们家乡办了一家小公司,收入略有盈余。我家世安在造船厂工作,我也得知了厂里的一些情况,知道船厂的艰难。现在国家百业待兴,到处都是用钱的时候,所以我想尽一点绵薄之力,想向贵厂无偿捐赠人民币一百万元。”
  钱厂长听到这个数字,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多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凤宁说:“一百万人民币。”
  钱厂长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么多钱!你确定你要捐这么多?”现在下海的人赚钱的不少,但还没碰到过这么大方向他们单位捐赠的。
  凤宁点头:“我确定。”
  钱厂长还是头一回碰到有人捐赠,而且一捐就这么多:“这事你跟家里商量了吗?你家人同意吗?”
  凤宁说:“我已经跟我丈夫盛世安商量好了,他是同意的。”
  钱厂长说:“我的意思是,你的父母呢?”
  凤宁笑着说:“钱厂长你放心,公司是我自己创办的,钱也是我自己的,我完全能做主,不用经得我父母同意。”
  钱厂长还是有点不放心,说:“你等我一下,我找你丈夫过来问问。”
  钱厂长打起桌上的话筒,拨了个内线电话,打到了雷达所,叫来了盛世安。
  等待盛世安到来的过程中,钱厂长又把隔壁的党委书记叫了来,书记也很震惊凤宁的决定。很好奇地跟凤宁聊了起来,想知道她是做什么的。
  凤宁说自己是做花灯的,前两年在上海办过灯会,就在中山公园。
  书记说:“中山公园那场灯会我去看过,是你们办的?”
  “是的。我们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承办大型灯会。”凤宁说。
  “你为什么会想到要捐款给我们船厂呢?”书记忍不住问。
  凤宁解释道:“我的丈夫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船厂工作,我和他都为他的工作感到骄傲。当我得知他的工资待遇连我公司的工人都赶不上时,我感到很难过。我并不是嫌弃他的工资低,而是觉得,像他这样有学历有能力的人在你们船厂应该很多,大家是不能去私企赚大钱吗?显然不是!而是大家觉得国家花了那么多成本培养他们,他们应当学以致用,报效祖国,也是回报自己多年的苦读和理想。我觉得这不应该是那些坚守在自己岗位上默默奉献的人们该有的待遇,但是国家现在穷,领导肯定也知道待遇上对不起大家,可短时间内也无能为力。所以我想尽一点我自己的绵薄之力,这点钱可能解决不了多少问题,但我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希望厂里能接受我的捐赠。”
  厂长和书记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赞赏,书记说:“小同志的胆识和心胸都令人佩服。你是党员吗?”
  凤宁笑着摇头:“暂时还不是。”
  书记笑着说:“你应该入党。我们党就需要你这种觉悟的好同志。”
  盛世安急匆匆从工作岗位上赶到行政楼的时候,发现凤宁已经和厂里的一二把手聊得正高兴。
  凤宁最先看到他:“我丈夫来了。”
  盛世安立正行军礼,大声说:“首长好!雷达所盛世安前来报到。”
  两位领导看到盛世安,笑着说:“这就是小盛啊。不错,小伙子长得精神,配得上小凤同志。”
  盛世安笑得有些腼腆,凤宁落落大方地笑:“谢谢领导夸奖。世安很优秀,所以我才会嫁给他。”
  书记问:“盛世安同志,你妻子要给我们厂里捐赠一百万,你是怎么想的?”
  盛世安说:“回首长话,钱是我爱人挣的,她愿意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我完全支持她的决定!”
  书记抬手拍拍盛世安的肩:“好小伙子,有器量!”
  确认凤宁的捐款意图和盛世安的态度之后,他们终于开始谈论具体的捐赠流程。
  凤宁确定好船厂的态度,也签了自愿捐赠书,从船厂拿到汇款地址,等回到南安之后,就把钱全都汇过来。
  办妥这件事,凤宁在这边陪了盛世安两天,就回去了,毕竟她也有一个公司要管,马上又要布置灯会了,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于是两人新婚不到半个月就分开了,各自去忙各自的工作。
  回到南安,凤宁才把捐款的事告诉家里,家里人都惊呆了,一是惊讶凤宁竟然赚了那么多钱,二是惊讶竟一次性捐了那么多出去。
  凤宁安排财务去汇款,这事就算尘埃落定了。也幸亏这公司是她一个人的,这事她自己说了就算,不用担心其他人阻挠。
  凤宁回来之后,还是跟从前一样住在师父那儿。师娘见到她还愿意回来住,高兴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凤宁笑着说:“师娘,我以后还要麻烦你呢。世安不在家,我不想一个人住家里,平时上班的时候,我就还来打扰你和我师父,等周末的时候我偶尔回去住一下。”
  师娘哪有不愿意的:“好、好,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行!”
  半个月后,造船厂给凤宁颁发了一份荣誉证书,感谢她为造船厂所做的贡献而做出了表彰,并且还把她捐款的事反映到了南安市政府,希望能给凤宁的华灯公司带来更多的便利。
  盛重远和贺志华很快也得知了凤宁的举动,他们一直都知道大儿媳是个大气的人,但没想到她竟这般洒脱,是一般男子都比不上的。
  第106章
  明年过年早, 所以凤宁安排工人们十月底就出发了,去长沙和天津布置灯会。
  凤宁负责天津灯会,秦师傅负责长沙灯会, 戴师傅带着曾勇, 负责南安灯会。
  凤宁自己去天津,是因为天津的冬天冷, 她年轻, 比戴师傅和秦师傅更合适,更何况还可以跟盒子灯的传承人交流学习。
  吴建军的队伍发展相当蓬勃,今年承办了蓉城的灯会。 第98节   虽然凤宁刚创业那年就开始承办蓉城灯会,毕竟她是借了势,也有着不一样的灵魂。所以她还是觉得吴建军挺有能力的,短短两三年时间, 就已经步入正轨了,干业务的就是胆子大,心思活泛。
  凤宁在天津一直忙到元月中旬才回来,天津灯会的规模比较大,而且天气冷, 风又大, 花灯需要加强固定。中途还下了一场大雪, 场地都给冰雪覆盖了,冻了两天,耽误了不少时间。
  好在长沙的团队早在月初就回来了,正在协助戴师傅一起布置灯会。凤宁他们加入进来, 赶在年前把灯会布置好了。
  凤宁出嫁的第一年, 终于可以在自己家过年。凤金宝也终于不用纠结把她留在别人家过年了。大概唯一会不习惯的就是戴师傅和师娘了,这么多年凤宁一直都陪他们过年, 今年只剩下他们孤苦伶仃的老俩口,难免叫人失落。
  凤宁便跟婆婆商议,接师父师娘一起来家里过年。
  贺志华说:“可以,今年家里搬了新家,人越多越热闹。你把他们都接来吧。”
  凤宁搂着贺志华的胳膊:“谢谢妈妈,你真是太好了!”
  贺志华笑着说:“我们凤宁是最懂知恩图报的人。这些年你师父师娘把你当女儿一样疼爱,不仅生活上照顾你,在事业上也是鼎力支持,我们也非常感激他们。你把他们都接来吧,就说是我和你爸邀请的。”
  “谢谢妈妈!”凤宁兴冲冲跑回师父家,跟师父师娘说公婆请他们一起去吃年夜饭。
  戴师傅和师娘对视一眼:“谢谢你公公婆婆,我们就不去了。”
  凤宁上去搂着师娘的胳膊:“为什么不去啊?今年我不能在家陪你们过年,留你们两个在家我不放心。师娘,去吧,是我婆婆让我来邀请你们的。你们虽然跟我公婆接触得很少,但你们跟世安熟啊,我公婆都是特别好的人。”
  话虽如此,戴师傅老两口还是觉得大过年的去人家家里吃饭,有点破坏人家全家团圆,还是不太想去。
  等到除夕那天,盛世安从上海坐飞机回来。他刚放下行李,就被凤宁拉着一起去接师父师娘了。
  有盛世安出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终还是因为凤宁会担心他们二老,终于打动了正在准备年夜饭的师娘,放下手中的活,提着已经杀好的鸡去了盛家。
  今年过年,盛家空前热闹,盛世安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今年搬了新家之后,盛重远夫妇就把老人接了过来安享晚年。
  家里房子很大,是个四室一厅。贺志华本来跟盛世明商量,他放假回来的时候就住客厅,把他的房间让给爷爷奶奶住。
  凤宁得知之后,赶紧说把她和盛世安的房间给爷爷奶奶住,他俩有那么大的房子难道还不够住吗?
  所以盛世明在大嫂的坚持下,终于还是保留了自己的房间,他兴奋地说:“果然我自己找的嫂子还是最疼我!”
  凤宁想起来,自己和盛世安的缘分,都要归功于盛世明。所以盛世明还算得上他俩的间接媒人呢。
  盛世清夫妇也回来了,虽然家里有他们的房间,但伍韵文平时还是住在他们的出租屋里,也就只有过年的时候盛世清回来了,他们才回这边来住。
  说实话,家里要比外面舒服很多,这房子是公寓式的,家里有卫生间。当初装修房子的时候,凤宁去看过了,提议另外花钱多隔了两个卫生间,爷爷奶奶房里有一个,父母房里有一个,年轻人就用原来的公共卫生间,人多,这才够用。
  为了装这两个卫生间,家里是花了大本钱的,也费了不少工夫。事实证明,凤宁的决定相当英明,就算有三个卫生间,早上忙起来的时候,都要等待呢,若是只有原本带的那一个,那绝对是天天都要排队上厕所。
  肖达每次过来串门,看到他家的卫生间,都要忍不住感叹一声:“凤宁当初怎么没劝我一声呢,装修的时候我也好多装一个,现在我家天天为了抢厕所吵架。”
  其实当初他们家为了重新隔卫生间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很多人都知道有这么回事,但大家都嫌麻烦,不愿意弄。以前用公共卫生间,现在一家人用一个厕所,难道还怕不够用吗?结果住进去之后,才知道卫生间多的好处。
  戴师傅夫妇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盛家热热闹闹和和美美的景象,心里别提多羡慕了。
  盛奶奶笑呵呵地说:“现在家里就缺两个孩子了,有老有少,一个家才算完整。”
  1米8多的盛世明在奶奶跟前蹲下来:“奶奶,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我还是个孩子呢!”
  盛世清在他屁股上踢一脚:“1米8的巨婴!”
  凤宁笑着补一句:“1岁零230个月大的婴儿。”
  全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贺志华说:“放心吧,明年就有了。”
  盛世安赶紧扭头看向凤宁,凤宁朝他耸肩摇头,表示不是自己,然后他们同时看向伍韵文。
  伍韵文红了脸,盛世清看向自己媳妇:“文文,你有了?”
  伍韵文将脸埋进丈夫的胳膊上,耳朵都红了。
  贺志华说:“早上我给她把的脉,是喜脉。明年家里就有孩子的笑声了。”
  凤宁赶紧说:“弟妹,恭喜你!”
  师娘对凤宁说:“你们也抓点紧,早点生个,我还能帮你搭把手呢。”
  凤宁有些羞涩地看着盛世安笑,盛世安有些窘迫地挠挠头,嘴上应着:“我们会努力的。”
  其实是他俩暂时还没打算要孩子。凤宁还年轻,今年也才22岁。盛世安也知道,自己常年在外工作,有了孩子,带孩子基本是凤宁一个人的事,他有点不想让她太劳累,所以生孩子晚点就晚点吧,反正他俩都还年轻。
  盛世安的爷爷奶奶也都是很和善的老人家,跟儿孙们相处得也很融洽,这一家子和和美美,跟凤宁的奶奶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今年凤金宝带着全家在新房里过年,凤金宝还把马老太给接了过来。凤宁放了话,接她来过年行,过完年就把人送回去,这房子是她盖的,不是给马老太住的。
  凤金宝当时是答应的,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把人给送走。请神容易送神难,凤宁觉得父亲有点自讨苦吃。但也懒得去管,反正那也不是自己家了,就是有点同情后妈和弟弟妹妹。
  戴师傅夫妻在盛家过了一个热闹而丰盛的除夕,吃完饭后。凤宁和盛世安骑着车送师父师娘回家后,盛世安问凤宁:“今天还要去检查灯会吗?”
  凤宁说:“今天我安排了值班的人检查,我不用去。你想去看看吗?”
  盛世安笑着点头:“嗯。咱俩是因为灯会结识的,我又是在灯会上跟你表白,你也是在灯会上答应与我在一起的。灯会见证了我们的一切,每年都想去看看,不看就会觉得缺点什么。”
  凤宁说:“那我们去看看,正好离家也不远。”
  于是二人去了彩灯公园,门卫早就认识他们了,看见他俩过来:“不是有人在检查了吗?”
  凤宁笑着说:“我爱人想去灯会上看看。”
  门卫哈哈笑:“我知道了,你们想去约会。”
  盛世安给对方敬烟:“还是大叔你懂我!抽支烟。”
  门卫接过烟:“去吧,小伙子,玩得开心点!”
  “谢谢大叔!”
  盛世安搂着凤宁的肩,两人徜徉在灯海里,盛世安说:“看完花灯,这一年就算圆满了。”
  年初二,凤宁和盛世安回娘家拜年。弟弟妹妹看到大姐姐夫,都热情地上来团团围住他们。
  凤宁一看他们看到救星似的表情,就知道家里有事发生:“怎么了?”
  凤来撇嘴:“死老太婆大过年的在家发脾气,骂阿姨是不会下蛋的母鸡。阿姨那晚连饭都没吃完,就去厂里住了。”
  凤宁皱眉:“你们怎么才告诉我?阿姨呢?”
  凤来说:“阿姨还是在厂里住。说老太婆不走,她就不回来。”
  凤柏说:“奶奶说她不回去了,回家连水都没得喝,没有在这里用自来水方便。说爸爸是她唯一的儿子,就该给她养老送终。”
  凤宁冷笑:“她说不回去就不回去?这房子是我盖的,她没资格住。让她来过年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她还想得寸进尺吗?爸呢?”
  凤来说:“爸去接阿姨了,说你今天回来拜年,她应该回来招待你和姐夫。”
  凤宁说:“我去看看吧。世安,我们去厂里。”
  两人从家里推了一辆自行车,骑着去了工厂,路上遇到独自回来的凤金宝。凤金宝有些沮丧,因为他奈何不了母亲。
  凤宁说:“赶紧想办法把人送回去吧。她在这里,谁也不高兴。送她回去了,就她自己不高兴,你想怎么选?”
  凤金宝说:“我劝了,她不肯走。”
  凤宁说:“你就想个辙,说全家要出门去玩,租个车,等上了车,往家里一拉,还怕送不回去?”
  凤金宝说:“好吧。我去找找你小舅。”
  果然,还是凤宁这办法奏效,当天下午,马老太就被送回了老家。
  下午的时候凤宁接到一个传呼,回拨过去,是梅香打来的,说她今天来市里了,她那个相亲对象也来了,说要来
  看灯会,梅香想让凤宁去帮忙掌掌眼。
  凤宁答应下来,拿出围巾往脖子上一挂,对盛世安说:“走了,一起出去玩去。”
  盛世安配合地起身:“去哪儿?”
  凤宁将他的围巾挂在他脖子上:“去了就知道了。”
  第107章
  凤宁和盛世安去了公司, 因为梅香带着瞿爱民在那边。
  瞿爱民中等身材,长着一张俊秀的娃娃脸,是特别讨女性喜欢的那种长相, 这大概就是梅香姨妈非要把他介绍给梅香的缘故。
  关键是凤宁还知道, 瞿爱民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尽管对他有好感的女人不少, 但他对梅香自始至终都很好, 这是凤宁上辈子认识的男人中为数不多的好男人了。
  很显然,梅香并不反感瞿爱民,否则不会同意他年初二过来拜年。因为在传统习俗中,女婿才会初二上门拜年。他今天去梅香家,其实也相当于他俩的事就定下来了。
  凤宁其实还挺乐见其成的,他们两口子还能再续缘分。虽然她怀疑梅香喜欢过曾决明, 但以她的身份,是不方便去问的,她可不想因为一个男人妨碍她们姐妹的情谊。
  瞿爱民很腼腆,见到凤宁也忍不住脸红。
  梅香看他这样,说:“你看到凤宁脸红什么, 她已经结婚啦!”
  瞿爱民的脸更红了, 他小声地辩解:“你不是说她是老板吗?”
  凤宁闻言噗嗤笑出声:“你好啊。你跟梅香来我们公司参观, 是想来我们公司上班吗?”
  瞿爱民红着脸,说:“不知道你们还招不招人?”
  凤宁看看他,又看向梅香:“你要是愿意来,那我肯定还是能招的。你原来在广东是做什么的?”
  瞿爱民说:“在广东的时候在服装厂里做事, 我是车工, 车衣服的。”
  “你还是个车工啊?车工的工资不低吧?”凤宁有些惊讶,这年头车工可是技术工。
  瞿爱民点头:“多的时候有三四百一个月。”
  凤宁说:“那你这工资真的不低了。但是我公司的工资可没那么高, 平时也就是一百多一个月吧。年底的时候办灯会能有三四百。也就是两三个月的时间。跟你原来的收入可没法比,你还愿意来我公司?”
  瞿爱民点头:“我妈妈身体不太好,我想离家近一点。我看了一下你们做的灯笼,还蛮有意思的。还有,梅香也在这里。”最后这句声音很低,但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
  梅香红了脸:“你去哪里可跟我没关系啊。”
  凤宁闻言笑起来:“既然你愿意来,那就来吧。”
  梅香说:“他说他画画还不错,从小就喜欢画书本上的插画。”
  瞿爱民解释:“就是照着书上的图瞎画,有点像。”
  凤宁点头:“那不错,可以照着画工去训练。画工的工资比普通工人的工资要高。”
  瞿爱民问:“那我什么时候来报到上班?”
  凤宁说:“我们初八开工,你初八来吧。” 第99节   “好,谢谢!”瞿爱民道谢。
  凤宁又问:“今晚要去灯会看灯的吧?你们晚上住哪儿?”
  梅香说:“我住公司宿舍啊。他还没确定,一会儿去找个旅馆吧。”
  凤宁说:“也别找旅馆了,就去我家住吧。我家房间多的是。”
  瞿爱民忙说:“那太麻烦你们了。”
  凤宁摆摆手:“凤梅香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姐妹,她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不用那么客气。”当初是梅香主动帮她,但如果没有瞿爱民的支持,那也是不行的,凤宁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从始至终,盛世安都没插上话,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眼神是黏在凤宁脸上没离开过,他的媳妇儿真棒,既招了员工,又帮了朋友。
  找到机会独处的时候,梅香赶紧问凤宁:“你觉得怎么样?”
  凤宁笑着说:“看起来还不错啊。长得也不错。”
  梅香红了脸:“也就是看得顺眼,不然早就不理他了。”
  凤宁说:“我觉得挺不错的,以后就是同事了,你多跟他相处一下,多了解一下他的人品,顺便培养一下感情。”
  梅香点头:“嗯。他要是去广东了,我就不跟他处了。反正我是不想去广东。”
  凤宁说:“他要是来我们公司,赚的就不如之前多了,可能还没你多,你不会介意吧?”
  梅香说:“那有什么的,谁规定男的一定要比女的赚钱多了?你和你家那口子不也一样吗?”
  凤宁哈哈大笑:“你说的对!”
  年初六,盛世安乘飞机返回上海。凤宁打算等开工之后,处理好公司的事,再过去找盛世安,上半年他们比较清闲,有时间她就打算过去陪一陪盛世安。
  元宵节刚过,凤宁就接到了文化局的通知:由南安文化局牵头,举办一次全国性的灯彩交流会,邀请全国各地的灯彩流派艺人来南安交流学习。
  作为南安灯彩的传承人代表,凤宁和戴师傅自然要肩负起东道主的义务,不仅要提供最具代表性的南安花灯,还要负责接待全国各地的灯彩艺人。
  南安文化局之所以敢办这样一场交流会,是因为这几年凤宁的华灯公司在全国各大城市已经打出了名声,南安市想利用这个基础来扩大影响力,以发展本地的灯彩业。
  凤宁能够理解南安市文化局的决策,趁热打铁是对的,他们的灯展已经在全国十几个大城市都举办过了,有了一定的影响力。
  利用这个机会继续扩大影响力,对南安的花灯文化行业的蓬勃壮大是有好处的。
  而且南安花灯能在这么多城市办灯会,同行们肯定也很羡慕,有野心的人肯定也会想来学一学的。
  于是凤宁协助南安文化局,向全国各地的花灯流派寄发邀请函,组织大家四月下旬来南安参加全国灯彩文化交流会。
  这件事不久,南安文化局给戴师傅和凤宁颁发了南安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南安灯彩传承人证书,并在此之后,又为他们向省文化局申报了省非物质化文化遗产传承人。
  既然要举办灯彩文化交流会,那名头自然是越响亮越好,戴师傅和凤宁也担得起这个荣誉。
  他们总共向全国十大灯彩流派发放了九份邀请函,其中台湾花灯由于隔着海峡,没法邀请,还有一些有特色的未成流派的花灯艺人也发了邀请函,比如天津盒子灯传承人。
  他们是二月下旬发的邀请函,到三月中旬的时候,收到确切回复的只有六家,其中北京花灯、秦淮花灯、硖石灯彩、泉州花灯与盒子灯传人确定了说会来,仙居花灯回消息说有事来不了。
  另外苏州花灯、上海花灯、佛山彩灯并没有给予回复,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
  这个结果是在预料之中的,既然有这么多人确定要来,南安市自然也要好好准备招待。他们将交流会定在彩灯公园,场地就在彩灯博物馆里。
  为了这次交流会,戴师傅和凤宁师徒亲自制作了许多花灯,都是南安小花灯。
  戴师傅是南安花灯的守护人,他的花灯最原汁原味。凤宁是南安花灯的继承发扬者,她博采众长,花灯在南安花灯的基础上又有变化,使花灯的形式和内容更加丰富。
  师徒二人利用这段时间,几乎将博物馆内悬挂的花灯又换了一遍。
  凤宁在这边忙碌的时候,自然就没法去上海了,盛世安也很理解,工作要紧。
  他们在忙碌的过程中,各地的灯会也结束了。天津的分红最先汇过来,天津人热爱民俗活动,观灯人次不低于百万。票价两元,华灯公司分得了八十多万元。
  长沙的分红给得最晚,长沙灯会的分成是五五分,票价也是两元,观灯人数八十多万,所以也分得了八十多万。只有南安灯会的票价一直没涨,还是一元,观灯人次二十多万,也就只分得了十几万。
  刨除成本,南安灯会所赚非常有限。但南安灯会作为当地的文化符号,是不能不办的,哪怕是赔本也要赚吆喝。
  南安灯会票价没涨,是因为当前交通不便,没法吸引外地人来看灯,都是本地人来观灯,也是为了给本地居民一些福利。
  华灯公司也不是靠着南安灯会来赚钱的。
  三场灯会加上卖小花灯的收入,公司一年的毛收入也有将近二百万,刨除税收和成本,公司还是有不少盈余的,毕竟最大的成本除了
  人工外,灯笼本身的物料成本并不算高。
  临近交流会,全国各地的花灯艺人陆续抵达了南安,有的坐火车,有的乘飞机,旅费都是凤宁赞助的。当然,并不是她直接出的,是她赞助这次交流活动,交到主办方文化局手里的,各地的艺人们拿着票来文化局报销。
  艺人们抵达南安后,被安排在招待所里住下,好吃好喝招待着,感受一下南安人热情和美食的特色。
  接下来的事就由凤宁负责了,安排他们去参观自己的公司,领着他们去参观彩灯博物馆。
  凤宁还要负责为这些艺人们提供所需的材料,以便他们制作花灯,来参加彩灯交流会,那肯定是要做几盏拿手的花灯的,而不是过来走走看看,再嘴上交流几句就好了。
  外地来的花灯艺人看到华灯公司的规模,没有不羡慕的,因为对他们来说,他们都是家庭作坊式的,一个流派的花灯匠人数量不少,大家各自为政,难成规模。
  但凤宁这边的灯彩制作已经成了流水线了,工作效率显然高得多。
  最令他们羡慕的还是每年布置灯会的速度,一场大型灯会,给他们来组织,起码要小半年甚至半年,而凤宁的团队,两个月就能搞定,要是人数足够,一个多月也都能成。
  当这些同行向凤宁请教的时候,凤宁也没有完全避而不谈,虽然这是他们的行业机密,她也大致说了说,把具体的细节和关键点隐去了。
  她也知道,其实大家也知道大致流程,但就是未必做得出来。毕竟产业这个东西,不是想做就能做好的,就好比很多地方有特色产业,别的地方为什么没有?是不想要吗?那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三者总有欠缺。
  第108章
  凤宁组织所有与会手艺人们坐在一起开了个交流会, 众人也都展示了自己的技艺,一起互相交流学习。
  凤宁在会上表态:“我们传统彩灯能够发展到现在,也是多亏了在座各位的坚持和守护。我知道, 很多传统技艺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 已经陆续消亡了。很多是因为传承人生活窘迫,不得不另谋生路, 技艺断了传承。有的则是因为坚持不外传的传统, 导致传承断绝。有很多技艺在我们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合时宜了,但终归是老祖宗的智慧结晶,我希望都能够传承下去,这是文化历史的见证。我个人能力有限,但愿意出资三十万,成立一个拯救传统技艺的基金会。”
  凤宁说出这话的时候, 一旁的戴师傅猛地看向凤宁,这事徒弟可没跟自己提过。这孩子是闷声干大事的性子,做什么事都是不声不响的,上次给船厂捐款也是,今天成立基金会也是。
  戴师傅说:“我无儿无女, 就只有这么一个孝顺徒弟, 既然我徒弟这么深明大义, 那我这个当师傅也应该支持一下。我愿意向基金会捐赠一万元,尽一点绵薄之力,希望能够帮到更多的手艺人。”
  这件事对在场的手艺人来说,都是意料之外的, 他们没想到同是做灯笼的, 凤宁居然这么有钱,关键是有钱还这么大方。
  凤宁笑着说:“谢谢师父的支持!这笔钱我打算用来支持有需要的传统手艺人, 大家回去后也可以帮我宣传一下,不拘于什么技艺,花灯、蜡染、雕刻、刺绣等等传统手工艺都可以。就是在场的诸位有实际性的困难,也可以提出申请。我们会安排人员评估是否真的需要这笔钱,然后根据实际情况发放所需的资金。三十多万块钱不多,但以后我每年都会往这笔基金里追加新的捐赠。该基金会我会委托我们南安市文化局代为监督管理。”
  来参加座谈会的还有文化局的工作人员,听凤宁这么一说,他赶紧起来表态:“感谢凤宁同志对我们的信任,我们一定会做好这个监督工作,为传统手工艺的传承与发展出一份力。”
  这次灯彩文化交流会前后共三天,让同行们充分感受到了南安的文化魅力和特色,也感受到了凤宁的个人魅力。
  就在交流会即将结束,大家准备返程的时候,得知凤宁的华灯公司接到了来自美国旧金山唐人街商会的邀请,希望他们能够去美国举办一场灯会。
  其实对方并非是第一次打电话过来,当时是梅香接的,对方说的是粤语和英语,不会普通话,凤宁又不在,梅香听不懂,只好把电话给挂了。
  这次对方再打过来的时候,找了个会普通话的人来说的。梅香的□□和对方带粤语口音的普通话磕磕碰碰交流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弄明白对方的身份和需求。
  梅香听说美国有人要请他们去办灯会,自然是满口答应。留下联系方式后,挂断电话,就跑来找凤宁了,当时凤宁正在为即将离开的手艺人们分发纪念品,梅香这么一说,在场的人就都竖起了耳朵。
  凤宁问:“美国那里?”
  梅香说:“什么金山。”
  “那就是旧金山。什么时间?他们发邀请函来了没有?是邀请我们过去签合同,还是他们自己过来?”凤宁问。
  梅香挠挠头,憨笑:“这个我忘了问了。”
  凤宁知道她是第一次接国外的单,笑着安慰:“没关系,等我回去了给他们拨过去,问清楚就好了。”
  一旁的手艺人好奇地问:“你们要去美国办灯会?”
  “是美国有人打电话来邀请我们过去办灯会,具体还没确定。”凤宁说。
  “美国人怎么找到你们的呢?”对方按捺不住好奇心。
  凤宁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去很多城市办过灯会,也去过新加坡办灯会,他们有谁看到了,留了联系方式。”
  这么一说,可把同行们羡慕坏了,他们的花灯还销在本地最多是本省的一些城市,可人家南安花灯已经走出国门,开始赚外汇了。
  送走客人,凤宁赶紧回公司给美国客户打电话。
  再次跟对方确认灯会的具体事宜,时间、地点、规模,签合同办法,以及费用收取方式。
  最后确定对方发邀请函过来,凤宁这边先过去两个人谈合作事宜,签订合同,顺便去当地了解一下材料问题,如果材料不够,还得从中国进口过去。
  得知马上要去美国办灯会,公司上下都很振奋,上次去的是新加坡,因为那儿华人多,长的都是东方面孔,大家对出国的感受还不那么深刻,这次要去的是无比先进发达的美国,大家当然更加期待了。
  最为期待的要数姜雪茜了,她来公司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出国,等了这么长时间,还以为是黄斌诓骗她的,没想到现在真的接到了美国的单。美国啊,那可是所有想出国人的终极梦想,哪个想出国的人心中没有一个美国梦呢?
  等收到邀请函的时候,凤宁只带了谢俊伟去蓉城办签证,美国在蓉城有领事馆,这次出国比上次去新加坡要方便不少。
  她拟定的需要办签证的工人名单中,也没有姜雪茜的名字,当然,这个时候姜雪茜还不知道。
  纵使有美国那边的邀请函,凤宁去办签证的时候,还是遭到了些许刁难,签证官盘问了她很多问题,生怕她是为了非法移民去的美国。
  凤宁心里有些担忧,她都被这么盘问了,到时候那些工人不知道要遭到怎样的刁难呢。
  等待签证下来的那段时间,凤宁去了上海,赶在出国前小两口聚一聚,小别胜新婚,甜甜蜜蜜地过了几天二人世界。
  凤宁动身去美国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了。美国她也不是第一次去,所以看什么都稀松平常,但谢俊伟眼中的美国就不一样了,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啊,那么干净的城市、宽阔的马路、奔腾的汽车、漂亮的小别墅,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谢俊伟感慨:“妈的,什么时候我们也能过得起这样的日子就好了!中国还需要多少年才能这样啊。”
  凤宁笑着说:“别担心,现在努力,再过一二十年,我们中国人也能像他们这样。”
  谢俊伟不相信凤宁说的,他摇头:“我有生之年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我就觉得这辈子值了!”
  “放心吧,你这辈子绝对会值,而且还会提前实现你的梦想。”凤宁笑着说。
  看到谢俊伟这样的反应,凤宁坚定了不带姜雪茜过来的决心。像谢俊伟这样的,对美国羡慕归羡慕,但是从没想过要出国,更不会想到要黑在美国打黑工,因为他们对美国了解极其有限,也不知道还有黑在美国不回去这回事,就算是知道了,可能也没胆子干,对小老百姓来说,违法犯罪的事可不能干。
  而姜雪茜是一心想出国的,若是给了她机会,她会不心动?不行动?
  凤宁跟唐人街商会签订完合同之后,就给家里打电话,让他们赶紧去办签证,让黄斌抓紧时间设计花灯,她自己也在美国设计一部分。
  当名单一公布,姜雪茜满腔期待化成了泡影,她反复确认了三遍,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她失望得都快哭了,问黄斌:“为什么没有我?她把你带上了,为什么不带我去?”
  黄斌自然是早就知道凤宁的决定,她说了,就算姜雪茜来公司,也不会安排她出国,但这话他不能跟女朋友说:“我不知道,这是老板安排的。”
  姜雪茜说:“你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老板是怎么想的?黄斌,我们商量个事。”
  黄斌问:“什么事?”
  姜雪茜说:“反正去美国就那么多个人,也没有规定非得是谁去。你是设计和画工,我也是,你能做的我都能做,你能不能把这个名单让给我?我替你去好吗?”
  黄斌沉默不语。 第100节   姜雪茜跟他撒娇:“你都去过新加坡了,我还没出过国呢。你让我一次怎么了?你不是一直都说爱我吗?怎么这点小事都不能满足我?原来你的爱就是嘴上说说而已。”
  黄斌这个时候总算明白凤宁当初劝自己的良苦用心了,现在是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真是左右为难啊。
  黄斌只能搬出凤宁:“老板是这么安排的,应该有她的道理。”
  “说白了,你就是不想把名单让给我呗。哼!我算是看透你了,这点主见都没有。你就是不想让我出国呗!”姜雪茜说。
  黄斌见她执意想出国,对她想滞留国外的猜测更加肯定了,所以他越发不能够把名额让出去,只能安慰她:“茜茜,你别急啊,下次还会有机会的。”
  “下次?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姜雪茜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下次不知道去哪个国家,她只知道,现在去美国就是一步到位,机会不容错过。
  于是大家去办签证的时候,她也准备好了自己的资料偷偷跟着大家上了包车,妄图蒙混过关。
  但由于上报的名单里没有她的名字,所以她到底还是没能蒙混过关,还因为她胡搅蛮缠,害得团队的其他成员差点不能办签证。
  被拒签的姜雪茜恼羞成怒,把所有怒火都撒到凤宁身上:“为什么?不就是加个名字的事,怎么就那么见不得人好呢?这个老板简直是太过分了!”
  黄斌替凤宁辩解:“你别这么说,老板人挺好的。”
  姜雪茜立马转移炮火,对准黄斌:“她对你当然好了。你是她看重的设计师,我就是个买肉时送的搭头!你从来都不知道在老板面前替我说说好话,让她对我们一视同仁!黄斌,这次我把话放在这儿,你要是去了美国,我不能去,咱俩就分了吧。”
  黄斌急了:“你想去美国做什么?去美国也就是布置一场灯会,顶多也就是两个多月就结束了。你要是想要这份工资,我赚的全给你还不行吗?”
  “我稀罕你那点钱?我就是想去美国!”姜雪茜说。
  黄斌问:“去了美国之后呢?留在那儿不回来了?”
  姜雪茜眼神闪烁:“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想偷渡留在那儿不回来了吗?”
  “你不是这么想的吗?不然的话,为什么非美国不可?我说了,以后还会有别的国家。”黄斌也不愿意好言相劝了,语气逐渐尖锐起来。
  姜雪茜恼羞成怒:“我懒得跟你说,你这人就是器量狭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去吧,你去了我们就分手!”
  要不是有机会出国,她怎么甘愿待在这个一个小破地方?她这个专业,去上海广州这样的大城市才真有用武之地,赚的也不是这点仨瓜俩枣。
  黄斌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说:“茜茜,你别总说分手的话,说多了伤感情。”
  然而姜雪茜没有再理会他。直至黄斌搭乘飞机离开中国,他俩都没有和好。黄斌也意识到,他俩可能永远都不会和好了,也许一开始他们还是有感情的,到了后来,他就成了一个工具人,如果这个工具没用了,那还留着干什么呢。
  大家都到美国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了,凤宁和谢俊伟已经采购好了所有的物料。
  谢俊伟终于从最初的兴奋中缓过劲来,美国人的饭太难吃了,不是面包就是薯条,要么就是汉堡包、炸鸡块,这些东西刚吃的时候,觉得新鲜好吃,但多吃几顿,就只觉得味同嚼蜡,哪里比得上中餐的色香味俱全。美国啥都比中国好,就是不如中国人会吃。
  唐人街是有好吃的,但是合他们胃口的非常贵,也不舍得经常吃。
  好在凤宁也考虑到了大家的伙食问题,把大姑给带了出来,到时候去买菜自己做,再怎么贵也比买快餐便宜,何况大家还都吃得合口味。
  第109章
  凤宁跟美国主办方签的合同, 也是一次性付款,并不是分成。凤宁报价45万美元,最后讨价还价, 签合同是40万美元, 税后。凤宁自己负担人工和食宿,对方提供签证费与去程机票。
  因为机票实在是太贵了, 一个来回就要将近两千美元, 五十多个人,就需要十多万美元。如果全由凤宁负担,她根本就负担不起。
  这时美元与人民币的汇率是1美元相当于5.5元人民币,这就意味着这笔订单的收入是200万人民币,刨除成本,还能挣一百多万元。
  出国一趟特别麻烦, 低于一百万的纯利润,确实不用考虑了。
  工人师傅们对美国之行兴奋不已,这可是真去发达国家美帝见世面。他们这一代人,从小就是反帝反修教育下长大的,反的这个帝, 就是美国领头的, 现在他们终于要去帝国主义了, 可不要好好看看。
  八九十年代从中国出去的国人,没有一个不被帝国主义的繁华与发达震惊到的,很多人都迷醉在资本主义的灯红酒绿中,也迷失在丰富的物质当中。这个年代的美国, 对中国来说, 就是降维打击,以至于好多中国青年头也不回地奔向美国的怀抱, 把他乡当成故乡。
  凤宁要不是见过大世面,恐怕也会是这种感受。她虽然不受影响,但团队成员无一不是大受震撼,美国也太先进太发达了!
  黄斌到美国后的第一感受就是:难怪
  姜雪茜要来美国!幸亏凤宁没让她来,否则必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大家很快便投入到工作中去。这次灯会的规模一般,不到五十组花灯,所以凤宁只带了五十来个人过来,人少,花费的时间就会长些,预估需要两个月才能完工,因为签证费和机票非常不便宜,人数太多,成本太高。
  布置灯会对大家来说并不难,因为来的都是熟练工,到现在为止,大家布置过的灯会都不低于五场,都是轻车熟路。最难克服的还是水土问题。
  这还是凤宁从国内带了厨师过来给大家做饭的情况下,有不少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水土不服反应,轻的有失眠长皮肤病的,重的有呕吐腹泻的。
  虽然大家都跟凤宁学到了经验,带了点土块来美国泡水喝,可也不是能够完全杜绝的。
  大概经历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大家才逐渐适应下来。
  凤宁带着团队专心工作,每周休息一天,让大家去附近转一转。
  工人们不懂英语,也不太敢到处乱跑。凤宁会简单的英语,所以每次都是她给大家当导游,去逛美国的超市,去看金门大桥,去渔人码头看海看船。
  当然大家最爱去的地方还是唐人街,因为那儿都是让大家觉得亲切的华人面孔,虽然大家也不怎么懂粤语,但总比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英语让人觉得亲切,华人也基本能听懂中文,交流更便利。
  出去了两三回,大家就都不爱出门了,因为物价实在是太高了。不管是交通费还是普通消费,按照美元来算,确实不贵,但换算成人民币,那就是大家都不舍得的价格,还是留着钱回家花吧。
  大家抓紧时间,一直忙到八月底,比预计提前布置完了灯会。
  凤宁本来想留黄斌在美国值班的,最后思来想去,还是不太放心,便自己留下了。
  这边的灯会要持续一个月。这意味着等她回去的时候,明年新春灯会的筹备工作得由黄斌来负责,当然戴师傅也可以帮忙,不过戴师傅终归是年纪大了,凤宁有点不放心让他到处奔波出差。
  黄斌在美国待了这么长时间,也有点想回去了,虽然他觉得美国很不错,但也确实难找到归宿感。而且他和姜雪茜的关系还在僵持中,他不舍得这段感情,也知道有些人是想留也留不住的,但总得要好好告个别吧。
  凤宁将大家送上了回去的飞机,心里踏实了不少。值班是很轻松的活计,这段时间留在美国,她打算好好转转逛逛,最主要的是要练一练英语听力和口语,以后再去国外办灯会也好派上用场。
  旧金山的灯会一开幕,便吸引了无数游客前来赏灯。九十年代的美国,治安还不像后来那样乱,美国人还是敢晚上出门的。
  最开始来观灯的以华人为主,到后来,很多白人与黑人也都来了。神秘的东方花灯
  凤宁在灯会上支了个摊位,准备了一些简单的材料,扎起了小灯笼,都是些简单造型的动物灯植物灯等。她的小摊吸引了许多美国人的关注,凤宁便以一美元的价格出售这种小灯笼,竟也有不少人来买。
  一直忙到九月底,美国这边的灯会终于是结束了。凤宁归心似箭,早就订好了回去的机票,灯会一结束,她就麻溜地回来了。
  彼时的中国是远不如美国先进发达繁荣的,但凤宁还是觉得中国更亲切可爱,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还是家里舒服。
  凤宁在上海下了飞机,直奔盛世安单位,小夫妻又是小半年未见,牵肠挂肚得很。但凤宁也不敢多待,只在上海停留了一晚上,就赶飞机回了蓉城。
  明年1月22号就过年了,时间非常紧迫,公司今年接了洛阳和福州两地的灯会,戴师傅带着黄斌早就去跟两地的主办方沟通过了。
  凤宁不在,他们已经在抓紧时间设计花灯了,戴师傅对徒弟的事业很上心,帮忙安排得井井有条。
  凤宁回到公司,才发现姜雪茜已经离职了,比黄斌从美国回来的时间还要早。所以黄斌都不知道姜雪茜去了哪儿,他俩就这么失联了。黄斌也就被分了手,不过没等他颓丧多久,就被戴师傅薅起来干活,一忙起来,也就顾不上情伤了。
  凤宁从黄斌口里得知姜雪茜对不能去美国的态度,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要是姜雪茜去了,那绝对是不会回来的。她倒没觉得多遗憾,本来也觉得自己这个小公司留不住她,她走就走了吧。只要黄斌不走就行。
  她离开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不少变故。凤来大学毕业了,被分配在他们老家所在的县中教英语。
  凤松今年参加高考,考上了本省的农业大学,学的是食品质量与安全专业。这倒是出乎凤宁的预料,她原以为凤松会考军校或者警校,毕竟当初小兄弟俩多么崇拜盛世安啊。
  不过能有自己的想法也不错,凤宁挺欣慰的,弟弟长大了。
  倒是上了高中的凤柏信誓旦旦,将来一定要报考军校。
  伍韵文于七月下旬产下一子,母子平安。她小小的身体,能量满满,上班上到放暑假,一天假也没请,把产假全都后延,用来照顾儿子。
  凤宁回来的时候,没赶上侄子的满月酒,特意登门拜访,给侄子送了小衣服小鞋子小被子,还送了一对金镯子。给伍韵文送了衣服和护肤品。
  小家伙长得清秀可爱,模样像极了妈妈。
  凤宁抱着娇软的小侄子时,不由得想起了雯雯,上辈子她那苦命的女儿,她不会再把她带到世上,也并不会觉得遗憾,因为错误的出生还不如不出生,何必来这世上受罪。
  生了儿子的伍韵文脸上长了不少雀斑,这是她以前没有的。
  凤宁说:“韵文,我给你从美国带回来的护肤品里有美白祛斑功效的,你试试看效果如何。”
  “谢谢嫂子!”伍韵文由衷感谢,果然还是女人懂女人,这正是她需要的。
  伍韵文看着凤宁笑:“嫂子,你抱孩子的动作好标准啊,将来一定是个好妈妈。”
  凤宁笑笑:“谢谢!”
  伍韵文说:“你和大哥打算什么时候生?”
  凤宁说:“我还没跟你大哥商量呢。现在公司挺忙的,经常要出差,甚至还要出国,也没个可靠能托付的人,所以总有顾虑。”
  伍韵文说:“说的也是。嫂子是女强人,事业为重。反正你比我还小呢,晚点生也没什么。嫂子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凤宁说:“都喜欢。要是只能选一个的话,那还是女孩吧。”
  伍韵文笑:“女孩听话贴心。婆婆好像也很想要个孙女,她说带仨小子带烦了,想要个可可爱爱的小孙女。”
  “那肯定是你生侄儿之前说的。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妈妈肯定都喜欢。”凤宁笑着说。
  伍韵文说:“对,妈妈还是很喜欢珺珺的,一回来就帮我照顾他。”
  伍韵文生孩子之后,就住进了婆家,有老人帮忙照顾孩子,她要轻松不少。
  凤宁说:“韵文你快上班了吧?孩子给谁带?”
  伍韵文叹气:“还不知道呢。我妈和婆婆都要上班,没人帮我看孩子,我打算找个保姆,还没找到合适的。”
  凤宁说:“看孩子的保姆一定要老实可靠。我帮你留心一下吧,看我老家有没有合适的,知根知底的人不怕出问题。”
  “谢谢嫂子!”伍韵文感激不尽。
  “一
  家人客气什么。”
  凤宁真上了心,回去后就跟父亲和两位姑妈说了,让他们帮忙从村里物色一个靠谱的人来给帮忙看孩子,这个保姆如果可靠,将来她生了孩子,也会请她来照顾。
  父亲和姑妈们听了,都开始在自己熟悉的人中搜罗合适的人选。
  没等凤宁出发去洛阳办灯会,这事就已经敲定了,请的是二姑的弟媳妇。是个非常勤快爽利的女人,孩子都不上学了,家里也没老人负担,身体也健康,做住家保姆非常合适
  很快伍韵文和贺志华都见了保姆,觉得还不错,就留下来试用了。
  第110章
  1993年春天, 各地的灯会陆续结束,先后将分成款打到公司。凤宁看着公司账目上的金额,竟有了二百万的数目。
  她琢磨着这笔钱该怎么分配, 是不是要再给造船厂再捐一笔, 基金会应该也追加一笔捐赠。
  去年成立基金会后,有一个木雕手艺人向基金会提出申请, 当时凤宁不在家, 这事没人敢做主,还是戴师傅亲自带人去考察了一下。最后向那位木雕艺人发放了一千元,希望能帮助他暂渡难关。
  一千元虽然不多,但几乎相当于一个农民一年的收入。
  凤宁也知道,传统手艺人的出路,是建立在富足的社会环境基础上。只有当人们生活富足了, 才会更关注精神层面上的东西。 第101节   她个人能力微薄,能为中国传统手工艺所做的有限,但做了总比没做好,如果像她这样想法的人多了,那么传统手工艺就能保留得更多。
  办公室门被敲响, 凤宁说:“进来。”
  梅香从办公室外探进头来:“饿了没?给你送点吃的来。”
  凤宁笑着说:“你有什么好吃的?”
  梅香说:“瞿爱民家里送了麻辣兔头过来。”
  凤宁说:“自家做的?”
  “是的, 他家养了不少兔子。”梅香点头, 把一个碗放在桌上。
  凤宁迫不及待打开来一看,看起来鲜辣可口的兔头却引得她一阵反胃,她慌忙用手捂住嘴。
  梅香见状,惊讶地说:“坏了吗?我刚吃了没坏啊。”
  凤宁摆摆手:“跟兔头没有关系, 是我自己的缘故。今天早上也有点没来由恶心想吐。”
  梅香说:“是着凉了吗?要给你买药吗?”
  凤宁说:“不用, 今天正好要去我婆婆家,到时候让她给我拿点中药吃。”
  “好。那这兔头还要吗?”梅香问。
  凤宁笑着说:“要啊, 一会儿我再吃。谢谢啊!替我谢谢瞿爱民。”
  梅香点着头出去了。
  凤宁看着她的背影,看来她和瞿爱民好事将近了,也挺好的,相爱的人本来就该在一起的。
  凤宁看到那些兔头,赶紧盖了起来。她心里犯嘀咕,难不成是怀孕了?虽然她和盛世安每次都采取了安全措施,但也不能百分百安全。要真是这样都中招了,这说明这孩子是真的跟他们缘分不浅。
  傍晚凤宁下了班,带着梅香给的兔头,去了公婆那儿。最近她没有住师父师娘那儿,相反,她把师父师娘接到了自己家去住,因为师父家那片搞拆迁了,说是要弄个示范小区。
  师父家是解放前就盖的老房子,那时候没有政府规划,大家的房子起得五花八门,各有想法,现在来看,确实乱糟糟的。不过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治安倒也还好。
  现在南安市终于要搞开发了,第一个下手的,便是师父家这片老城区。大家都在忙着找房子搬家,凤宁干脆就让他们搬到自己家去住。
  师父师娘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充满了各种回忆,当然不舍得搬,但政策有规定,又不能违背,纵使不舍,也还是搬了。
  凤宁叫了人帮忙,把师父师娘不舍得扔的老物件全都拉上了车,把自家一楼的空房间腾出来给他们使用。把师父的工作室也都搬了过来。
  因为是跟凤宁一起住,这里还有独立干净的室内卫生间,比自己家舒服许多,老两口也才没那么多遗憾。
  去的路上,凤宁买了些水果和软和的糕点,糕点是给爷爷奶奶买的。她到的时候,公婆还没回来,伍韵文倒是已经在家了,正在给孩子喂奶。她现在是哺乳期,不当班主任,所以下了课时间也比较自由。
  保姆阿姨在厨房里做饭,凤宁平时管她叫婶子,跟着表哥表妹一起叫。爷爷奶奶不见人影,估计是出去遛弯了。
  伍韵文见到凤宁,笑着说:“嫂子来了。”
  凤宁走过去,看见正在狼吞虎咽喝奶的小侄子,说:“这是多久没喂了?”
  伍韵文说:“下午上班前喝了一顿,饿一个下午了。阿姨给他喂奶粉他不爱喝。”
  凤宁说:“这么小,饿着恐怕不太行,可以让阿姨带他去学校找你。”
  “要是下午有课,是得这么办才行。”伍韵文说,“你带了什么来?”
  凤宁说:“朋友送了些麻辣兔头。还买了些水果,兔头太辣,你不能吃,吃点水果吧。”
  伍韵文抿一下额角的头发:“养孩子就是这点麻烦,太多忌口了。等我能吃了,就把所有想吃的都吃个遍。”
  凤宁笑:“就你这小鸟胃,能吃多少?”
  伍韵文也笑:“是啊,吃不了多少,就是馋那一口。”
  不多时,贺志华回来了,见凤宁来了很高兴:“宁宁来了?这两天工作忙吗?”
  “不忙,我上半年清闲得很,基本没事做。过阵子要是没事,我就去上海住一阵。”凤宁说。
  “也好,世安那工作又不能调动,常年不在家,真是委屈你了。”贺志华说。
  “这没什么,我是结婚前就知道他什么情况,也做好了准备,心里有数的,世安也是身不由己。”凤宁说。
  贺志华拍拍她的胳膊:“难为你了。”
  凤宁说:“对了,妈,我今天有些反胃,感觉不太舒服,你帮我把把脉呗。”
  贺志华说:“好啊。你坐下来。”
  凤宁坐下来,贺志华给她把脉,过了片刻,她忍不住笑着看着凤宁。
  凤宁看着她的表情,问:“怎么了?妈妈你笑什么?”
  贺志华说:“还不是十分确定,因为这个时间的脉搏不十分准确。明天一早你过来找我。”
  凤宁问:“没什么毛病吧?”
  贺志华说:“没有,是喜脉。你应该是怀孕了。”
  凤宁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贺志华说:“你好像不太意外的样子?”
  凤宁说:“有点预感,因为有上个月月事没来。”
  贺志华说:“以后多注意防寒保暖,尽量别吃生冷的,少生病,吃药对胎儿不好。也别太累,困了就休息,公司的事就交给下面的人去管。”
  “知道了,妈妈。”凤宁从善如流。
  等爷爷奶奶上楼来,盛重远也回来了,全家人得知凤宁怀孕的消息,都非常高兴,说赶紧给盛世安打电话报喜。
  凤宁说:“不着急的,这个点他也下班了,打电话也没人接。明天他给我发传呼的时候,我就告诉他这个消息。”
  贺志华说:“是啊,急什么呢,等明天再确定一下比较妥当。”
  饭桌上,大家说起凤宁的孩子,都很兴奋,问凤宁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凤宁说:“我都可以。”
  盛奶奶说:“现在计划生育,城市户口只准生一个,那当然还是男孩好,要是两个,当然可以要一对。”
  盛重远说:“妈,照你这么说,城里人都生儿子,那去哪儿娶媳妇?我家有了三个小子,现在又有孙子了,要是生个小孙女,那多好!”
  凤宁说:“其实我打算生两个,不论男孩女孩。”
  凤宁这话把全家都惊住了。
  凤宁笑着说:“我是农村户口,又没正式工作。生两个虽然有点违背计划生育的政策,但顶多也就是罚款,不担心丢工作,我愿意出这笔罚款。应该不会影响世安的工作吧?”
  她这话一说,全家都高兴起来。长辈们都是多子女的,觉得独生子女太孤单,有个兄弟姐妹陪伴多好啊。
  翌日,凤宁去医院找贺志华,贺志华给她把脉,确定她已经怀孕了。婆媳二人都很高兴,虽然是凤宁预
  料之外的孩子,但既然来了,岂有不期待的道理。
  曾决明这两年已经能帮师父坐诊了,只是还没考取执医资格证,所以医院没能正式录用,自然也不能出去单独开诊所。他得知凤宁怀孕了,内心那腔本来就已经凉下去的热情,此刻是完全熄灭了,他心爱的姑娘,终于是为人妇为人母了。
  凤宁离开医院的时候,是曾决明送她的。
  凤宁说:“听说你今年要考医师资格证?祝你旗开得胜!”
  曾决明点点头:“谢谢!我争取一次性拿下。”
  凤宁又说:“以后就是曾医生啦。梅香今年应该也要结婚了,曾勇去年已经结婚了,咱们这群同龄人,好像就剩你单着了,医院里那么多漂亮的医生护士小姐姐,你也争取早日脱单啊。”
  曾决明舔了舔唇,笑着点头:“好!”
  凤宁离开的时候,曾决明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把有些僵硬的笑容抹去,感谢他的青春中出现过这样一个美丽优秀的姑娘,从此以后,他要过属于自己的人生啦。
  盛世安是中午接到凤宁的电话的,当他得知凤宁怀孕的时候,激动得结结巴巴:“真、真的啊?可、可我不是做了保护措施的。”
  凤宁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笑了:“那也不是百分百。有孩子你不高兴?”
  盛世安说:“没有不高兴。我怕你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虽然来得有点突然吧,但是你和我的孩子,怎样我都喜欢,不管早晚。有了孩子,那我的工作计划就改一改呗。”凤宁说。
  盛世安说:“对不起老婆,这么重要的时刻,我没能陪在你身边。”
  “没关系,过几天我就去看你。”凤宁笑着说。
  “真的啊?那我等你来。”盛世安无比期待。
  凤宁出发去上海前,谢俊伟来找她:“宁宁,我想辞职。”
  凤宁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是工资给太低了吗?”
  谢俊伟摇头:“不是,是我想出去单干。我不是经常采购各种扎花灯的材料吗?总是要跑好多家才能把东西给集齐,非常不方便,我有时候在想,要是我开材料店,我就一定把这些都备齐,免得客户跑来跑去,到处找,只在我这里就能找齐所需要的材料。我要是开了材料店,咱们公司能从我这里进货吗?”
  凤宁笑起来:“当然能啊。你有这个想法挺好的,我支持你。以后我们公司的材料就要拜托你了。”
  “谢谢宁宁!你太好了。”
  第111章
  公司的人出去单干, 这是迟早的事,凤宁并不意外。
  谢俊伟出去还是开材料店,甚至都不是同行竞争关系, 而是辅助合作关系, 凤宁没理由拦着他,甚至还要支持他。
  谢俊伟创业, 资金不足, 凤宁借了他十万块钱。甚至还建议他租个场地大点的地方,哪怕偏一点都好,这样以后还能自己加工材料。
  谢俊伟觉得有道理,租了个倒闭的小工厂,拾掇拾掇,就搬进去了。
  谢俊伟出去创业, 是因为他找了个市里女朋友。女朋友是百货商店的售货员,挣得不多,她父母却看不上谢俊伟的工作,认为不是正式工作。
  而且不是正式工作就算了,还是个打工的, 连个体户都赶不上。既然开公司的是他表妹, 为什么他不能当老板呢?
  谢俊伟正好有自己创业的打算, 被女朋友的父母一说,便下定了辞职的决心。
  凤宁见过谢俊伟的女朋友,对那姑娘不太看好,不过热恋中的人都是盲目的, 凤宁也知道劝不住, 就随他去了。况且出去创业也不是什么坏事。
  凤宁批了谢俊伟的辞职报告,让他把工作跟采购部的同事交接好才走, 自己则买机票去了上海。
  盛世安接到凤宁,马上三十岁的人了,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围着凤宁转来转去。她的身体里,竟然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真是太神奇了!他快要当爹了,孩子是跟他最爱的女人生的,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凤宁含笑看着他:“好啦,你别转了,我都快晕了。”
  盛世安停下来,伸手环住凤宁的腰,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在这里吗?”
  凤宁将他的手往下移一点:“在这里。”
  盛世安说:“我看见孕妇到后期挺着个大肚子,肯定特别沉吧。人胖了都会觉得活动不便,怀孕肯定更艰难。到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你弯个腰什么的都不方便,我真不放心。” 第102节   凤宁轻拍他的手背:“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师父师娘和我一起住呢,他们也会照顾我。”
  盛世安将凤宁搂在怀里:“我有时候真想把我自己分成两个,一个陪你,一个上班。”
  凤宁侧过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的心在我这里,也是一样的。”
  盛世安说:“你先休息一下,我去买点菜回来给你做饭。”
  凤宁好奇地看着他:“咱们自己做饭?不吃食堂?”
  盛世安说:“不吃食堂了。你来了,我给你做饭。我都买好锅碗瓢盆了,还买了炉子和煤球。”
  凤宁这才注意到他的宿舍外面放了煤球和煤炉子。他们单位夫妻都在这里的同事基本都是自己做饭,盛世安虽然结了婚,但凤宁在老家,每次来了也待不长,所以一直都吃食堂。这次因为凤宁怀了孕,盛世安才决心学其他同事买工具自己做饭。
  凤宁笑起来:“那我要好好期待一下。”
  盛世安早上就买好菜了,他让凤宁躺着休息,自己则去张罗做饭。
  凤宁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厨具炊具叮铃咣当的声音竟把她送入了梦乡,等到盛世安叫她醒来吃饭的时候,三菜一汤已经做好了。
  盛世安说:“盆里有热水,来洗把脸,尝尝我的手艺。”
  凤宁看了一眼折叠桌上的菜,说:“呀,有肉有虾还有汤,色香味俱全,是个优秀的厨子。”
  盛世安笑:“你还没尝过呢,怎么就知道味儿好了。”
  “我老公的手艺还用怀疑吗?”凤宁洗完脸,过来尝了一口盛世安剥好的虾仁,“这虾还挺新鲜,鲜甜可口,有嚼劲。”
  盛世安说:“上海这点比咱们老家好,能吃上新鲜的海鱼海虾。你多吃鱼虾补充蛋白质。”
  凤宁笑起来:“你还研究这个呢。”
  “对啊,我听说你怀孕了,就赶紧上书店去买相关的书籍,还买了一本菜谱,打算一道道做给你吃。”盛世安说。
  “那我可有口福了。”凤宁看着盛世安,内心无比满足,积攒了两辈子的运气,终于让她遇到了一个好男人。
  凤宁在盛世安这里住了两个多月,盛世安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从没让她打过水刷过碗洗过衣服,连拿扫把扫个地都要被夺过去。
  又怕凤宁运动太少对分娩不利,每天下班后,还会陪着她去散步遛弯。
  凤宁觉得自己就像个瓷娃娃一样被对待,她觉得怀孕没那么娇贵,做做轻便家务什么的,其实对将来生孩子更有利。
  到了六月,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凤宁的肚子也明显显怀了,她打算回去了,再晚肚子大了,出行就不方便和安全了。
  盛世安依依不舍地将凤宁送上了回去的飞机,他说现在要多值班,争取凤宁生孩子的时
  候回去陪她。
  凤宁回去之后,竟有两个员工先后跟她辞职,都是原来仪器厂的员工。
  凤宁猜到他们是想去创业,问了,但他们都不说实话,凤宁也就不寻根究底了。离职的员工可能是觉得以后跟老东家是竞争关系,觉得不好意思,藏着掖着不说实话。
  其实如果对方说实话,她少不得要给对方一些建议,毕竟南安花灯产业靠她一个人是支撑不起来的,加个吴建军也不够,需要更多的人来参与。
  凤宁回来,家里老少都特别关照她,贺志华是三天两头过来送吃的用的,凤金宝也是隔三差五就回村里去给凤宁买土鸡土鸭等土产。
  师娘跟是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以至于凤宁不得不劝师娘,可不能补得太厉害,到时候胎儿太大,生的时候是自己受罪。
  师娘听说她要受罪,这才停止大鱼大肉投喂,荤素均衡,搭配着来。
  继母刘春玉知道凤宁怀孕之后,就开始给未出生的孩子准备衣服鞋袜,厚的薄的都有,还织了好多漂亮的小毛衣小帽子小袜子。
  刘春玉的手非常巧,很多年前她曾经想过等自己的孩子出生了,就给他穿自己亲手织的衣服鞋袜,没想到根本就用不上。现在凤宁要生孩子了,算起来也是自己的外孙,正好可以把这份遗憾找回来。
  刘春玉嫁给凤金宝之后,才终于过上了踏实日子。凤宁对这位继母是很维护的,刘春玉也能感受到凤宁的善意,所以也是竭尽所能对他们家人好。
  凤柏知道大姐要生孩子,有空就过来陪大姐,说是要给自己的小外甥进行胎教,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个新词,经常搁家里放港台流行歌曲。还给凤宁家里贴满了明星海报和漂亮婴儿海报,说是看到漂亮的人也会生出漂亮的宝宝。
  凤来说他没见识:“你还是个高中生呢,生孩子靠父母基因遗传。都说外甥肖舅,你这么不着调,别到时候外甥也跟着你这样不着调。”
  凤柏昂首挺胸:“像我怎么不着调了?我多聪明啊,而且长得也还可以吧,像我也是挺不错的。”
  凤来说:“你还能比我姐夫长得好?”
  凤柏说:“他要是像不了姐夫,像我也不错嘛。”
  凤宁听着弟弟妹妹斗嘴,觉得好笑:“像谁都行,像爸爸那边的和妈妈这边的,都不会差。来来,我听爸爸说,你想辞职?”
  凤来叹气,说:“是的,县中有些学生素质太差了。竟然敢调戏老师!”
  凤宁皱眉:“有学生骚扰你?”
  凤来点头:“那几个是隔壁班的学生,非常调皮捣蛋的那种,毕了业也是混社会的。经常晚上来砸我的窗玻璃,往我房间里扔纸条,写得特别露骨恶心。”
  凤来长得漂亮,人又显小,看起来就像个学生,刚毕业还没有锻炼出老师的威严来,所以学生都不怕她。加上中学生又都是青春期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少年,看到年轻漂亮的女老师会起别样的心思不奇怪。县中的学习氛围不太好,坏学生的比例也就更大。
  “学校管不了?”凤宁问。
  凤来说:“抓住教育过一顿,写了检讨,还叫过家长。有个家长特别恶心,说我当老师的不检点,穿得花枝招展的勾引学生。简直把我气疯了,这都是什么素质的人啊!甚至还有些素质低的老师也在背后这么诋毁我。我不就是正常穿衣吗?肉都没露,哪里就是勾引人了。所以我不想干了,在那学校待得恶心。”
  凤家现在条件好了,凤宁也经常出差会给弟弟妹妹买衣服,所以凤来穿得确实比较时尚一点,没想到竟会成为别人攻击她的理由。
  凤宁说:“我给你找人想想办法,给你转到市里来上班吧,市里的学生素质能高点。”
  当初凤来毕业分配的时候,凤宁不在国内,想着都是分配的工作,也差不到哪里去,也没提前去托关系找人帮忙,结果竟是这个样子。
  凤来摇头:“不了,姐,我不想教书了,你让我去你公司吧。你不是要接国外的业务吗?我会英语,帮你去跟外国客户打交道。”
  凤宁看着凤来:“你不后悔?教书可是铁饭碗呢。”
  “铁饭碗又能怎样?现在还有多少铁饭碗靠谱的?那么多倒闭的工厂。”凤来不以为然。
  “可老师不一样,每年有三个月的带薪寒暑假。来公司上班这就没有了啊。”凤宁是很需要懂英语的业务员,但妹妹的工作她觉得放弃了也很可惜。
  凤来说:“没有就没有,这么多人没有呢。我现在是怕了跟学生和学生家长打交道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凤宁见她执意如此,便说:“行吧,等这个学期结束了,你就来我公司吧,办个停薪留职,以后想回去教书了再去。”
  “谢谢姐,你太好了!”凤来高兴地上前,抱着凤宁亲了一口。
  第112章
  这一年盛世明大学毕业, 他选择继续深造,留在本校读研。
  他选择继续深造的原因之一,是他的女朋友还在人大上学, 对方还没毕业, 他不想离开北京。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多读书总是不会错的, 全家人都支持他。就连两个哥哥, 也都觉得读研是有必要的,盛世清还有在职考研的打算。
  盛世安上大学晚,毕业的时候已经26了,他决定不再读研,但也没有停止学习的脚步,干他们这行的, 都是活到老学到老。
  放了暑假,凤来就进了凤宁的公司,跟梅香学着做业务。她从前经常在姐姐这里打假期工,不过都是做灯笼,现在是头一回接触业务。她性格比较外向, 做业务倒也挺合适的, 上手也很快。
  凤来少年时代爱慕盛世明, 被拒绝后,她有意识地拉开了双方的距离,尽量少见面,以免尴尬。只是后来也没听说她喜欢过什么人, 可能是最开始喜欢的人太过惊艳, 以后看到别的异性时,总会下意识地会拿对方来做比较, 所以就一直没碰到过再让她心动的人。
  凤宁也不知道怎么劝妹妹,她只能多留意一下优秀的男青年,好能够介绍给妹妹。然而小城市大学生并不多,是以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凤来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她上班没多久,就给她拉到了一个青海的单,西宁市打算在燃灯节办一场灯会。
  她是从各种文化相关的角度去考虑的,藏传佛教有一个燃灯节,最重视燃灯节的肯定是西藏地区,但是拉萨在青藏高原腹地,内地人过去,恐怕会有高反。
  拉萨没通火车,飞机可以抵达,但成本会太高,毕竟西藏跟新加坡和美国的情况可不一样,人少,收入又低,回报会非常低,去了的话,可能入不敷出。
  西宁的成本相对就会便宜不少,而且燃灯节在十月二十五日,这个时节在中秋和春节之间,正好可以填补业务空白。所以她主动联系了西宁市文旅局,没想到对方真的被她说动了。
  凤宁算了一下,去西宁的成本也不会低,但还是有得赚的,这又是妹妹拉的第一单,肯定要给予支持,便让黄斌带着一个设计师去西宁看场地,她现在身子重了,出门不方便,所以今年的灯会她只能做做设计稿,帮不上太多忙了。
  凤来主动请缨,想要跟着一起去出差,说这是她拉的第一单,很想全程跟踪。
  凤宁认为让她去长长见识也好,便同意了。特意再三叮嘱黄斌,让他照顾好自己妹妹,黄斌也答应了。
  他们去西宁出差的时候是八月,去了前后有十天左右,因为在路上的时间就不短,再加上看场地,谈合作事宜,回来已经到了八月下旬。
  凤宁在家已经设计了不少花灯,都是跟佛教文化
  相关的,这些灯她上辈子也设计过不少,不过这辈子还没办过燃灯节,所以用得很少,现在直接拿来用都行。
  九月上旬,秦师傅带着工人团队去了西宁布置灯会,凤来跟着去了,黄斌和设计师没去,因为他们接下来还要替凤宁去合肥和苏州出差,今年他们要去这两个城市办灯会。
  凤宁的孩子是11月12日出生的,比预产期早了一个星期。盛世安还没休假,他还要四天才回来。
  凤宁睡到半夜,就觉得肚子疼,她有经验,这是要生产的阵痛。疼过这一阵,她从床上起来,走到隔壁去敲门,把在隔壁酣睡的妹妹凤来叫了起来:“来来,来来,我好像生了。”
  凤来从西宁出差回来之后,就住在了凤宁家里,就是为了她生孩子的时候好能第一时间帮忙。
  正在酣睡的凤来一下子惊醒过来,衣服都没穿,就从床上跳了下来,慌乱中只穿上了一只拖鞋,跑到门口:“姐,你要生了吗?怎么办?我去打120。”
  凤宁看着狼狈的妹妹,笑着说:“别担心,才刚开始。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生呢,你现在去穿好衣服,帮我收拾好住院的东西,再去打120。”
  凤来担忧地说:“真不要紧吗?”
  “真的。生孩子阵痛要好长时间的。”凤宁笑着说。
  “那你先坐着,我去收东西。”凤来将姐姐扶到沙发上坐下。
  凤来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师娘也起来了,她也听见动静了:“怎么了?宁宁是要生了吗?”
  凤宁正在经历新一波的阵痛,她揪着沙发垫子,额上青筋都出来了,呼吸急促,还不忘跟师娘说:“是的,师娘,肚子开始疼了。”
  师娘急忙跑过来抚着她的肩:“那赶紧去医院,我叫你师父去给你找车。”
  凤来从房间里出来,说:“师娘,你别着急,我已经打了120,一会儿车就到了。”
  不一会儿,师父也被师娘叫起来了,大家都穿戴整齐,准备陪凤宁去医院。凤来趁着等车的当儿,跑去通知父亲和继母。
  很快,全家都到齐了,救护车才姗姗来迟。
  早上贺志华一到医院,便听说了凤宁进医院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过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和你爸。”
  凤宁躺在床上,脸色有点苍白,虚弱地笑笑:“我爸说要去叫你们,我没让,生孩子又不是几分钟的事,反正你都是要来上班的。”
  贺志华心疼地拂开她额头汗湿的发丝,说:“你这孩子,生孩子这么大的事,就该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早饭肯定没吃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顺便给你爸打个电话。”
  凤宁说:“吃了点巧克力。那里还有。”她指了指凤来买的一堆巧克力。
  “那我去给你弄点葡萄糖来,好补充体力。”贺志华摸摸凤宁的脸,快步离开了。
  她给盛重远打了电话,又给盛世安打了电话。盛世安刚上班,就接到这个重磅消息,激动得手都开始颤抖,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我赶紧去找领导请假,这就回去。”
  凤宁生孩子,全家人都紧张兮兮的,反倒她自己是最淡定的。虽然平时大家这也不让她干,那也不让她干,她自己还是很注重锻炼的,所以她对孩子顺产非常有信心。
  凌晨三点多送过来,上午十点多,孩子就呱呱坠地了,非常顺利。如凤宁期待的那样,是个女孩。知道是女儿的那一刻,产床上的凤宁淌下了眼泪。
  抱孩子的护士看她这样,安慰她:“这位妈妈,不要难过,现在是新社会,男孩女孩都一样。” 第103节   凤宁抽噎一下,说:“我没有难过,我是高兴的。”她想起了自己以前那个苦命的女儿,她终于有机会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和一个健康快乐的童年了。
  外面的人看到小公主的时候,一个个也都笑逐颜开,轮番抱着孩子端详,刚出生的小家伙皱巴巴红彤彤的,稚嫩得让人都不敢喘大气。
  盛世安当时还在机场等飞机,他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凤来打个传呼,想知道凤宁的最新情况。孩子出生后,凤来接到他的传呼,就赶紧拨电话回去,告诉他母女平安的好消息。
  盛世安堂堂七尺男儿,听说女儿出生,声音都哽咽了,他当爸爸了:“你姐姐呢?她好不好?”
  凤来说:“挺好的,她现在回病房了,已经睡着了,姐夫你快点回来。”
  盛世安挂了电话,跑去买了一包大白兔奶糖,逢人就发:“我当爸爸了,请你吃糖。”
  周围的人看见他这样,都接过来,真诚地道贺一声:“恭喜你!”
  如果凤宁在,肯定会觉得这一幕特别眼熟。
  盛世安回到南安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风尘仆仆,行李也没放,衣服也没换,饭也没吃,就直接来了病房,隔着门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凤宁,眼眶顿时就湿润了。他一生坚强,流血不流泪,但今天为了老婆孩子,几度失控。
  盛世安轻轻推开门进去,床边陪护的母亲看见他,面上一喜,但是没有出声,指了指正在熟睡的凤宁。盛世安秒懂,轻轻放下行李,蹑手蹑脚走到床边,看见憔悴的凤宁,弯腰下去,在她额头上轻吻一下。这才去看躺在她身旁的女儿。
  小家伙身上的红退了些,眼睛紧闭,五官小巧而秀气,真是可爱啊。他伸出手,想去抱,却又不敢下手,怕自己动作太大惊醒了孩子。
  贺志华看见儿子这样,笑着过来将孙女抱起来,放到他怀里。
  柔软的小婴儿让盛世安神经一绷,他举过枪,扛过炮弹,但从未有过这样的分量,沉甸甸的,幸福又甜蜜,真好啊,这是他和凤宁的女儿。他把孩子托起来,凑上去,在她的小脸颊上轻轻地蹭了蹭:宝贝,爸爸和妈妈会守护你平安长大。
  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她嘴唇动了动,然后嘴角扬起来,竟露出了一个笑容,把盛世安都看呆了。
  晚上盛世安留下来守夜,凤宁睡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床边趴着的毛茸茸的脑袋,她抬手抚摸了一下硬硬的发茬,是熟悉的感觉。
  盛世安醒了,抬头一看,与凤宁四目相对,盛世安握着凤宁的手,面露微笑:“老婆,你辛苦了。”
  凤宁展颜:“还好。”
  夫妻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孩子的名字早在上海的时候就确定好了,不管男女,都叫星海。盛世安说,凤宁是做花灯的,花灯是人间的星星,他是做舰船雷达的,是面向大海的,星海是父母的结合。凤宁说,他们的孩子,将来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盛世安在家陪了妻女七天,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工作岗位上。从这天起,他几乎每天都要打个电话回去,跟凤宁聊天,知道女儿这一天的变化。
  对一个爱老婆孩子的男人来说,最难过的事,莫过于不能陪着他们身边,不能守着孩子长大。
  他每天都会把女儿的变化记下来,等到以后,拿给女儿慢慢看,也留着以后老了,他和凤宁一起慢慢看。
  这一年的灯会,凤宁除了设计,别的都没参与,全权交给了公司其他人。她发现,就算没有自己,大家也都完成得很好,足见大家都能独当一面了。
  凤宁的女儿没有摆满月酒,而是摆的百日宴,正月里才摆的,因为这个时候大家都有空,孩子的父亲和叔叔们都在家。凤宁这边的亲属们也都从各地的灯会会场回来了,大家有空聚在一起。
  百日宴前,凤宁对凤来说:“来来,明天你姐夫的爸爸有个战友的儿子过来喝喜酒,也在部队工作,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凤来露出略窘迫的表情:“姐,还是不用了吧,我自己找。”
  第113章
  凤宁说:“你的生活圈子窄, 咱们小城市也没多少合适的人选,现在有合适的,认识一下
  也没什么不好啊, 就当多交个朋友。”
  凤来扶额笑:“真的不用了, 姐。我真的能自己找到。”
  凤宁再次跟她确认一下:“真的?”
  凤来点头:“真的!”
  “那好吧,我跟人回绝吧。”凤宁说。
  翌日百日宴, 盛家给小星海举行了隆重的欢庆仪式, 宾朋满座,足见对小公主的重视。
  满了百日的小星海长得玉雪可爱,大眼睛高鼻梁,集合了爸爸妈妈的优点,任谁看了都忍不住要夸一句可爱。
  她现在是全家的掌上明珠,全家老少对她更是宠爱有加, 这个抱完那个抱,怎么也宠爱不够。
  凤宁生完孩子后,公婆想让她住到他们那里去,因为有保姆在,可以帮忙照看一下孩子。
  凤宁知道保姆阿姨没有精力照顾两个相差不过一岁多的孩子, 便拒绝了公婆的提议, 还是回了自己家, 打算另外找个保姆。
  刘春玉听说她要招保姆,便主动要求过来帮忙照看孩子。凤宁也没有拒绝,这是继母表达善意的方式,如果拒绝, 她会觉得这个家不需要她, 难免胡思乱想。
  而且刘春玉很喜欢孩子,虽然她自己没生过孩子, 却帮哥嫂带大了几个侄子。现在能够带外孙,她会觉得很圆满,这也是凤宁没法拒绝的原因。
  凤宁给她开了工资,刘春玉拒绝了。但凤宁说,她请保姆看孩子也是要花钱的,还没这么放心。况且家里还有两个上学的弟弟,哪儿都要花钱,她把工作辞了免费来给自己看孩子,怎么也说不过去。
  刘春玉这才接受凤宁的提议。
  平时师娘也能帮忙看看孩子,她和刘春玉两个没有孩子的女人都把凤宁的孩子当成了亲孙子,把小丫头照顾得无微不至。
  贺志华和盛重远一有空就会过来看望小孙女,看到她的一应用度,就知道小孙女有多宝贝了。
  凤宁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大家对女儿会太过溺爱,养成她骄纵的性子。所以平时在两位长辈带孩子的时候,也会强调一下教育方式问题,当然,孩子的教育,主要还是得她自己来负责。
  百日宴上,小星海收获了一大堆礼物和祝福。
  凤宁看到了原本要介绍给凤来的小伙子,穿着军装,是个精神小伙。只是抱着小外甥女的凤来心无旁骛,没有多给对方一个眼神。甚至见到盛世明的时候,她也落落大方,毫不忸怩。
  凤宁忍不住想,这是真走出来了,还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会是谁呢?
  很快凤宁就发现了端倪,盛世安初六一早就要离家回单位,初五他们回娘家吃晚饭,凤来竟然不在家,说是和朋友出去吃饭了。
  吃完饭,两口子决定去灯会看看,今年他们还没一起看过灯。两个弟弟表示也想一起去,于是四人便结伴同行。晚上风大,他们把女儿留给了刘春玉照顾。
  晚上的彩灯公园里灯火辉煌,璀璨夺目,游人如织。今年南安灯会的票价也涨到了两元,但游客数量并未减少,观灯已经成了南安人的习惯。
  今年灯会最大的特色就是卡通形象,比如脍炙人口的小龙人、黑猫警长、葫芦兄弟、舒克贝塔、猫和老鼠、孙悟空和哪吒等等,主打一个童趣。
  南安灯会的设计都是凤宁做的,制作花灯的工人们说,这大概是因为生了孩子,这灯会是给她女儿看的。
  其实星海那么小,哪里懂得看灯,不过是《小龙人》爆火,凤宁顺势而为,做了这一系列花灯罢了。其实很多卡通形象往年也都是零星在灯会中出现过。
  逛完灯会出来,他们在公园门口遇到了熟人,盛世明带着女朋友也逛完灯会,正在门口的摊位上挑选花灯。
  凤宁忍不住起了促狭之心,走到他们身后,说:“买盏虾灯吧,虾灯最漂亮!”
  盛世明听见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顿时有些窘迫:“大哥,大嫂。”
  凤宁抬手朝盛世明身边的女孩打招呼:“嗨,你好啊!”
  盛世明的女朋友留着一头利落短发,人比较高挑,看起来很干练,要论长相,比不上凤来,她在人大学法律,肯定非常内秀。
  小姑娘见到他们,略有些羞涩,但还是落落大方地说:“大哥大嫂你们好!我听盛世明说,每年的花灯都是大嫂设计的,大嫂你真厉害!”
  凤宁笑眯眯地说:“也不是都是我设计的,我们公司的设计师也参与了。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就好。”
  小姑娘说:“真的很厉害,我每年都来看灯,年年都有不同,都有让人印象深刻的灯。”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凤宁问。
  小姑娘说:“吕葭,蒹葭的葭。”
  凤宁笑着说:“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大嫂。”吕葭笑着说。
  凤宁冲盛世明挤挤眼:“给女朋友买盏漂亮的灯啊。你们慢慢挑,我们先走了。”
  他们离开,盛世明才松了口气,虽然他们谈恋爱是光明正大的,但被家人碰上跟女朋友约会,总感觉不自在。
  家离公园近,他们没骑车过来,步行着来回。因为要去抱孩子,所以直接回了娘家,刚到家附近,便碰上了推着自行车的黄斌从家那边过来。
  几人碰了个正面,凤宁主动打招呼:“黄斌,新年好啊,什么时候过来的?”
  黄斌赶紧说:“凤总新年好!我今天刚到。”
  凤宁好奇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黄斌有些不自在地挠挠头,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凤来从门内探出头来:“姐,你们在干嘛呢?星星醒了,要妈妈呢。”
  凤宁撇下黄斌:“马上就来。”
  进了屋,便听见刘春玉在说:“声音小点,别吵醒星星了。”
  凤宁看向凤来:“你说星星醒了?”
  凤来面不改色:“刚刚确实醒了一下,哼哼着叫妈妈呢,阿姨又把她哄睡了。”
  凤宁笑着伸手去捏她的脸颊:“我女儿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她醒了能秒睡?我看肯定有情况。”
  凤来死鸭子嘴硬:“啥情况?我上去洗洗睡了。”
  凤宁直接拆穿她:“你刚刚是跟黄斌出去了吧?”
  凤来说:“谈一下工作上的事。”
  “这话也要有人信啊,我可是老板。”凤宁说。
  凤来愁眉苦脸看着姐姐:“姐,你就不能装不知道吗?让人多难为情啊。”
  凤宁笑:“行,我装不知道行了吧。哪天你决定好了,就带家来给我们看看吧。”
  黄斌人其实也不错,有才华,书香门第,应该挺不错的。虽然有过一段感情史,但也不打紧,起码他对得起那段感情,不是个渣男。
  盛世安从刘春玉那儿抱过孩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的,抱着宝贝女儿回家,明天就要去上班,今天要好好陪陪妻儿。他这么热爱工作的人,此刻都有了不想上班的念头,实在是觉得亏欠妻儿太多了。
  出了正月,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凤宁带着女儿踏上了去上海的飞机。她没有提前跟盛世安说,到了船厂门口,她才给他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到了,要不是需要人来接进门,她就直接进去了。
  盛世安接到妻儿,激动不已,他的牵挂都来陪他了,这让他如何不兴奋。
  凤宁带着女儿来陪盛世安,一是为了一家三口多些相处时间,二是顺便过来买房子的。
  自从房地产政策放宽之后,全国各地都开始批地盖起了商品房,房地产市场火爆。房价也随之节节攀升,甚至远远超出了当下人们的购买力。去年国家进行房地产调控,各地的房地产泡沫被戳破,房价出现了腰斩的现象。
  上海市中心的房价从之前的6000元每平降到了3000元每平,凤宁打算在上海买套房子,毕竟盛世安以后的工作应该都是在上海了,她会带着孩子经常来上海小住,孩子大了,总不能一直跟着挤在一个单身宿舍里,得有各自的空间。
  凤宁没有选静安与徐汇的房子,虽然那里的房子用来增值再合适不过,可并不适合他们居住,她把房子选在了虹口区,这里离船厂所在的宝山区最近,又比市郊的宝山区繁华,对他们家居住再合适不过。
  她还准备再在浦东买套房子,以备孩子长大了想来上海定居好有去处。浦东是新开发区,房价便
  宜,现在看还是郊区,但以后会是上海最繁华的地区。
  买完房,凤宁又以女儿的名义,向船厂捐赠了一百万元。虽然自己的微薄之力对国家造船业的发展微不足道,但能做一点是一点。
  这些都是凤宁拿的主意,盛世安是无条件支持,毕竟赚钱的不是自己,谁赚钱,钱怎么花谁说了算。
  凤宁捐款的事是私人行为,也没有公开宣扬,但渐渐地,船厂很多人都知道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船厂的同事都对盛世安一家态度友善,现在的有钱人很多,但愿意捐赠国防事业的又有几个呢? 第104节   凤宁在上海住了两个月,就接到凤来的电话,说她又接到了一个单,韩国人想邀请他们去协助办一场燃灯节灯展,凤宁一听,便问:“合同签了吗?”
  凤来说:“还没有,对方表示了意向,我来问问你,如果同意,咱们就过去签合同。”
  凤宁说:“那就不要去签了。韩国的单不要接。”
  凤来不解:“为什么?”
  凤宁说:“凡事跟传统文化相关的活动,都不要跟韩国人打交道。你不要问为什么,总而言之不接韩国人的单就行了。”
  凤来还是不解地问:“姐,这是为什么呀?这不等于有钱不赚吗?”
  “有的钱可以赚,有的钱赚了惹一身膻,我宁愿不赚这个钱。”凤宁说,“以后他们来采购灯笼也不要卖。”
  凤来虽然不解,但还是应下了,毕竟凤宁是老板,她说不接单,那就只能不接。
  第114章
  凤来为什么不接韩国的单?是因为上辈子曾亲眼见过韩国人的无耻行径, 南安的彩灯公司去韩国承办燃灯节,韩国竟将佛教的燃灯节据为己有,拿到联合国去申遗。
  韩国人在偷窃中国文化方面的无耻行径, 已经不能用不要脸来形容了, 完全就是没有脸。虽然我们自己的文化是被抢不走的,然而癞蛤蟆不咬人膈应人, 遇到这种事, 真比吞了个苍蝇还令人恶心。
  凤来宁愿不赚这个钱,也不愿意惹这等腥膻来膈应自己。
  不过凤宁也只能保证自己公司不去韩国办灯会,别的灯彩公司未必会知道韩国人的阴险与无耻,将来可能还是会去给韩国人办灯会。
  所以凤宁觉得有必要在南安成立一个彩灯协会,邀请所有彩灯行业的公司都加入进来,这样就能利用行业协会的影响力来规劝一下其他同行, 不要为韩国的小偷行径助纣为虐。
  凤宁惟愿中国能够早日重回世界之巅,不论是硬实力还是软实力,都能让全世界看齐,成为全世界效仿的标杆和榜样,这样中国人也就不必跟一切无耻小人去证明文化起源与归属地的问题了。
  到那一天, 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从现在算起, 要走上巅峰, 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凤宁要做的,就是多为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扬出一份力。
  凤宁想到做到,回到南安之后,就抓紧时间申办行业协会。南安市政府本来就一直致力于打造彩灯产业, 行业协会是让整个行业更为规范化的民间组织, 管理部门自然是鼎立支持的。
  所以不到三个月,南安市彩灯行业协会就成立了, 领头的是凤宁的华灯文化传播公司,吴建军、谢俊伟以及其他从事该行业的私企和个体户也都加入了进来。
  凤宁担任首届行业协会会长,与大家商议,一起拟定了行业协会规章制度,对协会成员进行约束,同时也可以为协会成员提供必要的帮助。
  这年毕业季,凤宁又去蓉城美院招工了。虽然公司现在已有她和黄斌两名能够完全独当一面的设计师,再加上两名助理设计师,同时办三场灯会不在话下,但如果灯会再多些,就难以应付了,起码画工就不够。
  而且设计是灵感的碰撞,当然需要更多的灵感加入进来,这样公司才不会固步自封,永远都充满创新和竞争力。
  这一次招工比从前要顺利许多,因为进入九十年代中期,民营企业发展蓬勃,而许多从前被视为铁饭碗的国营和集体企业都先后倒闭,下岗潮出现。人们固有的观念都开始松动,没有所谓摔不破的铁饭碗了。私企的待遇比国营和集体的会更好。
  凤宁带着黄斌去美院招工,黄斌这个美院师兄现身说法,吸引了不少毕业生来咨询,收到的简历有好几份。
  凤宁最后从中选择了一男一女,这两名设计师为公司的内核注入了新鲜血液。
  1995年,凤宁的公司再次接到了海外的订单,而且还是两个,在加拿大的温哥华和香港举办灯会。
  凤宁和秦师傅分别带队,去加拿大和香港布置灯会。这是女儿出生之后,凤宁第一次离家那么久,她十分不舍,但去海外办灯会一直都是她自己在带队,还没有人能够代劳。这次她全程都带上了凤来,手把手教她怎么在海外办灯会,以后再有海外的订单,就要让凤来带队了。
  事实证明,凤来天生就是个生意人,跟人做生意她非常擅长,加上她懂英语,跟老外打交道更是如鱼得水,凤宁知道自己把海外的业务交给她是完全可以放心的。
  以后如果不是两场海外灯会同时进行,就可以让她和黄斌一起负责。
  长途电话非常贵,但凤宁还是坚持每个星期打两个电话回去跟女儿说说话。
  小星海快两岁了,已经会说很多话了。每次打电话回去,都抓着话筒喊妈妈,让妈妈早点回家。凤宁在话筒里听着女儿软软糯糯撒娇的声音,心都碎了,恨不能抛下一切回去抱着女儿亲个够。
  每次打完电话,凤宁都要低落好久。
  凤来看着姐姐:“我姐夫不是回家去陪星星了吗?”
  凤宁叹气:“你姐夫都回去了,我却不在,岂不是让人更难过了。”
  凤来说:“以后出国办灯会的事就交给我吧,你就不用出来了。”
  凤宁看着妹妹:“那将来你结婚生了孩子呢?”
  凤来想了想:“我还早呢。”
  凤宁说:“也不早了。你今年24,黄斌28了,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
  凤来噘嘴:“结婚多麻烦啊,还是谈恋爱自在,随叫随到。”
  凤宁笑着说:“那也不能总谈一辈子恋爱。”
  “怎么不能?老外不就好多都不结婚,只恋爱的?”凤来说。
  “那是因为人家国外同居生孩子也是受法律保护。除非你不想生孩子,就可以不结婚。但这种事也不能你能决定的,你不想结婚,黄斌未必不想。”凤宁说。
  凤来叹气:“也是。我怕结了婚,他就不像现在这样对我好了。”
  凤宁说:“也不一定。黄斌是个很纯粹的人,我觉得应该不会差。”
  加拿大的灯会是凤来留下来值守的,因为只有她和凤宁懂英语,而凤宁归心似箭,要回去陪女儿,是不可能再留一个多月的。
  所以凤来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份了。她跟黄斌分别了小半年之久,一回去,就被黄斌求婚了。
  那时候的气氛刚刚好,凤来头脑一热,就答应了求婚。等到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答应得太快了,可反悔吧也不至于,最后跟凤宁一商量,把婚期推到了明年。
  黄斌倒是不在乎婚期晚一点,反正凤来愿意嫁给他就行。
  第二年各地的新春灯展相继结束之后,凤来和黄斌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两人领完证之后,就去蜜月旅行了。他们早就计划好了旅行路线,
  打算一边走,一边陪黄斌采风写生。这是黄斌多年以来的夙愿,能够背着画板踏遍祖国的大好河山,一结婚就达成了,所以他非常感激凤来的理解与支持。
  凤来虽然在两人的关系中占据着主导地位,但她也很顾及黄斌的感受,这也是黄斌心甘情愿依从她的缘故。好的感情,从来都是互相成就的,如果只有一方付出,那是很难健康长久的。
  凤松去年毕业,没有继续深造,他也没有服从分配,而是自主择业,去了上海一家食品公司做食品工程师。他的想法是先去学习几年经验,然后回来创业,把南安的冷吃兔和麻辣兔头卖到全国各地去。
  凤宁很支持他的想法,打算等他创业的时候自己资助他一把,投资入股也行。
  凤柏第一年高考失利,没考上理想的大学,复读了一年,头悬梁锥刺股,发了一年狠,去年考上了西工大,学材料去了,说要研究出最好的材料,为国防事业添砖加瓦。
  1996年对凤宁来说,是丰收的一年。
  梅香接了一个大单。当年她接了一个电视剧组的单,为剧组做了不少灯笼。没想到结了个善缘,那个剧组的道具组一直留着他们的联系方式。
  浙江义乌今年开始打造横店影视城,需要大量灯笼,道具组的工作人员跟影视城的工作人员熟识,电话便打到凤宁公司来了,问他们愿不愿意过去帮助做灯笼。
  梅香自然满口应下,影视城明年开业,所需灯笼数量庞大,起码需要几万只,而且种类也需要很多。
  凤宁也觉得这是个很有意义的事,将来他们的灯笼就能用过电视让全国人民看到熟知,她亲自跑到浙江去咨询客户需求,为他们量身设计灯笼。
  设计方案通过后,便派人过去扎灯笼。这边要去布置灯会的时候,便把人撤回去,等忙完了灯会,再回来继续扎灯笼。
  跟灯会的收入相比,卖灯笼的收入只能说是微乎其微。但凤宁一直坚持做这个业务,这是凤宁做彩灯的初心,也能传承与发扬传统的南安花灯文化。
  这一年年底,正在南安主持灯会布置的凤宁接到文化局的通知,说是南安花灯被评选为省非物质分化遗产,戴师傅和凤宁被评选为南安花灯的非遗文化传承人。
  这个荣誉,比凤宁上辈子获得的时间早了十年,而当时,师父已经不在了。这一次,是她和师父一起迎接的这个荣誉。
  她感谢能够重新来过,让她在这世上少了许多遗憾。然而她也知道,不管是否重来,她也都在努力向上地活着,从未轻言放弃。